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诗话-清-翁方纲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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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25年
卷四 第 x 頁
山谷竹枝詞跋》云:〔古樂府有『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沾裳』。
但以 抑怨之音,和為數疊,惜其聲今不傳
予自荊州上峽黔中備嘗山川險阻,因作 二疊,傳與巴娘,令以竹枝歌之。
〕蓋每首後二句,疊一遍也。
又云:〔或各 用四句陽關小秦王,亦可歌也。
〕此則每句用疊也。
苕溪漁隱叢 話》:〔唐初歌詞所存者,止瑞鷓鴣小秦王二曲,是七言詩
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須雜以虛聲乃可歌也。
查他山云:〔小秦王一名《古陽關,蓋小秦王陽關音節相埒耳。
〕 ○後三首太白大約此皆竹枝中極著意者矣。
當與劉夢得之作抄寫一編,而 以楊鐵崖之屬繼之。

■〔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阮亭自謂其〔月映清淮何水部雲飛隴首柳吳興〕勝於前句
至若山谷云:〔閉 門覓句陳無己對客揮毫秦少游
而後有句云:〔揮豪對客曹能始,閉閣焚香 尹子求
〕此不謂之襲舊乎?

阮亭所舉宋賢絕句可繼賢者數十首,然何以不舉山谷廣陵早春之作云: 〔春風十里珠簾捲,彷彿三生杜牧之
紅藥梢頭繭栗揚州風物鬢成絲

山谷五古,亦用巧織,如古律然,特其氣骨高耳。

談理宋人而精,說部宋人而富,詩則至宋而益加細密,蓋刻抉入裡,實非唐 人所能囿也。
而其總萃處,則黃文節為之提挈,非僅江西派以之為祖,實乃南渡以 後,筆虛筆實,俱從此導引而出。
善夫劉後村之言曰:〔國初詩人潘閬魏野規規晚唐格調;楊、劉則又專為昆體;蘇、二子,稍變以平澹豪俊,而和之者尚 寡;至六一、坡公巋然大家學者宗焉。
二公亦各極其天才筆力所至,非 必鍛煉勤苦而成也。
豫章稍後出,會粹百家句律之長,究極歷代體制之變,蒐討古 書,穿穴異聞作為古律自成一家,雖隻字半句不輕出,遂為本朝詩家宗祖
〕 按此論不特深切豫章抑且深切宋賢三昧
不然山谷自為江西派之祖,何得謂宋 人皆祖之?
宋詩之大家無過東坡,而轉祧蘇祖黃者,正以蘇之大處不當以南北 宋風會論之,舍元佑諸賢外,宋人蓋莫能望其肩背,其何處而祖之乎?
呂居仁江西宗派圖》其時陳後山徐師川韓子蒼輩,未必以為銓定之公也。
而山 谷之高之大,亦豈僅與厭原一刻爭勝毫釐!
繼往開來源遠流長所自任者,非 一時一地事矣。
論者不察,而于宋詩鈔品之曰〔宋詩宗祖,是殆必將全宋之詩 境與後村立言之旨,一一研勘也。
其所鈔,則又不然,專以平直豪放者為宋詩, 則山谷何以為之宗祖
蓋所鈔全集與其山谷之言,初無照應,非知言之選也。

■宋人精詣,全在刻抉入裡,而皆從各自讀書學古中來,所以蹈襲唐人也。
此 外亦更無留與後人再刻抉者,以故人祇得一豐致而已明人則直從格調為之 。
然而元人之豐致非復唐人豐致也;明人格調依然唐人格調也。
孰是孰 非,自有能辨之者,又不消痛貶何、李始真際矣。

