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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祗謨詞
■鄒程村祗謨與阮亭、羨門游,故其詞修潔,有花間遺意。〈浣溪沙〉調不易填,以 其句法近詩。程村別緒云: 何事連宵唱懊儂。雙垂斗帳繡芙蓉。淒清曉起怨征鴻。 水驛蓬窗山驛店,夜程霜月曉程風。丁寧有限意無窮。 此卻恰好,且有餘味。又〈南鄉子〉云:〔妾身能自造春風。〕〈水調歌頭〉中秋云 :〔剛道人間月半,天上月團圓。〕造句亦奇,月半字見祭義及士喪禮,又岑參詩涼 州三月半,韓愈詩南方二月半。
○國初三毛
■國初三毛:稚黃、西河、鶴舫際可。稚黃、西河較勝,西河論詞多確鑿。即稚黃談 藝亦復不苟。議者徒訾其填詞名解之附會穿鑿,遂盡沒其真耳。鶴舫與吾閩林西仲善 ,文亦相似,均非上乘正法眼也。其〈蝶戀花〉云: 桂魄淒涼寒玉宇。顧影無憀,影也添淒楚。為月不眠情更苦。明朝願下廉纖雨。 翻說頗覺新妙。
○彭孫遹詞
■彭羨門孫遹真得溫、李神髓,由其骨妍,故辭媚而非俗艷。董東亭潮謂先生晚年收 毀廷露詞,故傳本甚少。東皋雜鈔然迦陵之豪宕,竹垞之醇雅,羨門之妍秀,攻倚聲 者所當鑄金事之,缺一不可。〈卜算子〉云: 身作合歡床,臂作遊仙枕。打起黃鶯不放啼,一晌留郎寢。 彭十艷情當家,固宜阮亭怵服。相傳羨門見沈去矜董文友詞,笑謂鄒程村曰:〔泥犁 中皆若人,故無俗物。〕斯雖戲言,亦可見其忍俊不禁矣。至若〈雨中花〉令云: 麴生已拜尚書尹。更毛穎又中書品。橘叟千頭,竹君千戶,盡領通侯印。 羽客乘軒花錫袞。先生相豈長樓遁。官柳排衙,官蛙疊鼓,官補南柯郡。 此則解嘲應閒之別調,可謂溫厚善謔矣。
■太白如姑射仙人,溫尉是王謝子弟,溫尉詞當看其清真,不當看其繁縟。胡元任謂 庭筠工於造語,極為奇麗。然如〈菩薩蠻〉云: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語彌淡,情彌苦,非奇麗為佳者矣。羨門深窺此秘。〈生查子〉云: 〔起立悄無言,殘月生西弄。〕〈玉樓春〉云: 〔江南無限斷腸花,枝上東風枝下雨。〕又云: 〔人從春色去邊來,舟向夢魂來處去。〕〈臨江仙〉云: 〔斜陽如弱水,只管向西流。〕著墨無多,尋味不盡,亦異乎屯田俳語矣。
■設色,詞家所不廢也。今試取溫尉與夢窗較之,便知仙凡之別矣。蓋所爭在風骨, 在神韻,溫尉生香活色,夢窗所謂七寶樓台,拆碎不成片段。又其甚者,則浮艷耳。 阮亭揣摩花間,沾沾於豌苣一二字義,是猶見其表而遺其裡歟。須知〔檀樂金碧,婀 娜蓬萊〕,未必便低便俗於〔寶函鈿雀,畫屏鷓鴣〕,亦視驅遣者造詣何如耳。
○毛先舒詞
■毛稚黃先舒時有新意〔短調亦善留餘〕,當時以三瘦得名,謂〔不信我真如影瘦〕 , 〈玉樓春〉〔書來墨淡知伊瘦〕, 〈踏莎行〉〔鶴背山腰同一瘦〕, 〈臨江仙〉而其集中尚有〔除卻鞋尖似昔時,余都是今春瘦〕, 〈撥香灰〉〔花枝解我因花瘦,故意相挑逗〕, 〈虞美人〉未嘗非好句也。〈菩薩蠻〉云:〔試暖春無力。〕〈浪淘沙〉云: 一夢幾回醒。斷續難成。偏從醒後憶分明。好夢如今須好做,不許零星。 措辭工妙。撥香灰,稚黃自度曲。又有〈滿鏡愁〉,五十字。乃沈去矜所度。
