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汉-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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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 酷吏傳 第六

作者 班固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失德是以無德
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信哉是言也!
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清濁之原也。
天下之罔嘗密矣,然不軌愈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
當是之時,吏治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媮快乎?
言道德者,溺於職矣。
故曰:「聽訟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下士聞道大笑之。
」非虛言也。
漢興破觚而為圜,斲琱而為樸,號為罔漏吞舟之魚
吏治蒸蒸不至於姦,黎民艾安
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時酷吏獨有侯封刻轢宗室侵辱功臣
呂氏已敗,遂夷侯封之家。
孝景時晁錯刻深頗用術輔其資,而七國之亂發怒卒被戮。
其後郅都甯成之倫。

郅都

郅都河東大陽人也。
以郎事文帝
景帝時中郎將敢直諫,面折大臣於朝。
嘗從入上林賈姬在廁,野彘入廁,上目不行
上欲自持兵救賈姬上前曰:「亡一姬一姬進,天下所少寧姬等邪?
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
」上還,彘亦不傷賈姬
太后聞之,賜百斤,上亦賜金百斤由此
濟南瞷氏宗人三百餘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濟南守。
至則誅瞷氏首惡,餘皆股栗
歲餘,郡中不拾遺,旁十餘郡守大府
為人,勇有氣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寄無所聽。
常稱曰:「己背親而出,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矣。」
遷為中尉丞相條侯貴居也,而丞相
是時民樸,畏罪自重,而獨先嚴酷,致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側目而視,號曰「蒼鷹」。
臨江王徵詣中尉府對簿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而禁吏弗與
魏其侯使人間予臨江王
臨江王既得,為書謝上,因自殺
竇太后聞之,怒,以危法中都免歸家。
景帝乃使使即拜鴈門太守便道之官得以便宜從事
匈奴素聞郅都節,舉邊為引兵去,竟死不近鴈門
匈奴至為偶人,令騎馳射,莫能中,其見憚如此
匈奴患之。
中都漢法
景帝曰:「忠臣
」欲釋之。
竇太后曰:「臨江王獨非忠臣乎?
於是也。
甯成南陽穰人也。
以郎謁者景帝
好氣,為少吏,必陵其長吏為人上,操下急如束溼
猾賊任威
稍遷濟南都尉,而郅都為守。
前數都尉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其畏如此
往,直凌出其上。
素聞其聲,善遇,與結驩。
久之死,後長安右宗室犯法,上召成為中尉
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人皆惴恐
公元前141年
武帝即位,徙為內史外戚多毀成之短,抵罪髡鉗
是時九卿即死,少被刑,而刑極,自以為不復收,乃解脫詐刻出關歸家
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千萬,安可比人乎!
」乃貰貣陂田千餘頃,假貧民役使千家
數年,會赦,致產數千萬,為任俠,持吏長短,出從數十騎。
使民威重郡守

周陽由

周陽由,其父趙兼淮南王舅侯周陽,故因氏焉。
由以宗家任為郎,事文帝
景帝時,由為郡守
武帝即位吏治脩謹,然由居二千石中最為暴酷驕恣
愛者撓法活之;所憎者,曲法滅之。
所居郡,必夷其豪。
為守,視都尉如令;為都尉,陵太守,奪之治。
汲黯為忮,司馬安之文惡,俱在二千石列,同車未嘗敢均茵馮
後由為河東都尉與其勝屠公爭權,相告言勝屠公當抵罪,議不受刑自殺,而由棄市
甯成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類多、由等矣。

趙禹

趙禹,斄人也。
佐史中都官用廉令史,事太尉周亞夫
亞夫丞相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
亞夫弗任,曰:「極知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大府
武帝時刀筆吏積勞,遷為御史
以為能,至中大夫
張湯論定律令作見知,吏傳相監司以法,盡自此始。
為人廉裾,為吏以來,舍無食客
公卿造請終不行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孤立行一意而已。
見法輒取,亦不覆案官屬陰罪
中廢已為廷尉
條侯賊深,及少府九卿,酷急。
晚節,事益多。
吏務為嚴峻,而治加緩,名為平
王溫舒後起,治峻
以老,徙為燕相。
數歲,誖亂有罪免歸
後十餘年,以壽卒于家。

