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续诗话-宋-司马光全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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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30年
全一册 第 x 頁
詩話尚有遺者,歐陽公文名聲不可及,然記事一也,故敢續書之。

文德殿百官常朝之所也。
宰相奏事畢,乃來押班,常至日旰,守堂卒好以厚朴湯飲朝士
朝士有久無差遣厭苦常朝者,戲為詩曰:「立殘階下梧桐影,喫盡街頭厚朴湯。
」亦朝中之實事也。

惠崇詩有「劍靜龍歸匣,旗閒虎繞竿」。
其尤自負者,有「河分岡勢斷,春入燒痕青」。
時人或有譏其犯古者,嘲之:「河分岡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
不是師兄多犯古,古人詩句師兄
進士潘閬嘗謔之曰:「師,爾當獄事,吾去夜夢拜我,爾豈當歸俗邪?
惠崇曰:「此乃秀才獄事爾。
惠崇沙門也,惠崇拜,沙門倒也,秀才得毋沙門島邪?

梅聖俞之卒也,余與宋子才選、韓欽勝宗彥、沈文通遘,俱為三司僚屬,共痛惜之。
子才曰:「比見聖俞光澤特甚,意為充盛不知乃為不祥也。
」時欽聖面亦光澤文通指之曰:「次及清聖矣。
」眾皆尤其暴謔
不數日欽聖抱疾而卒。
余謂文通曰:「君雖不為咒咀,亦戲殺耳。
」此雖無預時事,然以其與聖俞同時,事又相類,故附之。

鄭工部詩有「杜曲花香醲似酒,灞陵春色老於人」,亦為時人所傳誦,誠難得之句也。

科場程試詩,國初以來難得佳者。
天聖中梓州進士楊諤, 始以詩著。
其天聖八年省試蒲車詩 〉云:「草不驚皇轍,山能護帝輿。
」是歲,以策用清問下第
景祐元年省試宣室受釐詩〉云:「願前明主席,一問洛陽人
是年及第未幾卒。
慶曆二年韓欽聖試〈勳門立戟詩〉云:「凝峰畫旛轉,交鎩彩支繁。
范景仁云,曾見真本如此
欽聖作「迎風畫旛轉,映日彩支繁」,故兩存之。
蘇州進士丁偃,試〈邇英講藝詩〉云:「白虎前芳掩,金華舊事輕。
天心非不寤,垂意蒼生
有古諷諫之體。
是歲奏名甚高,御前下第
自是二十年始及第,尋卒。
滕元發甫皇祐五年御試〈律聽軍聲詩〉云:「萬國休兵外,群生奏凱中。
以是得第三人,最為場屋所稱。

鮑當善為詩,景德二年進士及第,為河南府法曹
薛尚書映知府,當失其意,初甚怒之,當獻〈孤雁詩〉云:「天寒少,萬里難進
不惜充軍庖,為帶邊城信。
」薛大嗟賞自是游宴無不預焉,不復掾屬待之
時人謂之「鮑孤雁」。
薛嘗暑月詣其廨舍當方露頂狼狽入,易服,把板而出,忘其纀頭。
嚴重左右莫敢言者
坐久之,月上,當顧見髮影,大慚,以公服袖掩頭而走。

林逋處士錢塘人,家于西湖之上,有詩名。
人稱其〈梅花詩〉云「疏影橫斜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曲盡體態

魏野處士陝人字仲先少時未知名。
嘗題河上寺柱云:「數聲離岸櫓,幾點別州山。
」時有幕僚,本江南文士也,見之大驚,邀與相見贈詩曰:「怪得名稱元來不群
借冠來謁我,倒屣起迎君。
」仍為延譽由是人始重之。
其詩效白樂天體。
真宗西祀,聞其名,遣中使招之,閉戶踰垣而遁。
王太尉相旦從車駕過陜,貽詩曰:「昔年宰相年年替,君在中書十一
西祀東封俱已了,如今好逐赤松
」王袖其詩以呈上累表請退,上不許
又嘗上寇萊公準詩云:「好去上天將相卻來平地神仙
」又有〈啄木鳥詩〉云:「千林蠹如盡,一腹何妨
」又〈杯珓詩〉云:「吉凶終在我,反覆謾勞君。
」有詩人規戒之風。
卒,贈著作郎,乃詔子孫租稅外,其餘科役,皆無所預。
仲先詩有「妻喜栽花活,童誇鬥草贏。
」真得野人之趣,以其皆非急務也。
仲先詩有「燒葉爐中宿火讀書窗下殘燈」。
仲先既沒,集其詩者嫌「燒葉」貧寒太甚,故改「葉」為「藥」,不惟壞此一字,乃併一句亦無氣味所謂求益反損也。
仲先先公詩,有「文雖如貌古,道不似家貧」。
先公安豐酒稅赴官,嘗有〈行色詩〉云:「冷于陂水淡于,遠陌初窮見渡頭
猶賴丹青無處畫,畫成應遣一生愁。
豈非狀難寫之景也。