■稚黃曰:〔填詞不得名詩餘,猶曲自名曲,不得名詞餘。又詩有近體,不得名古詩 餘,楚騷不得名經余也。蓋古歌皆作者隨意造之,歌者隨變入節,傳之以聲而歌,故 樂有譜而歌無譜也。後世歌法漸密,故作定例而使作者按例以就之,平平仄仄照調製 曲,預設聲節,填入辭華,蓋其法自填詞始。故填詞本按實得名,名實恰合,何必名 詩餘哉。問:『若是,則古人隨意為之,何以皆可歌。是歌工之工善傳喉吻耶,抑古 人皆知音律耶。』曰:『歌工雖巧,不能使拗者之可歌。古作者才雖高,不能盡通音 律。要之古人事不強作,亦不強成,通音律者乃作歌,不通者不作也。歌之而協者乃 歌,不協者不歌也。』後世歌者愈昧,作者愈多,而歌法愈益密,不得不為定譜以繩 之。使賢者俯而就,不肖者跂而及,填詞之謂矣。故填詞既出,則詩亡,夫詩之亡也 ,詩餘也哉。〕潠書余按此論最為明通。惟謂詞出而詩亡,則又不然。夫所謂詩餘者 ,非謂凡詩之餘,謂唐人歌絕句之餘也。蓋三百篇轉而漢魏,古樂府是也。漢魏轉而 六朝,玉樹後庭、子夜、讀曲等作是也。六朝轉而唐人,絕句之歌是也。唐人轉而宋 人,長短句之詞是也。其後詞轉為小令,小令轉為北曲,北曲轉為南曲,源流正變, 歷歷相嬗。故餘者聲音之餘,非體制之餘。然則詞明雖與詩異體,陰實與詩同音矣。 而曰詞出詩亡哉。雖然,樂府之歌法亡,後人未嘗不作樂府,絕句之歌法亡,後人未 嘗不作絕句。且唐人絕句,宋人詞,亦不盡可歌,謂必姜、張而後許按拍,何其寬於 詩而嚴於詞歟。
○江藩論詞
■江鄭堂藩曰:〔仇山村謂腐儒村叟,酒邊豪興,引紙揮筆,動以東坡、稼軒、龍洲 自況。極其至四字〈沁園春〉,五字〈水調歌頭〉,七字〈鷓鴣天〉、步蟾官,拊几 擊缶,同聲附和,如梵唄,如步虛,不知宮調為何物。令老伶俊倡面稱好而背竊笑, 是豈足以言詞哉。近日大江南北,盲詞啞曲,塞破世界,人人以姜、張自命者,幸無 老伶俊倡竊笑之耳。〕詞源跋余謂鄭堂之言過矣。宋人歌詞,猶今人之歌曲,走腔落 調,知者頗多。若論詞於今人,則猶宋人論絕句,歌法雖極考究,終鮮周郎,而謂老 伶俊倡能竊笑哉。聲音既變,文字隨之,正不得軒輊太甚。至今日詞學所誤,在局於 姜、史。斤斤字句氣體之間,不敢拈大題目,出大意義,一若詞之份量不得不虹是者 ,其立意蓋已卑矣,而奚暇論及聲調哉。
○沈謙詞
■沈去矜謙好盡好排,取法未高,故不盡倚聲三昧。長調意不副情,筆不副氣,徒覺 拖沓耳,且時時闌入元曲。去矜好自度曲,如美人鬟、四十四字。月籠沙、六十字。 東風無力、七十一字。蝶戀小桃紅、犯曲上四〈蝶戀花〉,下三小桃紅,後段同。七 十二字。勝常七十六字。之類皆是。東湖月一百字則及門潘雲赤所度,去矜和之者, 調皆圓美。其東風無力云:〔萬里春愁直。〕直字最奇。至十二時慢云:〔仔細想真 無意思。撞著吃虧忍氣。〕又云:〔人也勸奴,為何守這冷冷清清地。奴須丟不下, 死生只在這裡。〕等句,實非雅調,不得以黃九、柳七藉口。
○萬紅友詞
