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诗话-清-洪亮吉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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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57年
卷二 第 x 頁
詩文可傳者有五: 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氣,四曰趣,五曰格。
詩文以至流露者,自六經四始而外,代殊不乏,然不數數覯也。
其情之纏綿悱惻令人可以生,可以死,可以哀,可以樂,則三百篇楚騷等皆無不然。
河梁桐樹之於友朋秦嘉荀粲之於夫婦,其用情不同,而情之至則一也。
詩文之有眞氣者,秦漢以降孔北海劉越石以迄有唐李、杜、韓、高、岑諸人,其尤著也。
趣亦有三:有天趣有生趣,有別趣
漆園陶彭澤之作,可云有天趣者矣;道州韋蘇州其次也。
東方朔客難枚叔七發以及阮籍詠懷郭璞遊仙,可云有生趣者矣。
僮約之作、《頭責》之文以及鮑明遠江文通涉筆,可云有別趣者矣。
詩文格律,已入下乘
一代亦必有數人,如王莽之摹大誥蘇綽之倣尙書,其流弊必至於此
明李空同李於鱗輩,一字一句,必規倣漢魏三唐甚至竄易古人詩文一二十字,即名為己作者,此與蘇綽亦何以異?
本朝邵子湘方望溪之文,王文簡之詩,亦不免有此病,則拘拘格律之失也。

李太白以為隴西人,或以為蜀人,或以為山東人
今以新舊唐書本傳集中詩校之,云白十歲詩書,旣長,隱岷山,又為益州長史蘇頲所禮。
為蜀人無疑
嗣後任城,又與孔巢父等稱「竹溪六逸」,皆在山東
杜甫詩據見在而言,故云「近來海內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也。
隴西李氏之望,又非居地。

李、杜皆當稱「拾遺」。
肅宗至德二年,拜左拾遺代宗立,以左拾遺,而已卒。
若甫稱「工部」,則劍南參幕曰檢校之官;李稱「翰林」,則賀知章薦舉供奉之署,皆非實職,故云當稱拾遺為是
況皆朝廷之所授也。

宋朱嚴第三人及第王禹偁贈詩曰:「榜眼科名釋褐初」,是宋人亦以第三人為榜眼

人之一生,皆從忙裏過卻
試思百事悤忙,即富貴有何趣味?故富貴而能閑者,上也。
否則寧可富貴不可不閑。
余在翰林日,大雪,忽同年張船山過訪,遂相與縱飲,興豪而酒少,因掃庭畔雪入酒足之。
曾有句云:「閑中富貴誰能有?白玉黃金合成酒。
」此閑中一重公案也。
及自伊犂蒙恩赦歸,抵家日偶賦一絶云:「病餘纔得卸橐鞬,桃李迎門恍欲言。
從此卻營閑富貴蝦蟆給廩鶴乘軒
」蓋散人之樂,實有形神幷釋、魂夢俱恬者。
此又閑中公案一重也。
詩偶編入附記於此

陶彭澤詩,有化工氣象
余則惟能描摩山水刻畫風雲,如潘、陸、鮑、左、二謝等是矣。

臧洪之節,過於魯連
弘演之忠,逾於豫讓
高漸離友誼靑萍之後勁也。
欒布義烈王叔治先聲也。

姑蘇姑胥、姑餘,皆一地也。
姑、胥、餘幷音同
淮南覽冥訓》:「軼鵾雞於姑餘。
高誘注:「姑餘,山名,在吳。

忠義奮發之語,有古一致者。
祖逖渡江中流擊楫曰:「祖逖不能中原復反者,有如此江!
宋岳飛傳:除荆南鄂州制置使渡江中流顧幕屬曰:「不擒賊,不涉此!」然披荆棘河南數郡即卒,而竟蕩平襄、鄧,翦滅湖湘諸賊,始朝服入朝
忠義奮發雖同,而才勇過於矣。

