隋书-唐-魏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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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列傳第三十五 楊玄感 李子雄 趙元淑 斛斯政 劉元進 李密 裴仁基

體裁史書
類别歷史

楊玄感

楊玄感司徒之子也。
體貌雄偉,美鬚髯
少時晚成,人多謂之癡,其父每謂所親曰:「此兒不癡也。
」及長,好讀書,便騎射
以父軍功,位至柱國與其父俱為第二品,朝會齊列
其後高祖玄感一等玄感拜謝曰:「不意陛下寵臣之甚,許以公廷獲展私敬
」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潛布耳目,察長吏能不
有善政及贓污者,纖介必知之,往往發其事,莫敢欺隱
吏民敬服,皆稱其能。
後轉宋州刺史父憂去職
歲餘起拜鴻臚卿襲爵楚國公,遷禮部尚書
性雖驕倨,而愛重文學四海知名士多趨其門。
自以累世尊顯,有盛名天下在朝文武多是父之將吏,復見朝綱漸紊,帝又猜忌日甚,內不自安,遂與諸弟潛謀廢帝,立秦王浩
從征吐谷渾還至大斗拔谷,時從官狼狽玄感襲擊行宮
其叔慎謂玄感曰:「士心尚一,國未有釁,不可圖也。
玄感乃止。
時帝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陰求將領
兵部尚書段文振曰:「玄感世荷國恩,寵踰涯分自非立效邊裔何以塞責
方隅風塵之警,庶得執鞭行陣,少展絲髮之功
明公兵革是司,敢布心腹
文振因言於帝,帝嘉之,顧謂羣臣曰:「將門必有將,相門有相,故不虛也。
於是賚物千段禮遇益隆,頗預朝政
帝征遼東,命玄感黎陽督運
于時百姓苦役天下思亂,玄感遂與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懷義謀議,欲令帝所軍眾飢餒,每為逗遛不時進發
遲之,遣使者逼促玄感揚言曰:「水路盜賊不可前後而發。
」其弟武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碩並從遼東玄感遣人召之。
將軍來護兒舟師東萊將入海,趣平壤城,軍未發。
玄感無以動眾,乃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謬稱護兒軍期而反。
玄感遂入黎陽縣,閉城大男夫
於是帆布牟甲,署官屬,皆準開皇之舊。
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
東光縣尉元務本黎州刺史,趙懷義衞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
有眾且一萬,將襲洛陽
唐禕至河內,馳往東都告之。
越王侗民部尚書樊子蓋等大懼,勒兵備禦
修武縣相率守臨清關玄感得濟,遂於汲郡南渡河,從亂者如市。
數日,屯兵上春門,眾至十餘萬。
子蓋河南贊治裴弘策拒之,弘策戰敗
瀍、洛父老競致牛酒
玄感屯兵尚書省,每誓眾曰:「我身上柱國家累鉅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
今者不顧破家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眾皆悅,詣轅門自效者,日有數千。
樊子蓋書曰:
建忠立義,事有多途,見機而作,蓋非一揆。
伊尹太甲桐宮霍光劉賀昌邑,此並公度內,不能一二披陳
高祖文皇帝誕膺天命,造茲區宇,在琁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六龍無為至化流,垂拱而天下治
今上纂承寶曆,宜固洪基,乃自絕於天,殄民敗德
頻年肆眚盜賊於是滋多,所在修治民力為之凋盡
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躭玩鷹犬禽獸皆離其毒。
朋黨相扇,貨賄公行,納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
加以轉輸不息徭役無期士卒填溝壑骸骨原野
黃河之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
玄感世荷國恩位居上將先公奉遺詔曰:「好子孫為我輔弼之,惡子為我屏黜之。
所以上禀先旨,下順民心,廢此淫昏更立明哲
四海同心九州響應士卒用命,如赴私讎民庶相趨義形公道
天意人事較然可知
獨守孤城,勢何支久!
