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汉-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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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英盧傳 第四

作者 班固

韓信

韓信淮陰人也。
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寄食
其母死無以葬,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
信從下鄉南昌亭長食,亭長妻苦之,乃晨炊蓐食
食時信往不為具食
亦知其意,自絕去。
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竟漂數十日。
漂母曰:「吾必重報母。
」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進食,豈望報乎!
淮陰少年又侮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
眾辱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跨下。
於是孰視,俛出跨下。
一巿皆笑以為怯。
項梁度淮,杖劍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
敗,又屬項羽,為郎中
信數以策干項羽羽弗用。
漢王之入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
坐法當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至信仰視,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子乎?
而斬壯士
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
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
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
數與蕭何語,奇之。
南鄭,諸將道亡數十人
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不我用,即亡。
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
有言上曰:「丞相亡。
」上怒,如失左右手
居一二日,何來謁。
上且怒且喜,罵曰:「若亡,也?
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
」上曰:「所追者誰也?
」曰:「韓信
上復罵曰:「諸將亡者數十,公無所追;追,詐也。
曰:「諸將易得,至如國士無雙
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必欲爭天下,非無可計事者。
顧王策安決。
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
曰:「王計必東,能用即留不能終亡耳。
曰:「吾為公以為將。
曰:「雖為將,不留
曰:「以為大將
曰:「幸甚
於是王欲召拜之。
曰:「王素嫚無禮,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所以去也。
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
王許之。
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大將
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以拜,上坐
曰:「丞相言將軍將軍何以寡人計策
謝,因問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
」上曰:「然。
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
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
再拜賀曰:「唯以為大王弗如也。
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
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然不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也。
項王見人恭謹言語姁姁,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有功當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
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
諸侯之見項王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
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
名雖為霸,實失天下,故曰其彊易弱。
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不誅
天下城邑功臣不服
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不散!
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
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
父兄怨此三人痛於骨髓
今楚強以威王三人秦民莫愛也。
大王之入武關秋豪亡所害,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
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關中民戶知之。
失職之蜀,民亡不恨者。
今王舉而東,三秦傳檄而定也。
於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
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
公元前201年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
二年出關,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
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
復發兵與漢王滎陽,復擊破楚京、索間,以故楚兵不能西。
漢之敗卻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
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
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
」曰:「跷直也。
」信曰:「豎子耳。
遂進兵擊
盛兵蒲阪,塞臨晉
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夏陽木罌缶度軍,襲安邑
魏王豹驚,引兵迎信。
信遂虜,定河東使人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
漢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代。
破代,禽夏說閼與
信之下魏、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信、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
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
廣武君李左車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
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此乘勝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
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
』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在後
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
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
願君留意臣之計,必不為二子所禽矣。
成安君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
』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
如此避弗擊,後有大者何以距之?
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
不聽廣武君策。
信使間人窺知不用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
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
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
」令其裨將傳餐,曰:「今日破趙會食
」諸將皆嘸然陽應曰:「諾。
軍吏曰:「趙已先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阻險而還
」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
望見大笑
平旦大將旗鼓鼓行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
於是張耳鼓旗走水上軍,復疾戰
空壁爭漢鼓旗,逐、耳。
、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
所出奇兵二千騎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
趙軍已不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
趙將雖斬之,弗能禁。
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
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
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坐,西鄉對,而師事之。
諸校首虜休,皆賀因問曰:「兵法有『
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
然竟以勝,此何術也?
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
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
非得拊循士大夫,經所謂『敺市人而戰之』也,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
」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
於是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
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
』若臣者,何足以權大事乎!