李愬之用元濟降將李佑岳飛之用楊幺賊黨黃佐,其用意幷同

後定謚「忠武」,見孫珂金陀粹編》
謚册引諸葛亮郭子儀二人皆謚「忠武為比,而宋史本傳不載,可云疏略矣。

邯鄲淳曹娥,見古文苑》文筆平實不足以當「黃絹幼婦外孫虀臼」之譽也。
蔡中郎郭有道碑》自言「臨文無愧辭」,今讀之絶無異人處。
東京文體之衰,此二篇東漢平平者,乃知向日盛傳二碑,皆係耳食,為古人所欺耳。
詠史詩云:「不被古人到底曹娥《郭君碑》

神武欲取宜祿妻,見《蜀記》裴松之注,三國誌引之。
近有一腐儒,必欲為神武辯無此事。
不知英雄好色本屬平常不足神武諱也。

賦物詩,貴在小中見大。
前人檐馬詩,五律半云:「當世正多事,吾曹苦兵
那堪漏下,又作戰場聲。
」余近遊天臺,自嵊縣陸行,坐竹兜,甚適,亦有一律,下半云:「半世皋比座,前塵使者軺。
老夫雙繭足,曾走萬程遙。
」亦或庶幾耳。

左傳僖公十三年城濮之戰《傳》言「執宛春以怒楚」。
廬州府誌》宛春廬州人不知何據?
七律之多,無有過於宋陸務觀者。
次則本朝查愼行
陸詩善寫景,查詩善寫情
寫景千變萬化層出不窮寫情宛轉關生一唱三嘆
詩家能事畢,而七律能事亦畢矣。
近日趙兵備翼亦擅此體,可為陸、查之亞。

中唐以後小杜才識,亦非人所及
文章則有經濟,古近體詩有氣勢,倘分其所長,亦足以了數子。
宜其薄視元、白諸人也。

有唐一代詩文兼擅者,惟韓、小杜三家
次則張燕公道州
他若孫可之李習之皇甫持正能為文而不能為詩。
高、岑、王、李、李、杜、韋、孟、、白,能為詩而不能為文,即有文亦不及其詩。
至詩及排偶文兼者,亦祗王、楊、盧、駱及李玉溪五家
余則蘇頲呂温崔融李華李德裕等,文勝於詩;李嶠張九齡李益皮日休陸龜蒙等,詩勝於文。
不能兼擅也。
宋代詩文兼擅者,亦惟歐陽文忠蘇文忠王荆公南渡朱文公,余亦各有所長不能兼美

杜工部之於庾開府,李供奉之於謝宣城,可云神似
至謝、庾各有獨到處,李、杜亦不能兼也。

宋初楊、劉、錢諸人學「西昆」,而究不及西昆」;歐陽永叔自言學昌黎,而究不及昌黎王荆公亦言學子美,而究不及子美蘇端明自言學劉夢得,而究亦不能夢得
所謂棋輸先著也。

東漢人之學,以鄭北海為最。
東漢人之文,以孔北海為最。
東漢人之品,以管北海為最。

人才古今皆同,本無所不有
必視君相好尙所在,則人才亦趨集焉。
漢尙經術,而儒流皆出於;唐尙詞章,而詩家皆出於;宋重理學,而理學皆出於;明重氣節,而氣節皆出於明。
所謂下流之化上,捷於影響也。

一代割據之主,皆有人材佐之,方足倔強歲月
石趙右侯之王景略,李蜀之范長生等是矣。
降至唐末、五代皆然吳越羅隱荆南梁震馬氏高鬱,皆其人也。
他若李密之用邴元眞王世充之用段達,以迄張士誠之用黃蔡葉,雖欲不亡,得乎?
三良魯兩生,以迄田橫中之五百士,諸葛誕麾下數百人,皆未竟其用而死,惜哉!

鵲巢太歲,明有所燭也。
拘儒反支識有所囿也。

徐知誥輔吳之初,年未強仕以為老成不足壓眾,遂服藥變其須鬢一日成霜。
宋寇萊公急欲作相,其法亦然
余見近時公卿須鬢皓然,而百方覓藥以求其黑者,見又出二公下矣。
大令枚有《染須》詩,余嘗戲之曰:「公事事欲學香山即此一端,已斷不及
香山詩曰:『白須人立月明中』,又云『風光不稱白髭須』,而公飾貌修容,是直陸展染須髮欲以側室耳。
坐客大笑