漁洋先生所講神韻,則合豐致格調為一而渾化之。
此道至於先生,謂之集大成 可也

漁洋先生則超明人而入唐者也,竹垞先生則由元人而入宋而入唐者也。
然則二先 生之路,今當奚從?
曰吾敢議其甲乙耶?
然而竹垞之路為穩實耳。

吳孟舉之鈔宋詩,若用其本領以鈔邵堯夫陳白沙莊定山諸公之詩,或可成一 片段耳。

山谷詩,譬如榕樹根生千枝萬幹,又自枝幹倒生出根來。
敖器之之論, 只言其神味耳。

■〔不貪夜識金銀氣〕,〔手自與金銀〕,是真事,故不礙
阮亭尚以〔手自與 金銀〕為病。
後山云〔莫辭行樂金銀〕,則不可矣。

後山魯直云:〔陳詩傳筆意,願立弟子行。
〕又云:〔人言我語勝黃語,扶堅 夜燎朝光
〕此其所以敘入紫微宗派之圖也。
任天社云:〔讀後山詩,似參曹洞 禪,不犯正位切忌死語,非冥搜旁引,莫窺其用意深處
因為作注。
敖器之 亦謂〔後山九皋獨唳,深林孤芳沖寂自研,不求賞識〕。
漁洋先生嘗疑天社 之語未盡,而謂〔後山終落鈍根,視蘇、黃遠矣〕。
《詩林廣記》云:〔後山 之詩,近於枯淡
〕愚宋詩之枯淡者,惟梅聖俞可以當之,若後山則益無可回味 處,豈得枯淡為辭耶?
若黃詩之深之大,又豈後山可比肩者!
元佑諸賢,皆 才氣橫溢,而一時獨有一種,見者遂以為高不可攀耳。

後山極意仿杜,固不得杜之精華吞剝者終屬有間
即以中間有生用杜句者 ,亦不似元遺山矯變,亦不似李空同整齊,蓋此等處尚有樸拙之氣存焉。
求之 杜詩,如〔吾宗孫子一篇,是其巔頂已。

後山所作《溫公挽詞三首,真有杜意,而吳不鈔。

唐詩妙境在虛處,宋詩妙境在實處。
初唐之高者,如射洪張曲江,皆開啟盛 唐者也。
中、晚之高者,如韋蘇州柳柳州韓文公白香山杜樊川,皆接武盛 變化盛唐者也。
是有作者總歸盛唐
盛唐諸公,全在境象超詣所以 司空表聖二十四品嚴儀卿以禪喻詩之說,誠為後人讀詩之准的
若夫宋詩 ,則遲更二三百年,天地精英風月態度山川氣象物類神致,俱已為 占盡,即有能者,不過次第翻新無中生有,而其精詣,則固別有在者。
宋人 之學,全在研理日精觀書日富因而論事日密。
熙寧元佑一切用人行政,往 往有史傳所不及載,而于諸贈答議論之章,略見其概。
至如茶馬鹽法河渠、 市貨,一一皆可推析
南渡而後,如武林遺事,汴土之舊聞故老名臣言行學術師承緒論淵源莫不借詩以資老據。
而其言之是非得失與其聲之貞淫 正變,亦從可互按馬。
今論者不察而或鋪寫實境者為唐詩吟詠性靈掉弄虛 機者為宋詩。
所以吳孟舉宋詩鈔,舍其知人論世闡幽表微之處,略不加省 ,而惟是早起晚坐風花雪月懷人對景之作,陳陳相因
如是以為宋賢之詩, 宋賢之精神其有存焉者乎?

徐俯師川詩亦清逸,在龜父無逸之上。

韓子蒼詩,平勻中自有神味,目之曰江西派,宜其不樂
《遊赤壁七律直到 杜、蘇分際

李商老彭之詩,後村謂其拘狹變化良然

晁具茨高逸漁洋極賞之,邊幅不能闊大
《送一上人還滁》一詩,則 無咎不能為也。
漁洋所心賞當在此,而吳鈔乃獨不取之,蓋以為涉禪耳。

劉後村具茨詩惟放翁可以繼之,具茨五言詩殊非陸務觀所能彷彿

■刑惇夫居實才氣橫逸,其明妃引》乃十四歲作,而奄有元佑諸公氣勢
東坡山谷皆深惜之。
宋時李長吉也。

■小斜川自注:〔吳開府隆中諸葛孔明賦詩,有『翻覆看俱好』之句,為世 稱誦
〕此句可抵一篇孔明傳論,而簡質婉妙
蘇詩《哭刁景純有〔反覆好 〕之句,又留別叔通元弼坦夫一首內亦有之。

■米詩亦入宋詩鈔
其實固有英靈氣,而自別一路人,其精力不專聚於詩也 。
平生精力大抵全在書畫所與往還,則薛道祖劉巨濟也。

■〔春光地減山色上林深〕,此江公望民表艮嶽句。
劉後村跋云:〔比之鄧 肅花石綱詩》,彼刻露而此含蓄矣。
《椪櫚集》花石詩》氣格亦自 大,不減少陵

葉石林詩,深厚清雋不失元佑諸賢矩矱
證以避暑錄話》平生出處瀟然集中點次景物亦如之。
方虛谷瀛奎律髓有〔黨蔡尊舒、陰抑蘇、黃〕之論, 甚矣知人論世不易也!