義縱

義縱河東人也。
少年時嘗與張次公攻剽,為群盜。
有姊,以醫幸王太后
太后問:「有子兄弟為官者乎?
」姊曰:「有弟無行不可
太后乃告上,上拜義姁中郎,補上黨郡中令
敢往少溫籍,縣無逋事,舉第一
遷為長陵長安,直法行治,不避貴戚
捕桉太后外孫脩成子中,上以為能,遷為河內都尉
至則族滅其豪穰氏之屬,河內道不拾遺
張次公亦為郎,以勇悍從軍,敢深入有功封為岸頭侯
甯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東小吏時,甯成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
不可治民
」上乃拜成為關都尉
歲餘關吏稅肄郡國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直甯成之怒。
」其暴如此
義縱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甯成家居南陽及至關,甯成側行送迎,然氣盛,弗為禮。
至郡,逐桉甯氏,破碎其家。
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南陽吏民重足一跡
平氏朱彊、杜衍杜周爪牙之吏,任用,遷為廷尉史。
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定襄太守
至,掩定襄獄中重罪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入相視者亦二百餘人
壹切捕鞠,曰「為死罪解脫」。
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
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為治。
是時趙禹張湯九卿矣,然其治尚寬,輔法而行,鷹擊毛摯為治。
後會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姦,京師尤甚,乃以右內史王溫舒中尉
溫舒至惡,所為先言必以氣陵之,敗壞其功。
其治,所誅殺甚多,然取為小治,姦益不勝直指始出矣。
吏之治以斬殺縛束為務,閻奉以惡用矣。
廉,其治效郅都
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
上怒曰:「以我為不行此道乎?
」銜之。
至冬,楊可方受告緡以為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
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沮事,棄市。
後一歲張湯亦死。

王溫舒

王溫舒陽陵人也。
少時椎埋為姦。
已而試縣亭長,數廢。
數為吏,以治獄廷尉史。
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
稍遷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往十餘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盜賊,快其意所欲得
此人雖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回,夷之,亦滅宗。
以故齊趙之郊盜不敢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
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公元前140年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姦之家。
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馬五十疋,為驛自河內長安部吏如居廣平方略,捕郡中豪猾,相連千餘家。
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
奏行不過二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
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
十二月,郡中無犬吠之盜
其頗不得,失之旁郡追求會春溫舒頓足歎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卒吾事矣!
」其好殺行威不愛人如此
上聞之,以為能,遷為中尉
其治復放河內,徒請召猜禍吏與從事河內則楊皆、麻戊,關中揚贛、成信等。
義縱內史,憚之,未敢恣治。
死,張湯敗後,徙為延
尹齊中尉坐法抵罪溫舒復為中尉
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辯,至於中尉心開
素習關中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復為用。
苛察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姦,置伯落長以收司姦。
溫舒多諂,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視之如奴。
勢家,雖有姦如山,弗犯;無勢,雖貴戚,必侵辱
舞文巧,請下戶之猾,以動大豪
其治中尉如此
姦猾窮治大氐靡爛獄中,行論無出者。
爪牙吏虎而冠
於是中尉中中以下皆伏,有勢者為遊聲譽,稱治。
數歲,其吏多以權貴富。
溫舒東越還,議有不中意,坐以法免。
是時上方欲作通天臺未有人,溫舒請覆中尉脫卒,得數萬人作。
上說,拜為少府
右內史,治如其故,姦邪少禁。
坐法失官,復為右輔,行中尉如故操。
歲餘,會宛軍發,詔徵豪吏
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它姦利事,罪至族,自殺
其時兩弟及兩婚家各自它罪而族。
光祿勳徐自為曰:「悲夫
夫古有三族,而王溫舒罪至同時五族乎!
溫舒死,家絫千金

尹齊

尹齊東郡茌平人也。
刀筆吏稍遷御史
張湯數稱以為廉。
武帝使督盜賊斬伐不避貴勢
關都尉,聲甚於甯成
以為能,拜為中尉
吏民益彫敝,輕木彊少文豪惡伏匿善吏不能為治,以故事多廢,抵罪
後復為淮陽都尉
王溫舒後數年,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
誅滅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尸,妻亡去歸葬

