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梁-沈约

列传第五十一 孝义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夫仁义者,合君亲之至理,实忠孝之所资,虽义发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圣哲诒言。至于风漓化薄,礼违道丧,忠不树国,孝亦愆家,而一世之民,权利相引,仕以势招,荣非行立,乏翱翔之感,弃舍生之分,霜露未改,大痛已忘于心,名节不变,戎车遽为其首,斯并轨训之理未弘,汲引之涂多阙。若夫情发于天,行成乎己,捐躯舍命,济主安亲,虽乘理闇至,匪由劝赏,而宰世之人,曾微诱激。乃至事隐闾阎,无闻视听,故可以昭被图篆,百不一焉。今采缀湮落,以备阙文云尔。

龚颖,遂宁人也。少好学,益州刺史毛璩辟为劝学从事。璩为谯纵所杀,故佐吏并逃亡,颖号哭奔赴,殡送以礼。纵后设宴延颖,不获已而至,乐奏,颖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举觞闻乐,[1]蹈迹逆乱乎。」纵大将谯道福引出,将斩之。道福母即颖姑,跣出救之,故得免。纵既僭号,备礼徵,又不至,乃收颖付狱,胁以兵刃,执志弥坚,终无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节。

其后刺史至,辄加辟引,历府参军,州别驾从事史。太祖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陆徽上表曰:[2]「臣闻运缠明夷,则艰贞之节显;时属栋挠,则独立之操彰。昔之元兴,皇纲弛紊,谯纵乘衅,肆虐巴、庸,害杀前益州刺史毛璩,窃据蜀土,涪、岷士庶,怵迫受职。璩故吏龚颖,独秉身贞白,抗志不挠,殡送旧君,哀敬尽礼,全操九载,不染伪朝。纵虽残凶,犹重义概,遂延以旌命,劫以兵威,颖忠诚奋发,辞色方壮,虽桎梏在身,践危愈信其节,白刃临颈,见死不更其守。若王蠋之抗辞燕军,同周苛之肆詈楚王,方之于颖,蔑以加焉。诚当今之忠壮,振古之遗烈。而名未登于王府,爵犹齿于乡曹,[3]斯实边氓远土,所为于邑。臣过叨恩私,宣风万里,志存砥竭,有怀必闻,故率愚悫,举其所知。追惧纰妄,伏增悚栗。」颖遂不被朝命,终于家。

刘瑜,历阳人也。七岁丧父,事母至孝。年五十二,又丧母,三年不进盐酪,号泣昼夜不绝声。勤身运力,以营葬事。服除后,二十馀年布衣蔬食,言辄流涕。常居墓侧,未尝暂违。太祖元嘉初卒。

贾恩,会稽诸暨人也。少有志行,为乡曲所推重。元嘉三年,母亡,居丧过礼。未葬,为邻火所逼,恩及妻桓氏号哭奔救,邻近赴助,棺榇得免。恩及桓俱见烧死。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三世。追赠天水郡显亲县左尉。[4]

郭世道,[5]会稽永兴人也。生而失母,父更娶,世道事父及后母,孝道淳备。年十四,又丧父,居丧过礼,殆不胜丧。家贫无产业,佣力以养继母。妇生一男,夫妻共议曰:「勤身供养,力犹不足,若养此儿,则所费者大。」乃垂泣瘗之。母亡,负土成坟,亲戚咸共赙助,[6]微有所受,葬毕,佣赁倍还先直。服除后,哀戚思慕,终身如丧者,以为追远之思,无时去心,故未尝释衣帢。仁厚之风,行于乡党,邻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尝与人共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请其伴求以此钱追还本主,伴大笑不答,世道以己钱充数送还之,钱主惊叹,以半直与世道,世道委之而去。