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
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
委心歸計,願子勿辭。
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
』故恐臣計未足用,願效愚忠
成安君百戰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身死泜水上
足下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
名聞海內威震諸侯眾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食傾耳以待禽者。
然而眾勞卒罷,其實難用也。
足下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欲戰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
若燕不破,齊必距境而以自彊。
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
臣愚,竊以為亦過矣。
曰:「然則何由
廣武君對曰:「當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然後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
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
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
故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
曰:「善。
敬奉教。
於是廣武君策,發使燕,燕從風而靡
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
漢王許之。
公元前205年
楚數使奇兵度河擊,王耳、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卒佐漢。
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得九江王布,入成皋,楚復急圍之。
四年漢王成皋,度河,獨與滕公張耳修武
至,宿傳舍。
自稱漢使,馳入壁。
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
、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
漢王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相國,發趙兵未發者擊齊。
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說下齊。
欲止,蒯通令擊齊。
語在通傳
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
齊王高密,使使於楚請救
已定臨菑東追高密西。
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救齊。
齊王龍且并軍與戰,未合
或說龍且曰:「漢兵遠鬥窮寇戰,鋒不可當也。
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
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
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而降也。
龍且曰:「吾平生韓信為人易與耳。
寄食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
救齊而降之,吾何功?
今戰而勝之,齊半可得,何為而止!
」遂戰,與濰水陳。
夜令人為萬餘囊,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
不勝還走
龍且果喜曰:「固知怯。
」遂追度水
使人決壅囊,水大至。
龍且太半得度,即急擊,殺龍且
龍且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
追北城陽,虜
楚卒皆降,遂平齊。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荒,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
權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
當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滎陽使者至,發書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
張良陳平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
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
不然,變
漢王亦寤,因復罵曰:「大丈夫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
」遣張良齊王,徵其兵使擊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台武涉往說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
楚王足下有舊故。
漢王可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然得脫背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
足下雖自以為漢王金石交,然終為漢王所禽矣。
足下所以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
項王即亡,次取足下。
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王齊
今釋此時自必漢王以擊,且為智者若此邪!
謝曰:「臣得事項王數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
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
夫人親信我,背之不祥
幸為項王
武涉已去蒯通天下在於,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
語在通傳
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漢王之敗固陵,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
項羽死,高祖襲奪軍,徙楚王,都下邳
至國,召所從漂母,賜千金
下鄉亭長,錢百,曰:「公,小人,為德不竟。
」召辱己少年出跨下者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
方辱我時,寧不能死?
之無名,故忍而就此。」
項王亡將鍾離辚家在伊廬,素與信善。
項王敗,辚亡歸信
漢怨辚,聞在楚,詔楚捕之。
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
變告欲反,書聞,上患之。
陳平謀,偽游於雲夢者,實欲襲弗知。
高祖且至發兵自度無罪;欲謁上,恐見禽。
人或說曰:「斬辚謁上,上必喜,亡患。
見辚計事,辚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辚在。
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
」乃罵曰:「公非長者
」卒自剄
持其首謁於陳。
高祖武士,載後車
曰:「果若人言,『
狡兔死,良狗亨
』」上曰:「人告公反。
」遂械
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朝從
由此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
嘗過樊將軍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
出門,笑曰:「生乃與等為伍!」
上嘗從容信言諸將能各有差。
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
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
」上曰:「如公何如?
」曰:「
如臣,多多益辦耳。
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
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
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陳豨代相監邊,辭挈其手,與步於庭數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
欲與子有言。
因曰:「唯將軍命。
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幸臣也。
人言公反,陛下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
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
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教!」
公元前197年
漢十年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不從
陰使人之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兵呂后太子
部署已定,待報。
舍人得罪囚,欲殺之。
舍人上書變告反狀呂后
呂后欲召,恐其黨不亂,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帝所來,稱已死,群臣皆賀
相國紿曰:「雖病,強入賀。
入,呂后使武士,斬之長樂鍾室
方斬,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遂夷三族
高祖已破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亦何言?
呂后道其語。
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
」召欲亨之。
至自說,釋弗誅。
語在通傳

彭越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
常漁鉅野澤中,為盜。
陳勝起,或謂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效之。
曰:「兩龍方鬥,且待之。」
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請仲為長」,不願也。
少年強請,乃許。
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
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日中
於是謝曰:「臣老,諸君以為長。
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一人
」令校長斬之。
皆笑曰:「
何至是!