楊僕

楊僕宜陽人也。
千夫為吏。
河南守舉為御吏,使督盜賊關東,治放尹齊,以敢擊行。
稍遷主爵都尉,上以為能。
南越反,拜為樓船將軍有功封將梁侯
東越反,上欲復使將,為其伐前勞,以書敕責之曰:「將軍之功,獨有先破石門、尋骥,非有斬將騫旗之實也,烏足驕人哉!
前破番禺,捕降者以為虜,掘死人以為獲,是一過也。
建德呂嘉逆罪不容天下將軍精兵窮追超然東越為援,是二過也。
士卒暴露連歲,為朝會置酒將軍不念勤勞,而造佞巧,請乘傳行塞,因用歸家,懷銀黃,垂三組,夸鄉里,是三過也。
失期內顧,以道惡為解,失尊尊之序,是四過也。
欲請蜀刀,問君賈幾何,對曰率數百,武庫日出兵而陽不知,挾偽干君,是五過也。
受詔不至蘭池宮,明日不對
假令將軍之吏問之不對,令之不從,其罪何如
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間可得信乎!
東越深入將軍能率眾以掩過不?
惶恐,對曰:「願盡死贖罪
」與王溫舒俱破東越
後復與左將軍荀彘俱擊朝鮮,為所縛,語在朝鮮傳。
還,免為庶人病死

咸宣

咸宣,楊人也。
佐史給事河東守。
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見無害,言上,徵為廄丞。
官事辦,稍遷御史及丞,使治主父偃淮南反獄所以微文深詆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
數廢數起,為御史中丞者幾二十歲。
王溫舒中尉,而左內史
治米鹽,事小大皆關其手,自部署縣名曹寶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搖,痛以重法繩之。
居官數年,壹切小治辯,然獨小至大,能自行之,難以為經。
中廢右扶風,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將吏卒,闌入上林蠶室門攻亭格殺信,射中苑門下吏,為大逆當族,自殺
杜周任用
是時守尉諸侯二千石欲為治者,大抵盡效王溫舒等,而吏民輕犯法,盜賊滋起。
南陽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間有堅盧、范主之屬。
大群數千人擅自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趨具食;小群以百數掠鹵鄉里不可稱數
於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使督之,猶弗能禁,乃使光祿大夫范昆、諸部都尉及故九卿張德等衣繡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
及以法誅通行飲食,坐相連郡,甚者數千人
數歲,乃頗得其渠率
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
往往而群,無可奈何
於是沈命法,曰:「群盜起不發覺發覺而弗捕滿品者,二千石以下小吏主者皆死。
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弗敢發,恐不能得,坐課累府,府亦使不言
盜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避文法焉。

田廣明

田廣明字子公鄭人也。
以郎為天水司馬
功次河南都尉,以殺伐為治。
郡國盜賊並起,遷廣明淮陽太守
歲餘,故城父公孫勇與客胡倩等謀反,倩詐稱光祿大夫從車數十言使盜賊,止陳留傳舍太守謁見,欲收取之。
廣明覺知發兵皆捕斬焉
而公孫勇衣繡衣,乘駟馬車至,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不害與廄嗇夫江德尉史蘇昌收捕之。
封不害為當塗侯德轑陽侯蒲侯
初,四人俱拜於前,小史竊言
武帝問:「言何?
」對曰:「為侯者東歸不?
」上曰:「女欲不?
貴矣。
女鄉名為何
」對曰:「名遺鄉
」上曰:「用遺汝矣。
於是小史關內侯,食遺鄉六百戶。
上以廣明禽大姦,徵入為大鴻臚,擢廣明雲中代為淮陽太守
昭帝時廣明將兵益州,還,賜爵關內侯,徙衛尉
後出左馮翊,治有能名
宣帝初立,代蔡義御史大夫以前馮翊議定策,封昌水侯
歲餘,以祁連將軍將兵匈奴出塞受降城
受降都尉前死,喪柩在堂廣明召其寡妻與姦。
既出不至質,引軍空還。
太守杜延年簿責廣明自殺闕下,國除。
雲中淮陽守,亦敢誅殺吏民守闕告之,竟坐棄市