■紅友詞律,去矜詞韻,皆聲名極盛之作。而二君於詞,都非超乘,但紅友較強耳。 其登悠然樓云:〔曲尚屯田柳。獨予宗眉山蘇大,分寧黃九。〕然其排蕩處,頗涉辛 、蔣藩籬,一瀉千里,絕少瀠洄。詞論之譏,正恐不免。〈蘇幕遮〉云: 彩分鸞,絲絕藕。且盡今宵,且盡今宵酒。 門外驪駒聲早驟。惱煞長亭,惱煞長亭柳。 倚秦箏,扶楚袖。有個人兒,有個人兒瘦。 相約相思須應口。春暮歸來,春暮歸來否。 〈賀新涼〉云: 汝到園中否。問葵花向來鋪綠,今全紅否。種柳塘邊應芽發,桃實牆東落否。 青筍籜褪蒼龍否。手植盆荷錢葉小,已高擎、碧玉芳筒否。曾綠遍,桂叢否。 書箋為寄村翁否。乞文章、茅峰道士,返茅峰否。 舍北人家樵蘇者,近斫南山松否。堤上路,尚營工否。 是處秧青都是浪,我鄰家、布谷還同否。曾有雨,有風否。 論文有疏氣,而無深情。論調是奇格而非雅令。作者見奇,讀者稱妙,而詞之古意亡 矣。按此體本於山谷,山谷有隱括醉翁亭記〈瑞鶴仙〉,通闋皆用也字。又有〈阮郎 歸〉,通闋皆用山字。其後竹山秋聲〈聲聲慢〉,亦通闋皆用聲字,都非美制,而竹 山差勝耳。蓋填短調、押實字,或有佳者。若長調虛字,則必不能妥帖矣。張詠川曰 :是蓋效福唐獨木橋體者,然余按禮載湯盤銘三韻新字,其後靈帝中平中,董逃歌十 三韻逃字,則此體之濫觴也。曲亦有之,如元人揚州夢〈那叱令〉,疊押頭字,薦福 碑〈叨叨令〉,疊押道字者是。
■去矜紅友,皆工院本,紅友所撰雜劇傳奇至十六種之多。黃文陽曲海蓋紅友為吳石 渠炳之甥,石渠以四種得名,淵源固有所自。其言曰:〔曲者有音有情有理,不通乎 音弗能歌,不通乎情弗能作,理則貫乎音與情之間,可以意領不可以言宣,悟此則如 破竹建瓴,否則終隔一膜也。〕予謂詞亦如是,高下疾徐,抗墜抑揚,音之理也。景 地物事,悲歡去就,情之理也。按之譜而無礙,音理得矣。揆之心而大順,情理得矣 。理何由見,於音之離合、情之是非見之,理具,而後文成也。然而文則必求稱體, 詩不可似詞,詞不可似曲,詞似曲則靡而易俚,似詩則矜而寡趣,均非當行之技。吾 請於音、情、理之外益之曰有文。紅友又工於集句,如〈江城子〉旅懷云: 〔醉來扶上木蘭舟。張仲宗〈踏莎行〉大江流。唐庚〈訴衷情〉 去難留。周邦彥〈早梅芳〉闊甚吳天,史達祖〈玲瓏四犯〉 極浦幾回頭。孫光憲〈菩薩蠻〉春盡絮飛留不得,劉禹錫〈柳枝〉 又重午,劉潛夫〈賀新涼〉又中秋。劉過〈唐多令〉 芳塵滿目總悠悠。蔣捷〈高陽台〉倚危樓。辛棄疾歸朝歡 雨初收。歐陽修芳草渡天氣淒涼,程垓〈蝶戀花〉冉冉物華休。柳永〈八聲甘州〉 水面霜花勻似翦,秦觀〈玉樓春〉翦不斷,孟昶〈鳥夜啼〉 那些愁。毛滂〈更漏子〉〕 又寄內云: 〔蕭蕭江上荻花秋。無名氏〈眼兒媚〉水悠悠。黃升〈長相思〉 思悠悠。李景山花子移過江來,僧揮木蘭舟飛夢到揚州。晁補之〈臨江仙〉 芳草連天迷遠望,周邦彥〈滿江紅〉官驛外,陸游驀溪山 柳枝愁。史達祖〈祝英台近〉 庭槐影碎被風揉。吳淑姬〈小重山〉晚雲留。蘇軾〈南柯子〉 夕陽洲。蔣捷〈木蘭花慢〉簾幕輕陰,馬偉壽春雲怨暝色入高樓。李白〈菩薩蠻〉 涼月去人才數尺,王安石〈蝶戀花〉應念我,李清照〈憶吹簫〉 不抬頭。牛嶠西溪子〕 真可謂天衣無縫矣。辰溪曰:〔翦不斷,乃李後主句,非孟昶也。〕
○王阮亭詞