願以黔黎在念,社稷為心,勿拘小禮自貽伊戚
誰謂國家一旦至此執筆潸泫,言無所具。
遂進都城
刑部尚書衞玄率眾數萬,自關中來援東都
步騎二萬渡瀍、澗挑戰玄感偽北。
逐之,伏兵發,前軍盡沒。
後數日,復與玄感戰,兵始合,玄感令人大呼曰:「官軍已得玄感矣。
軍稍怠。
玄感與數千騎乘之,於是大潰,擁八千人而去。
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鳴叱咤,所當者莫震攝
論者方之項羽
又善撫馭,士樂致死由是無不捷。
日蹙,糧又盡,乃悉眾決戰,陣於北邙一日之間,戰十餘合。
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斃,玄感稍却。
樊子蓋遣兵尚書省,又殺數百人
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攻元務本黎陽武衞將軍屈突通河陽左翊衞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衞大將軍來護兒來赴援。
玄感請計於前民部尚書李子雄子雄曰:「屈突通曉習兵事,若一渡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
不能濟,則樊、衞失援。
玄感然之,將拒
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果進。
濟河,軍於破陵。
玄感兩軍西抗衞玄東拒屈突通
子蓋復出兵,於是大戰玄感軍頻北。
復請計於子雄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我師屢敗,不可久留
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賑貧乏三輔指麾而定。
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此亦霸王之業。
」會華陰諸楊請為鄉導玄感遂釋洛陽西圖關中宣言曰:「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
宇文述諸軍躡之。
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
進可絕敵人之食,退可割宜陽之地。
玄感以為然,留攻之,三日不下追兵遂至。
玄感西至閿鄉,上槃豆,布陣亘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行,一日三敗
復陣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獨與十餘騎竄林木間,將奔上洛
追騎至,玄感叱之,皆懼而返走
葭蘆戍,玄感窘迫,獨與弟積善步行
自知不免,謂積善曰:「事敗矣。
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
積善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
磔其屍於東都三日,復臠而焚之。
餘黨悉平
其弟奬為義陽太守將歸玄感,為郡丞周琁玉所殺。
縱弟萬碩,自帝所逃歸,至高陽,止傳舍監事許華與郡兵執之,斬於涿郡
萬碩弟民行,官至朝請大夫,斬於長安
並具梟磔
公卿請改玄感姓為梟氏詔可之。
初,玄感東都也,梁郡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
旬月間,眾十餘萬,攻剽郡縣
至于襄城,遇玄感敗,兵漸潰散,為吏所執,傳首東都

李子雄[1]

李子雄渤海蓨人也。
祖伯賁,魏諫議大夫
桃枝[2]東平太守,與鄉人高仲密同歸於周,官至冀州刺史
子雄慷慨,有壯志
弱冠周武帝平齊,以功授帥都督
高祖作相,從韋孝寬破尉迥於相州,拜上開府賜爵建昌縣
高祖受禪,為驃騎將軍
伐陳之役,以功進位大將軍,歷、江二州刺史,並有能名
仁壽中坐事免。
漢王諒作亂也,煬帝將發幽州兵以討之。
竇抗幽州總管,帝恐其有二心,問可任者於楊素
子雄,授大將軍,拜廉州刺史[3]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千餘人
素貴不時相見
子雄遣人諭之。
後二日,鐵騎二千,來詣子雄所。
子雄伏甲,請與相見,因擒
遂發幽州步騎三萬,自井陘以討
大將軍劉建略地燕、,正攻井陘相遇抱犢山下,力戰,破之。
幽州總管,尋徵拜民部尚書
子雄明辯器幹,帝甚任之。
新羅遣使朝貢子雄朝堂與語,因問冠制所由
使者曰:「皮弁遺象
安有大國君子不識皮弁也!
子雄因曰:「中國無禮,求諸四夷
使者曰:「自至已來,此言之外未見無禮
憲司子雄失詞奏劾其事,竟坐免。
俄而復職,從幸江都
帝以仗衞不整,顧子雄部伍之。
子雄指麾六軍肅然
大悅曰:「公真武候才也。
」尋轉右武候大將軍後坐除名
遼東之役,帝令從軍自效,因從來護兒東平將指滄海
[4]楊玄感反於黎陽,帝疑之,詔鎖子雄行在所
子雄使者亡歸玄感
玄感每請計於子雄,語在玄感傳。
玄感敗,伏誅籍沒其家。

趙元淑

博陵趙元淑,父世模初事高寶寧,後以眾歸周,授上開府寓居京兆雲陽
高祖踐阼恒典宿衞
後從晉王伐陳,先鋒遇賊,力戰而死。
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父本官,賜物二千段。
元淑疎誕不治產業家徒壁立
後數歲,授驃騎將軍,將之官無以自給
長安富人宗連家累千金,仕三原
季女,慧而有色連獨奇之,每求賢夫。
元淑如是,請與相見
風儀美談笑,元淑亦異之。
及至其家,服玩居處擬於將相
酒酣,奏女樂元淑未見也。
元淑辭出曰:「公子有暇,可復來也。
後數日,復造之,宴樂更侈。
如此再三,因謂元淑曰:「知公素貧老夫相濟
因問元淑所須,盡買與之。
臨別元淑再拜致謝連復拜曰:「鄙人不自量敬慕公子
今有一女願為箕帚妾公子何如
元淑感愧,遂娉為妻。
連復奴婢二十口、良馬十餘匹,加以縑帛錦綺金寶珍玩
元淑遂為富人
煬帝嗣位漢王諒作亂元淑楊素平之
以功進位柱國,拜德州刺史,尋轉潁川太守,並有威惠
入朝,會司農不時納諸郡租穀元淑奏之。
帝謂元淑曰:「如卿意者,幾日當了?
