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渔隐词话-宋-胡仔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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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74年
卷一 第 x 頁
吳越王獻詞
後山詩話云:「吳越後王來朝太祖為置宴,出內彈琵琶
獻詞曰:『金鳳欲飛遭掣搦
脈脈
看即玉樓雲雨隔。
太祖起,拊其背曰:『誓不殺錢王
』」
好句不能
漫叟詩話云:「前人杜詩云:『紅豆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
』若云:『鸚鵡啄殘紅豆粒,鳳凰老碧梧枝
便不好句
謂詞亦然
李景有曲『手卷真珠玉鈎』,或改為珠簾
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馬上春如夢』,或改云『如春夢』,非所遇知音。

後主圍城中作
西清詩話云:「南唐後主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
子規月小樓西
曲欄金箔悵惆金泥
門巷寂寥人去後,望殘煙草低迷。
』余嘗見殘稿點染晦昧,心方危窘不在書耳。
藝祖云:『李煜若以作詩工夫治國事,豈為吾虜也。
』」苕溪漁隱曰:「余觀太祖實錄三朝正史云:『開寶七年十月,韶曹彬潘美率師江南
八年十一月,拔升州
』今 後主詞乃詠春,決非十一月城破時作
西清詩話云:『後主長短句未就而城破。
』其言非也。
王師金陵一年後主圍城中春間作此詩,則不可知
是時其心豈不危窘於此言之,乃可也。

東坡後主
東坡云:「李後主詞云:『三十餘年家國,數千里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煙蘿
幾曾干戈
鳳閣兩句原脫,據南唐二主詞補。
又,幾曾干戈原作已曾慣見干戈,亦據二主改正
一旦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
揮淚宮娥
後主既為樊若水所賣,舉國與人故當慟哭九廟之外,謝其民而後行。
顧乃揮淚宮娥,聽教坊離曲哉。

後主淒惋
西清詩話云:「南唐李後主歸朝後,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鬱不自聊
嘗作長短句云:『簾外潺潺
春意闌珊
羅衾不暖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
獨自憑欄
無限關山
別時容易時難
流水落花何處也,天上人間
含思淒惋原作淒忱,據明鈔本改。
未幾下世

荊公山谷後主
雪浪齋日記云:「荊公山谷云:『作小詞曾看李後主詞否。
』云:『曾看。
荊公云:『何處最好
山谷以『一江春水東流』為對。
荊公云:『未若細雨夢問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
細雨流光最好
』」
柳三變天下詠之
後山詩話云:「柳三變東都南北二巷,作新樂府骫骳從俗天下詠之,遂傳禁中
宋仁宗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妓歌之再三
三變聞之,作宮詞醉蓬萊,因內官達 後官,且求其助。
仁宗聞而覺之,自是不複歌比詞矣。
會改京官,乃以無行黜之。
後改名永,仕至屯田員外郎
苕溪漁隱曰:「先君嘗云:『柳詞鰲山彩構原本無構字,以避高宗諱空六格
後集三十九引此句卻作構字。
蓬萊島,當雲彩締。
坡詞低綺戶,當云窺綺戶
二字既改,其詞益隹。

瑤台第一
後山詩話云:「武才人出慶壽宮,色冠後庭
裕陵得之,會教坊獻新聲,為作詞,號瑤台第一層。

孫洙
夷堅志云:「孫洙字巨源元豐間翰苑名重一時
李端願太尉世戚里,折節縉紳間,而孫往來尤數。
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已出。
數十蹤跡之,得於李氏
李新納妾,能琵琶,孫飲不肯去。
迫於宣命,李不敢留,遂入院,已二鼓矣。
三制罷,複作長短句寄恨恨之意,遲明遣示李。
其詞曰:『樓頭尚有三通鼓。
何須抵死催人去。
上馬匆匆
琵琶曲未終。
回頭凝望慮。
那更廉纖雨。
漫道玉為堂。
玉堂今夜長。
』」
秦處度山谷
雪浪齋日記云:「晏叔原小詞,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不愧六朝宮掖體。
荊公小詞云:『揉藍一水縈花草。
寂寞小橋千嶂抱。
不到
柴門自有清風掃。
略無塵土思。
山谷小詞云:『春未透。
花枝瘦。
正是時候
極為學者稱賞
賞下原有味字,據文義刪。
秦湛處度嘗有小詞云:『春透水波明,寒峭花枝瘦。
』蓋法山谷也。

