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汉-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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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兩夏侯京翼李傳 第四十五

作者 班固

眭弘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
少時好俠,鬥雞走馬,長乃變節,從嬴公春秋
明經議郎,至符節令
公元前165年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數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八尺三石為足。
石立後有白烏數千下集其旁。
是時昌邑有枯社木復生,又上林苑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春秋之意,以為石柳陰類下民之象,而泰山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
大石自立,僵復起非人所為,此當有從匹夫天子者。
社木復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興者也。
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受命
漢家堯後,有傳國之運。
漢帝誰差天下求索賢人,襢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順天命
使友人內官長賜上此書。
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惡之,下其書廷尉
奏賜、妄設祅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
後五年孝宣帝興於民間即位,徵孟子為郎。

夏侯始昌

夏侯始昌魯人也。
五經,以齊詩尚書教授
董仲舒韓嬰死後,武帝始昌,甚重之。
始昌明於陰陽先言柏梁臺災日,至期日果災。
昌邑王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太傅
年老,以壽終
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夏侯勝

夏侯勝字長公
初,魯共王西寧鄉封子節侯,別屬大河大河更名東平,故東平人
少孤,好學,從始昌尚書洪範五行傳,說災異
後事蕑卿,又從歐陽氏問。
為學精孰,所問非一師也。
善說禮服
徵為博士光祿大夫
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數出。
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
」王怒,謂為祅言,縛以屬吏
白大將軍霍光不舉法。
是時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
安世以為泄語安世不言
召問對言:「在洪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
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
後十餘日,卒與安世白太后,廢昌邑王,尊立宣帝
以為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尚書太后
長信少府賜爵關內侯,以與謀廢立定策宗廟,益千戶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遺德,承聖業,奉宗廟夙夜惟念
孝武皇帝仁誼,厲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遁南平氐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薉、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於宗廟協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後;備天地之禮,廣道術之路。
上天報況符瑞並應,寶鼎出,白麟獲,海效鉅魚,神人並見,山稱萬歲
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朕甚悼焉。
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
於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
長信少府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過半
蝗蟲大起赤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
德澤於民,不宜立廟樂。
公卿難勝曰:「此詔書也。
曰:「詔書不可用也。
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
議已出口,雖死不悔
於是丞相義、御史大夫廣明劾奏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不舉劾,俱下獄
有司遂請尊孝武帝世宗,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
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
久繫欲從受經辭以罪死
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賢其言,遂授之。
繫再更冬,講論不怠
公元前84年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
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弔問吏民賜死棺錢
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
朕承洪業,託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
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
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
」因大赦出為諫大夫給事中揚州刺史
為人質樸守正簡易威儀
見時謂上為君,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
嘗見,出道上語上聞而讓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
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誦。
以為可傳,故傳耳。
朝廷每有大議上知素直,謂曰:「先生正言,無懲前事。」
復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
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
年九十卒官,賜冢塋,葬平陵
太后賜錢二百萬,為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始,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俛拾地芥耳。
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從父子建長卿,自師事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五經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
勝非之曰:「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亦非為學疏略難以應敵
卒自顓門名經,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
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州牧、長樂少府
同產弟子賞為內史內史子定國豫章太守
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

