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汉-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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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九 爰盎晁錯傳 第十九

作者 班固

爰盎

公元前179年
爰盎字絲
其父楚人也,故為群盜,徙安陵
高后時呂祿舍人
孝文即位兄噲任郎中
絳侯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
上禮之恭,常目送之。
進曰:「丞相何如人也?
」上曰:「社稷臣
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
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
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絕如帶
是時絳侯太尉本兵柄,弗能正。
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會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
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
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已而絳侯曰:「吾與汝兄善,今兒乃毀我!
不謝
絳侯就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徵擊請室諸公莫敢為言,唯絳侯無罪
絳侯得釋,頗有力。
絳侯乃大與結交
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居處驕甚。
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
」上弗許。
淮南王益橫。
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之蜀,檻車傳送
時為中郎將,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
淮南王為人剛,有如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柰何
」上不聽遂行之。
公元前186年
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上輟食,哭甚哀。
入,頓首請罪
上曰:「以不公言至此
曰:「上自寬,此往事豈可悔哉!
陛下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毀名。
」上曰:「吾高世三者何事
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交睫解衣湯藥陛下口所嘗弗進。
曾參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
諸呂用事大臣顓制,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雖之勇不及陛下
陛下代邸西鄉天子者三,南鄉天子者再。
許由一讓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
陛下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
於是上乃解,繇此名重朝廷
常引大體慷慨
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患之。
兄子種為常侍騎,諫曰:「君眾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
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車前曰:「臣聞天所與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
今漢雖乏人陛下柰何刀鋸之餘共載!
於是上笑,下趙談
下車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峻阪髓轡。
上曰:「將軍怯邪?
言曰:「臣聞千金之子垂堂百金之子騎衡聖主乘危,不徼幸
陛下六飛,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高廟太后何?
」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
其在禁中,常同坐
及坐,郎署布席引卻慎夫人坐。
慎夫人怒,不肯坐。
上亦怒,起。
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上下和,今陛下既以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同坐哉!
陛下幸之,則厚賜之。
陛下所以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
獨不見人豕』乎?
於是上乃說,入語慎夫人
慎夫人金五十斤。
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
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
遷齊相,徙為吳相。
辭行,種謂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姦,今絲欲刻治,彼不上書告君,則利劍刺君矣。
南方卑溼,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
如此幸得脫。
用種之計,吳王厚遇
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
還,媿其吏,乃之丞相上謁求見丞相
丞相良久乃見。
因跪曰:「願請間
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
即起說曰:「君為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
丞相曰:「不如
曰:「善,君自謂弗如。
陳平絳侯輔翼高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積功淮陽守,非有奇計攻城野戰之功。
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
其言不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
何也?
欲以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以益聖
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而日益愚。
夫以聖主愚相,君受禍久矣
丞相再拜曰:「鄙人,乃不知將軍幸教
」引與入坐,為上客
公元前157年
不好晁錯所居坐,輒避;所居坐,亦避:兩人未嘗同堂語。
孝景即位晁錯御史大夫,使吏案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
吳楚反聞,丞史曰:「爰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
今果反,欲請治,宜知其計謀
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
今兵西向,治之何益!
不宜有謀。
猶與未決
人有告恐,夜見竇嬰為言所以反,願致前,口對狀。
入言,上乃召
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以謝吳,吳可罷。
上拜泰常竇嬰大將軍
兩人素相善。
是時,諸陵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騎日數百乘
晁錯已誅,泰常使吳。
吳王欲使將,不肯
欲殺之,使一都尉五百人圍守軍中
初,為吳相時從史盜私侍兒
知之,弗泄,遇之如故。
人有告從史,「君知女與侍者通」,乃亡去
驅自追之,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
使吳見守,從史適在守校為司馬,乃悉以其裝齎二石醇醪,會天寒士卒飢渴,飲醉西南陬卒,卒皆臥。
司馬夜引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旦日斬君。
弗信,曰:「何為者?
司馬曰:「臣故為從史侍兒者也。
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絫公。
司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親,君何患
」乃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
司馬分背
節旄懷之,屐步行七十里,明,見梁騎,馳去,遂歸報。
吳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以楚相
上書不用
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湛相隨鬥雞走狗
雒陽孟嘗善待之。
安陵富人有謂曰:「吾聞劇孟博徒將軍何自通之?
曰:「劇孟博徒,然母死,客送喪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
緩急所有
一旦叩門,不以親為解不以在亡為辭,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
今公陽從數騎,一旦緩急,寧足恃乎!
」遂罵富人弗與通。
諸公聞之,皆多
居家景帝時使人籌策
梁王欲求為嗣進說其後語塞
梁王以此使人
刺者至關中,問,稱之皆不容口
乃見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
然後刺者十餘曹,備之
不樂,家多怪,乃之棓生所問占。
還,梁刺客後曹果遮刺殺安陵郭門外。