宋眞宗向敏中大耐官職
此言實可警熱中浮躁者。
一切功名富貴惟能耐,器始遠大
徐中書步雲召試得雋急足至,方同客食牢丸喜極,以牢丸覓口,半日不得所在
人傳以為笑。
此即不能耐故也。
世語魏文帝陳思王爭為太子,及文帝得立,抱辛毗頸曰:「辛君知我喜不?」歸告其女憲英,憲英以為「宜懼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是知倉猝中最足以覘人氣局度量也。

屠刺史紳,生平好色正室至四五,娶妾媵不在此數。
以此暴疾卒。
久之哭以詩曰:「閑情究累韓光政,醇酒終傷信陵
」蓋傷之也。

孫兵備星衍王恭人,善詩,所著有長離閣集》兵備曾屬余為之序。
蓋余次子盼孫,曾聘恭人所生次女。
兩家子女不久幷殤。
恭人亦年二十四即卒。
閨房唱和詩,雖半經兵備裁定,然其幽奇惝恍處,兵備不能為
如「靑山獨歸處,花暗一層樓」「一院露光作雨四山花影下如潮」。
此類數十聯,皆未經人道語。

新唐書楊貴妃傳》:「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騎傳送,走數千里,味未變,已至京師
杜牧之詩所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者也。
人遂傳送荔枝自此始。
不知非也。
後漢書和帝紀》云:「臨武汝南唐羌上書云:『舊南海獻龍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騰阻險死者繼路云云,帝遂下詔『勅大官勿復受
由是遂省焉。
謝承後漢書所載亦同。
荔枝之貢,東漢初已然,不自唐始,亦不自貴妃始也。

李賢後漢書注》帝王世紀:「時,傾宮婦人綾紈三百餘人
」綾字始見此。
説文:「東齊布帛之細者曰綾。
玉篇:「綾,文繒也。
」蓋布帛之細者皆可名綾,今俗有綾布是也

里中有以酒食醉飽成獄訟者,余戲贈以詩,內一聯云:「內史獄詞海蛤涪翁風病江瑤
一時以為工。

史記呂不韋使其客八人所聞集論為八《覽》十二《紀》,三十餘萬言
淮南王客亦八人漢書所云「八公」者是。
今考兩家賓客,類皆割裂諸子撏撦紀傳成書
以前古書亡佚旣多,無從對勘,即以今世所傳文子一書校之,遭其割截十至七八,又故移徙前後倒亂次序,以掩飾一時耳目,而博取重資
故余詠史中有一篇云:「著書空費黃金剽竊根原尙可尋。
呂覽淮南如此兩家賓客欺心
足見賓客不足恃,古今一轍
唐章懷太子後漢書魏王泰括地誌》盡然
書簏一手文選所以可貴也。

余自塞外還,道出河南偃師,聞吾友大令億卒,往哭之,其子明經穆淳出謝,幷乞題數語於繐帳,以慰先人
余即作一聯云:「降年有永有不永廉吏可為不可為
」蓋大令諸兄老壽,惟大令年未周甲也。

靑陽塗上舍國熙淮陰侯一詩頗有論古之識,今錄之:「首建奇謀辟漢疆,韓侯未肯負高皇
不將十面收強楚,終見三齊假王
相背君休思蒯徹存心誰復似張良?臨風空灑英雄淚,淮水淮山渺茫

寫景易,寫情難;寫情猶易,寫性最難。
全椒王文學釐詩二斷句,直寫性者也。
呼奴朝飱,慰兒長途飢。
關心雨後寒,試兒身上衣。
」「兒飢與兒寒,重勞慈母心。
天地寒燠,母心隨時深。
」實能道出慈母心事

近人白門莫愁湖詩:「英雄兒女各自千秋
」余以為英雄兒女平分尙未公允曾口一絶云:「神仙富貴分頭占,一个茅山蔣山
只有斯湖尙公道英雄兒女總相關」。
蓋分言之,不如渾言之耳。

「問君能有幾多愁?卻似一江春水東流
李後主詞,寫愁可謂至矣。
余最愛白門凌秀才秦淮春漲詩云:「春情從此春水,傍著闌干日夜生。
寫情亦可云獨到
二君皆借春水以喩,然一覺傷心欲絶一覺逸興遄飛,則二君之所遇然也。