會宗
苕溪漁隱曰:「賈耘老舊有水閣,在苕溪之上,景物清曠
東坡守時,屢過之題詩畫竹於壁間。
會宗又為賦小詞云:『景物因人勝概
滿目更無塵可礙。
等閒簾幕欄幹
衣未解。
心先快。
明月清風如有待。
誰信門前車馬隘。
別是人間世界
坐中無物清涼
一帶
一派
流水白雲自在
』其 後水閣屢易主,今已摧毀久矣
遺址正與餘水閣相近,同在一岸景物悉如會宗之詞。
故餘嘗有鄙句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會宗
無限當時好風月,如今總屬績原誤作續,胡仔原籍績溪,故 稱績溪翁
溪翁
』蓋謂此也。

李嬰
苕溪漁隱曰:「元豐間都人李嬰調薪縣令,作滿江紅一曲,往黃州東坡東坡甚喜之。
其詞云:『荊楚風煙寂寞近、中秋時候
露下冷,蘭英將謝,葦花初秀。
歸燕殷勤巷陌
原作陋、據花庵詞選改。
鳴蛩淒楚窗牖
誰念江邊有神仙,飄零久。
橫琴膝,攜筇手。
曠望眼,閒吟口。
紛紛萬事到頭何有
不見凌煙冠劍客,何人氣貌依舊
歸去來一曲為君吟,為君壽。
』」
王逐客作夏
漫叟詩話云:「古樂府詩云:『今世褦襶子觸熱向人家。
褦襶集韻解之云:『不曉事
』餘素畏熱,乃知人觸熱來人家,其謂不曉事宜矣。
嘗愛王逐客作夏詞送將歸不用浮瓜沈李等事,而天然塵外涼思
其詞云:『百尺清泉陸續
瀟灑碧梧翠竹
千步回廊重重簾幕,小枕欹寒玉
試展鮫綃看畫軸。
一片瀟湘凝綠
玉漏穿花銀河垂地,月上欄幹曲。
』此語非觸熱者之所知也。
苕溪漁隱曰:「余嘗愛李太白夏日山中詩『脫巾石壁露頂松風』,其清涼可想也。