田延年

公元前74年
田延年字子賓,先齊諸田也,徙陽陵
延年材略給事大將軍莫府霍光重之,遷為長史
出為河東太守選拔尹翁歸以為爪牙誅鉏豪彊,姦邪不敢發。
以選入為大司農
昭帝崩,昌邑王嗣位淫亂霍將軍憂懼,與公卿議廢之,莫敢發言
延年按劍,延叱群臣,即日議決,語在傳。
宣帝即位延年決疑定策封陽成侯
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賈氏以數千萬陰積貯炭葦諸下里物。
昭帝大行時,方上暴起用度未辦,延年奏言商賈或豫收方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非民臣當為
沒入縣官
奏可
富人亡財者皆怨,出錢延年罪。
初,大司農取民牛車三萬兩為僦,載沙便橋下,送致方上,車直千錢延年上簿詐增僦直車二千,凡六千萬,盜取其半。
焦、賈兩家告其事,下丞相府
丞相議奏延年主守盜三千萬,不道」。
霍將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延年抵曰:「本出將軍之門,蒙此爵位無有是事
曰:「即無事,當窮竟
御史大夫田廣明太僕杜延年:「春秋之義,以功覆過
當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賓之言大事不成
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
願以愚言白大將軍
延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
當發大議時,震動朝廷
舉手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
田大夫大司農通往就獄,得公議之。
田大夫使人延年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何面目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
」即閉閣獨居齊舍偏袒持刀東西步
數日,使者延年廷尉
鼓聲自刎死,國除。

嚴延年

嚴延年字次卿東海下邳人也。
其父為丞相掾延年少學法律丞相府,歸為郡吏
選除御史掾,舉侍御史
是時大將軍霍光昌邑王,尊立宣帝
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擅廢立亡人臣禮不道」。
奏雖寢,然朝廷肅焉敬憚
延年後復劾大司農田延年持兵干屬車,大司農自訟不干屬車
事下御史中丞譴責延年何以不移宮殿門禁大司農,而令得出入宮
於是覆劾延年闌內罪人,法至死
延年亡命
會赦出,丞相御史府徵書同日到,延年御史書先至,詣御史府,復為掾。
宣帝識之,拜為平陵,坐殺不辜去官
後為丞相掾,復擢好畤
神爵中西羌反,彊弩將軍延壽延年長史從軍西羌,還為涿郡太守
時郡比得不太守,涿人畢野白等由是廢亂。
大姓西高氏、東高氏,自郡吏以下畏避之,莫敢與啎,咸曰:「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
賓客放為盜賊,發,輒入高氏,吏不敢追。
浸浸日多,道路張弓拔刃然後敢行,其亂如此
延年至,遣掾蠡吾趙繡桉高氏得其死罪
繡見延年新將,心內懼,即為兩劾,欲先白其輕者,觀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
延年已知其如此矣。
趙掾至,果白其輕者,延年懷中,得重劾,即收送獄。
夜入,晨將至市論殺之,先所桉者死,吏皆股弁
更遣吏分考兩高窮竟其姦,誅殺數十人
郡中震恐道不拾遺
三歲,遷河南太守,賜黃金二十斤。
豪彊脅息,野無行盜,威震旁郡
治務摧折豪彊,扶助貧弱
貧弱雖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小民者,以文內之
眾人所謂死者一朝出之;所謂當生者,詭殺之。
吏民莫能測其意深淺戰栗不敢犯禁
桉其獄,皆文致不可得反。
延年為人短小精悍敏捷於事,雖子貢冉有通藝政事不能絕也。
吏忠盡節者,厚遇之如骨肉,皆親鄉之,出身不顧以是治下無隱情。
疾惡泰甚中傷者多,尤巧為獄文,善史書,所欲誅殺,奏成於手,中主簿親近不得聞知
奏可論死奄忽如神。
冬月,傳屬縣囚,會論府上流血數里,河南號曰「屠伯」。
令行禁止,郡中正清。
公元前140年
是時張敞京兆尹,素與延年善。
治雖嚴,然尚頗有縱舍,聞延年用刑刻急,乃以書諭之曰:「昔韓盧之取菟也,上觀下獲不甚多殺。
次卿少緩誅罰,思行此術。
延年報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餘斃,莠甚苗穢,何可不鉏也?
自矜伐其能,終不衰止
黃霸潁川寬恕為治,郡中亦平,婁蒙豐年鳳皇下,上賢焉,下詔稱揚其行,加金爵之賞。
延年素輕為人,及比郡為守,褒賞反在己前,心內不服
河南界中又有蝗蟲府丞出行蝗,還見延年延年曰:「此蝗豈鳳皇食邪?
」義又道司農中丞耿壽昌常平倉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為也,當避位去。
壽昌安得權此?
」後左馮翊缺,上欲延年,符已發,為其名酷復止。
延年少府梁丘賀毀之,心恨。
琅邪太守視事久病,滿三月免,延年自知見廢,謂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
」又延年獄史廉,有臧不入身延年坐選不實貶秩,笑曰:「後敢復有舉人者矣!
」丞義年老頗悖,素畏延年,恐見中傷
延年本嘗與義俱為丞相史,實親厚之,無意毀傷也,饋遺之甚厚。
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樂取告長安上書延年罪名十事
已拜奏,因飲藥自殺,以明不欺
事下御史按驗,有此數事,以結延年,坐怨望非謗政治不道棄市
初,延年母從東海來,欲從延年臘,到雒陽,適見報囚。
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
延年出至都亭謁母,母閉閤不見
延年免冠頓首閤下良久,母乃見之,因數延年幸得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愛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乘刑罰刑殺人,欲以立威,豈為民父母意哉!
延年服罪,重頓首謝,因自為母御,歸府舍。
母畢正臘,謂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
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
行矣!
去女東歸埽除墓地耳。
」遂去。
歸郡,見昆弟宗人,復為言之。
後歲餘,果敗。
東海莫不賢知其母。
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東海號曰「萬石嚴嫗」。
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傳。