元嘉四年,遣大使巡行天下,散骑常侍袁愉表其淳行,太祖嘉之,敕郡榜表闾门,蠲其税调,改所居独枫里为孝行焉。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长泰,又禀至行,养亲必己力。性闲木功,佣赁以给供养。性谦虚,每为人作匠,取散夫价。主人设食,原平自以家贫,父母不办有肴味,唯餐盐饭而已。若家或无食,则虚中竟日,义不独饱,要须日暮作毕,受直归家,于里中买籴,然后举爨。父抱笃疾弥年,原平衣不解带,口不尝盐菜者,跨积寒暑。又未尝睡卧。父亡,哭踊恸绝,数日方苏。以为奉终之义,情礼所毕,营圹凶功,不欲假人。本虽智巧,而不解作墓,乃访邑中有营墓者,助人运力,经时展勤,久乃闲练。又自卖十夫,以供众费。窀穸之事,俭而当礼,性无术学,因心自然。葬毕,诣所买主,执役无懈,与诸奴分务,每让逸取劳,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曾暂替。所馀私夫,佣赁养母,有馀聚以自赎。本性智巧,既学构冢,尤善其事,每至吉岁,求者盈门。原平所赴,必自贫始,既取贱价,又以夫日助之。父丧既终,自起两间小屋,以为祠堂。每至节岁烝尝,于此数日中,哀思,绝饮粥。父服除后,不复食鱼肉,于母前,示有所啖,在私室,未曾妄尝,自此迄终,三十馀载。高阳许瑶之居在永兴,罢建安郡丞还家,以绵一斤遗原平,原平不受,送而复反者前后数十,瑶之乃自往曰:「今岁过寒,而建安绵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及母终,毁瘠弥甚,仅乃免丧。墓前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每至农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乃贩质家赀,贵买此田。三农之月,辄束带垂泣,躬自耕垦。

每出市卖物,人问几钱,裁言其半,如此积时,邑人皆共识悉,辄加本价与之,彼此相让,欲买者稍稍减价,要使微贱,然后取直。居宅下湿,绕宅为沟,以通淤水。宅上种少竹,春月夜有盗其笋者,原平偶起见之,盗者奔走坠沟。原平自以不能广施,至使此人颠沛,乃于所植竹处沟上立小桥,令足通行,又采笋置篱外。邻曲惭愧,无复取者。

太祖崩,原平号哭致恸,日食麦粄一枚,如此五日。人或问之曰:「谁非王民,何独如此?」原平泣而答曰:「吾家见异先朝,蒙褒赞之赏,不能报恩,私心感恸耳。」

又以种瓜为业。世祖大明七年大旱,瓜渎不复通船,县官刘僧秀悯其穷老,下渎水与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岂可减溉田之水,以通运瓜之船。」乃步从他道往钱唐货卖。每行来,见人牵埭未过,辄迅楫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力。若自船已渡,后人未及,常停住须待,以此为常。尝于县南郭凤埭助人引船,遇有相斗者,为吏所录,闻者逃散,唯原平独住。吏执以送县,县令新到,未相谙悉,将加严罚,原平解衣就罪,义无一言。左右小大咸稽颡请救,然后得免。由来不谒官长,自此以后,乃修民敬。

太守王僧朗察孝廉,不就。太守蔡兴宗临郡,深加贵异,以私米馈原平及山阴朱百年妻,教曰:「秩年之贶,著自国书,饩贫之典,有闻甲令。况高柴穷老,莱妇屯暮者哉。永兴郭原平世禀孝德,洞业储灵,深仁绝操,追风旷古,栖贞处约,华耇方严。山阴朱百年道终物表,妻孔耋齿孀居,窭迫残日,钦风抚事,嗟慨满怀。可以帐下米,各饷百斛。」原平固让频烦,誓死不受。人或问曰:「府君嘉君淳行,慜君贫老,故加此赡,岂宜必辞。」原平曰:「府君若以吾义行邪,则无一介之善,不可滥荷此赐。若以其贫老邪,耋齿甚多,屡空比室,非吾一人而巳。」终不肯纳。百年妻亦辞不受。

会稽贵重望计及望孝,盛族出身,不减秘、著。太宗泰始七年,兴宗欲举山阴孔仲智长子为望计,原平次息为望孝。仲智会土高门,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敌。会太宗别敕用人,故二选并寝。泰豫元年,兴宗徵还京师,表其殊行,宜举拔显选,以劝风俗。举为太学博士;会兴宗薨,事不行。明年,元徽元年,卒于家。原平少长交物,无忤辞于人,与其居处者数十年,未尝见喜愠之色。三子一弟,并有门行。长子伯林,举孝廉,次子灵馥,儒林祭酒,皆不就。