公元前45年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
治易,事梁人焦延壽
延壽字贛
貧賤,以好學得幸梁王,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
既成,為郡史,察舉小黃
候司先知姦邪盜賊不得發。
愛養吏民化行縣中
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願留,有詔許增秩留,卒於小黃
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
」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
用之尤精。
鍾律知音聲。
初元四年孝廉為郎。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
上疏先言將然,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
召見問,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
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詔使作其事,考功課吏法。
上令公卿朝臣會議溫室,皆以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
上意鄉之。
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刺史,令曉以課事刺史以為可行
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友人五鹿充宗尚書令,與同經論議相非
二人用事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
所任者何人也?
」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
」上曰:「賢之。
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
」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
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
幽厲何不覺寤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
」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
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非笑之,然則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幽厲之而覺寤乎?
」上曰:「唯有道者以往知來耳。
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
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飢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
下視今為治邪,亂邪?
」上曰:「亦極亂耳。
何道
曰:「今所任用者誰與?
」上曰:「然幸其瘉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
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
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
」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
曰:「明主自知之。
」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
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
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曰:「已諭。」
罷出,後上令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
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殿中,為奏事,以防雍塞
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欲遠之,建言宜試以郡守
元帝於是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
自請,願無屬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歲竟乘傳奏事
天子許焉。
公元前37年
自知數以論議大臣所非,內與石顯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遠離左右,及為太守憂懼
建昭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以來蒙氣衰去,太陽精明,臣獨欣然以為陛下有所定也。
少陰倍力而乘消息
臣疑陛下雖行此道,猶不得如意,臣竊悼懼
陽平侯鳳欲見未得,至己卯,臣拜為太守,此言上雖明下猶勝之效也。
臣出之後,恐必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
辛巳蒙氣復乘卦,太陽侵色,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
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未發,上令陽平侯承制,止無乘傳奏事
意愈恐,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曰:「臣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為災。
』至其七月,涌水出
弟子姚平謂臣曰:『可謂知道未可信道也。
災異未嘗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何言?
』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
又曰:『可謂小忠未可大忠也。
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而死,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
』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
陛下使臣塞涌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
,復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氣去,然少陰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氣復起
陛下欲正消息雜卦之黨并力而爭,消息之氣不勝
彊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
己丑夜,有還風,盡辛卯太陽復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陰同力太陽為之疑也。
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異。
臣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星亡之異可去。
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
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云為刺史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隔絕臣也。
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亡色者也。
臣去朝稍遠,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
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
陛下察焉。
月餘,竟徵下獄
初,淮陽憲王張博受學,以女妻
相親每朝見,輒為道其語,以為上意欲用議,而群臣惡其害己,故為眾所排。
曰:「淮陽王上親弟,敏達好政,欲為國忠。
今欲令王上書入朝,得佐助
曰:「得無不可
曰:「前楚王朝薦士何為不可
曰:「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君相合同巧佞之人也,事縣官十餘年;及丞相韋侯,皆久亡補於民,可謂亡功矣。
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
淮陽王朝見,勸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書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鄭弘代之,遷中書令置他官,以鉤盾令徐立代之,如此考功事施行矣。
博具記諸所說災異事,固淮陽王作求奏草,皆持柬與淮陽王
石顯微司具知之,以親近未敢言。
出守郡,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語在〈憲王傳〉。
初,見道幽厲事,出為御史大夫鄭弘言之。
皆棄巿,坐免庶人
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年四十一。