「蟬曳殘聲過別枝」,實屬體物之妙。
余又見殘聲未到別枝,而半道復為雀所食者,雀嗉中尙音響,曾作《哺蟬行》云:「一蟬一枝,十蟬響十柯,閑開四面窗,蟬響何其多。
餘聲尙未到別樹,黃雀突來將汝哺。
微蟲雖小響未沈,倘向黃雀喉中尋。
」亦可見天地間景物無所不有苦吟者亦描寫不盡耳。

左傳蔡哀侯息嬀弗賓,又云楚子元欲蠱文夫人,及子元反自鄭,遂處王宮
曰「弗賓」,曰「欲蠱」,蓋好色之招衅也。
漢水入江處,有桃花夫人廟相傳息夫人
余嘗題一絶云:「空將妾貌比姸,石上桃花色可憐
何似望夫山上石,不回頭已一千年。
」弔之亦原之耳。
詩序江漢之女,被文王之化,有不為強暴所污者。
知遇強暴而不污,惟第一等烈女子能之,若息嬀之遇楚文高澄妻之値高洋,皆所云強暴之污也。
禽獸行,固不足責;楚文能為伐蔡復讎,似良心尙有未泯處。
子元蠱之成與否,尙屬疑案
總之,悲其遇可也
原其心亦可也。
元微之之崔氏,則失之於前;陸務觀之妻唐氏,則失之於後。
不可息嬀之例。
女子不幸而作秋胡之妻、樂羊之婦。
然身可死,名不可沒也。
息嬀者,則又恨其名之傳也。

如畫溪山必須畫舫乃稱。
平山堂之舫,不及西子湖西子湖之舫,不及桃葉渡
至若山陰鏡湖之舟,雖船船皆畫,然正如薄笨之車,旋轉不便耳。

虎邱泛舟,以朱翠炫目勝。
秦淮泛舟,以絲竹沸耳勝。
平山堂泛舟,以園林池館稱心勝。
西子湖鑑湖,則以上三者,春秋佳日時時有之。
加以山水清華洞壑奇妙風雲變化煙雨迷離,覺可以娛心志、悅耳目者,無逾此也。
外如鴛鴦湖百重楊柳消夏灣千里芙蕖柳色花光,亦其次也。

余屢夢至一處:石厓陗削,門外有古澗,時濯足其中
遇有不稱心事,輒誦舊作二句云:「久無胸次居公等,別有池臺夢中
」即指此也。

李靑蓮之詩,佳處在不著紙杜浣花之詩,佳處力透紙背韓昌黎之詩,佳處在「字向紙上軒昂」。

漢昭帝十四歲,識上書人之詐。
顯宗八歲辨奏牘之誣。
所謂生而知之」者。
魏高貴鄉公亦然,特所遇不幸耳。
漢靈帝之不登高晉惠帝之「何不食肉糜」,則眞下愚耳。
然以惠帝愚暗,而於嵇紹之死,則曰「侍中弗浣」。
成帝童蒙,而於劉超鍾雅遇害,則云「還我侍中右衛」。
是知惟忠義可以感人無智愚賢不肖之異矣。

蘇端明上清官碑》改作一事不敢斥言,作一詩嫁名唐代云:「淮西功業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
千載斷碑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
近時朱檢討彝尊因事斥出南書房,亦有一絶云:「海內文章定評南來庾信徐陵
誰知著作修文殿物論翻歸祖孝徵
二公意皆有所指。
非二公才望學殖,亦不敢作此詩也。

歐陽公善詩而不善評詩,如所推蘇子美梅聖兪,皆非冠絶一代之才。
自詡廬山高》一篇在公集中,亦屬中下
甚矣,知人知己之難也。

歐陽公「行人舉頭飛鳥驚」七字畢竟不凡

幔亭張樂艷説中秋蘭亭賦詩,韻傳上巳
黃羅傳柑之在元夜白衣送酒之屬重陽以及曲江三月三日驪山七月七夕,皆藉詩文得傳。
他若盱江五日上河清明,又以圖繪益著。
文人筆墨有益良辰勝地如此