王明清李邯鄲亨仲言:〔家有梅聖俞善本
世所傳,多為歐陽公去其尤者 ,忌能名之壓己也。
明清辨其非實
能名,本不足以歐陽;而邯鄲此說, 以小人君子,其謬妄不必言。
亦實因都官全集警策處差少,所以致來誣者之 口。
若蘇詩,則人雖欲為此誣言,其可得乎?

漁洋先生舉〔扁舟洞庭去,落日松江宿〕,謂愚山驚蘇州文房之作,聞是聖 俞,乃爽然自失
予謂梅詩若以一句兩句高出眾流,尚不止此,如〔淮南木葉驚 ,淮上使君行〕,〔春洲荻芽春岸楊花〕,〔南國悲秋西風起高樹〕, 〔雨腳不盡斜陽半古城〕之類,何嘗廣德以前人語
但通篇氣到力到者,不 可多得,此其所以不及歐、蘇諸大家耳。
鄙意非薄梅詩須知昆體,其力 量已不可當,初不必求全責備也。

墨莊漫錄稱:〔唐子西詩多新意,不沿襲前人語,當時小東坡之目。
同生 眉山,同貶惠州
格力雖新,而肌理粗疏于蘇、黃遠矣。
〕吳鈔乃謂〔後出 固勝〕,亦矯枉過正之言也。

■〔養生主〕、〔齊物論〕,並子西在惠所作酒名。
其詩有〔滿引小杯齊物論〕之 句,新而帶傖氣矣。
此數東坡〔詩尋醫〕、〔酒入務〕更當何如

汪彥章藻已有漫興絕句,此誤故不楊廉夫也。

■汪浮溪詩,深厚麗密,非南渡諸人可及

詩人玉屑云:〔陸放翁詩本茶山茶山本于韓子蒼三家句律大概相同 ,至放翁則如豪矣。
茶山詩較放翁渾成自然,固不可及

拗律如杜公〔城尖逕仄〕一種曆落蒼茫亦自有天然鬥筍處,非如七古專以 三平正調也。
曾文清幾張公洞一首第二句及四六八句皆以三平煞尾,此 昔所未見也,得毋執而不知變耶?

王履道安中宣和七年睿謨殿應制百韻詩,鋪敘而已未見作家之致;且有 音節不諧處。
《題老杜畫像一首云:〔聲名乾坤破,生事歲月促。
二句頗有 杜意。

孫仲益五歲屬對,為東坡所賞。
詩思筆亦自清峻,但多生前人字句,則亦不 能開無前也。

孫仲益詩云:〔解啼孤月雞口堪笑窮郊作許悲。
〕此雖一時漫與之言,亦 見孟詩之太過也。

苕溪漁隱所舉其尊人明舜陟,號三山老人
《泛歙溪五首,謂句法深得老杜 意味
中間如〔舟疑天上坐〕,則亦孫仲益鴻慶集》之類也。
後人則不可, 而前人轉可乎?
但其氣味究竟與何、李不同所以後人不復議之。

簡齋葆真宮避暑詩,一時推為擅場,人皆傳寫
〔清池不受暑〕,〔夜半煙艇〕,起結亦本杜句也。
中間固自脫然
簡齋自言曰:〔詩至老杜極矣,蘇、 黃復振之,而正統不墜
東坡賦才大,故解縱繩墨之外,而用之不窮
山谷措意深 ,故遊詠玩味之餘,而索之益
要必識蘇、黃之所不為,然後可以老杜涯涘

簡齋墨梅詩擢置館閣唯〔意足不求顏色似,前身相馬九方皋〕句有生 韻,餘亦不盡佳也。
京洛緇塵〕尚有神致,〔陳玄〕則傖氣矣。

■〔平生赤腳,每見生怒嗔〕,〔張子霜後鷹,眉骨非凡曹〕,〔覺來跡便掃〕 ,〔韓公躁人,顧用擾懷抱〕,〔乾雲進酒杯〕,〔片雲無思極〕,〔我知丈人 真〕,〔清池不受暑〕,〔惜無手〕,〔日動春浮木〕。
以上諸句,簡齋集 》中似此類者尚多,不可一一枚述
大約彷彿後山之學杜,而氣韻不逮
同一 未得杜神,而後山尚有朴氣,簡齋則不免有傖氣矣。
以此為杜嗣,則不若直舉李 空同堂堂旗鼓明目張膽上接指麾何必瞞人哉!

