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荟记玉堂荟记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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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荟记卷下

                    菏水杨士聪朝彻撰

  癸未九月,经筵进讲,君子有九思一节,余先期□□章送阁,进规处有「圣不自圣」一语,井研使中书来曰:此语上所最厌,宜改之。余即易以别语。因思尧兢舜业,古来帝王忧勤不已,无非不自圣之一念,何至以为厌也。此语可厌,则讲书亦可厌矣。区区小臣,不敢谬执己见,井研恐不得辞其责。
  辛未罗萸江喻义,送讲章于阁,乌程令改不肯,遂至疏参,言旧例惟经筵进规多于正讲,日讲则正讲多、进规少,今喻义以日讲而用经筵之例,驳改不听,自愧不能表率后进云云。乃下部议处。部议云,圣聪天纵,而喻义哓哓多言,遂以閒住处之。夫讲章岂有二例,况多少之间,惟视文义尽否,又非有一定之限也。乌程不过借题以处罗耳,乃如部议,天纵不须多言,安用讲书为也。一忮一谀,后来讲官无所措手矣。
  日讲与上共一几,寘讲章,其上以牙签倒读,非预诵精熟,往往致误,短视者尤苦之。何香山为讲官时,讲尚书至弗虑胡获、弗为胡成,冥然不记,遂不能终讲。翌日上疏引罪。韩芹城四维,壬午冬杪,自少司成加中允为讲官,旧本短视,牙签所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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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其处,讲未及半,偶有遗忘,不能复措一语而罢。又数日,复然,乃自陈怔忡健忘。于是,准辞日讲,但带官衔佐成均也。
  上不喜忌讳,一日讲春秋,越过宰咺来归仲子之赗一条,上问何为遗此不讲。盖宰咺称名,以见宰之非宰,疑讲官为执政讳也。其实讳赗字耳。至子疾病二章,从来不以进讲。上皆令补通。其时王素公锡衮为讲官,乃以天字立义,言圣与天通,无论死生疾病,无往非天。故曰吾谁欺,欺天乎?议论尽有关系,但进讲须诵本文,末节,死于臣之手及死于道路是何等语,旃厦之上,无故宣此不祥之言,似亦非所宜也。
  春秋讲章,与他经颇异,多不用进规,每讲仅一条,甚至意义少者,寥寥数言而毕。但以一人专讲,不复更替为劳。宜兴师柄政时,越次而用刘允平若宰,乙丑诸公甚不平。宜兴师不顾也。允平讲官三年,叙升至谕德,反在乙丑诸公之前。癸酉冬,渐有柄用消息,或云因为讲官而用力于内也。一日早朝,有遗匿名单于左掖门内者,多言闺门及乡党问事,尽不堪道。一时鬨传,刘不自安,因乞假归。无几,即以病卒。此可为词林躁进者之戒。
  王素公锡衮,云南人,方署吏部印,又为讲官,每于事隙,撰讲章以进。是时上或连数日御讲,王不废部务,每日撰讲,肄习精熟,至于不遑寝食,而因讲纳忠,往往而有,一日讲「禹吾无间然矣」一节,通规处略去各项,独重沟洫,言江南水利极其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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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于东南财赋之地,裨益良多。但河北水旱,非沟洫所能救,东土诸泉,以漕运故,尾闾泄之民间,不得涓滴之用,而荒盗以来,蒿莱盈野,虽神禹复出,将如之何。夫天下大势,策积储则重在江南,策形胜又重在河北,近日傅司农淑训将边腹饷款入不副出之数,刊刻成书,每遇朝臣有蠲逋之请,概从庋阁,但送饷款一册,不复议覆。余壬午入都,请蠲七州县逋额,司农亦以此法应之,吾恐天时人事,两值其穷,将来酿祸,岂但入不副出而已。天下大计,非可与贫窘作家量入为出者比,乃不酌量缓急,而欲概杜请蠲者之口,忧国者不当如是也。