■阮亭沿鳳洲、大樽緒論,心摹手追,半在花間,雖未盡倚聲之變,而敷辭選字,極 費推敲。且其平日著作,體骨俱秀,故入詞即常語淺語,亦自娓娓動聽。其〔郎似桐 花,妾似桐花鳳〕之句,最為擅名,然起結少味,殊非完璧。〈憶江南〉云: 江南好,畫舫聽吳歌。萬樹垂楊青似黛,一灣春水碧於蘿。懊惱是橫波。 〈浣溪沙〉云: 雨後蟲絲罥碧紗。朝來鵲語鬥簷牙。日痕紅曙一闌花。 殘夢未遙猶眷戀,篆煙初裊半夭邪。消魂應憶泰娘家。 〈菩薩蠻〉云: 玉蘭花發清明近。花間小蝶黏香鬢。邀伴捉迷藏。露微花氣涼。 花深防暗邏。潛向花陰躲。蟬翼惹花枝。背人扶鬢絲。 又云: 夢殘鬢棗垂香枕。芙蓉髻墜蒲桃錦。翠幄碧如煙。小星將曙天。 起來雙黛淺。繡閣拋金翦。憔悴鼠姑紅。玉階三月風。 真所謂極哀艷之深情,窮倩盼之逸趣者,不但〔綠楊城郭是揚州〕一語之神韻獨絕也 。〈踏莎行〉醉後云: 屈子離騷,史公貨殖。直須一石瞢騰醉。胸中五嶽不能平,何人解識狂奴意。 修竹彈文,綠章封事,聊將筆墨供遊戲。茂陵若問馬卿才,飄飄大有凌雲氣。 酒杯睥睨,目無餘子,難兄西樵,故有〔群季惠連真不讓〕之句。
○王士祿詞
■西樵士祿炊聞詞,一百七十三首,論者謂如〈漁歌子〉之〔逐鷺徵鳧下遠洲〕,〈 生查子〉之〔階憐好月癡〕,〈點絳唇〉之〔雨嬲空庭〕,〈卜算子〉之〔暗燭影疑 冰〕,皆未免失之雕琢,過於求奇,非詞家本色也。〈菩薩蠻〉云: 春魂啼夢扶難起。玉攲翠弱慵難理。不用郁金油。鬟雲膩欲流。 一雙羅襪瘦。小鳳嬌紅味。著罷立盈盈。蘭階無限情。 則是溫尉門庭語。
○丁澎詞
■燕銜花、五十二字。一痕眉碧、五十一字,犯曲上二句一痕沙,下二句眉峰碧,後 段同。山鷓鴣、五十六字,犯曲上三句〈小重山〉,下二句〈鷓鴣天〉,後段同。銀 燈映玉人、八十三字,犯曲上五句剔銀燈,下三句玉人歌,後段同。合歡、九十四字 ,犯曲上五句萬年歡,下五句歸朝歡,後段同。御帶垂金縷,一百十字,犯曲上五句 御帶花,下五句〈金縷曲〉,後段同。皆丁飛濤澎自度曲。飛濤扶荔詞頗傷於脆,由 其極力愛好。〈行香子〉云: 才上香車。忽過平沙。片時間、人遠天涯。今宵好夢,何處尋他。 但一更鐘,二更雨,五更鴉。 愁對飛花。怕見殘霞。別離情、付與琵琶。斷魂江上,吹落誰家。 正夢兒來,燈兒暈,月兒斜。 〈臨江仙〉云:〔怪他燕子故雙棲。湘鉤暗下,賺得個撲簾飛。〕頗清婉,不見佻態 。
○吳梅村詞
■蔣子宣曰:〔吳梅村、龔芝麓、曹秋岳、梁蒼巖諸人詞,俱名家,然取冠本朝,殊 乖教忠之道,一概置而不錄,於體為宜。〕其說甚正,然譚藝非講學比也。諸公在國 初實開宗風,不獨提倡之功不可忘,而流派之考更不可沒。夫錢文僖詞載於宋,趙文 敏詞登於元,昔人不以為非,編次之例應爾。信如子宣之言,則諸公之作,將附於勝 國乎,抑另編一集乎。況五代十國詞家,率多身更兩姓,非付之秦火不可。而西河西 堂輩,名掛前朝學籍,推類至盡,亦不宜選矣。進退之間,動多窒礙,乃知高論,非 通例也。若周篔、賀裳、張綱孫、錢光繡之徒,述庵廁之明末,蓋本於竹垞,以明詩 綜證之,可見皆遺老也。子宣採取,亦殊失真。至梅村淮南雞犬,眷戀故君,其〈賀 新涼〉病中有感云: 萬事催華髮。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洽,耿耿胸中熱血。 