翼奉

翼奉字少君東海下邳人也。
治齊詩,與蕭望之匡衡同師
三人經術皆明,為後進,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學不仕,好律曆陰陽之占。
元帝初即位,諸儒薦之,徵待詔宦者署,數言事宴見天子敬焉。
時,平昌侯王臨宣布外屬侍中稱詔欲從奉學其術。
不肯與言,而上封事曰:「臣聞之於師,治道要務,在知下之邪正
人誠鄉正,雖愚為用;若乃懷邪,知益為害
知下之術,在於六情十二律而已
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申子主之。
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
貪狼必待陰而後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後用,二陰並行是以王者子卯也。
禮經避之,春秋諱焉。
南方之情,惡也;惡行廉貞,寅午主之。
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巳酉主之。
二陽並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
《詩》曰:『吉日庚午。
上方之情,樂也;樂行姦邪辰未主之。
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
九辰未屬陰,戌丑屬陽,萬物各以其類應。
陛下明聖虛靜待物至,萬事雖眾,何聞而不諭,豈況乎執十二律而御六情
於以下參實,亦甚優矣,萬不失一自然之道也。
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風西南來。
未主姦邪申主貪狼,風以大陰下抵建前,是人左右邪臣之氣也。
平昌侯比三來見臣,皆以正辰加邪時。
辰為客,時為主人
以律知人情,王者祕道也,愚臣不敢以語邪人。」
上以奉為中郎召問奉:「來者善日邪時,孰與邪日善時
」奉對曰:「師法用辰不用日。
辰為客,時為主人
見於明主侍者為主人。
辰正時邪,見者正,侍者邪;辰邪時正,見者邪,侍者正。
忠正之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大邪之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
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時邪辰正,見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時正辰邪,見者反正
辰為常事時為一行
辰疏而時精,其效同功,必參五觀之,然後可知
故曰:察其所繇,省其進退,參之六合五行,則可以見人性,知人情。
難用外察,從中甚明,故詩之為學情性而已
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
觀性以曆,觀情以律,明主所宜獨用,難與二人共也。
故曰:『顯諸仁,臧諸用。
』露之則不神,獨行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學者莫能行。」
是歲,關東大水郡國十一飢,疫尤甚
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稅;損大官膳,減樂府員,省苑囿,諸宮館御幸者勿繕治太僕少府食穀馬,水衡食肉獸。
明年二月戊午,地震
其夏,齊地人相食。
七月己酉,復震。
上曰:「蓋聞賢聖在位陰陽和風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
今朕共承天地,託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異並臻連年不息
乃二月戊午,大震隴西郡毀落太上廟殿木飾壞敗道縣城官寺民室屋,厭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
一年再動,天惟降災震驚朕躬
治有大虧,咎至於此。
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懷鬱悼未知其序。
比年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飢寒,以陷刑辟,朕甚閔焉。
憯怛於心。
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振捄貧民
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
悉意陳朕過失,靡有所諱。
」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
奉奏封事曰:
臣聞之於師曰,天地設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聖人,名之曰道。
聖人見道然後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曆,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
賢者見經,然後知人道之務,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
《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安危
至秦乃不說,傷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於滅亡
陛下明聖,深懷要道燭臨萬方布德流惠,靡有闕遺
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藥,賜棺錢恩澤甚厚。
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臣奉竊學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穴處知雨,亦不足多適所習耳。
聞人內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於星氣日蝕變見於奇物震動
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臧六體五臧象天六體象地
故臧病則氣發於面,體病則欠申動於貌。
今年太陰建於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曆以甲午從春。
中甲庚,律得參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百年之精歲也。
正以精歲,本首王位日臨中時接律而大震其後連月久陰,雖有大令,猶不能復,陰氣盛矣。
古者朝廷有同姓以明親親,必有異姓明賢賢,此聖王所以大通天下也。
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
左右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
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後嗣長策也。
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皆不得天性
杜陵園,其已御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后之事也。
諸侯王園,與其後宮,宜為設員,出其過制者,此損陰應天救邪之道也。
今異至不應,災將隨之。
其法大水,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春秋伯姬是矣。
陛下財察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白鶴館災。
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
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不自信
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於卯,月宿亢災,與前地震同法。
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
不勝拳拳,願復賜間,卒其終始。」
上復延問得失
以為祭天地於雲陽汾陰,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制
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累年之畜。
繇來久,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聖人美之。
竊聞漢德隆盛,在於孝文皇帝躬行節儉外省繇役
其時未有甘泉建章上林中諸離宮館也。
未央宮又無高門武臺麒麟、凰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溫室承明耳。
孝文欲作一臺,度用百金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又下遺詔,不起山墳
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後嗣
如令處於當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
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應有常也。
必有非常之主,然後能立非常之功
臣願陛下徙都成周左據成皋,左阻黽池前鄉崧高後介大河建滎陽,扶河東南北千里以為關,而入敖倉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諸侯之權,西遠羌胡之難,陛下共己亡為,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後,長為高宗
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故願陛下遷都正本
眾制皆定,亡復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餘一年之畜。
臣聞三代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百年而絕。
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以周召為輔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
天下二世耳,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
書則曰:「王毋若殷王
」其詩則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于殷,駿命不易
」今漢初取天下,起於豐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後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代之用,非直費財,又乃費士
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
天下雖未久,至於陛下八世九主矣,雖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
東方連年飢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
地比震動天氣溷濁日光侵奪
繇此言之,執國政豈可以不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
故臣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更始者也。
天道終而復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亡窮也。
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於以永世延祚不亦優乎!
如因丙子之孟夏,順太陰東行,到後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餘蓄,然後大行考室之禮,雖周之隆盛亡以加此。
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云東徙,狀何如
」奉對曰:「昔成王徙洛,盤庚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明知也。
非有聖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
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其後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上遂從之。
匡衡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之。
奉以中郎博士諫大夫年老壽終
子及孫,皆以學在儒官