严世期,会稽山阴人也。好施慕善,出自天然。同里张迈三人,妻各产子,时岁饥俭,虑不相存,欲弃而不举,世期闻之,驰往拯救,分食解衣,以赡其乏,三子并得成长。同县俞阳妻庄年九十,庄女兰七十,并各老病,单孤无所依,世期衣饴之二十馀年,死并殡葬。宗亲严弘、乡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并饿死,露骸不收,世期买棺器殡埋,存育孩幼。山阴令何曼之表言之。元嘉四年,有司奏榜门曰「义行严氏之闾」,复其身徭役,蠲租税十年。

吴逵,吴兴乌程人也。经荒饥馑,系以疾疫,父母兄弟嫂及群从小功之亲,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时病困,邻里以苇席裹之,埋于村侧,既而逵疾得瘳,亲属皆尽,唯逵夫妻获全。家徒壁立,冬无被绔,昼则庸赁,夜则伐木烧塼,此诚无有懈倦。逵夜行遇虎,虎辄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邻里嘉其志义,葬日悉出赴助,送终之事,亦俭而周礼。逵时逆取邻人夫直,葬毕,众悉以施之,逵一无所受,皆佣力报答焉。太守张崇之三加礼命,太守王韶之擢补功曹史,逵以门寒,固辞不就,举为孝廉。

潘综,吴兴乌程人也。孙恩之乱,妖党攻破村邑,综与父骠共走避贼。骠年老行迟,贼转逼,骠语综:「我不能去,汝走可脱,幸勿俱死。」骠困乏坐地,综迎贼叩头曰:「父年老,乞赐生命。」贼至,骠亦请贼曰:「儿年少,自能走,今为老子不走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儿。」贼因斫骠,综抱父于腹下,贼斫综头面,凡四创,综当时闷绝。有一贼从傍来,相谓曰:「卿欲举大事,此儿以死救父,云何可杀。杀孝子不祥。」贼良久乃止,父子并得免。

综乡人秘书监丘继祖、廷尉沈赤黔以综异行,廉补左民令史,除遂昌长,岁满还家。太守王韶之临郡,发教曰:「前被符,孝廉之选,必审其人,虽四科难该,文质寡备,必能孝义迈俗,拔萃著闻者,便足以显应明扬,允将符旨。乌程潘综守死孝道,全亲济难。乌程吴逵义行纯至,列坟成行。咸精诚内淳,休声外著,可并察孝廉,并列上州台,陈其行迹。」及将行,设祖道,赠以四言诗曰:

东宝惟金,南木有乔。发煇曾崖,竦干重霄。美哉兹土,世载英髦。育翮幽林,养音九皋。其一

唐后明扬,汉宗蒲轮。我皇降鉴,思乐怀人。群臣竞荐,旧章惟新。余亦奚贡,曰义与仁。其二

仁义伊在,惟吴惟潘。心积纯孝,事著艰难。投死如归,淑问若兰。吴实履仁,心力偕单。固此苦节,易彼岁寒。霜雪虽厚,松柏丸丸。其三

人亦有言,无善不彰。二子徽猷,弥久弥芳。拔丛出类,景行朝阳。谁谓道遐,弘之则光。咨尔庶士,无然怠荒。其四

江革奉挚,庆禄是荷。姜诗入贡,汉朝咨嗟。勖哉行人,敬尔休嘉。俾是下国,照煇京华。其五

伊余朽骀,窃服惧盗。无能礼乐,岂暇声教。顺彼康夷,懿德是好。聊缀所怀,以赠二孝。其六

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为纯孝里,蠲租布三世。

张进之,永嘉安固人也。为郡大族。少有志行,历郡五官主簿,永宁、安固二县领校尉。家世富足,经荒年散其财,救赡乡里,遂以贫罄,全济者甚多。进之为太守王味之吏,味之有罪当见收,逃避投进之家,供奉经时,尽其诚力。以本村浅近,移入池溪,味之堕水沈没,进之投水拯救,相与沈沦,危而得免。时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进之门,辄相约勒,不得侵犯,其信义所感如此。元嘉初,诏在所蠲其繇役。

孙恩之乱,永嘉太守司马逸之被害,妻子并死,兵寇之际,莫敢收藏。郡吏俞佥以家财买棺敛逸之等六丧,送致还都,葬毕乃归乡里。元嘉中,老病卒。

王彭,盱眙直渎人也。少丧母。元嘉初,父又丧亡,家贫力弱,无以营葬,兄弟二人,昼则佣力,夜则号感。乡里并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塼。塼须水而天旱,穿井数十丈,泉不出,墓处去淮五里,荷檐远汲,困而不周。彭号天自诉,如此积日,一旦大雾,雾歇,塼灶前忽生泉水,乡邻助之者,并嗟叹神异,县邑近远,悉往观之。葬事既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刘伯龙依事表言,改其里为通灵里,蠲租布三世。