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陀、解我腸千結。追往事,倍淒咽。 故人慷慨多奇節。為當年、沈吟不斷,草間偷活。 艾灸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訣絕。早患苦、重來千疊。 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圓缺。 不作一毫矯飾,足見此老良心。遭逢不幸,讀之鼻涕下一尺,述庵奈何竟置此詞於不 選乎。此詞關係於梅村大矣,述庵其未講知人論世之學哉。梅村秣陵春傳奇,有聲梨 園間,集中觀演秣陵春〈金人捧露盤〉云:〔喜新詞初填就,無限恨,斷人腸。為知 音仔細思量。〕蕪域之賦,夢華之錄,蓋別有傷心矣。阮亭詩〔白髮填詞吳祭酒〕, 非虛美也。梅村歿為泰山府君,兒阮亭池北偶談。
○許有介詞
■余家藏許有介墨跡一幀,中草七言絕句云: 雨泣風號翠幾層。石頭懷古不堪登。無端縛就松針筆,畫出青山是孝陵。 款曰:〔雨中游清涼山諸詩作畫之一也,五竺道兄正之。〕按五竺乃寧德崔嵷嵷,名 列雲間十八子。孝陵,明太祖園寢。故跳行書,蓋黍離之感深矣,所著有米友堂集。 〈眼兒媚〉云: 精魂石上憶三生。寒夜與卿盟。簾前明月,窗問小飲,樓上殘更。 而今閒坐記芳情。龐兒約略明。嚲肩倚案,低頭弄筆,斜眼挑燈。 有介前代貢生,詩列明詩綜,茞汀選其詞入國朝非是。龐兒句,平側失協。
○宋琬詞
■宋玉叔琬誚白髭〈沁園春〉後段云: 歎黑雲突起,九閽難叫,青蠅欲弔,只影堪哀。 不自我先,不自我後,汝乃乘危利我災。炎涼態。笑星星髯也,果小人哉。 蓋玉叔時為族子齮齕入獄對簿,責頭歎腹,寄憤獨深。後讀隨園詩話載何承燕留鬚云 : 馬齒頻加,鵬程屢蹶。還容爾面添何物。丈夫欲表必留鬚,試問那個些兒沒。 窺鏡多慚,染羹誰拂。鬑鬑博得羅敷悅。從今但擬學詩人,閒吟便好將他捋。 遊戲之言。更堪噴飯。按其調為〈踏莎行〉,承燕字春巢,見蓮子居詞話。
〈惜分飛〉句中用韻
■〈惜分飛〉兩結句第四字,有用韻者,有不用韻者。詞律收陳允平闋上結云:〔相 思葉底尋紅豆。〕下結云:〔翠腰羞對垂楊瘦。〕此則不用韻也。然毛滂填此調則云 :〔更無言語空相覷。〕又云:〔斷魂分付潮歸去。〕語字、付字皆韻,紅友一時失 檢,故不載耳。至天籟軒詞譜載此詞仄八韻,若是,實十韻也。蓋此等句法,起於毛 詩君子陽陽左執簧,至漢魏以來更盛,如焦頭爛額為上客,前漢霍光傳仕宦不止車生 耳,漢諺京都三明各有名,晉中興傳草木萌芽殺長沙,晉長沙王乂傳登車不落為著作 ,體中何如作秘書,南史以時及澤為上策。齊民要術至若五經紛綸井大春,關東觥觥 郭子橫,五經復興魯叔陵,關東說詩陳君期,天下義府陳仲舉。海內所稱劉景升。其 見於後漢書、東觀漢紀、聖賢群輔錄者,覶縷不盡。余謂詞體源於三百篇及古樂府, 觀此益信。
○玉樊堂詞