後村簡齋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此其岳陽樓句也。
又〔 樓頭客子杪秋後,日落君山元氣中〕二語,亦不愧學杜。

胡邦衡新州王盧溪作詩送行盧溪以此得名
其詩亦多剝襲杜句,想爾時 諸賢所得如此,尚不及來李、何輩之雄力耶?

王荊公惠崇畫,屢用〔道人三昧力〕之語。
以為摹寫畫筆之精耳,及見 王盧溪畫詩自注云:〔往年趙德之惠崇嘗自言:『我畫中年後悟入處, 豈非慧力所得圓熟故耶?
』今此短軸,定非少年時筆也。
〕此可取以證荊公 之詩,雖贊畫之語,亦有所據而云也。

朱新仲翌此時老子興不淺旦日將軍幸早臨〕,〔何以報之青玉案,我姑酌彼 黃金罍〕,固是成語黃金〕尚露墨痕
若其《題顏魯公畫像云:〔千五百 年如烈日,二十四州惟一人
朝衣視坎趨前死,服行即此身。
〕則自出手眼, 實為奇特

曹松隱勳乾道聖德頌》,自謂擬元和之作,平平佳處

知稼翁黃公度悲秋詩最有名只是形,不是神耳。
《題嵩台詩云:〔 四山如畫端州,州在西江欲盡頭。
〕二語切肇慶,確不可易。

王瞻叔之望中興頌一詩,亦非高作,而其論頗有理。
至云〔次山之文可也簡 〕,亦平允之論也。
次山亦然

劉屏山汴京紀事諸作精妙非常
此與鄧椪櫚花石綱詩》,皆有關一代事 蹟,非僅嘲評花月之作也。
宋人七絕,自以此種為精詣
阮亭先生所舉四十首,蓋 借作印證,欲學者超入唐人耳。

梁溪集》詩亦平雅,其張公洞五古長篇,雖不及香山,尚較皮、陸有實 際。
竹垞云:〔尤延之范致能楊廷秀服膺,而不入流派

朱子齋居感興二十首,于陳伯玉採其菁華,剪其枝葉,更無論阮嗣宗矣。
作 詩必從正道,立定根基,方可印證千條萬派耳。

袁機仲通鑒紀事本末,徽國文公讀之,有詩云:〔要將報答陛下聖,矯首北 闕還潸然
屬辭比事深意憑愚護短驚群仙。
〕讀此,足見機仲書意識遠矣。

朱子北山紀行十二章,並注觀之,可抵一篇廬山記》

■〔舊學商量邃密新知培養深沉〕,朱子《次陸子靜韻》詩也。
朱子詩自以 此種為正脈,曾從道中流露也。
而吳鈔轉不之及。

周益公自謂〔人以老杜相期〕,惟童敏德謂〔不合東坡〕,殆非知詩者矣。
鈔亦謂〔其由白傅而溯浣花
〕今看其詩,未能免於傖俚,已入楊誠齋法門矣。
高宗挽詞差佳,吳所不取。

少室山《詩藪》方萬里跋並云〔尤、楊、范、陸〕,或又稱〔蕭、楊、范、 陸〕,為南宋四大家。
漁洋香祖筆記
誠齋堯章詩,又云〔尤蕭范四詩 翁〕。
竹垞以此四家,云尤公之作,流傳者寡;蕭特僅見其數首。
後之論者, 遂易之曰尤、楊、、陸。