蒋恭,义兴临津人也。元嘉中,晋陵蒋崇平为劫见禽,云与恭妻弟吴晞张为侣。晞张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五口避水移寄恭家,讨录晞张不获,收恭及兄协付狱治罪。恭、协并款舍住晞张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张妻息是妇之亲,亲今有罪,恭身甘分,求遣兄协。协列协是户主,延制所由,有罪之日,关协而已,求遣弟恭。兄弟二人,争求受罪,郡县不能判,依事上详。州议之曰:「礼让者以义为先,自厚者以利为上,末世俗薄,靡不自私。伏膺圣教,犹或不逮,况在野夫,未达诰训,而能互发天伦之忧,甘受莫测之罪,若斯情义,实为殊特。蔑尔恭、协,而能行之,兹乃终古之所希,盛世之嘉事。二子乘舟,无以过此。岂宜拘执宪文,[7]加以罪戮。且晞张封筒远行,他界为劫,造衅自外,赃不还家,所寓村伍,容有不知,不合加罪。」勒县遣之,还复民伍。乃除恭义成令,协义招令。[8]

徐耕,晋陵延陵人也。自令史除平原令。元嘉二十一年,大旱民饥,耕诣县陈辞曰:「今年亢旱,禾稼不登。氓黎饥馁,采掇存命,圣上哀矜,已垂存拯。但馑罄来久,困殆者众,米谷转贵,籴索无所。方涉春夏,日月悠长,不有微救,永无济理。不惟凡琐,敢忧身外,鹿鸣之求,思同野草,气类之感,能不伤心。民籴得少米,资供朝夕,志欲自竭,义存分餐,今以千斛,助官赈贷。此境连年不熟,今岁尤甚,晋陵境特为偏枯。[9]此郡虽弊,犹有富室,承陂之家,处处而是,并皆保熟,所失盖微。陈积之谷,皆有巨万,旱之所弊,实钟贫民,温富之家,各有财宝。谓此等并宜助官,得过俭月,所损至轻,所济甚重。今敢自励,为劝造之端。实愿掘水扬尘,崇益山海。」县为言上。当时议者以耕比汉卜式,诏书褒美,酬以县令。

大明八年,东土饥旱,东海严成、东莞王道盖各以谷五百斛助官赈恤。

孙法宗,吴兴人也。父遇乱被害,尸骸不收,母兄并饿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年十六,方得还。单身勤苦,霜行草宿,营办棺椁,造立冢墓,葬送母兄,俭而有礼。以父丧不测,于部境之内,寻求枯骨,刺血以灌之,如此者十馀年不获,乃缞绖,终身不娶,馈遗无所受。世祖初,扬州辟为文学从事,不就。

范叔孙,吴郡钱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穷济急。[10]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时疫死,唯馀法先,病又危笃,丧尸经月不收。叔孙悉备棺器,亲为殡埋。又同里施渊夫疾病,父母死不殡,又同里范苗父子并亡,又同里危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丧没,亲邻畏远,莫敢营视。叔孙并殡葬,躬恤病者,并皆得全。乡曲贵其义行,莫有呼其名者。世祖孝建初,除竟陵王国中军将军,不就。

义兴吴国夫,亦有义让之美。人有窃其稻者,乃引还,为设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与,吴兴馀杭人也。父名祖,有勇干,徐赤特为馀杭令,祖依随之。赤特死,[11]高祖闻其有干力,召补队主,从征伐,封关中侯,历二县令。

天与善射,弓力兼倍,容貌严正,笑不解颜。太祖以其旧将子,使教皇子射。居累年,以白衣领东掖防閤队。[12]元嘉二十七年,臧质救悬瓠,刘兴祖守白石,并率所领随之,虏退罢。迁领辇后第一队,抚恤士卒,甚得众心。二十九年,以为广威将军,领左细仗,兼带营禄。

