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庵诗话-明-杨慎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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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20年
卷二 第 x 頁
夭邪 唐詩:〔錢唐蘇小小人道夭邪
〕又:〔長安女兒雙髻鴉,隨風趁蝶學夭邪
〕 夭音歪。

不嫁惜娉婷 杜子美詩〔不嫁惜娉婷〕,此句有妙理讀者忽之耳。
陳後山衍之云: 當年不嫁惜娉婷傅粉施硃後生
不惜捲簾通一顧,怕君著眼未分明
深得其解矣。
蓋士之仕也,猶女之嫁也,士不可輕於從仕,女不可輕於許人也。
著眼 未分明相知不深也。
古人有相知之深,審而始出,以成其功者,伊尹孔明是也
有相不深確乎不出,以全其名者,嚴光蘇雲卿是也
有相不深闖然以出,身 名俱失者,劉歆荀彧是也
白樂天詩:〔寄言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許人
〕亦 子美之意乎?

不借軍持 陸放翁詩:〔遊山雙不借取水軍持
不借草鞋也,言其價賤不須借也。
《古 今注》:〔漢文帝不藉臨朝
漢時已有此名矣。
軍持淨瓶也,出佛經
賈島 《送僧》詩云:〔我有軍持弟子岳陽江裡汲寒流

太白懷鄉太白《渡金門詩:〔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送人羅浮詩:〔爾去之羅 浮,余還憩峨眉
〕又淮南臥病懷蜀中趙征君蕤》詩云: 國門遙天外,鄉路遠山隔。
朝憶相如夜夢子雲宅。
寓懷鄉之意。
趙蕤梓州人字雲卿精於數學李白齊名
蘇頲《薦西蜀人才疏 》云:〔趙蕤術數李白文章
宋人李詩遺其事,並附見焉。
圖經云:〔 ,漢儒趙賓之後鹽亭人,屢徵不就,所長短經》

太白句法 太白詩:〔天山三丈雪,豈是遠行時。
〕又云:〔水國秋風夜,殊非遠別時。
〕〔豈 是〕〔殊非〕,變幻二字愈出愈奇
孟蜀韓琮詩: 晚日霞綺,晴山遠畫眉
青青河畔草不是望鄉時。
亦祖太白句法

太白徐陵徐陵詩:〔竹密山齋冷,開水殿香。
太白詩:〔風動荷花水殿香。
全用其語。

太白梁甫吟 李太白梁甫吟:〔手接飛猱彫虎側足焦原言苦
〕蓋用《屍子》中黃伯莒國勇夫事,而楊子見蕭粹可,皆不能注,今錄其全文於此
《屍子》曰:〔中黃 伯曰:『余左執太行之猱,而右搏彫虎
貧窮者,太行之猱也,疏賤者,義之彫虎 也,而吾日遇之,亦足以試矣。
』〕又曰:〔莒國有石焦原者,廣五十步,臨百仞之 谿,莒國莫敢近也。
有以勇見子者,獨卻行齊踵焉。
所以稱於世。
夫義之為焦原也 ,亦高矣
賢者之於義,必且齊踵,所以一時也。

太白古樂府 古樂府:〔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烏。
歡作沉水香,儂作博山爐
李白用其意,衍 為楊叛兒,歌曰: 君歌楊叛兒,妾勸新豐酒
何許關情烏啼門柳
烏啼楊花,君醉留妾家。
博山爐沉香火,雙煙一氣紫霞
古樂府:〔朝見黃牛暮見黃牛
三朝三暮黃牛如故
李白則云:〔三朝黃牛三暮行太遲。
三朝三暮不覺鬢成絲
古樂府云:〔郎今欲渡風波
李白 云:〔郎今欲渡緣何事,如此風波可行
古樂府云:〔春風多情,吹我羅裳開 。
〕李反其意云:〔春風無情,吹我夢魂散。
古人李詩出自樂府古選,信矣。
楊叛兒一篇,即〔暫出門前〕之鄭箋也。
因其拈用,而古樂府之意益顯,其 妙益見。
李光弼子儀軍,旗幟益精明。
又如神僧拈佛祖語,信口無非妙道,豈生 吞義山拆洗杜詩者比乎?