元淑曰:「如臣意不過十日
」帝即日元淑司農卿,納天下租,如言而了。
帝悅焉。
禮部尚書楊玄感潛有異志,以元淑與共亂,遂與結交,多遺金寶。
遼東之役,領將軍,典宿衞,加授光祿大夫封葛公
明年,帝復征高麗,以元淑臨渝
玄感作亂,其弟玄縱自帝所逃歸,路經臨渝
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見玄縱,對宴極歡,因與通謀,并授玄縱賂遺
玄感敗,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屬吏
元淑言與玄感結婚所得金寶則為財娉,實無他故
魏氏復言不受金。
親臨問,卒無異辭。
大怒,謂侍臣曰:「此則反狀何勞重問
元淑魏氏俱斬於涿郡籍沒其家。

斛斯政

河南斛斯政,祖椿魏太保尚書令常山文宣王;父恢,散騎常侍新蔡郡
明悟器幹,初為親衞,後以軍功儀同甚為楊素所禮。
大業中,為尚書曹郎
政有風神,每奏事未嘗稱旨
煬帝悅之,漸見委信
楊玄感兄弟俱與之交。
遼東之役,兵部尚書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復以罪廢,帝彌屬意
尋遷兵部侍郎
于時外事四夷軍國多務,政處斷辯速稱為幹理
玄感之反也,政與通謀
及玄縱等亡歸,亦政之計也。
帝在遼東,將班師窮治玄縱黨與
內不自安遂亡高麗
明年,帝復東征,高麗請降,求執送政。
帝許之,遂鎖政而還
京師,以政告廟左翊衞大將軍宇文述奏曰:「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
同常刑,賊臣逆子何以懲肅,請變常法。
」帝許之。
於是將政出金光門,縛政於柱,公卿百僚並親擊射臠割其肉,多有噉者。
噉後烹煮,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劉元進

餘杭劉元進少好任俠為州里所宗。
兩手長尺餘,臂垂過膝
煬帝興遼東之役,百姓騷動元進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遂聚眾,合亡命
會帝復征遼東徵兵吳、會,士卒相謂曰:「去年吾輩父兄從帝征者,當全盛之時,猶死亡太半骸骨不歸今天下已罷敝,是行也,吾屬無遺類矣。
於是有亡散,郡縣捕之急。
既而楊玄感起於黎陽元進天下思亂,於是舉兵應之。
三吳苦役者莫不響至,旬月至數萬。
渡江,而玄感敗。
吳郡朱爕、晉陵管崇亦舉兵,有眾七萬,共迎元進,奉以為主。
吳郡,稱天子,爕、崇俱為僕射署置百官
毗陵東陽會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
帝令將軍吐萬緒光祿大夫魚俱羅率兵討焉。
元進西屯浦,以抗官軍,頻戰互有勝負
元進退保曲阿,與朱爕、管崇合軍,眾至十萬。
進軍逼之,相持百餘日,為緒所敗,保於黃山
緒復破之,爕戰死,元進引趣建安休兵養士
二將亦以師老頓軍自守
俄而二將得罪,帝令江都郡丞王世充淮南兵擊之。
大流星墜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聲,至吳郡而落于地。
元進惡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徑丈餘。
後數日,失石所在
世充渡江元進將兵拒戰,殺千餘人
世充窘急退保延陵柵。
元進遺兵,人各持,因風縱火
世充大懼,將棄營而遁。
反風火轉元進之眾懼燒而退。
世充簡銳掩擊,大破之,殺傷太半自是頻戰輒敗。
元進謂管崇曰:「事急矣,當以死決之。
於是出挑戰,俱為世充所殺。
