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记闻录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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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弁 言

  本书据「痛史」本「启祯记闻录」略去卷一前半部天启元年至七年部分,因改称「崇祯记闻录」(略去天启部分,约尚不及全书十分之一)。作者苏州人(书中屡有「吾苏」语),在籍记明季见闻。书为随笔体裁,逐条列举。其中记地方杂事以外,对于崇祯朝政并甲申国衄、乙酉南都败亡以及后此苏、松变故与海上关系,多所纪录。以当时人记当时事,有其史料价值。
  但是,另有若干撰作上的问题,应予指出:
  (一)原书所记,起自天启初元,讫于清顺治十年(癸巳);而末了十年已非崇祯时期,何以此书名为「启祯记闻录」,颇为费解。今断自崇祯元年,所改名称祇是因袭原名而略加改易而已。严格说来,终欠妥贴。
  (二)据书首序文云云,显系所谓「自序」;末署「天寥道人叶绍袁撰」,作者当即为叶氏。但一加细究,「自序」作于崇祯戊寅(十一年),序中所谓「爰昉己丑(万历十七年)、迄兹丁丑(崇祯十年),稍为诠缀,窃附于「知非」之义焉』,则所记当在崇祯十年前四十九年间事(己丑迄丁丑适四十九年,所谓『窃附于「知非」之义』,意亦相合)。可是书中所记,连前删略部分(自天启元年至清顺治十年),前固未见万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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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以后三十二年中任何一年之事(惟有天启六年记「十月初一夜本府军器库被火」条后,附记有万历四十六年往事数语,并非正文),后且自崇祯十一年起又续记十六年的见闻。显然,序与书并非一体;所谓「自序」云者,则有「张冠李戴」之嫌。因由此序而论定书为叶氏所作,实非适当。谢国桢「晚明史籍考」即作肯定说,并引「苏州府志」「文苑传」谓叶绍袁(仲韶)『少有才思,工诗赋。天启五年进士,选南京武学教授。乙酉后,弃家为僧,号粟庵。辑一时死节诸臣,为书未就,怆怀成疾而卒』。按之书中所记,不但天启年间(指已略去之天启元年至七年的记载),其仕履一无踪影;即至崇祯晚年,尚未与府考(详见崇祯十六年记载)。不但乙酉后「弃家为僧」一事,在后此九年中亦无丝毫痕迹可寻;而且对于新朝并有歌颂意图(详见丙戌(清顺治三年)偕乡绅等同往南京见洪承畴、挽留清巡抚土国宝事),绝无「怆怀」故国之思。由此以观,如认叶氏撰作此书,亦非确论。
  (三)本书卷数,今本定为八卷。但据谢考(「晚明史籍考」),书为六卷,并称『是编始于天启元年辛酉,讫于弘光乙酉南都迎降、清兵入吴止』。就今本段落而论,至卷四止,崇祯朝记事已讫;且末尾附录有「国难睹记」、「史阁部、黄虎山殉国纪略」、「播迁日记」三文(详见后),书亦似已告终。即延至乙酉「清兵入吴」为止,应以卷六为终卷;但卷六之末,已有另入丙戌之年(次年)纪事,似又非尽然。至此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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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两卷历时八年之作,究为原作者所续、抑为他人所增?更属疑问。
  (四)上述附录三文,首篇「国难睹记」系记目击北都国变事,末署「岁在甲申仲夏之月,草莽陈莽波臣记」(疑有错字)另据谢考:『「国难睹记」一卷,旧钞本。原题「草莽东海臣沥血谨记」』。由于记甲申目击北都事,知非在籍之本书作者所自撰。末篇「播迁日记」系记乙酉身经南都败亡事,末注『以上所记皆固密斋主人在南都目睹而笔记之者』;后附「题词」,又署『乙酉季夏,固密斋主人漫识』。同前论据,此亦非本书作者所自撰,亦可确定。另据杨凤苞「南疆逸史跋」(已收于「文丛」第一三二种「南疆绎史」书末作为「附录」):『按朱英「播迁日记」一卷,记南都破城事』;当即指此篇。因此,所署「固密斋主人」,应属朱氏。按原书此篇题下尚注有「此亦固密斋主人记」八字,显系赘文,今已删略。至次篇「史阁部、黄虎山殉国纪略」为记史可法、黄得功成仁事,未署撰人。但紧接此篇后的「播迁日记」篇题下原注有上述八字之赘文,是否即为此篇文末之注语?如原书「史阁部、黄虎山殉国纪略」篇题则窜于前一篇「国难睹记」文末「草莽陈莽波臣记」之下,今本已为校正;此种由于传抄展转之错误,在明季野乘中每多见之。果尔,则「纪略」一篇,亦固密斋主人所撰欤?附此存疑。此三文既非本书作者所撰,何以又夹入书中?亦为疑问之一。此外,卷七中「丁亥」年(清顺治四年)起,另有「芸窗杂录」一目,更属不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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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上所述,可得粗浅结论:书非叶氏所作,序文亦非本书所有。作者苏州人(籍吴县或长洲),堪以认定;以当时人记当时事,已足可取,固不必问其出自谁手。原书名为「启祯记闻录」,原止有四卷,卷末因另收他人之作为附录。卷五以下,为原作者所续,或为他人所增。谢国桢所云,自系失考。(一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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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孔北海云: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也至。人生一世,真如駃騠驰隙也然。大抵安乐之时少、忧患之时多,岂惟忠臣孝子剖心泣血,即保身明哲,其于平夷境会遇之能几?余视少年时犹昨耳,殷忧多故,曾亦屡更。及今老大徒悲,黯然神往;悠悠忽忽,竟不知何以至此!十岁以前勿论矣。自十一岁先大夫捐背,迄今四十年来,其间晦明风雨、悲忻得丧,所可为色舞者几何!流涕太息者又几何!历历在我目前而追之已杳不可得,尽归于夕阳流水也久矣。故为子则藐而哭父、晚而哭母,为父则哭将嫁之女、将婚之子,为夫则哭妇,为诸生则蓝缕其衿二十馀载,为臣则灰堤沙岸、攻金削筑、离夫妻子母而若不敢保其生,为农则五柳储瓶之粟日以匮、先人一二不腆之遗半为富人属券。上之不能高议云台之上,分圣主宵旰忧;下之不能翰香墨蠹,昭垂来!仅仅张季鹰莼菜鲈鱼,向瓷罍间消遣愁日。而二三年来日以眼泪洗面,西河共北堂交痛,掌珠与眉案偕伤。抚今凭昔,低徊问影,有一善状可容自慰者耶?至于鸡鸣如晦,羊肠空叹;一剑衔恩,孤琴绝鼓;黄公酒垆之醉,步兵穷途之哭;岂无窭贫之怨,或多儿女之情:简点生平,悔尤实甚!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况我侪欤!爰昉己丑弧辰、迄兹丁丑,稍为诠缀,窃附于知非之义焉!李群玉诗:往事隔年如过梦,旧游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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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追思。日久情湮、凝眸而恍忆者,亦什之二三而已矣。庶几感慨系之,吾聊以记吾过也。
  崇祯戊寅夏五之望,天寥道人叶绍袁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