五雲太中 杜詩:〔五雲太甲六月摶扶
〕注不解五雲之義,嘗觀王勃益州夫子廟碑》 云:〔帝車南指,遁七曜中階華蓋西臨,藏五雲太甲
西陽雜俎謂〔燕 公讀碑,自『帝軍』至『太甲四句,悉不解
訪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南方,有是之祥,無位聖人當出華蓋以下,卒不可悉〕。
愚謂老杜讀書破萬卷,自 有所據,或入蜀見此碑而用此語也。
《晉天文志》華蓋在旁六星六甲分陰陽而 配節候
太甲恐是六甲一星之名,然未有考證,以一行之邃於星曆張燕公段柯古殫見洽聞,而猶未知焉,姑闕疑以俟博識

五言律起句 五言律起句最難,六朝人稱謝朓工於發端
如〔大江日夜客心未央〕,雄壓千 古矣。
唐人多以對偶起,雖森嚴,而乏高古
宋周伯●選唐三體詩,取起句之工者二 : 〔酒渴江清,餘酣漱晚汀
〕又〔江天清更愁,風柳江樓是也
語誠工,而氣 衰颯
余愛 柳惲汀洲白蘋日落江南〕; 吳均咸陽春草芳,秦帝捲衣裳〕,又〔何處來,拂水復驚〕; 梁元帝山高巫峽長,垂柳垂楊〕; 唐蘇頲北風吹早雁,日日渡河飛〕; 張柬之淮南小山嬴女其間〕; 王維風勁角弓鳴,將軍渭城〕; 杜子美將軍膽氣雄,臂懸兩角弓〕; 孟浩然八月湖水平,涵虛太清〕。
雖律也,而含古意,皆起句之妙,可以為法何必晚唐哉?
伯●之見,誠小兒也。

五言律八句不對 五言律八句不對太白浩然集有之,乃是平仄穩貼古詩也。
僧皎然《訪陸鴻漸不 遇》一首云: 移家帶郭野徑桑麻
近種籬連秋來未著花。
到門無犬吠,欲去問西家
報道山中去,歸來每日斜。
不及李白雄麗,亦清致可喜

五字 郭頒世語曰:〔司馬景王中書郎虞松作表,再呈不可意
鍾會取草,為定五字悅服,以呈景王
景王曰:『不當爾耶?
曰:『鍾會也。
景王曰:『如此大用
』〕沈佺期詩〔五字英才〕,用此事也。
解者以五字為詩,誤矣。

元載韓侂冑 杜牧之河湟詩曰: 元載相公下箸憲宗皇帝留神
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西巡
觀此,則曾謀復河湟,史亦不言其事。
愚謂元載欲復河湟韓侂冑欲伐金虜,近日 夏言欲取河套,其事則是其時則非,其人尤非也。
力小任重,鮮不僕,信哉!
況三 人者,取死之罪多矣,一節烏足掩之。

元微之第三歲日春風楊員外長安 三日春風已有情,拂人頭面稍輕盈
慇勤為報長安,莫惜枝條軟聲
第三歲日正月初三日也。
楊員外名汝士,亦詩人
詩題甚奇,可作詩家故事

元微之唐憲宗輓詞 天寶遺餘事,元和聖功
二凶帳下三叛都中
始服沙陀虜,方吞邏逤戎。
狼星要射,猶有鼎湖弓。
二凶楊惠李師道傳首京師三叛劉辟李錡吳元濟,斬於都市,斯亦近詩史矣 。

元朝番書 元朝中國日,用羊皮寫詔,謂之〔羊皮聖旨〕。
其字用蒙古書,中國人亦習之。
張 孟詩云:〔鴻濛再剖一天地,書契復見蝌蚪文
張光弼輦下曲》云: 和寧沙中撲遫筆,史臣以代鉛槧事。
百司譯寫高昌龍蛇復見古文字
侏儷犬羊之俗,而以 蝌蚪龍蛇稱之,蓋春秋微辭之義也。

元次山好奇 文章好奇自是一病好奇之過,反不奇矣。
元次山凡十一卷大唐中興頌一 篇,足名世矣。
詩如欸乃一絕已入選,舂陵行》《賊退示官吏,雖為杜公所稱 ,取其志,非取其辭也。
其餘如洄溪詩: 膏乳水田肥良,稻苗蒲米粒長。
糜色如珈玉液酒,酒熟猶聞松節香。
又:〔修竹夾路扁舟皆到門。
東坡常書之,然此外亦無留良矣。

元洪二子題山詩 元遺山北嶽詩: 東州死愛華不注,向在陋邦何足數。
敬寧不著謝宣城斷岸何緣天姥
山水通都,易得名也。
洪震老,元人,淳安《東泉山詩: 通都大邑人爭馳,一泉一石小亦奇。
雲深路絕無人處,縱有佳山誰得知?
山水僻遠,人不知也。
二詩意絕相類亦名言也

王季友王季友《觀於舍人山水畫云:〔野人宿在人家少。
唐音誤〔人家〕作〔山 家〕。
云野人,何得少宿山家邪?