李尋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
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
寬中等守師法教授獨好洪範災異,又學天文月令陰陽
丞相翟方進方進亦善為星曆,除為吏,數為翟侯言事
帝舅曲陽侯王根大司馬票騎將軍厚遇
是時災異輔政,數虛己
尋見漢家中衰阨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乃說曰:
《書》云「天聰明」,蓋言紫宮極樞,通位帝紀太微四門廣開大道五經六緯,尊術顯士翼張舒布燭臨四海少微處士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後
聖人承天賢賢易色取法於此
天官上相上將,皆顓面正朝憂責甚重,要在得人。
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
秦穆公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
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
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夫士者,國家大寶功名之本也。
將軍一門九侯,二十朱輪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
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彊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書》曰「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消息候星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繇俗,以制法度,考禍福
舉錯誖逆咎敗將至,徵兆為之先見
明君恐懼修正側身博問,轉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憂。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地氣大發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
彗星爭明,庶雄為桀,大寇之引也。
此二者已頗效矣。
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此獨未效。
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宮闕仍出。
月、太白東井,犯積水,缺天淵
日數湛於極陽之色。
羽氣乘宮起風積雲
又錯以山崩地動,河不用其道。
盛冬雷電潛龍為孽。
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日蝕背鄉
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徵也。
不憂不改洪水乃欲盪滌流彗乃欲埽除;改之,則有年亡期。
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日月光精時雨氣應,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何況致大改之!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
闒茸佞諂,抱虛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趯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宜以時廢退不當居位
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
政治陰陽,猶鐵炭低卬見效可信者也。
乃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
修舊隄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
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
請徵韓放,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於是薦尋。
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
」尋對曰: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
竊見陛下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
臣尋位卑術淺,過隨眾賢待詔,食太官,衣御府,久汙玉堂之署。
得召見,亡以自效
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一可采。
唯棄須臾之間,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
變異之來,各應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易》曰:「縣象著明,莫大日月」。
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人君之表也。
故日將旦,清風發,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
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
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
日將入,專以壹,君就房,有常節。
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
各有云為
其於東方作,日初出時,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有所畏難;日出後,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
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
本起於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後至日中間差瘉。
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
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
陛下乾剛之德,彊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
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
勉強大誼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財貨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
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
不能制陰,陰桀得作
間者太白正晝經天
隆德克躬,以執不軌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妃后大諸侯之象也。
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
間者月數春夏與日同道,過軒轅上后受氣,入太微帝廷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失色厭厭如滅,此為母后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
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
屋大柱小,可為寒心
陛下求賢士,無彊所惡,以崇社稷,尊本朝
臣聞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應王號令為之節度
歲星歲事,為統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也。
填星不避歲星者,后帝共政相留於奎、婁,當以義斷之。
營惑往來亡常,周歷兩宮作態低卬,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
太白發越犯庫,兵寇之應也。
黃龍,入帝庭當門而出,隨熒惑天門,至房而分,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
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
熒惑厥弛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
太白端門,臣有不臣者。
入室,金上堂不以時解,其憂凶。
填、歲相守,又主內亂
宜察蕭牆之內,毋忽親疏之微,誅放佞人防絕萌牙,以盪滌濁濊消散積惡,毋使得禍亂
辰星主正四時,當效於四仲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
今出於歲首之孟,天所以譴告陛下也。
政急則出蚤,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而為彗茀
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
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陛下也,宜深自改。
治國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達
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
加以號令不順四時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
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恐後有霜雹之災;秋月封爵,其月土濕奧,恐後有雷雹之變。
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之心,猶不能致和
善言天者,必有效於人。
上農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不至天時得也
《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
」《書》曰:「敬授民時
」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
順之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相應也。
朝廷於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於時者,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
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踊溢為敗。
《書》云「水曰潤下」,陰動而卑,不失其道。
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
今汝、潁畎澮川水漂踊,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所謂「㷸㷸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
其咎在於皇甫卿士之屬。
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
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應妃后不順中位大臣作亂下位庶民離畔
震或於其國,國君之咎也。
四方中央國歷州俱動者,其異最大。
間者關東地數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彊本朝。
夫本彊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
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公孫弘不足言也。
,漢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弘之屬乎?
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
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
語曰,何以朝廷之衰?
人人自賢,不務於通人故世陵夷
馬不伏歷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
《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虛言也。
陛下四海之眾,曾亡柱幹固守聞於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
傳曰:「土之美者養禾,君之明者養士
中人皆可使為君子。
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俊
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尊榮當此之時,士厲身立名者多。
之後日日以衰。
京兆尹王章言事誅滅智者結舌邪偽並興外戚顓命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
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
先帝大聖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承天統,欲矯正之也。
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
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於以重朝尊君,滅凶致安,此其本也。
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覆愚臣之言。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驕恣,欲稱尊號。
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而尊傅太后
語在傳。
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
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
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隄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天地大終,當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
」忠可以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
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後賀良等復私以相教。
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
事下奉車都尉劉歆以為不合五經不可施行
李尋亦好之。
曰:「前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
」時郭昌長安,勸宜助賀良等。
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召見陳說「漢曆中衰,當更受命
成帝應天命,故絕嗣
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
急改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
道不得行,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盪人民。」
公元前33年
哀帝寢疾,幾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
於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言大運壹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曆定紀,數如甲子也。
朕以眇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
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賊並起
朕甚懼焉,戰戰兢兢唯恐陵夷
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天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自新
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
漏刻以百二十為度。
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月餘,上疾自若
賀良等復欲妄變政事大臣以為可許
賀良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
上以其言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栗未知所繇。
待詔賀良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
信道不篤,過聽其言,幾為百姓獲福。
卒無嘉應,久旱為災。
以問賀良等,對當改制度,皆背經誼,違聖制不合時宜
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
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
賀良反道惑眾姦態窮竟
」皆下獄光祿勳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御史中丞廷尉雜治,當賀良等執左道亂朝政,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
賀良等皆伏誅
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

【贊】

贊曰:幽贊神明通合天人道者,莫著乎易、春秋
子贛猶云「夫子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不可得而聞」已矣
漢興陰陽災異者,孝武時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
此其納說時君明者也。
其所言,仿佛一端
假經設誼,依託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
仲舒下吏夏侯囚執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者大戒也。
京房區區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構怨彊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密失身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