白石學詩於千岩同時黃岩老亦號白石,亦學於千岩時稱〔雙白石〕云。
千 岩學於曾幾吉甫

阮亭云:〔范石湖之視陸放翁何啻天壤
蓋平熟之中,不能免俗也。

石湖桑麻洲渚,一一有情,而其神不遠
佳處,則白石所稱〔溫潤二字盡 之。

巫山一篇,辨後世媟語之誣,而語不工
且云〔玉色頩顏元不嫁〕,此更 傖父面目矣。
其後,又作巫山高》一篇,亦不佳

石湖作風景語,於竹枝頗宜。

、陸皆趨熟,而尤平迤,故間以零雜景事綴之,究未為高格也。

竹垞云:〔正者極於杜,奇者極於韓,此躋夫三峰者也。
宋之作者不過學唐人 而變之耳,非能軼出唐人之上。
楊廷秀鄭德源之流鄙俚以為文,詼笑嬉褻以 為尚,斯為不善變矣。
〕又曰:〔今之言詩者,每厭棄唐音轉入之流派,高者 師法蘇、黃,下乃效及楊廷秀之體,叫囂以為奇,俚鄙以為正。
譬之於樂,其變而 不成方者與!
〕又曰:〔自明萬曆以來公安袁無學兄弟,矯嘉靖七子之弊,意主 香山眉山,降而楊、陸,其辭與志,未有大害也。
竟陵鍾氏、譚氏,從而甚之。
阮亭亦有〔楊、佻巧取媚〕之論。

秦檜賣奸誤國當時目為金人奸細
楊誠齋栘中儗之,獨不畏下筆不倫耶 ?
篇末用杜語,亦帶傖父氣。

誠齋楚州淮陰侯廟二詩《桯史》謂壁間無繼者。
此篇屬辭比事可謂極工不過禰到元人分際

誠齋《讀罪己詔詩》極佳,此元從真際髮露也。
若但取其嬉肆之作,則失之矣。

誠齋之詩,巧處即其俚處。

《讀唐人半山詩》云:〔半山便遣能參透,猶有唐人是一關。
〕此與嚴滄浪半山之語相合,豈滄浪用此耶!
誠齋參透半山,殊似隔壁聽耳,又不知所謂 人一關在何處也。

寫景事有筆酣時,此則楊、、陸三家之所同也。

誠齋之詩,上規白傅正自大遠下視子畏,卻可平衡

吳孟舉之鈔宋詩,於大蘇則欲汰其富縟,於半山則病其議論,而以楊誠齋太白 ,以陳後山簡齋少陵,以林君復之屬為韋、
後來頹波日甚至如祝枝山唐伯虎放肆陳白沙莊定山之流易,以及公安鍾伯敬佻薄,皆此一家之 言浸淫灌注,而莫可復返所謂率天下而禍仁義者。
吳獨何心,乃習焉不察哉?

誠齋竹枝,較石湖更俚矣。

誠齋《寄題儋耳東坡故居詩云:〔古來賢聖如此身後功名阿誰
〕此套 用蘇詩〔古來重九如此,別後西湖付與誰〕也,可謂點金成鐵

誠齋屢用轆轤進退格實是可厭
至云:〔尤蕭范四詩翁,此後誰當第一功?
新拜南湖上將,更牽白石先鋒
叫囂傖俚之聲,令人掩耳不欲聞。

石湖誠齋皆非高格,獨以同時筆墨皆極酣恣,故遂得抗顏放翁並稱
誠齋 較之石湖,更有敢作敢為之色,頤指氣使似乎不如意所以其名尤重。
其實石 湖雖只平淺,尚有近雅之處,不過體不高、神不遠耳。
若誠齋以輕儇佻巧之音,作 劍拔弩張之態,閱至十首以外,輒令人厭不欲,此真詩家魔障,而吾鈔鈔之獨 多。
自有肺腸,俾民卒狂〕,孟子所謂放淫息邪〕,少陵所謂別裁偽體〕, 其指斯乎!