晁錯

晁錯潁川人也。
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與雒陽宋孟及劉帶同師。
文學太常掌故
為人峭直刻深
孝文時天下亡治尚書者,獨聞齊有伏生,故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
乃詔太常使人受之。
太常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
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遷博士
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
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眾,則群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
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臣之愚,誠以為不然
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
皇太子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也。
皇太子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
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不為功。
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奇馭射伎藝過人絕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
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
陛下裁察
上善之,於是太子家令
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
是時匈奴彊,數寇邊,上發兵以禦之。
上言兵事,曰: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略畜產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寇盜
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復
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
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神靈,奉陛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匈奴,用少擊眾,殺一王,敗其眾而
法曰大有利。
隴西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
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
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丘阜,屮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不當一。
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步兵十不當一
平陵相遠川谷居間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
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劍楯不當一。
雚葦竹蕭,屮木蒙蘢支葉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長戟不當一。
曲道相伏,險阨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不當一。
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
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
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
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
四者,國之至要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
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蠻夷中國之形也。
匈奴地技藝中國異。
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長技也。
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
以此觀之,匈奴長技三,中國長技五。
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
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
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亡及也。
帝王之道,出於萬全
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良騎
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明約將之。
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
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
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
」臣錯愚陋昧死狂言,唯陛下財擇
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太子家令上書言兵三章,聞之。
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
則不然。
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於此。
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楊粵,置戍卒焉。
起兵而攻、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
且夫起兵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
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
楊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
秦之戍卒不能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
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
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
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
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
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富家室,故能使其眾蒙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
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
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竟
何以明之?
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歸居,如飛鳥走獸廣野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
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生業,而中國所以離南畝也。
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
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則胡又已去
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
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
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
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
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復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
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周虎落
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免徒復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
皆賜高爵,復其家。
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
郡縣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
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
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
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
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
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
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
此與東方戎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
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
上從其言,募民塞下
復言
陛下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
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卹所徙之老弱善遇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
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魇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色也。
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卹,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應敵
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
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游,長則共事
夜戰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
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
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陛下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
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
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後詔有司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
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求賢士,施及方外四極之內,舟車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天子
是以大禹亡失德,長楙
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並建豪英以為官師,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
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方內以安,澤及四夷
今朕獲執天子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
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於國家大體,通於人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
二三大夫行當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
大夫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
上以薦先帝宗廟,下以興愚民休利,著之于篇,朕親覽焉,觀大夫所以佐朕,至與不至
書之,周之密之,重之閉之。
興自朕躬大夫正論,毋枉執事
烏虖,戒之!
二三大夫其帥志毋怠!
錯對曰:
平陽侯臣窋、汝陰侯臣灶、潁陰侯臣何、廷尉宜昌隴西守臣昆邪選賢太子家令臣錯昧死再拜言:臣竊聞古之賢主莫不求賢以為輔翼,故黃帝力牧而為五帝大禹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伯長
陛下講于大禹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託不明,以求賢良,讓之至也。