明李空同、王弇州皆以長句得名,李之「戰勝歸來血洗刀,白日不動靑天高」,王之「老夫興發不可删,大海回風紫瀾」,皆屬歌行傑作

近時長沙張進士九徵、吾鄉萬進士應馨才氣風發泉涌,惜尙多浮響

新城尙書聲調譜》,然尙書生平所作七言歌行實受聲調之累。
唐宋名家大家均不若此
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墮北風中。
」「此世但除君父外,不曾別受一人恩。
」此宋末鄭所南思肖詩也。
讀之頑夫廉、懦夫立志

言情之作,至魂夢往來,可云至矣。
潛山丁秀才鵬年又翻進一層云:「如何夢亦相逢少?怕我傷心未肯來。

太守霞曲》楊戶部芳燦《鳳齡曲》,皆能敍小兒女情事宛轉關生
淋灕盡致中,下語復極有分寸,則商為過之

詩人用六朝,然能出新意者亦少。
惟陳布衣牛首山極為警策,云:「似愁人興亡速,不肯回頭六朝

無錫一縣,明及本朝進士第一凡三人,而皆名皋:正德九年唐皋,曾寓居無錫萬歷二年孫繼皋今歲嘉慶六年辛酉恩科顧皋
不及二百年,三人相繼天下,而皆名,亦異事也。

詩人用意,有不謀而合者,宋陳子高詩云:「淚眼生憎好天氣,離腸偏觸病心情。
」而吾友汪助教端光云:「幷無岐傷離別,正是華年死生
」雖取徑各別,而用意則同。
然二聯亦皆前人所未道也。

新城居易錄》鼎甲之衰,未有康熙丁丑者:狀元李蟠科場流徙奉天榜眼嚴虞惇子弟中式降調探花姜宸英亦以科場牽涉卒於請室
余謂康熙癸未亦然狀元王式丹江南科場牽涉卒於罪所。
榜眼趙晉辛卯江南主試賄賂狼藉,為巡撫張伯行參奏伏法探花錢名世則以年羹堯黨,世宗憲皇帝特書名教罪人四字賜之。
乾隆乙未一甲三人不利狀元吳錫齡探花沈清藻及第後未一年即卒,榜眼汪鏞傳臚不到,未受職先已罰俸,官編修幾三十年,垂老始改御史

高東井孝廉高才不遇,所作詩亦時有憤時嫉俗之語。
嘗記其《觀劇》一絶云:「曲江宴探花回,試窘師門費才
端莫輕他由竇客,許多卿相此中來。

李太白詩「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長風沙今在安慶府懷寧縣,即石牌灣也。
宋史周湛傳》:「為江淮發運使上言大江舒州長風沙,其地最險,謂之石碑灣
役三千萬工,鑿河十里以避之。
以為利。
水經注:「江水長風山南,得長風口,江浦也。

錢唐門外卸蒲帆小婢相扶上岸攙。
一晌當風無奈夕陽紅透紫羅衫。
」此余癸巳年初到西湖作也,不復存稿
戊午冬乞假歸,薄遊湖上,於春渚徵君扇頭見之。

*羅世材湖北人,成嘉慶四年進士,距鄉試時,已十一上春官矣。
其題號舍詩曰:「年年棄甲於思依舊靑鞋布韈來。
三十三回燒畫燭可知蠟淚成堆
羅多髥,故以自嘲云。
房師潘學士世恩余言之。

章編修道鴻,甲午江南解元也。
是科余本擬第一人房師製藝中數語恐犯磨勘力言主司,抑置副榜第一,而章遂首多士矣。
張亦十一上春官,及入翰林已為七科後輩功名遲速有定如此
康熙中粤東梁佩蘭亦十二上春官,方得第,然選庶吉士未及散館而卒。