樂府雅詞之誤
苕溪漁隱曰:「曾端伯慥,編樂府雅詞,以秋月念奴嬌徐師川作,梅詞點絳唇洪覺範作,皆誤也。
秋月詞乃李漢老梅詞孫和仲,和仲正言之子也。
世傳江城子青玉案二詞,皆東坡所作。
西清詩話江城子葉少蘊作,桐江詩話青玉案姚進道作。
四詞皆佳,今並錄之。
念奴嬌詞云:『素光練淨,映秋山隱隱修眉橫綠。
鳷鵲樓高天似水,碧瓦寒生銀粟
千丈斜暉奔雲湧霧,飛遇盧仝屋。
更無塵氣,滿庭風碎梧竹
誰念鶴發仙翁當年曾共賞,紫岩飛瀑
對影三人痛飲一洗離愁千斛
斗轉參橫翩然歸去萬里騎黃鶴
滿天霜曉叫雲吹斷核玉。
點絳唇詞云:『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
雪花初下。
全似江南畫。
白壁青錢,難買春無價
歸來也。
風吹平野一點隨馬
江城子云:『銀濤無際卷蓬瀛。
落霞明。
暮雲平。
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
二十五弦不盡,空感慨,有餘情。
蒼梧煙水歸程
霓旌
為誰迎。
空有千行流淚,寄幽貞
舞罷魚龍雲海晚,千古恨,入江聲
青玉案詞云:『三年枕上中路
黃耳、隨君去。
君到松江呼小渡。
莫驚鷗鷺,四橋盡是,老子經行處。
輞川圖上看春暮
長記高人右丞
作個歸期天已許。
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
漢老念奴嬌中有滿天霜曉叫雲吹斷橫玉』之句,乃用崔魯華清宮詩『銀河漾漾月輝輝。
樓礙天邊織女機。
橫玉叫雲清似水,滿空逐一聲飛』,或雲叫云乃笛名,非也。
端伯所編樂府雅詞中,有漢春梅詞,云是李漢老作,非也。
晁衝之叔用作,政和間作此詞獻蔡攸
是時朝廷方興大晟府蔡攸攜此詞呈其父云:『今日樂府中得一人
』京覽其詞,喜之,即除大晟府丞。
今載其詞曰:『瀟灑江梅,向竹梢稀處,橫兩三枝。
東君也不愛惜雪壓風欺
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佳期
惟是有,南來歸雁年年長見開時。
清淺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
傷心故人去後冷落新詩
微雲淡月,對孤芳分付他誰
空自倚,清香未減,風流不在人知。
』此詞中用玉堂事,乃唐人詩云:『白玉堂前一
今朝忽見數枝開。
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因何入來
』或云玉堂翰苑玉堂,非也,」
侯蒙
夷堅志云:「侯元功蒙密州人
自少游場屋,年三十有一,始得鄉貢
人以其年長貌寢,不之敬。
輕薄子畫其形 於紙鳶上,引線放之,見而大笑
臨江仙詞題其上曰:『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
無端良匠畫形容。
當風借力一舉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只疑遠赴蟾宮
雨餘時候夕陽紅。
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一舉登第,年五十餘,遂為執政

詞句難得全篇皆好
苕溪漁隱曰:「詞句全篇皆好,極為難得
賀方回『淡黃楊柳棲鴉』,秦處度藕葉清香花氣二句寫景詠物可謂造微入妙若其全篇,皆不逮此矣。
徐幹臣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庭芳景』,駐字當作去字語意乃佳。
周美成水亭小,浮萍破處,簷花簾影顛倒』,按杜少陵詩『燈前細雨簷花落』,美成用此簷花二字,全與出處意不相合,乃知用字之難矣。
趙德麟重門不鎖相思夢,隨意天涯徐師川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三詞造語不同,其意絕相類
原作右,據文義改。
詞『水竹舊院落,櫻筍蔬果』,一本是『水竹舊院落,鶯引新雛過』。
不然,『櫻筍蔬果』與上句有何干涉
董武子疇昔尋芳秘殿西,日壓金鋪宮柳垂垂『,然秘殿豈是尋芳之慮,非所當言也。

汪彥章
苕溪漁隱曰:「汪彥章舟行汴中,見岸傍畫舫有映簾而觀者,止見其額,有詞云:『小舟簾隙。
佳人半露妝額
綠雲低映花如刻。
恰似秋宵一半銀蟾白。
結兒梢朵香紅扐。
鈿蟬隱隱搖金碧。
春山秋水渾無跡。
不露牆頭,些子真消息
』寄醉落魄

孫艤落梅
苕溪漁隱曰:「孫艤字濟師,嘗作落梅詞,甚佳。
一聲羌管嗚咽
玉溪半夜翻雪
江月茫茫
斷橋流水香。
含章欲暮。
落日千山雨。
一點著枝酸。
吳姬齒寒
』」
東坡赤壁
苕溪漁隱曰:「東坡大江東去赤壁詞,語意高妙,真古今絕唱
近時有人和此詞題郵亭壁間,不著其名,語雖粗豪,亦氣概可喜
今謾筆之。
詞曰:『炎精中否,嘆人材委靡都無原作元,據明鈔本改。
英物
戎馬長驅三犯闕,誰作連城堅壁
楚漢吞並曹劉割據白骨今如雪。
書生鑽破簡編,說甚英傑
天意眷我中興,吾君神武,小曾孫周發。
海嶽封疆效職,狂虜何勞退滅。
翠羽南巡叩閽無路,徒有衝冠發
孤忠耿耿劍鋒冷浸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