其眾悉降世充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人
其餘黨往往保險為盜。
其後董道冲、沈法興李子通等乘此而起,戰爭不息,逮於隋亡。

李密

李密字法主真鄉公衍之從孫也。
祖耀,周邢國公
父寬,驍勇善戰幹略過人自周及隋,數經將領,至柱國蒲山郡公號為名將
籌算才兼文武志氣雄遠,常以濟物己任
開皇中襲父爵蒲山公,乃散家產賙贍親故,養客禮賢無所愛吝
楊玄感刎頸之交
後更折節下帷耽學,尤好兵書,誦皆在口。
師事國子助教包愷,受史記漢書勵精忘倦門徒皆出其下。
大業初,授親衞大都督,非其所好,稱疾而歸。
楊玄感黎陽,有逆謀陰遣家僮京師,令與弟玄挺等同黎陽
玄感舉兵密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
玄感謀計曰:「愚有三計,惟公所擇。
今天出征,遠在遼外,地去幽州懸隔千里
南有巨海之限,北有胡戎之患,中間一道理極艱危
今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直扼其喉。
前有高麗,退無歸路,不過旬月,齎糧必盡。
舉麾一召,其眾自降,不戰而擒,此計之上也。
關中四塞天府之國,有衞文昇不足為意
今宜率眾經城勿攻,輕齎鼓行,務早西入
天子雖還,失其襟帶據險臨之,故當必剋,萬全之勢,此計之中也。
隨近逐便,先向東都,唐禕告之,理當固守
引兵攻戰,必延歲月勝負殊未可知,此計之下也。
玄感曰:「不然
公之下計,乃上策矣。
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不取之,安能動物
經城不拔何以示威
密計不行
玄感既至東都,皆捷,自謂天下響應,功在朝夕。
及獲韋福嗣,又委以腹心是以軍旅之事,不專
福嗣既非同謀,因戰被執,每設籌畫,皆持兩端
後使檄文,福嗣固辭不肯
揣知其情,因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
明公初起大事,而姦人在側,聽其是非,必為所誤矣。
請斬謝眾,方可安輯
玄感曰:「何至於此!
知言不用,退謂所親曰:「楚公反而不欲勝,如何
吾屬今為虜矣!
」後玄感西入,福嗣竟亡歸東都
李子雄玄感稱尊號,玄感以問於
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而被外,魏武將九錫荀彧止而見疎。
今者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又非密之本圖
何者
兵起已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
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身先士眾,早定關中
廼欲急自尊崇,何示不廣也!
玄感笑而止。
宇文述來護兒等軍且至,玄感曰:「計將安出
曰:「元弘嗣強兵隴右,今可揚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得紿眾。
玄感遂以密謀號令其眾,因引西入
陝縣,欲圍弘農宮,密諫之曰:「公今詐眾入西,軍事在速,況乃兵將至,安可稽留
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
玄感不從,遂圍之,三日不能拔,方引而西。
至於閿鄉追兵遂及。
玄感敗,間行入關,與玄感從叔相隨,匿於馮翊詢妻之舍。
尋為鄰人所告,遂捕獲,囚於京兆獄。
是時煬帝高陽與其黨俱送帝所
在途謂其徒曰:「吾等之命,同於朝露,若至高陽,必為葅醢。
道中猶可為計,安得行就鼎鑊,不規逃避也?