元凶入弑,事变仓卒,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天与骂曰:「殿下常来,云何即时方作此语。只汝是贼。」手射贼劭于东堂,几中。逆徒击之,臂断倒地,乃见杀。其队将张泓之、朱道钦、陈满与天与同出拒战,并死。世祖即位,诏曰:「日者逆竖犯跸,衅变卒起,广威将军关中侯卜天与提戈赴难,挺身奋节,斩殪凶党,而旋受虐刃。勇冠当时,义侔古烈,兴言追悼,伤痛于心。宜加甄赠,以旌忠节。可赠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谥曰壮侯。」车驾临哭。泓之等各赠郡守,给天与家长禀。

子伯宗,殿中将军。太宗泰始初,领幢,击南贼于赭圻,战没。

伯宗弟伯兴,官至前将军、南平昌太守,直閤,领细仗主。顺帝升明元年,与袁粲同谋,伏诛。

天与弟天生,少为队将,十人同火。屋后有一大坑,广二丈馀,十人共跳之皆渡,唯天生坠坑。天生乃取实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横布坑内,更呼等类共跳,并畏惧不敢。天生曰:「我向已不渡,今者必坠此坑中。丈夫跳此不渡,亦何须活。」乃复跳之,往反十馀,曾无留碍,众并叹服。以兄死节,为世祖所留心,稍至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加龙骧将军。隶沈庆之攻广陵城,天生推车塞堑,率数百人先登西北角,径至城上。贼为重栅断攻道,苦战移日不拔,乃还。诏曰:「天生始受戎任,甫造寇垒,而投轮越堑,率果先腾,骁壮之气,嘉叹无已。可且赐布千匹,以厉众校。」大明末,为弋阳太守。太宗泰始初,与殷琰同逆,边城令宿僧护起义讨斩之。

许昭先,义兴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料诉,无日在家。饷馈肇之,莫非珍新,家产既尽,卖宅以充之。肇之诸子倦怠,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昭先舅夫妻并疫病死亡,家贫无以殡送,[13]昭先卖衣物以营殡葬。舅子三人并幼,赡护皆得成长。昭先父母皆老病,家无僮役,竭力致养,甘旨必从,宗党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刘真道板为征虏参军,昭先以亲老不就。本邑补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辞。

元嘉初,西阳董阳五世同财,为乡邑所美。

会稽姚吟事亲至孝,孝建初,扬州辟文学从事,不就。

余齐民,晋陵晋陵人也。少有孝行,为邑书吏。父殖,大明二年,在家病亡,家人以父病报之,信未至,齐民谓人曰:「比者肉痛心烦,有若割截,居常遑骇,必有异故。」信寻至,便归,四百馀里,一日而至。至门,方详父死,号踊恸绝,良久乃苏。问母:「父所遗言。」母曰:「汝父临终,恨不见汝。」曰:「相见何难。」于是号叫殡所,须臾便绝。州郡上言,有司奏曰:「收贤旌善,万代无殊,心至自天,古今岂异。齐民至性由中,情非外感,淳情凝至,深心天彻,跪讯遗旨,一恸殒亡。虽迹异参、柴,而诚均丘、赵。方今圣务彪被,移革华夏,实乃风淳以礼,治本惟孝,灵祥归应,其道先彰。齐民越自氓隶,行贯生品,旌闾表墓,允出在兹。」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赐其母谷百斛。

孙棘,彭城彭城人也。世祖大明五年,发三五丁,弟萨应充行,坐违期不至,依制,军法,人身付狱。未及结竟,棘诣郡辞:「不忍令当一门之苦,乞以身代萨。」萨又辞列:「门户不建,罪应至此,狂愚犯法,实是萨身,自应依法受戮。兄弟少孤,萨三岁失父,一生恃赖,唯在长兄,兄虽可垂悯,有何心处世。」太守张岱疑其不实,以棘、萨各置一处,语棘云:「已为咨详,听其相代。」棘颜色甚悦,答云:「得尔,旦则为不死。」又语萨,亦欣然曰:「死自分甘,但令兄免,萨有何恨。」棘妻许又寄语属棘:「君当门户,岂可委罪小郎。且大家临亡,以小郎属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儿,死复何恨。」岱依事表上,世祖诏曰:「棘、萨氓隶,节行可甄,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赐许帛二十匹。

先是,新蔡徐元妻许,年二十一,丧夫,子甄年三岁。父揽悯其年少,以更适同县张买。许自誓不行,父逼载送买,许自经气绝,家人奔赴,良久乃苏。买知不可夺,夜送还揽。许归徐氏,养元父季。元嘉中,年八十馀,卒。