吳竹洲《送錢虞仲兄弟云:〔窮愁懶漫吾猶故,文采雍容甚都
〕句下自注 云〔借用〕。
車騎雍容甚都〕,用相如事,已見蘇詩,不知何以注云〔借用 〕也。

宋人七律精微無過王半山至於東坡,則更作得出耳。
阮亭嘗言東坡七律不可 學,此專以盛唐格律言之,其實通論也。

樓大防之詩,密於考證,蓋其夙學如此
至於氣格,則終自單窘,未能自樹一幟

後村稱王義豐詩〔高處陵陽茶山〕。
今觀其詩,清切有味誠齋石湖 之上,而世不甚稱之。
即以近體姑蘇龍塘云:〔浮玉北堂三萬頃,扁舟西子 二千年。
〕此豈南渡諸公所能耶?
其他如〔山在斷霞明處碧,水從鳥去邊流〕, 〔倚松茅屋開逕,近水人家半賣魚〕,亦皆佳句
竹垞嘗摘劍南七律語作比 體者,至三四十聯。
不僅七律為然放翁每遇摹寫正面常用此以其筆勢, 五古尤多
才力正面最難出神彩耳,讀此方知蘇之大也

放翁《謁昭烈惠陵及諸葛祠》詩:〔論高常近迂,才大本難用。
竟是全用蘇句 ,但有顛倒以下作上句耳。

七古末句放平,初無一定之式,只看上下來如何耳,又看通體如何

放翁荊州歌》七古儼然竹枝

放翁詩〔我得茶山一轉語文章切忌死句〕二語,自道其得力處也。

放翁五言古詩平揖石湖,下啟遺山

■直用杜句,陸每有之,遺山超脫不同

■楊、、陸極酣肆處,正是平熟中出耳,天固不欲使南渡復為東都也。

■雖以陸公有杜之心事有蘇才分,而驅使得來,亦不離平熟之逕。
氣運使然豪傑亦無如何耳!

放翁善用〔痕〕字,如〔窗痕月過西〕、〔水面痕生驗雨來〕之類,皆精煉不能到也。

放翁稽山行》五言一首,意擬吳趨燕歌之制也。
何以烹煮〕, 句法猶近。

放翁寶章閣待制實錄訖即致仕優遊鏡湖耶溪間,久領林泉之樂。
筆 墨之清曠,與心地淡遠夷然相得於無言之表,固有葉石林之上者,無論他人 之未忘世諦者也。

■自後山簡齋抗懷師杜,所以未造其域者,氣力不均耳。
降至范石湖楊誠齋, 而平熟之逕,同輩一律,操牛耳者,則放翁也。
平熟則氣力易均,故萬篇酣肆,迥 非後山簡齋可望
而又平生心力,全注國是不覺暗以杜公之心為心,於是乎中有物,又迥出誠齋石湖上矣。
放翁,則自作放翁之詩,初非希杜作前身者 ,此豈後之空同滄溟輩但取杜貌者,所可同日而語

止齋贊讀嘉邸,於李、光間過宮之事,最致勤拳癸丑冬一詩,可覘其志矣 。
此極有關係詩,而吳不鈔。

陳止齋詩,吳鈔稱其〔得少陵一體〕。
氣力單窘,尚在後山簡齋之下。

王晦叔炎雙溪集》詩,力庸格窘。

梅澗詩話稱〔雪巢林憲景思詩,尤、楊二公皆許之。
近世三衢鄭景龍編 百家詩續選》,摘出『群花飛楊花飛,楊花飛盡無可飛』等句,謂其超出詩人準 繩之外云云
此句殆所謂下劣詩魔〕者,不知選者何以稱之也?

陳唐卿造官務命書諸作,自白樂天秦中吟》出,亦風人之旨,足以感人善 俗者也。

唐卿亦有打諢處,傖俚矣。
打諢最要精雅

水心永嘉橘枝詞》三首,記永嘉土風,而以起義,其第一首則專詠也。

薛士龍七言以南渡俚弱之質,而效盧玉川縱橫排突之體,豈復更有風雅
而吳 鈔乃稱之。

西山真文忠公潭州日,會長沙十二縣宰之作,可謂仁義之人,其言藹如 〕。

姜白石除夜石湖苕溪十絕句,極為誠齋所賞。
白石詩風致,勝誠齋 矣,誠齋顧以張功父比之耶?

周方泉氣味頗自不俗,當在姜堯章伯仲間

高菊澗翥詩,亦有風致不減白石方泉
當時書坊江湖小集自是 南渡詩人一段結構,正何必求如東都大篇,反致力不逮耶?