臣竊觀上世之傳,若高皇帝建功業,陛下德厚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歷之春秋,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
今臣窋等乃以臣錯充賦,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
臣錯魇臣,亡識知,昧死上愚對,曰:
詔策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古之五帝明之。
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處于法宮之中,明堂之上;動靜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
故眾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燭以光明,亡偏異也;德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產,皆被其澤。
然後陰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五穀孰,祅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圖,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德澤滿天下靈光四海
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也。
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
臣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
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
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眾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
取人以己,內恕及人。
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
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德,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
此明於人情終始之功也。
詔策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之。
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
五伯之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奉法不容私,盡心不敢矜,遭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
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
立法也,非以苦民傷眾而為之機陷也,以之興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
行賞也,非虛取民妄予人也,以勸天下忠孝而明其功也。
故功多者賞厚功少賞薄
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己也。
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
故罪大者罰重,罪小者罰輕。
如此,民雖伏罪至死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
立法若此可謂平正之吏矣。
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
救主之失,補主之過,揚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內亡邪辟之行,外亡騫汙之名。
事君若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
五伯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
天下賢主五伯與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諫補其不逮之功也。
陛下人民之眾,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勢,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識陛下高明奉承之!
詔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愚臣竊以秦事明之。
臣聞秦始并天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遲者,何也?
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
其所與並者六國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富彊
國富彊而鄰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國,立為天子
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
及其末塗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讒賊宮室過度耆慾亡極民力罷盡賦斂不節矜奮自賢,群臣恐諛驕溢縱恣不顧患禍;妄賞以隨善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刑罰暴酷輕絕人命身自射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
姦邪之吏,乘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
上下瓦解各自為制。
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
是故親疏皆危,外內咸怨,離散逋逃,人有走心
陳勝先倡天下大潰,絕祀亡世,為異姓福。
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寧之禍也。
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絕秦之跡,除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淫末;除苛解嬈,寬大愛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謗不治,鑄錢者除;通關去塞,不孽諸侯賓禮長老愛卹少孤;罪人有期後宮出嫁尊賜孝悌農民不租明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去陰刑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親耕節用,視民不奢。
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內者,大功數十,皆上世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詔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當之。
詔策曰「悉陳其志,毋有所隱」,愚臣竊以五帝賢臣明之。
臣聞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
所以神明不遺,而聖賢不廢也,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德焉。
傳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
竊聞戰不勝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
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資財不下五帝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衰邊竟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群臣也。
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五帝之佐也。
陛下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竊恐神明之遺也。
日損一日,歲亡一歲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於天下,以傳萬世愚臣自度量,竊為陛下惜之。
昧死狂惑之愚,臣言唯陛下財擇
賈誼已死,對策百餘人,唯錯為高第繇是中大夫
錯又言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
孝文不盡聽,然奇其材。
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爰盎諸大功臣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
錯數請間言事,輒聽,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
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
內史府太上廟堧中,門東出,不便,錯乃穿門南出,鑿廟堧垣
丞相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
錯聞之,即請間上言之。
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
上曰:「此非廟垣,乃堧中垣不致於法。
丞相謝。
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固誤。
丞相發病死。
以此愈貴。
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罪過,削其支郡
奏上上公列侯宗室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繇此與錯有隙
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讙譁
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
」錯曰:「固也。
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
」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
」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
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
竇嬰爰盎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
上問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為人虖?
吳楚反,於公意何如
」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
」上曰:「吳王山鑄錢,煮海為鹽,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虖?
何以言其無能為也
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
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
吳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亂。
」錯曰:「策之善。
」上問曰:「計安出
對曰:「願屏左右
」上屏人,獨錯在。
曰:「臣所言,人臣得知
」乃屏錯。
趨避東箱,甚恨。
上卒問,對曰:「吳楚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
方今計,獨有,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
於是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
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
」乃拜太常密裝治行
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廷尉劾奏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
御史大夫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居守
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
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
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少長皆棄巿。
臣請論如法
制曰:「可。
殊不知
乃使中尉,紿載行巿。
朝衣斬東巿。
已死,謁者僕射鄧公校尉,擊吳楚為將。
還,上書軍事,見上。
上問曰:「道軍所來,聞晁錯死,吳楚罷不?
鄧公曰:「吳為反數十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也。
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
」上曰:「何哉
鄧公曰:「夫晁錯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
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於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乃拜鄧公城陽中尉
公元前188年
鄧公成固人也,多奇計。
建元年中,上招賢良,公卿鄧先
鄧先時免,起家九卿
一年復謝病免歸。
其子章,以修言顯諸公間。
贊曰:爰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仁心為質引義慷慨
孝文初立,資適逢世。
時已變易,及吳壹說,果於用辯,身亦不遂
晁錯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
其父睹之,經於溝瀆,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
悲夫
不終,世哀其忠。
故論其施行之語著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