請後不敢
於是越乃一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
徒屬皆驚,畏不敢仰視
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公元前411年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助之。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
亦將其眾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
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萬餘人無所屬。
齊王田榮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
蕭公角將兵擊越大破楚軍。
漢二年春,與魏豹諸侯東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
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
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
」乃拜魏相國,擅將兵略定梁地。
公元前204年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亡其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
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絕其糧於梁地。
項王漢王相距滎陽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
項王聞之,乃使曹成皋,自東收所下城邑,皆復為楚。
將其兵北走穀城
項王南走陽夏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
漢王敗,使使召并力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
漢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
乃謂留侯曰:「諸侯不從,為之奈何
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魏豹故,拜相國
死亡後,且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
今取睢陽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
」又言所以韓信
語在高紀。
於是漢王發使使,如留侯策。
使者至,越乃引兵垓下
項籍死,立梁王,都定陶
公元前201年
六年朝陳
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
陳豨反代地,高帝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
梁王稱病,使使將兵邯鄲
高帝怒,使人梁王
梁王恐,欲自往謝
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發兵反。
梁王不聽稱病
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扈輒謀反
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
司治反形已具,請論如法
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
西至,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
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
呂后許諾,詔與俱東。
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
妾謹與俱來
於是呂后令其舍人謀反
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黥布

黥布六人也,姓英氏
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
及壯,坐法黥,欣然笑曰:「人相當刑而王,幾是乎?
」人有聞者,共戲笑之。
論輸驪山驪山之徒數十萬人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
陳勝之起也,乃見番君,其眾數千人
番君女妻之。
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引兵北擊左右校,破之青波引兵而東。
項梁會稽西度淮,以兵屬
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
項梁陳涉死,立楚懷王,以當陽君
項梁敗死懷王諸侯將皆聚彭城
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懷王
懷王使宋義上將項籍皆屬之,北救趙。
宋義河上自立上將軍,使河,擊秦軍,數有利
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
兵常,功冠諸侯
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數以少敗眾也。
項籍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夜擊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
至關,不得入,又使等先從間道破關下軍,遂得入。
咸陽前鋒
項王封諸將,立九江王,都
懷王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擊之。
使將追殺之郴。
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稱病不往,遣將數千人行。
漢之敗楚彭城又稱病不佐楚
項王由此,數使使者譙讓愈恐,不敢往
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又多其材,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漢王與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謂左右曰:「
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
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
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使之發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
隨何曰:「臣請使之。
」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
至,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見。
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
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斧質淮南巿,以明背漢而與楚也。
太宰乃言之王,王見之。
隨何曰:「漢王使使臣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親也。
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臣事之。
隨何曰:「大王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
項王伐齊,身負版築,以為士卒先。
大王宜悉淮南之眾,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
北面臣事人者,固若是乎?
漢王戰於彭城項王出齊也,大王宜埽淮南之眾,日夜會戰彭城下。
今撫萬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
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
大王提空名以鄉楚,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
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
然而楚王特以戰勝自彊。
漢王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
楚人還兵,間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
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
使楚兵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
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
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
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
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
大王發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
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漢王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
漢王敬使使臣愚計,願大王留意也。
淮南王曰:「請奉命。
」陰許叛楚與漢,未敢泄。
使者在,方急責布發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發兵
愕然
使者起,何因曰:「事已搆,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并力
曰:「如使者教。
」因起兵而攻
楚使項聲、龍且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
數月,龍且淮南,破軍。
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間行隨何俱歸漢。
公元前203年
至,漢王方踞床洗,而召入見
大怒悔來,欲自殺
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漢王居,大喜過望
於是使人九江
楚已使項伯九江兵,盡殺妻子
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千人歸漢。
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成皋
四年秋七月,立淮南王,與擊項籍
使人九江得數縣。
五年布與劉賈九江,誘大司馬周殷反楚。
遂舉九江兵與漢擊,破垓下
項籍死,上置酒對眾隨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哉!
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
」曰:「不能
隨何曰:「
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萬,騎五千也。
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也?