王融遊禽暮知返,行人不歸
坐銷芳草氣,空度月輝
矉容入朝鏡,思淚點春衣
巫山彩雲合,淇上綠條稀。
待君竟不至,雙雙秋雁飛。

想像巫山高,薄暮陽台曲。
煙雲乍捲舒,蘅芳時斷續。
彼美如可期,晤言紛在矚。
憮然相望秋風下庭綠。
此計多誤字,以樂府《英華玉新詠初學記參對定之

王褒渡河 秋風木葉,還似洞庭波。
常山代郡亭障黃河
心悲異方樂,腸斷隴頭歌。
薄暮征馬失道北山阿。
二句警絕

王丘東山高潔養正盛名險艱
智哉謝安石,攜妓入東山
雲巖金奏空水硃顏
露滋香澤風鳴珮環
歌聲空盡,舞影到池閒。
杳眇同天上,繁華非世間。
捲舒混名跡,縱誕無憂患。
何必蘇門嘯冥然清關
王丘初唐人,《省鼠谷應制》詩出上。
此詩清新俊逸太白先鞭也。

王績學仙採藥層城遠,尋師海路賒。
玉壺日月金闕斷煙霞。
仙人何處在,道士未還家。
誰知彭澤也,更覓步兵邪?
春釀松葉杯泛菊花
相逢寧可醉,定不學丹砂
此詩深有風諭於世之妄意長生者,比之硃子脫屣非難,殊為正論無愧文中子友於 矣。

王摩詰遺詩 王摩詰詩,今所傳僅六卷
輕陰小雨,深院晝慵開。
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
一首見於洪覺範天廚禁臠;〔人家仙掌雲氣生衣二句見於董逌畫 跋》
而本集不載,則知其詩遺落多矣。

王少伯贈張荊州 祝融之峰紫翠銜,歲如何其雪嶄巖
邑西有路緣石壁,我欲從之愁穹嵌
有心脫網罟,江無人兮鳴楓杉
王君飛舄仍未去,蘇耽中意遙緘
險韻奇句,韓文公所謂橫空盤硬語,妥帖排奡〕也。

王周嘉陵江 嘉陵江水色一帶柔藍碧。
天女瑟瑟衣,風梭晚來織。
晚唐絕句,此殆為冠,而氏唐絕不收。

王奐惆悵詞 夢裡分明漢宮覺來燈背錦屏空。
紫台月落關山曉,腸斷王信畫工

李夫人病已經秋武帝來看不舉頭
修嫮穠華消歇盡,玉墀羅袂一生愁。
漢武帝李夫人賦曰:〔美連娟修嫮兮,命剿絕而不長。
西京雜記武帝《落 葉哀蟬曲云:〔羅袂無聲玉墀塵生
〕亦思李夫人所作也。
剪裁之妙,可謂 佳絕
舊本〔德所穠華〕,誤謬不通,劉珥江見元人刻本,定為〔修嫮〕字,誠一快 也。
余又見陳子高演此詩為太平時》填詞,易舊句〔楚雲湘血〕為〔玉墀羅袂〕, 始為全美,今從之。

王績野望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樹樹皆秋色,山山惟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禽歸
相顧無相識,長歌采薇
王無功隋人,入唐,隱節既高,詩律又盛,蓋王楊盧駱濫觴,陳杜先鞭也 ,而人罕知之,況文中子道德乎?
知名有幸不幸,古云蓋棺事乃定,若此者, 千年未定也。

王粲劉歆賦語 劉歆遂初賦》:〔望亭隧之皦皦兮,飛旗幟翩翩
王粲七哀詩:〔登城望 亭隧翩翩飛羽旗。
實用劉歆語。

王筠邊衣 王筠《詠征婦裁衣行路難,其略云: 裲襠雙心一抹,衵腹兩邊作八撮。
襻帶雖安不忍縫,開孔才穿猶未達
前卻月兩相連,本照君心不照天
數句敘裁衣曲折纖微,如出縫婦之口。
至此可謂細密矣。