相謂善為詩,在珠崖猶有詩近百篇,號知命集》,其警句有「草解忘憂底事,花能含笑何人」。
少時蹴踘長韻其二聯云:「鷹鶻雙眼龍蛇四肢
躡來行數步,蹺後立多時

寇萊公詩,才思融遠
年十九進士及第,初知巴東縣,有詩云:「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
」由嘗為〈江南〉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
江南春盡離腸斷,滿汀洲人未歸。
為人膾炙

陳文惠公堯佐能為詩。
世稱其〈吳江詩〉云:「平波渺渺蒼蒼菰蒲纔熟楊柳黃。
扁舟繫岸不忍去,秋風斜日鱸魚香。
」又嘗有詩云:「雨網蛛絲斷,風枝鳥夢搖。
詩家零落景,采拾合如樵。

龐穎公籍喜為詩,雖臨邊典藩文案委積,日不廢三兩篇,以此為適。
疾亟,余時為諫官,以十餘篇相示,手批其後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嘗有此思耳。
」字已慘淡難識,後數日而薨。

韓退處士絳州人放誕不拘浪跡、晉間,以詩自名
嘗跨一白驢,自有詩云:「山人雪精,上便不論程。
嗅地打不動,笑天休始行。
為人所稱。
好著寬袖鶴氅,醉則鶴舞石曼卿贈詩曰:「醉狂玄鶴舞,閒臥白驢號。

章獻太后上仙,群臣進挽歌數百首,惟曼卿一聯首出,曰:「震出坤柔變,乾成太極虛。
太后稱制日,仁宗端拱,至是始親萬幾曼卿詩切合時宜,又不卑長樂也。

李長吉歌「天若晴天亦老」,人以為奇絕無對
曼卿對「月如無恨月常圓」,人以為勍敵

《詩》云:「牂羊墳首三星在罶。
」言不可久。
古人為詩,貴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也。
近世詩人,為杜子美得詩人之體,如「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濺淚,恨別鳥驚心」。
山河在,明無餘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花鳥平時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之而悲,則時可知矣。
他皆類此不可遍舉

劉概字孟節青州人
喜為詩,慷慨有氣節。
進士及第,為幕僚
一任不得志棄官隱居原山,去人境四十里。
好遊山,常獨挈飯一甖窮探幽險無所不至,夜則宿于巖石之下,或累日乃返,不畏虎蛇虺
富丞相禮重之,嘗在府舍西軒有詩云:「昔年曾作瀟湘客,憔悴東秦歸未得。
西軒忽見好溪山,如何尚有楚鄉憶。
讀書誤人四十年,有時醉把闌干拍。

唐之中葉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沒不傳于世者甚眾。
河中府鸛雀樓王之渙暢諸一云暢當
)詩,暢詩曰:「迥臨飛鳥上,高謝世人間。
天勢圍平野河流斷山
」王詩曰:「白日依山盡,黃河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二人者,皆當時賢士所不數,如後人詩名者,豈能及之哉!