尹賞

尹賞字子心鉅鹿楊氏人也。
郡吏察廉樓煩長。
茂材邑令
左馮翊薛宣治劇,徙為頻陽令,坐殘賊免。
後以御史舉
永治、元延間,上怠於政,貴戚驕恣紅陽仲兄交通輕俠臧匿亡命
北地大豪浩商等報怨,殺義渠長妻六人往來長安中。
丞相御史遣掾求逐黨與詔書召捕,久之乃得。
長安姦滑浸多,閭里少年群輩殺吏,受賕報仇相與探丸為彈,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橫道枹鼓不絕
三輔高第選守長安得壹便宜從事
賞至,修治長安獄,穿地方深各數丈,致令辟為郭,以大石覆其口,名為虎穴」。
乃部戶曹掾史,與鄉吏亭長里正父老伍人雜舉長安輕薄少年惡子,無市籍商販作務,而鮮衣凶服被鎧扞持刀兵者,悉籍記之,得數百人
一朝長安吏,車數百兩分行收捕,皆劾以為通行飲食群盜。
親閱,見十置一,其餘盡以次虎穴中,百人為輩,覆以大石
數日壹發視,皆相枕藉死,便輿出,瘞寺門桓東楬著姓名百日後,乃令死者各自發取其尸。
親屬號哭道路歔欷
長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
桓東少年場
生時不謹枯骨後何葬?
所置皆其魁宿,或故吏善家失計輕黠願自改者,財數十百人,皆貰其罪,詭令立功自贖
盡力有效者,因親用之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姦惡甚於凡吏
視事數月,盜賊止,郡國亡命散走,各歸其處,不敢長安
江湖中多盜賊,以江夏太守,捕格江賊及所誅吏民甚多,坐殘賊免。
南山群盜起,以右輔都尉,遷執金吾,督大姦猾。
三輔吏民甚畏之。
數年卒官。
疾病且死,戒其諸子曰:「丈夫為吏,正坐殘賊免,追思功效,則復進用矣。
一坐軟弱不勝任免終身廢棄無有赦時,其羞辱甚於貪汙坐臧
慎毋然!
四子皆至郡守長子立為京兆尹,皆尚威嚴,有治辦名。

贊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為聲,然抗直,引是非,爭大體
張湯以知阿邑人主,與俱上下,時辯當否,國家賴其便。
趙禹法守正。
杜周從諛,以少言為重。
張湯死後,罔密事叢,以寖耗廢,九卿奉職救國不給何暇繩墨之外乎!
自是以至哀、平,酷吏眾多,然莫足數,此其知名見紀者也。
其廉者足以儀表,其汙者方略教道壹切禁姦,亦質有文武焉。
雖酷,稱其位矣。
、周子孫貴盛,故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