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麒麟,昌黎棘城人也,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恭宗监国,为东曹主书。高宗即位,赐爵鲁阳男,加伏波将军。父亡,在丧有礼,邦族称之。
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始践伪境,方图进取,宜宽威厚惠,以示贼人,此韩信降范阳之计。劲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自此以东,将人各为守,攻之难克。日久师老,外民乘之,以生变故,则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为冠军将军,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资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亦徵还,停滞多年。高祖时,拜给事黄门侍郎,乘传招慰徐兖,叛民归顺者四千馀家。
寻除冠军将军、齐州刺史,假魏昌侯。麒麟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而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盖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阶台宦,士人沉抑,乃表曰:「齐土自属伪方,历载久远,旧州府僚,动有数百。自皇威开被,并职从省,守宰阙任,不听土人监督。窃惟新人未阶朝宦,州郡局任甚少,沉塞者多,愿言冠冕,轻为去就。愚谓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十二年春,卒于官,年五十六。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麒麟立性恭慎,恒置律令于坐旁。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匹,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燕郡公,谥曰康。
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年十五,受道太学。后司空高允奏为秘书郎,参著作事。中山王睿贵宠当世。〈阙〉为文。迁秘书中散。太和十四年冬,卒。赠宁远将军、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弱冠,未能自通,侍中崔光举子熙为清河王怿常侍,迁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缘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其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父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用。
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处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返政,以元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𢷋、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曰:
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
寻修国史,加宁朔将军。未几,除著作郎,又兼司州别驾。转辅国将军、鸿胪少卿。建义初,兼黄门,寻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友爱,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肃宗诏遣按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朱荣之擒葛荣也,送至京师,庄帝欲面见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朱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寻加征虏将军。及邢杲之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而子熙信之,还至乐陵,杲复反,子熙遂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未几,兼尚书吏部郎。普泰初,除通直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光禄大夫,寻正吏部郎。出帝初,还领著作郎。以奉册之故,封历城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天平初,为侍读,又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邺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给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也。」论者高之。寻除骠骑将军。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历年不罢。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兴和中,孝静欲行释奠,敕子熙为侍讲。寻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性刚直,能面折庭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常与显宗校试,抄百馀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车驾南讨,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高祖颇纳之。
显宗又上言曰:「进贤求才,百王之所先也。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之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皂隶矣。是以大才受大官,小才受小官,各得其所,以致雍熙。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治,生民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箠挞之刑,而人莫敢犯也。有制不行,人得侥倖,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5]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丽刑也。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实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创革,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岂若周汉,出于不得已哉。按春秋之义,有宗庙曰都,无则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民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民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卖买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混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儿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是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开伎作宦途,[6]得与膏粱华望接閤连甍,何其略也。此愚臣之所惑。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阙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民,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疑惑书记,错乱区宇,非所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釐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7]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木被锦绮,僮妾厌粱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8]愚谓事有可赏,则明旨褒扬,称事加赐,以劝为善,不可以亲近之昵,猥损天府之储。」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而今给其蒱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长矜争之心,恣諠嚣之慢,徒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高祖善之。
后乃启乞宋王刘昶府咨议参军事,欲立效南境,高祖不许。高祖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见卿所撰燕志及在齐诗咏,大胜比来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不见,当更访之监、令。校卿才能,可居中第。」又谓程灵虬曰:「卿比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对曰:「臣才第短浅,猥闻上天,至乃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臣学微才短,诚不敢仰希古人,然遭圣明之世,睹惟新之礼,染翰勒素,实录时事,亦未惭于后人。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盎之谈,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之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稗晖日月,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高祖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于尧臣?」显宗曰:「臣闻君不可以独治,故设百官以赞务。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高祖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而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优于迁固也。」