」眾咸然之。
其徒多有金,出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幸用相瘞。
其餘即皆報德
使者利其金,遂相然許。
出關外,防禁漸弛,請通巿酒食,每讌飲喧譁竟夕使者不以為意
行次邯鄲夜宿村中七人穿牆而遁,與王仲伯亡抵平原賊帥孝德
孝德不甚禮之,備遭饑饉,至削樹皮而食。
仲伯潛歸天水淮陽,舍於村中,變姓名劉智遠,聚徒教授
經數月,鬱鬱不得志,為五言詩曰:「金風初節玉露凋晚林。
此夕窮塗士,空軫鬱陶心。
眺聽良多感,慷慨霑襟
霑襟所為
悵然懷古意。
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
樊噲巿井徒,蕭何刀筆吏
一朝時運合,萬古傳名器。
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詩成而泣下數行。
時人有怪之者,以告太守趙他。
縣捕之,亡去,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
君明從子懷義以告,帝得遁去,君明竟坐死。
東郡賊帥翟讓聚黨萬餘人歸之。
其中有知玄感亡將,潛勸害之。
大懼,乃因王伯當以策干讓
遣說諸小賊所至降下始敬焉,召與計事
曰:「今兵眾既多,糧無所出,若曠日持久,則人馬困敝大敵一臨死亡無日
未若直趣滎陽休兵館穀,待士馬肥充然可與人爭利
從之,於是破金堤關,掠滎陽諸縣城堡多下之。
滎陽太守王慶通守張須陁以兵討
數為須陁所敗,聞其來,大懼,將遠避之。
曰:「須陁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可一戰而擒。
公但列陣以待,保為公破之。
不得已,勒兵將戰,分兵千餘人林木設伏
讓與不利,軍稍却,發伏自後掩之,須陁眾潰。
合擊,大破之,遂斬須陁於陣。
於是建牙別統所部
公元617年
復說曰:「昏主蒙塵播蕩吳、越,蝟毛競起海內饑荒
明公英桀之才,而統驍雄之旅,宜當廓清天下誅剪羣凶豈可求食草間,常為小盜而已
東都士庶中外離心留守諸官,政令不一
明公親率大眾,直掩興洛倉,發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
百萬之眾一朝可集,先發制人,此機不可失也。
曰:「僕隴畝之間,望不至此
必如所圖,請君先發,僕領諸軍,便為後殿
得倉之日,當別議之。
精兵七千人,以大業十三年春,出陽城北踰方山,自羅口興洛倉,破之。
開倉民所取,老弱繈負道路不絕
公元605年
越王侗武賁郎將劉長恭率步騎二萬五千討一戰破之,長恭僅以身免
於是為主
洛口周廻四十里以居之。
房彥藻說下豫州,東都大懼。
號為魏公
初辭不受,諸將等固請,乃從之。
壇場即位,稱元年,置官屬房彥藻左長史,邴元真右長史,楊德方左司馬,鄭德韜右司馬
司徒封東郡公
將帥封拜各有差。
長白山賊孟東都[5]豐都市而歸。
攻下鞏縣,獲縣長孝和,拜為護軍
武賁郎將裴仁基武牢,因遣仁基與孟率兵二萬餘人襲迴洛倉,破之,燒天津橋,遂縱兵大掠
東都出兵乘之,仁基大敗僅以身免
親率兵三萬逼東都將軍段達武賁郎將高毗、劉長恭等出兵七萬拒之,戰於故都官軍敗走復下廻洛倉而據之。
俄而德韜、德方俱死,復以鄭頲左司馬鄭虔象為右司馬
孝和曰:「秦地阻山帶河西楚之而亡,高都之而霸。
愚意者,令仁基守廻洛,翟讓洛口明公親簡精銳西襲長安百姓孰不郊迎,必當有征無戰
既剋京邑,業固兵強,方更長驅崤、函,掃蕩京、洛,傳檄指撝天下可定
但今英雄競起,實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臍何及
曰:「君之所圖,僕亦思之久矣,誠為上策
昏主尚在從兵猶眾,我之所部,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
諸將出於羣盜,留之各競雌雄
若然者,殆將敗矣。
孝和曰:「誠如公言非所及也。
大軍未可西出請間行觀隙。
從之。
孝和數十騎至陝縣山賊之者萬餘人
兵鋒甚銳,每入苑,與官軍連戰。
流矢所中,臥於營內後數日,東都出兵擊之。
眾大潰,棄廻倉,歸洛口
孝和之眾聞退,各分散而去。
孝和輕騎
帝遣王世充率江、淮勁卒五萬來討逆拒之,戰不利
孝和溺死洛水甚傷之。
世充營於洛西,與相拒百餘日。
武陽郡丞元寶藏黎陽賊帥李文相、洹水賊帥張昇清河賊帥君德平原賊帥孝德並歸,共襲破黎陽倉據之。