陳亞郎中滑稽,嘗為藥名百首
美者有「風雨前湖夜,軒窗半夏涼」,不失詩家之體。
其鄙者有〈贈乞雨自曝僧〉云:「不雨若令過半定應曬作胡蘆巴。
」又詠〈上元遊人〉云:「但看車前牛領上,十家皮沒五家皮。
蔡君謨嘗嘲之曰:「陳亞有心終是惡。
應聲曰:「蔡襄除口便成衰。

楊朴字契玄鄭州人,善為詩,不仕
少時嘗與畢相同學,畢薦之,太宗召見,面賦〈蓑衣詩〉云:「狂脫酒家春醉後,亂堆漁舍晚晴時。
除官不受, 聽歸山,以其子從政長水
嘗為〈七夕詩〉云:「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劉子儀夏英公同在翰林子儀素為先達
章獻臨朝時,子儀主文,在貢院,聞英公為樞密副使,意頗不平,作〈堠子詩〉云:「空呈厚貌臨官道大有人從捷徑過。
先朝春月,多召兩府兩制三館後苑賞花釣魚賦詩
趙元昊背誕西垂用兵廢缺甚久。
嘉祐末仁宗始復修故事,群臣和御製詩。
是日微陰寒,韓魏公時為首相,詩卒章云:「輕雲閣雨天仗寒色留春壽杯
二十年前曾侍宴台司今日喜重陪。
」時內侍都知任守忠,嘗以滑稽侍上,從容言曰:「韓琦詩譏陛下
」上愕然,問其故。
守忠曰:「譏陛下游宴太頻。
」上為之笑。

熙寧初,魏公罷相留守北京新進陵慢之。
魏公鬱鬱不得志,嘗為詩云:「花去曉叢蜂蝶亂,雨勻春圃桔槔閒。
時人稱其微婉

元豐初宦者王紳,效王建宮詞百首,獻之,頗有意思
其〈太皇太后生日詩〉云:「 太皇生日尊榮獻壽宮中五更
天子捧觴仍再拜寶慈侍立天明
寶慈皇太后宮名也。
太后景靈宮,〈駕前露雙童女詩〉曰:「平明彩仗琳宮紫府仙童下九重。
整頓瓏璁時駐馬,畫工暗地真容

歐陽云,九僧詩集》已亡。
元豐元年秋,余遊萬安玉泉寺,于進士閔交如舍得之。
所謂九詩僧者:劍南希晝金華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簡長、貴城惟鳳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懷古也。
昭文館陳充集而序之。
美者亦止于世人稱數聯耳。
交如治經所為奇僻,自謂得聖人微旨先儒所不能到。
貧無妻兒,不應舉,常寄食僧舍,僧亦不厭苦之。
始居龍門山,猶苦遊人往來多,徙居萬安山,屏絕人事,專以治經為事凡數十年用心益苦,而去人情益遠,眾非笑之,交如不變益堅。
雖非中行,其志亦可憐也。

范景仁鎮喜為詩,年六十三致仕
一朝思鄉里,遂逕行入
故人李才元大臨梓州景仁枉道過之
歸至成都,日與鄉人樂飲散財親舊之貧者,遂遊峨眉青城山,下巫峽、出荊門,凡期歲乃還京師
在道作詩凡二百五篇,其一聯云:「不學鄉人駟馬,未饒吾祖扁舟
」此二事他人所不能用也。

嘉祐中,有劉諷都官簡州人,亦年六十三致仕夫婦徙居賴山
景仁有詩送之云:「移家尚恐青山淺,隱几惟知白日
」時有朱公綽詩云:「疏草焚來應見史,橐金盡只留書。
」皆為時人所傳誦

大名進士耿仙芝,以詩著,其一聯云:「淺水調馬地,淡雲微雨養花天
為人所稱。

唐明皇諸王從學,命集賢院學士徐堅討集故事,兼前世文詞,撰初學記
中山子儀愛其書,曰:「非止初學,可為終身記。

宗袞嘗曰:「殘人矜才逆詐恃明,吾終身不為也。
」猶唐相崔渙曰:「抑人以遠謗,吾所不為。

杜甫終于耒陽槁葬之。
至元和中,其孫始改葬鞏縣元微之為誌。
鄭刑部文寶謫官衡州,有〈經耒陽子美墓詩〉,豈但為誌而不克遷,或已遷而故塚尚存邪?

北都使宅,舊有過馬廳
唐韓偓詩云:「外使進鷹初得按中官過馬不教嘶。
」注云:「乘馬中官馭以進,謂之過馬
既乘之,然後碟躞嘶鳴也。
」蓋唐時方鎮亦傚之,因而廳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