王建宮詞 王建宮詞一百首,至宋南渡推動七首好事者妄取唐人絕句補入之。
〔淚盡羅巾不成〕,白樂天詩也。
鴛鴦瓦忽然聲〕,花蕊夫人詩也。
寶帳平明金殿開〕, 王少伯詩也。
日晚長秋簾外報〕,又〔日映西夫柏枝二首,乃樂府銅雀台 詩也。
銀燭秋光畫屏〕及〔閒吹玉殿昭華管二首杜牧之詩也。
余在滇南見一 古本七首特全,今錄於左: 忽地金輿向月陂,內人接著便相隨
卻回龍武軍前過,當殿教看臥鴨兒。
唐著作佐郎崔令欽教坊記云:〔左右教坊,左多善歌,右多工舞外有水泊, 俗號月陂,形如偃月也。
〕又云:〔妓女宜春苑,謂之內人,亦曰前頭人,言常在前也
其家在教坊四季給米。
得幸者,謂之十家
畫作天河刻作牛,玉梭金鑷橋頭
每年宮女穿針夜,敕賜新恩乞巧樓

春來嬾困梳頭,嬾逐君王苑北遊。
暫向玉階花下立,簸錢贏得兩三籌。

彈棋玉指參差,階局臨虛斗著危。
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子半連垂。

宛轉黃金白柄長,青荷葉子畫鴛鴦
把來不是呈新樣,欲進微風御床

供御香方加減頻,水沉山麝每回新。
內中不許相傳出,已被醫家與人

藥童後進雲漿高殿無風小涼
每到日中重掠鬢,衩衣騎馬宮廊

王適詩 〔忽見梅樹開花水濱
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
〕此王適梅花詩也。
唐音選之一首足傳矣。
唐初人。
陳子昂列傳云:幽人王適感遇詩 曰:是必海內文宗矣。
即其人也。
予見《蜀志》王適蜀中旅懷一首云: 有時須問影,無事書空
棄置天外平生似夢中。
別離夜月愁思秋風
老少顏駟盈虛翟公
蓋因旅遊入蜀而見子昂也。
近注唐音王適韓退之銘其墓者,不知開元以後安 得此句法哉。
不惟胸中無書,又且目中無珠,妄淺如此何以注為?

王陽明記夢詩 慎嘗反覆晉書,目王導為叛臣,頗為世所駭異
後見崔後渠松窗雜錄,亦同 余見。
近讀陽明《記夢》詩,尤為卓識真見,自信鄙說之有稽而非謬也。
自序曰: 〔正德庚辰八月廿八夕,臥小閣,忽夢晉忠臣郭景純氏以詩示予,且極言王導之奸, 謂世之人徒王敦之逆,而不知王導陰主之。
其言甚長,不能盡錄,覺而書其所示 詩於壁,復為詩以記其略。
嗟乎
今距景純若干年矣,非有實惡深冤,鬱結而未暴, 寧有數千載之下,尚懷憤不平若是者耶!
〕詩云: 秋夜臥小閣,夢遊海濱
海上神仙不可到,金銀宮闕尚嶙峋
中有仙人芙蓉巾,顧我宛若平生親。
欣然就語下煙霧,自言姓名郭景純
攜手歷歷衷曲義憤感激具陳
切齒尤深怨王導深奸猾長欺人。
當年王敦神器陰主緣夤
不然三問三不答,胡忍使伯仁
寄書欲拔太真舌,不相為謀敢爾云。
病已篤事已去,臨哭嫁禍復賣
事成同享帝王貴,事敗仍為顧命臣。
幾微隱約亦可見,世史掩覆失真
袖出長篇再三說,覺來字字能書紳
開窗試抽晉史閱,中間事跡頗有因。
因思景純道者,世移事往千餘
若非精誠果有激,豈得到今猶憤嗔。
不成之語以筮戒,實氣沮竟殞身
人生生死不易,誰能視死如輕塵
燭微先幾易道多能餘事非所論。
取義成仁晉室龍逢龔勝心可倫。
是非顛倒多有,吁嗟景純終見伸。
御風騎氣八垠,彼敦之草木糞土臭腐同沉淪
郭景純夢中詩: 我昔明易道故知未來事。
時人不我識,遂傳耽一技
一思王導徒,神器良久覬。
諸謝豈不力,伯仁見其底。
所以者仇,罔顧天經與地義。
不然百口負託,何忍置之於死地
於斯時知有分,日中柴市
我死何足悲,我生有以
九天一人拊膺悲,惡室諸公亦可恥。
舉目山河徒歎非,攜手登亭空灑淚
王導奸雄,千哉人未議。
偶感君子談中及,重與寫真記。
固知倉卒不成文自今當與頻謔戲
儻其為我一表揚,萬世萬世萬萬世。

王昌齡長信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卻恨含情秋扇空懸明月君王
司馬相如長門賦:〔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洞房
〕此用其語,如李光弼將 義之師,精神十倍矣。
作詩者其可不文選乎?