周法明舉江、黃之地以附齊郡賊帥徐圓朗任城大俠師仁淮陽太守趙他等前後款附,以千百數。
翟讓所部王儒信勸大冢宰總統眾務,以奪權。
兄寬復謂曰:「天子止可自作,安得與人
若不能作,我當為之。
聞其言,有圖讓之計。
世充列陣而至,讓出拒之,為世充擊退者數百步
單雄信等率精銳赴之,世充敗走
乘勝進破其營,會日暮,密固止之。
明日讓與數百人所,欲為宴樂
具饌待之其所將左右,各分令就食
諸門並設備不之覺也。
入坐有好弓,出示,遂令射。
引滿將發,密遣壯士蔡建自後斬之,[6]殞於牀下
遂殺其兄寬及王儒信,并其從者亦有死焉。
部將徐世勣為亂兵所斫中,重創遽止之,僅而得免。
單雄信等皆叩頭求哀並釋而慰諭之。
於是左右數百人本營
王伯當、邴元真單雄信入營,告以殺讓之意,眾無敢動者
乃令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分統其眾。
未幾世充夜襲倉城逆拒破之,斬武賁郎將青奴
世充移營洛北,南對鞏縣其後遂於洛水浮橋,悉眾以擊
千騎拒之,不利而退。
世充因薄其城下簡銳數百人分為三隊出擊之。
官軍稍却,自相陷溺死者數萬人武賁郎將楊威、王辯[7]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等諸將率皆沒于陣。
世充僅而獲免不敢還東都,遂走河陽
夜雨尺餘,眾隨之者死亡殆盡
於是修金故城居之,眾三十餘萬。
來攻上春門,留守韋津拒戰擊敗之,執於陣。
其黨勸尊號不許
義師東都出軍爭之,交綏而退。
俄而宇文化及殺逆,率眾江都北指黎陽,兵十餘萬。
乃自率步騎二萬拒之。
越王侗稱尊號,遣使者太尉尚書令東南大行臺行軍元帥魏國公,令先平化及然後入朝輔政
遣使報謝焉。
化及相遇知其軍少食,利在急戰,故不與交鋒,又遏其歸路使不得西。
密遣徐世勣倉城化及攻之,不能下。
化及隔水而語,數之曰:「卿本匈奴皁隸破野頭耳,父兄子弟並受隋室厚恩富貴累世,至妻公主光榮隆顯,舉朝莫二。
國士之遇者,當須國士報之,豈容主上失德不能死諫,反因眾叛,躬行殺虐,誅及子孫,傍立支庶擅自尊崇,欲規篡奪污辱妃后,枉害無辜
不追諸葛瞻忠誠,乃為霍禹惡逆
天地所不容,人神所莫祐,擁逼良善將欲何之
今若速來歸我,尚可得全後嗣
化及默然俯視良久,乃瞋目大言曰:「共你論相殺事,何須作書語邪?
從者曰:「化及庸懦如此,忽欲圖為帝王,斯乃趙高聖公之流吾當折杖驅之耳。
化及盛修攻具,以逼黎陽倉城輕騎五百馳赴之。
倉城兵又出相應,焚其攻具,經夜火不滅
化及糧且盡,因偽與和,以敝其眾。
化及不之悟,大喜,恣其兵食,冀饋之。
下有獲罪,亡投化及具言情。
化及大怒,其食又盡,乃渡永濟渠,與戰于童山之下,自辰達酉。
流矢所中,頓於汲縣
化及汲郡北趣魏縣,其將陳智略、張童仁等所部歸于者,前後相繼
初,化及輜重留於東郡,遣其所刑部尚書王軌守之。
至是,舉郡降,以滑州總管
引兵而西,遣記室參軍李儉朝於東都,執殺煬帝人于弘達以獻越王侗
侗以司農少卿,使之反命,召入朝
密至溫縣,聞世充已殺元文都盧楚等,乃歸金墉。
世充既得擅權,乃厚賜將士繕治器械人心漸銳。
少衣世充乏食,乃請交易。
初難之,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遞來勸遂許焉。
初,東都絕糧,人歸者,日有數百。
至此得食而降人益少,方悔而止。
雖據倉,無府庫,兵數戰不獲賞,又厚撫初附之兵,於是眾心漸怨。
時遣邴元真興洛倉。
元真微賤,性又貪鄙宇文溫疾之,每謂曰:「不殺元真,公難未已
不答,而元真知之,陰謀
揚慶聞而告密密固疑焉。
世充悉眾來決戰王伯當金墉自引精兵偃師北阻邙山待之
世充軍至,令數百騎御河密遣裴行儼率眾逆之。
會日暮,暫交而退,行儼、孫長樂、程䶧金等驍將十數人皆遇重創甚惡之。
世充潛濟師,詰朝而陣,方覺之,狼狽出戰於是敗績,與萬餘人馳向洛口
世充夜圍偃師守將鄭頲為其部下所翻,以城降世充
將入洛口倉城,元真遣人潛引世充矣。
陰知之而不發其事,因與眾謀,待世充之兵半濟洛水然後擊之。
世充軍至,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世充軍悉已濟矣。
自度不能支,引騎而遁。
元真竟以城降世充
漸離,將如黎陽
或謂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至於死。
今創猶未復,其心安可保乎?