■明末風雅首陳大樽子龍,大樽門下首夏存古完淳。存古,華亭人,彝仲之令子也。 宏光時以蔭授中書,國朝賜謚節愍,就義年方十七。所為詩文如唳猿,如啼鵑,令人 不堪卒讀。柳塘詞話謂其有玉樊堂詞。近人編夏內史集,末載詞二十餘闋。〈鵲踏枝 〉云: 珠簾人影盈盈處。不到春深,不解相思苦。獨倚玉闌無一語。梨花幾陣黃昏雨。 宛轉聲聲聽杜宇。回首銷魂,無計教春去。忽見舊年攜手路。綿綿芳草離離樹。 〈千秋歲〉云: 幾番薄倖,無限傷心景。眉前事,心頭病。殘燈餘一點,恰把羅衣整。 窗欞外,一枝帶雨梨花影。 獨步東風靜。訪當時花徑。寒悄悄,花光淨。人去多時也,往事猶堪省。 飄紅淚,銀釭露滿鞦韆冷。 他如〈一斛珠〉之〔乍晴乍雨催人瘦〕、〈憶王孫〉之〔一種東風幾樣吹〕,頗似小 山吐屬。不獨大哀一賦,傷心直逼蘭成。人去句,應作多時人去也,方協。
○淞南樂府
■南匯楊徵男光輔撰淞南樂府六十闋,調皆〈望江南〉,敘述華亭風土掌故,頗為明 贍。蓋明楊運之權淞故述、王勝時沄云閒第宅志之遺意,而近人陳錦江金浩松江衢歌 之變調也。中論鹽法一則,誠為留心時務之談。而所載鄔景超事,尤足備詞家話柄, 是固輶軒使者所不棄也。詞云: 淞南好,磨盾騁才華。殉國將軍書梵唄,征台都督賦仙霞。百戰筆生花。 喬公子一琦,力陰五石弓,能左右射,詩古文辭皆奇警,尤善書法,有金剛經石刻行 世。從劉將軍綖戰死滴水崖,於乾隆四十年賜謚忠烈。鄔景超,邑之壯士,康熙十七 年率鄉勇百人從閩督姚啟聖征台灣,積功擢左都督。賊平,不之官而歸,著從戎紀略 ,光霽樓詞。其閩南記捷云: 記仙霞秋盡玉關西,寒月照征袍。聽巖城畫角,邊風四急,戰騎初驕。 鐵甲三秋暗度,猛士氣全梟。飲馬長城窟,雪壓弓刀。 細柳營開列壁,正軍驚韓范,將說嫖姚。擬投鞭直下,勢竭海南潮。 誓指日,妖氛淨掃,笑終朝,鼯鼠技潛消。看捷奏三軍樂,賀凱唱還朝。
淞南好,樂豈與民同。鹽販荷枷憑役賣,桃傭抱甕聽官封。物產為誰豐。 鹽快奪民鹽,以十之一二入官,余仍私售,灶鹽斤不滿十文,肆鹽價至二十六文,故 販私者甘犯禁以趨利。雍正四年,南令欽公璉請將上南鹽課,均攤兩邑地漕項下,每 畝徵三厘九絲二忽六纖強,俾民食灶鹽而不罹於法,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惜淞民例 食浙鹽,兩江台省,難以上請。鄙意必得浙省鹽法衙門,將所轄省分有灶之縣,統計 匯題,方合政體。近年別省業有奏請允行,年終匯撲,課裕而民安。特旨嘉獎者,浙 省援例入告,此其時矣。乾隆癸丑,重修南匯縣志,余語當事,特存此議於鹽課項下 ,以俟後之君子。水蜜桃垂熟:官票封園,胥役從中漁利,乃高其值以售之民。 淞南好,塵夢喚人醒。牧豎荒場駙馬第,酒傭新館探花廳。歸鶴歎非丁。 明李深為淮府儀賓,土人艷稱其第為駙馬廳,即今同仁里營丁牧馬之地。探花廳酒館 ,乃沈繹堂太史舊第,堂額尚存。 淞南好,妓席聽新歌。武弁幫閒更小帽,文人避謗換新靴。客比鯽魚多。 妓家大半在西城營丁錯處,故倚武弁為屏障。生監不守分者,罵破靴黨。他如〔晨握 僧鞋臨寶鏡,夜牽佛手入香幃〕、僧鞋,菊名。佛手,柑名。〔尼院饋來和尚豆,倡 家煮出小娘蟶〕,和尚豆,即蠶豆,一頭去皮炒之。俗呼妓曰小娘,蟶有玉柱雙垂而 白,故名。故作險諢,駭目引笑,雖非雅制,亦可入啟顏錄。又按景超詞諸選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