王昌齡殿前昨夜風開露井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
此詠趙飛燕事,亦開元末玉環事,借漢為喻也。

王昌齡從軍行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得龍庭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此詩可入神品,〔秦時明月四字橫空盤硬語也,人所難解。
李中溪侍御嘗問余, 余曰:揚子雲賦〔欃槍為闉,明月為堠〕,此詩借用其字,而用意深矣。
蓋言秦時遠征,而未設關,但在明月之地,猶有行役不逾時之意。
漢則設關而戍守之,征人無 有還期矣,所賴飛將禦邊而已雖然,亦異乎守在四夷之世矣。

王之渙梁州黃河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楊柳春光不渡玉門關
此詩言恩澤不及邊塞所謂君門遠於萬里也。
薛能柳枝詞〔和花香九重城〕 ,亦此意。

王雪山論詩 王雪山云:〔詩人偶見鵲有空巢,而鳩來居,談詩者,便謂鳩性不能為巢,而恆居 鵲之巢,此談詩之病也。
〕今按詩人興況之言,鳩居鵲巢,猶時曲云〔烏鴉鳳巢〕 耳,非實事也。
今便謂烏性惡鳳巢,可乎?
〔食我桑葚,懷我好音〕,亦美其 地也,而注者便謂葚美味,鴞食之而變其音。
鴞不食葚,試養一鴞,經年以葚食之 ,亦豈能變其音哉!
俗諺云〔螞蟻籠頭〕,例此言,亦可言蟻著轡可駕乎!
宋人 不知比興,遂謬解若此儒生白首誦之,而不敢非,可怪也。
王雪山南宋人。

方澤杜常 詩話云:杜常方澤,在唐詩人中,名姓不顯,而詩句驚人,今惟存華清宮一首
《孫公談圃》以為宋人,近注唐詩三體者,亦引《談圃》不正指其非唐人, 蓋不欲顯選者之失耳。
予又見范蜀公文集中手記一卷,記其一時交遊名流,中 有杜常名姓下注曰:〔詩學
〕又宋史杜常傳》云:杜常太后之侄,能 詩。
以史與《談圃手記參之,為宋人無肄矣。
如唐鼓吹宋胡宿詩入唐選
宿宋史有傳,文集今行於世,所諸詩在焉,觀者不知其誤,何耶?
鼓吹,皆晚唐之最下者或疑非遺仙,觀此益知其偽也。
按此節與卷五杜常華清宮小異並存之。

丹的 潘岳芙蓉賦:〔丹輝拂紅,飛鬚垂的。
斐披赩嚇,散煥熠爚
〕的,子藥切,婦 人以丹注面也。
吳才老解為〔指的〕,非。

平楚 謝朓詩:〔寒城一以眺,平楚蒼然
〕楚,叢木也。
登高望遠,見木杪平地,故 云平楚,猶詩所謂平林也。
陸機詩〔安轡平莽〕,謝語本此。
唐詩燕掠平蕪去〕 ,又〔游絲蕩平綠〕,又因謝詩而衍之也。

北走 李文正嘗與讓人論詩曰:〔杜子美詩『北走關山雨雪』與『胡騎中宵北走』,兩 『北走字同乎
〕慎對曰:〔按字書疾趨曰走,上聲,驅之走曰春天去聲
北 走關山疾走之走也,如漢書北走邯鄲道』之走。
胡騎北走,驅而走之也,如 漢書季布北走胡』之走是,疑不同
先生曰:〔爾言甚辨,然吾初無此意。
盧師邵侍御在側曰:〔恐杜公亦未必有此意。
〕蓋如此解詩,似涉於太鑿耳。

甘泉秦始皇驪山陵,周回陰盤縣,界水背陵,使東西流,運大石渭北,諸民怨之, 作甘泉之歌》云:〔運石甘泉口,渭水不敢流。
千人唱,萬人謳,金陵石大如● 。
〕此歌見三秦記》
余編風雅逸編,秦以前歌謠搜括無遺而乃復遺此 。
刻梓已行,不容竄入,遂筆於此,信乎纂錄之難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