乃止。
王伯當金墉,保河陽輕騎武牢渡河以歸之,謂伯當曰:「兵敗矣!
久苦諸君,我今自刎,請以謝眾。
」眾皆泣,莫能仰視
復曰:「諸君幸不相棄,當共歸關中
身雖愧無功,諸君必保富貴
」其府掾爕對曰:「昔盆子歸漢,尚食均輸明公長安宗族疇昔之遇,雖不陪起義然而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國不戰而據京師,此亦公之功也。
」眾咸曰:「然。
遂歸大唐封邢國公,拜光祿卿

裴仁基

河東裴仁基字德本
祖伯鳳,汾州刺史
父定,上儀同
仁基驍武,便弓馬
開皇初,為親衞
平陳之役,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物千段
本官漢王諒親信
煬帝嗣位舉兵作亂仁基苦諫
大怒,囚之於獄。
敗,帝嘉之超拜護軍
數歲,改授武賁郎將,從將軍李景討叛蠻向思多於黔安,以功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賜奴婢百口,絹五百匹。
吐谷渾張掖,破之,加授金紫光祿大夫
斬獲寇掠靺鞨,拜左光祿大夫
從征高麗進位光祿大夫
帝幸江都李密洛口,令仁基河南道討捕大使,據武牢以拒
滎陽通守張須陁所殺,仁基悉收其眾,每與戰,多所斬獲
時隋大亂有功不錄
仁基強寇在前士卒勞敝,所得軍資即用分賞。
監軍御史蕭懷靜每抑止之,眾咸怨怒
懷靜又陰持仁基長短,欲有所奏劾
仁基懼,遂殺懷靜,以其眾歸
以為河東郡
其子行儼驍勇善戰以為絳郡,甚相委昵
王世充東都食盡,悉眾詣偃師,與決戰
問計於諸將,仁基對曰:「世充盡銳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
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
世充却還,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
如此則此有餘力,彼勞奔命兵法所謂『彼出我歸,彼歸我出,數戰以疲之,多方以誤之』者也。
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
東都兵馬有三不可當器械精,一也;決計而來,二也;食盡求鬬,三也。
按甲蓄力,以觀其敝,彼求鬬不得,欲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首可懸於麾下。
單雄信等諸將輕世充,皆請戰仁基爭不得。
難違諸將之言,戰遂大敗仁基世充所虜。
世充以其父子驍銳,深禮之,以兄女妻行儼
及僭尊號,署仁基禮部尚書行儼左輔大將軍
行儼每有攻戰,所當皆披麾,號為「萬人敵」。
世充憚其威名,頗加猜防
仁基知其意,不自安,遂與世充所署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長陳謙祕書丞德本謀反,令陳謙上食之際,持匕首以劫世充行儼以兵應於階下
指麾事定,然後越王侗以輔之。
事臨發,將軍張童仁知其謀而告之,[8]俱為世充所殺。
史臣曰:古先帝王之興也,非夫至德深仁格於天地,有豐功博利,弘濟艱難不然,則其道無由矣。
自周不競,隋運將隆,武元高祖並著大功王室平南國,摧東夏,總百揆,定三方然後謳歌,遷寶鼎
于時匈奴驕倨勾吳不朝,既爭長黃池,亦飲馬清渭
高祖內綏外禦,曰不暇給,委心膂於俊傑,寄折衝爪牙文武爭馳,羣策畢舉
猾夏之虜,掃黃旗之寇,峻五岳作鎮,環四海以為池,厚澤被於域中,餘威震殊俗
煬帝蒙故業,踐丕基,阻伊、洛而固崤、函,跨兩都而總萬國
曆數之在己,忽王業艱難,不務以道恤人,將以申威海外
拒諫之智,騁飾非之辯,恥轍迹之未遠,忘德義之不修
於是通渠,開馳道,樹以柳杞,隱以金槌
西出玉門,東踰碣石塹山堙谷,浮河達海。
民力凋盡徭戍無期率土之心,鳥驚魚潰
西規奄蔡,南討流求,親總八狄之師,屢踐三韓之域。
自以威行萬物顧指無違,又躬為長君功高曩列,寵不假外戚,權不逮羣下足以𨏼轢軒、,奄吞子孫萬代,人莫能窺,振古以來一君而已
遂乃外疎猛士內忌忠良,恥有盜竊之聲,惡聞喪亂之事。
出師命將不料眾寡,兵少力屈者,以畏懦顯誅竭誠克勝者,以功高隱戮
或斃鋒刃之下,或殞鴆毒之中,賞不可以有功求,刑不可以無罪免,畏首畏尾進退維谷
山東之羣盜,多出厮役之中,無尺土之資,十家之產,豈有陳涉亡秦之志,張角亂漢之謀哉!