」上曰:「
吾方圖子之功。
」乃以隨何護軍中尉
布遂剖符淮南王,都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
公元前201年
六年朝陳
七年,朝雒陽
九年朝長安。
公元前196年
十一年高后淮陰侯,布因心恐。
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遍賜諸侯
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
布有所幸姬病,就醫
醫家中大夫賁赫對門乃厚餽遺從姬醫家
姬侍王,從容語次,譽長者也。
王怒曰:「女安從知之?
具道,王疑與亂。
恐,稱病
王愈怒,欲捕
上變事,乘傳長安
使人追,不及
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
上以其書語蕭相國,蕭相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誣之。
請繫使人微驗淮南王
」布見以罪亡上變,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家,發兵反。
反書聞,上乃赦以為將軍
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
」皆曰:「發兵豎子耳,能為
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反。
滕公曰:「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貴之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也?
薛公曰:「前年彭越往年韓信三人同功一體之人也。
自疑禍及身,故反耳。
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其人有籌策,可問。
」上乃見問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
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
」上曰:「
何謂上計
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
」「何謂中計
」「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敖倉,塞成皋之險,勝敗之數未可知也。
」「何謂下計
」「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
」上曰:「是計將安出
薛公曰:「
出下計。
」上曰:「胡為上計出下計?
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
」上曰:「善。
封薛公千戶
發兵自將東擊布。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
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
」故遂反。
果如薛公揣之,東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
盡劫其兵,度淮擊
發兵與戰徐、僮間,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
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
兵法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
今別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
不聽
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
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诓。
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
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
」布曰:「欲為帝耳。
」上怒罵之,遂戰,破布軍。
布走度淮,數止戰不利,與百餘人江南
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偽與俱亡,走布信而隨至番陽
番陽人殺布茲鄉,遂滅之。
賁赫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盧綰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
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高祖同日生,里中羊酒兩家
高祖壯,學書,又相愛也。
里中兩家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羊酒
高祖布衣時,有吏事避宅常隨上下
高祖初起沛,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
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內衣被食飲賞賜,群臣莫敢望。
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者。
封為長安侯
長安,故咸陽也。
項籍死,使別將,與劉賈臨江王共尉,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
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
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
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以為燕王
群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定天下功最多,可王。
」上乃立燕王
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
六年,以陳豨見疑而敗。
公元前403年
者,宛句人也,不知所以得從。
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邊兵皆屬焉。
少時,常稱慕魏公子,及將守邊招致賓客
常告過趙,賓客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
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
趙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賓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
上令覆案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
恐,陰令通使王黃曼丘臣所。
漢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
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代王劫略趙、代。
上聞,乃赦吏民詿誤劫略者。
自擊,破之。
語在高紀。
初,上如邯鄲燕王綰亦擊其東北
使王黃求救匈奴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等軍破。
,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
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
今公為燕欲急滅等,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
公何不令燕且緩,而與胡連和
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
以為然,乃私令匈奴兵擊燕。
與胡反,上書請族
還報具道所以為者。
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家屬使得匈奴間。
陰使范齊之所,欲令久連兵毋決。
漢既斬,其裨將降,言燕王使范齊通計謀所。
上使使召稱病
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因驗問左右
愈恐,閟匿,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
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
今上病,屬任呂后
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
」乃稱病不行
左右亡匿
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
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
於是上曰:「果反矣!
」使樊噲
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
高祖崩,遂將其眾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
蠻夷侵奪常思復歸
歲餘,死胡中。
高后時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為欲置酒見之。
高后竟崩,妻亦病死
孝景帝時它人東胡王降,封為惡谷侯
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吳芮

公元前206年
吳芮秦時番陽也,甚得江湖民心號曰番君
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妻之,因率越人舉兵以應諸侯
沛公南陽,乃遇之將梅鋗,與偕攻、酈,降之。
項羽相王,以百越諸侯,從入關,故立衡山王,都
其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
項籍死,上以有功,從入武關,故德,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
薨,子哀王回嗣。
薨,子共王右嗣。
薨,子靖王差嗣。
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
初,文王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
」至孝惠高后時,封庶子二人列侯傳國數世絕。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王者八國
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變,以詐力成功,咸得裂土南面稱孤
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
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
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
有以矣夫,著于甲令而稱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