古來大難為用」,杜工部詩也。
新唐書隱逸孫思邈傳》:「獨狐信異之曰:『聖童也,顧器大難為用。
』」或即工部語所本。

李學士中簡上書房最久,諸皇子皆服其品學
乾隆乙酉歲秋上偶以「鳩喚雨命題,試內廷翰林,君詩最速成中一聯云:「愆陽猶可挽,拙性本無他。

應製應試,皆例用八韻詩
八韻詩於諸體中,又若別成一格
作家不能八韻詩者,有八韻詩工而實非作家者。
項郎中家達,貴主事徵,雖不以詩名家,而八韻極工
壬子年考差題為王道如龍首得籠字》,五六云:「詎必全身見,能令眾體從。
」貴己酉年考題草色遙看近卻無得無字》,五六云:「綠歸行馬外,靑入濯龍無。
」可云工矣。
吳祭酒錫麒諸作外,復工此體,然庚戌考差題為林表霽色得寒字》,吳頸聯下句云:「照破萬家寒」,時閲卷者為大學士伯和坤,忽大驚曰:「此卷有破家字,斷不可取
」吳卷由此斥落
足見場屋詩文,即字句亦須檢點

有自超脫,雖不作富貴語,而必非酸寒人所能到者。
馮相國英廉詠雪詩:「塡平世上崎嶇路,冷到人間富貴家」,畢尙書喜雨詩:「五更陡入清凉夢,萬物平添歡喜心」之類是也

近人金山詩,五言以方上舍正澍「萬古知地全山如在舟」二語為最,七言童山人鈺重迭樓臺知地少,奔騰江海覺天忙」二語為最。

余有《憶女紡孫》詩云:「不是阿耶偏愛汝,歸寧無母傷心
」及讀浚縣大令遇渭詩送女云:「來時有母去時無」,則兩層幷作一層,益覺沈痛

太守盤詩似勝於袁大令枚,以新警而不佻也。

余頗不喜吾鄉邵山人長蘅詩,以其作意矜情,描頭畫角,而又無眞性情與氣也。
晚年,入商邱犖幕,則復學步邯鄲,益不足觀
散體文,亦惟有古人面目,苦無獨到處。

原壤狸首之歌,已開阮籍之先,賴聖人救正之耳。

靜者心多妙。
體物之工,亦惟靜者能之。
柳柳州回風蕭瑟,林影久參差」,李嘉佑「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無聲」。
鹵莽人能體會及此否?
詩家例用倒句法,方覺奇峭生動,如韓之《雉帶箭》云:「將軍大笑官吏賀,五色離披馬前墮」。
杜之冬狩行》云:「草中狐兔盡何益?天子不在咸陽宮
」使上下句各倒轉,則平率已甚
夫人能為之,不必韓、杜矣。

牡丹詩自不宜寒儉,即如前人詩:「國色酣酒天香染衣
比體也。
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
諷諭體也。
外如「看到子孫幾家」,「一生能得幾回看?」皆是空處著筆,能實詮題面者實少。
不得已其次,則唐李山甫之「數苞仙艷火中出,一片異香天上來」,宋潘紫巖之「一縷暗藏世界千重高擁玉樓臺」,尙能形容盡致
余自少至今牡丹不下數十首,然實詮題面者,亦殊不多,今略附數聯於後。
辛酉年三月十五日舍間牡丹詩:「得天獨厚開盈尺,與月同圓到十分」;壬子年京邸國花堂看牡丹詩:「縱教風雨寒色,占得樓臺是此花」;今歲培園牡丹詩:「十里香蘇地脈萬花低首天人」又:「當晝乍舒千尺錦,殿春仍與十分香」;及少日里中騰光館看牡丹詩:「調脂金鼎同味承露玉盤異香
」與本日所作六首不知可有一二語能彷佛花王體格否?
白牡丹詩,以唐韋端己入門惟覺一庭香」,及開元明公「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向月中看」為最。
近人詩「富貴叢中本色難」,亦其次也。
余昨在宣城張司訓珍席上詠白牡丹云:「三霄雨露靑帝一朵芳菲素王
」以花在泮池旁,或尙切題也。

紅牡丹詩,前人絶少
余前在同鄉劉宮贊種之席上,賦牡丹詩,中二聯云:「神仙隊裏仍耽酒富貴叢中獨賜緋
影共朝霞相激射,情於紅袖因依
」僅敷衍題字不能工也。

太倉王秀才芥子,有牡丹一聯云:「相公自進黃種妃子徧吟李白詩。
」為一時傳誦
然究傷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