苦於上欲無厭,下不堪命,飢寒交切救死雈蒲
莫識旌旗什伍之容,安知行師用兵之勢!
人自為戰眾怒難犯,故攻無完城,野無橫陣星離棊布,以千百數。
豪傑因其機以動之,乘其勢而用之,雖有勇敢之士,明智之將,連踵覆沒,莫之能禦。
煬帝褫氣懾,望絕兩京,謀竄身江湖,襲永嘉舊迹
既而禍生轂下,釁起舟中,思早告而莫追,唯請死而獲可。
身棄南巢之野,首懸白旗之上,子孫勦絕宗廟為墟。
夫以開皇之初,比於大業之盛,度土地廣狹,料戶口眾寡,算甲兵多少,校倉廩虛實九鼎之譬鴻毛,未喻輕重培塿之方嵩岱,曾何等級!
地險遼隧未擬長江,語人謀則勾麗不侔陳國
高祖江南以清六合煬帝遼東而喪天下
其故何哉
所為迹同所用之心異也。
高祖北却強胡,南并百越,十有餘載,戎車屢動,民亦勞止不為無事
然其動也,思以安之,其勞也,思以逸之。
是以民致時雍,師無怨讟,誠在於愛利,故其興也勃焉。
煬帝嗣承平之基,守已安之業,肆其淫放虐用其民,視億兆草芥,顧羣臣如寇讎,勞近以事遠,求名而喪實。
兵纏魏闕阽危弗圖,圍解雁門慢遊不息
天奪之魄,人益其災,羣盜並興百殃俱起自絕民神之望,故其亡也忽焉
訊之古老,考其行事,此高祖所由興,而煬帝所以滅者也。
可不謂然乎!
其隋之得失存亡大較與秦相類
始皇并吞六國高祖統一九州,二世虐用威刑煬帝肆行猜毒,皆禍起於羣盜,而身殞於匹夫
原始要終,若合符契矣。
玄感宰相之子,荷國重恩,君之失德,當竭股肱
未議致身,先圖問鼎,遂假伊、霍之事,將肆莽、卓之心。
人神同疾敗不旋踵兄弟葅醢之誅,先人焚如之酷,不亦甚乎!
李密遭會風雲,奮其鱗翼,思封函谷,將割鴻溝
朞月之間,眾數十萬,破化及,摧世充,聲動四方威行萬里
雖運乖天眷,事屈興王,而義協人謀雄名克振,壯矣!
志性輕狡,終致顛覆,其度長挈大,抑陳、項之季孟歟?
  • [一]李子雄 北史本傳作「李雄」。
  • [二]父桃枝 北史本傳作「父棠」。
  • [三]廉州 原作廣州」,據北史李雄傳改。
    按:本書地理志中趙郡稾城縣條:「〔開皇十年廉州,十八年改為稾城縣大業初州廢。
    廉州幽州較近,而廣州則距幽州甚遠。
    廉州,是。
  • [四]東平 本書來護兒傳作「東萊」。
  • [五]東都 原作東郡」,據本書煬帝紀下、御覽一0七改
  • 公元618年
  • [六]蔡建 通鑑隋義寧二年作「蔡建德」。
  • [七]王辯 原作「王辨」,據本書本傳恭帝紀改。
  • [八]張童仁 北史王世充傳及本書宇文化及傳、又王世充傳作「張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