高祖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高祖曾诏诸官曰:「自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恒有常分。朕意一以为可,复以为不可。宜相与量之。」李冲对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粱儿地,为欲益治赞时?」高祖曰:「俱欲为治。」冲曰:「若欲为治,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高祖曰:「苟有殊人之伎,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高祖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人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诸贤救之。」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不敢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高祖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唯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臣既学识浮浅,不能援引古今,以證此议,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书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子皆可为不?」高祖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高祖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隽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伐,显宗为右军府长史、征虏将军、统军。军次赭阳,萧鸾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亲率拒战,遂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高祖诏曰:「卿破贼斩帅,殊益军势,朕方攻坚城,何为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闻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擒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臣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高祖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咨议参军。显宗后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斐然成章,甚可怪责,进退无检,亏我清风。此而不纠,或长弊俗。可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曰:「显宗虽浮矫致愆,才犹可用,岂得永弃之也!可以白衣守咨议,展其后效。但鄙很之性,不足参华,可夺见□,并禁问讯诸王。」
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曰:「贾生谪长沙,董儒诣临江。愧无若人迹,忽寻两贤踪。追昔渠阁游,策驽厕群龙。如何情愿夺,飘然独远从?痛哭去旧国,衔泪届新邦。哀哉无援民,嗷然失侣鸿。彼苍不我闻,千里告志同。」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所作文章,颇传于世。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
子武华,袭。除讨寇将军、奉朝请、太原太守。
程骏,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于凉州。祖父肇,吕光民部尚书。
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炳,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炳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谓炳曰:「今世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弗可以经世,骏意以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若爽性则冲真丧。」炳曰:「卿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世祖平凉,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高宗践阼,拜著作佐郎,未几,迁著作郎。为任城王云郎中令,进箴于王,王纳而嘉之。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曰:「夫君之使臣,必须终效。骏实史才,方申直笔,千里之任,十室可有。请留之数载,以成前籍,后授方伯,愚以为允。」书奏,从之。显祖屡引骏与论易老之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畅。」又问骏曰:「卿年几何?」对曰:「臣六十有一。」显祖曰:「昔太公既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而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馀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显祖许之,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加伏波将军,持节如高丽迎女,赐布帛百匹。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琏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显祖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僚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必当属有命于大君之辰,展心力于战谋之日,然后可以应茅土之锡。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徒见晋郑之后以夹辅为至勋,吴邓之俦以征伐为重绩。周汉既无文于远代,魏晋亦靡记于往年。自皇道开符,乾业创统,务高三、五之规,思隆百王之轨,罚颇减古,赏实增昔。时因神主改祔、清庙致肃,而授群司以九品之命,显执事以五等之名。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当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乖众之愆,伏待罪谴。」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袭、帛二百匹。
骏又表曰:「春秋有云:见有礼于其君者,若孝子之养父母;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鹯之逐鸟雀。所以劝诫将来,垂范万代。昔陈恒杀君,宣尼请讨,虽欲晏逸,其得已乎?今庙算天回,七州云动,将水荡鲸鲵,陆扫凶逆。然战贵不陈,兵家所美。宜先遣刘昶招喻淮南。若应声响悦,同心齐举,则长江之险,可朝服而济,道成之首,可崇朝而悬。苟江南之轻薄,背刘氏之恩义,则曲在彼矣,何负神明哉!直义檄江南,振旅回旆,亦足以示救患之大仁,扬义风于四海。且攻难守易,则力悬百倍,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熟虑。今天下虽谧,方外犹虞,拾夤侥倖于西南,狂虏伺舋于漠北。脱攻不称心,恐兵不卒解,兵不卒解,则忧虑逾深。夫为社稷之计者,莫不先于守本。臣愚以为观兵江浒,振曜皇威,宜特加抚慰。秋毫无犯,则民知德信;民知德信,则襁负而来;襁负而来,则淮北可定;淮北可定,则吴寇异图;寇图异则祸衅出。然后观衅而动,则不晚矣。请停诸州之兵,且待后举。所谓守本者也。伏惟陛下、太皇太后英算神规,弥纶百胜之外;应机体变,独悟方寸之中。臣影颓虞渊,昏耄将及,虽思忧国,终无云补。」不从。
沙门法秀谋反伏诛。骏表曰:「臣闻诗之作也,盖以言志。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关诸风俗,靡不备焉。上可以颂美圣德,下可以申厚风化,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诫。此古人用诗之本意。臣以垂没之年,得逢盛明之运,虽复昏耄将及,犹慕廉颇强饭之风。伏惟陛下、太皇太后,道合天地,明侔日月,则天与唐风斯穆,顺帝与周道通灵。是以狂妖怀逆,无隐谋之地;冥灵潜剪,伏发觉之诛。用能七庙幽赞,人神扶助者已。臣不胜喜踊。谨竭老钝之思,上庆国颂十六章,并序巡狩、甘雨之德焉。」其颂曰:
文明太后令曰:「省诗表,闻之。歌颂宗祖之功德可尔,当世之言,何其过也。所箴下章,戢之不忘。」骏又奏得一颂,始于固业,终于无为,十篇。文多不载。文明太后令曰:「省表并颂十篇,闻之。鉴戒既备,良用钦玩。养老乞言,其斯之谓。」又诏曰:「程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又门无侠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乃遗令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今世既休明,百度循礼,彼非吾志也。可敛以时服,器皿从古。」遂卒,年七十二。初,骏病甚,高祖、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御师徐謇诊视,[9]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高祖、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冠军将军、兖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制文笔,自有集录。
骏六子,元继、公达、公亮、公礼,并无官。
公义,侍御史、谒者仆射、都水使者、武昌王司马、沛郡太守。公称,主文中散、给事中、尚书郎。并早卒。
公礼子畿,字世伯。好学,颇有文才。荆州府主簿。
始骏从祖弟伯达,伯达名犯显祖庙讳。与骏同年,亦以文辩。〈阙〉沮渠牧犍时,俱选与牧犍世子参乘出入,时论美之。伯达早亡。
弟子灵虬幼孤,颇有文才,而久沦末役。在吏职十馀年,坐事免。会骏临终启请,得擢为著作佐郎。后坐称在京无缌亲,而高祖知其与骏子公义为始族,故致谴免。至洛,无官,贫病。久之,崔光启申为羽林监,选补徐州、梁郡太守,以酗酒为刺史武昌王鉴所劾,失官。既下梁郡,志力少衰,犹时为酒困。久去官禄,不免饥寒,屡诣尚书乞效旧任。仆射高肇领选,还申为著作郎,以崔光领任,敕令外叙。
史臣曰:韩麒麟以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土。显宗文学立己,屡陈时务,至于实录之功,所未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未多,见知于世者,盖当时之长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