太宗泰始二年,长城奚庆思杀同县钱仲期,[14]仲期子延庆属役在都,闻父死,驰还,于庚浦埭逢庆思,[15]手刃杀之,自系乌程县狱。吴兴太守郗颙表不加罪,许之。

何子平,庐江灊人也。曾祖楷,晋侍中。祖友,会稽王道子骠骑咨议参军。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会稽,少有志行,见称于乡曲。事母至孝。扬州辟从事史,月俸得白米,辄货市粟麦。人或问曰:「所利无几,何足为烦?」子平曰:「尊老在东,不办常得生米,何心独飨白粲。」每有赠鲜肴者,若不可寄致其家,则不肯受。

母本侧庶,籍注失实,年未及养,而籍年已满,便去职归家。时镇军将军顾觊之为州上纲,谓曰:「尊上年实未八十,亲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禄,当启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黄籍,籍年既至,便应扶侍私庭,何容以实年未满,苟冒荣利。且归养之愿,又切微情。」觊之又劝令以母老求县,子平曰:「实未及养,何假以希禄。」觊之益重之。既归家,竭身运力,以给供养。

元嘉三十年,元凶弑逆,安东将军随王诞入讨,以为行参军。子平以凶逆灭理,普天同奋,故废己受职,事宁,自解。又除奉朝请,不就。末除吴郡海虞令,县禄唯以养母一身,而妻子不犯一毫。人或疑其俭薄,子平曰:「希禄本在养亲,不在为己。」问者惭而退。母丧去官,哀毁踰礼,每至哭踊,顿绝方苏。值大明末,东土饥荒,继以师旅,八年不得营葬,昼夜号绝擗踊,不阕俄顷,叫慕之音,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凉,日以数合米为粥,不进盐菜。所居屋败,不蔽雨日,兄子伯与采伐茅竹,[16]欲为葺治,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兴宗为会稽太守,甚加旌赏。泰始六年,为营冢椁。子平居丧毁甚,困瘠踰久,及至免丧,支体殆不相属。幼持操检,敦厉名行,虽处闇室,如接大宾。学义坚明,处之以默,安贫守善,不求荣进,好退之士,弥以贵之。顺帝升明元年,卒,时年六十。

史臣曰:汉世士务治身,故忠孝成俗,至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夫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1. 何忍举觞闻乐 各本并作「何忍闻举乐」,据南史、御览四二一引宋书订正。
  2. 刺史陆徽上表曰 「陆徽」各本并作「陆徵」,据南史改。按陆徽见良吏传,元嘉二十三年为益州刺史,二十九年卒官。
  3. 爵犹齿于乡曹 「乡曹」各本并作「卿曹」,据元龟六八八改。按龚颖历府参军,州别驾从事史,故称乡曹。颖官不至九卿,不得称卿曹。
  4. 追赠天水郡显亲县左尉 「郡」各本并作「部」,据南史、元龟二一0改。
  5. 郭世道 南史作「郭世通」。
  6. 亲戚咸共赙助 「咸」各本及南史并作「或」,据通志改。
  7. 岂宜拘执宪文 「拘」各本并作「惣」,据元龟八五一改。
  8. 协义招令 「义招」各本并作「义怡」,据南史改。按州郡志,无「义怡县」,有义招县,属广州义安郡。
  9. 晋陵境特为偏枯 「枯」各本并作「祐」,据元龟四八五、八0三改。
  10. 周穷济急 「周」各本并作「固」,据南史、御览四七七引改。元龟八0三作「拯」,亦通。
  11. 徐赤特为馀杭令祖依随之赤特死 「赤特」各本并作「赤将」,据武帝纪、通鉴晋义熙六年改。
  12. 以白衣领东掖防閤队 「防閤」各本作「防关」,殿本作「防阁」,今改「防閤」。「东掖」,即东掖门。
  13. 家贫无以殡送 各本并脱「殡」字,据南史补。
  14. 长城奚庆思杀同县钱仲期 「奚庆思」南史作「吴庆恩」。
  15. 于庚浦埭逢庆思 「庚浦埭」南史作「庾浦埭」。「庆思」南史作「庆恩」。
  16. 兄子伯与采伐茅竹 「伯与」南史作「伯兴」。建康实录亦作「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