■陳絕句,如秋懷夜過西湖之類,皆工。

四靈晚唐體大率不出姚合賈島之緒餘,阮亭謂〔如襪材窘于方幅〕者也。
吳鈔乃謂〔唐詩由此復行。
徐璣之言曰:〔昔人浮聲切響單字雙句主巧拙, 蓋風騷至精也。
近世連篇累牘汗漫無禁豈能名家哉!
趙師秀亦云:〔 一篇幸止有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末如之何矣!
〕右皆深悉甘苦之語。
亦惜其知 專一不知變化,故能事止於琢句也。
師秀所謂〔飽喫梅花數斗,使胸次玲瓏〕 者,全在工於煉句處耳。

戴石屏苧歌》託寄清高,與樂府苧詞》之旨不同

石屏《論詩十絕,其論宋詩曰:〔本朝詩出於經。
〕此人所未識,而復古心知之。
又謂〔胸中千百卷書,如商賈乏貲,本不能奇貨
〕此皆務本之言。
而其詩純任自然,則阮亭所謂直率〕者也。

■自之司空表聖宋之敖器之,皆精於評語,為譚藝家所推,而所自作,皆未能 與所評相稱
若嚴滄浪五言數篇,稍與所談微中,閨怨懊儂小詩,亦 不減風味,但惜不多見耳。

朱繼芳靜佳乙稿》俞桂《漁溪稿》,皆有秀韻。
杜旃癖齋集》長句,亦有 風格

戴昺石屏從孫也。
《答妄論宋詩體云:〔性情元自無今古格調何須 辨宋
語意自是,而直率逞快者,未必不因乎此。

後村齊人少翁招魂歌》諸篇,得長吉韻致

阮亭嘗謂:〔後村專用宋事,畢竟欠雅
〕蓋直作故事入聯中,非如《讀崇寧 長篇《題系年錄》諸作,詠感時事之謂也。

■文信國亂離六歌》迫切悲哀又甚杜陵矣。

黃希聲文雷昭君行》一篇,序中辨從來作者沿襲之誤,甚與本事相合
書》:〔郅支既誅,呼韓邪單于且喜有懼,上書願朝。
竟甯元年單于入朝,自言 願婿漢氏自親
元帝以後良家子王嬙昭君單于
〕此與讚語中所述〔孝文 妻以漢女,增厚其賂〕云云情形迥乎不同不得以和親事一概而論也。

吳惟信中孚小詩有意味,不獨吳下老儒為之下拜而已

何潛齋夢桂深於《易》,吳鈔謂其詩淳樸阮亭則與王義山同評為〔酸腐庸下〕 者也。

梁隆吉嘗以《登大茅峰》繫獄,蓋宋末詩人一志士也。
此種當與天地間集》 諸詩,同作知人論世之慨,不必盡以格律律之。

牟獻之淵明序》云:〔江州刺史王茂弘諸孫,已朝寄,猶知有賦歸去 來》者。
於此時遣白衣擔酒餉,邂逅一醉大是奇事
集中九日詩僅兩首,而王 弘所餉己酉九日,十有餘年略不見於詩。
此翁志節耿亮,與俱高,固不暇於歲歲 皆詩。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當求之言句之外可也
〕此論固獻之以自 寓耳,亦翻舊生新。
居易錄》稱其九日詩序〔發前人所未發〕,倘指此耶?

皋羽樂府慷慨飛動《騷》之裔也。
巫覡氣,故非盛世之音。

皋羽晞發近稿一卷,詩五十首,皆近體,即阮亭所謂才盡〕者。
後附《天 地間集》十餘首,即阮亭所謂〔此太寥寥當是完之書〕。

南渡四靈以下,皆摹儗姚合賈島之流纖薄可厭
谷音數十人,乃 慷慨頓挫,轉有阮、杜少陵遺意
此則激昂悲壯氣節勃發而成,非從細 膩函泳而出者也。

天臺山人黃星甫,嘗於粵中詩社《枕易》詩,推為第一
考官李侍郎應祈批: 〔詩題莫難《枕易》,蓋以其不涉風雲雨露江山花鳥,此其所以為難也。
後四句,頗寓易代之感,此則文外寄託

元初之詩,亦宋一二遺民開之,況其詩半在元後所作,似乎入元亦是。
若另為 數卷以別於元人,其庶幾可乎。

林同《魏孝子詩,以〔陟屺〕望母,不比狄參軍之望雲,亦前人所未道。

周草窗詩,肌理頗粗。

許彥周詩話云:〔覺《題李愬畫像,當與黔安並驅
其他篇,亦有 氣格近山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