  庚辰秋,上傅谕欲素食终身,圣母早崩,不及养故也。此殆托言,或别有所感而为之也。一时辅臣有揭,李印渚绍贤有疏,大要为主上爱口腹,谓不宜以淡薄自苦。自古帝王之孝,不须如此而已。上皆优答,不允。不知此等揭疏,何所见而为之。夫上之感动及此,必有大不安于中者,乃不能引类畅言,以成就君德,而反言不宜淡薄,何其言之陋也。余谓宜备极赞美,而更推广言之,皇上以圣母故,素食终身,大孝至仁,千古无两,但帝王以天下为一家,民物为一身,则仁孝又不止在素食也。素食之意,将以惜物力,则买办需索,造作进奉,以至非时之赏,铺垫之羡嬴,何者不当裁节,将以惜物命,则缉获听断,拷讯驳谳,以至财与命相连,法与情两乖,何者不当宽贷。推此类言之,使天下无一浪费,无一衔冤,其为素食也大矣。揆之圣母之心,何等欣慰,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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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水陆之味,何损于仁孝之一毫。今议裁议减,多在外庭,而监局之中,其盈缩任意,豁壑无厌者自若也。爰书之重,一驳一加,至于加无可加,比无可比,但言奉旨从重而已,甚者厂卫缉获,即为平反所不及,十有九死,万一得生,而家已破,封疆之事,闻杀督抚,不闻杀总兵也,间有总兵乃其庸琐无能为者,故总兵益骜,督抚益危,皆非所以惜物命也。持此不变,而避腥膻茹蔬,果将恐圣母在天之灵,有愀然不乐已耳。以此进规,上未必怒,何诸人之疏,绝无此意,失悟主之机,沮为善之路,良可惜也。夫李西野化龙,山西人,考选部拟御史,上自改为给事中。到任之日,上疏自言臣才能谫劣,仅拟御史,已为过分,不知皇上何所取于臣,而特改为科,恩则厚矣,臣伏自循省,求其所以当改者,而不可得也。此言可谓切中,出于自言,尤人情所不肯。上怒甚,降调,寻以假去,不复起。其与李互易者,为台中胡某,试卷中有「瞪目而视」语,为上所涂。因易之。或言吏部进卷之日,胡梦大雨雷震,西北奋起一龙,失惊而寤,及旨下,易已者乃山西李化龙也,亦奇矣。
  是次考选,亦有真定府同知许自表,以原拟御史黎玉田易之,自此遂开内改之端,而当事者渐至用以行私矣。黎为同知半年,升昌平佥事,踰月遂升辽东巡抚,许以明经起家,既得御史,管京差,踰年挨次当按宣大,意惮于往,乃疏参乌程,得旨降调,补上林署丞,由此观之,未见其当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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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卯考选,亦有内改数人,吴昌时以部拟礼科改部属,而韩城之怨由此结矣。是时,上自命题复河套议,凡言不可复者,即入选,或云武陵密议弃辽东,画关为守,故以复套为比,未知其果然否也。
  张虚舟作楫,戊寅有疏,论高起潜,上怒责令回话,方灯下搆草,所坐室中,磔磔有声,扇一时俱开,出视之,寂然无一人。张甚惧,自意当得祸不测,但业已论事,无可如何,默坐久之,再理前草,及疏上,止于降调,乃知鬼神弄人,有志之士,决不为所愚也。
  吏部侍郎张捷,宜兴师之私人,即乌程之蔡奕琛也。蔡无日不至乌程家,张亦无日不至宜兴家。宜兴去而张为少宰如故。一旦太宰缺人,屡推未用,垣中吕黄钟上疏,言何不于侍郎中特用一人,中书乔可聘驳之,谓侍郎止有二人,其一词林,无升太宰例,非拥戴张捷而何。吕因举词林为太宰者以辨。时贺江夏在吏部,不闻以知人擅长,且自有词林本等之官,安见其当为太宰。吕此疏出,而其拥戴益不可掩,故未几即转年例,然而张如故也。会乙亥内察,将及御史,刘宗祥素有贪声,自知不免,乃发捷与己私书,有「当事者专欲用内」等语。意指乌程也。有旨诘张,张乃以閒住去。刘因免于察典,旋升江西巡抚,夫以不易去之张捷,而刘能去之,不为无功。但发人私书,非正人君子事。况即与己之书乎。以此逃察,其人不足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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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中蒋德瑗,即晋江相君之弟,亦因察典将近,上疏参房之骐,奉旨云:国博考选,原系旧典,何言无例?时之骐为太学博士,议与考也。蒋欲借此建言,而不知房之与考,先从政府得之也。疏既被驳,蒋竟以察处,蒋与刘均一借题,但有工拙之异耳。要之,蒋之心事仍可对人,刘之心事乃不可以告妻子也。主察者避其所忌,而甘心于其所易与,亦大愦愦矣。
  曾就义,江西人,作县颇著清名,戊寅考选御试疏中,称百姓之困,皆由吏之不廉,使守令尽廉,即稍从加泒以济军需,未为不可。上喜其说,遂擢第一,入词林。未几,即有剿饷、练饷之加,实因曾议而决计也。夫为政须令有馀地,虽尧舜在上,不能使吏皆廉,吏未必廉,而加者真加,困者乃真困也。曾岂真昧乎?此不过一时逢迎,姑借以为功名地耳。曾进馆未久,复上民惟邦本一疏,得非有所不安于中,而欲以此救前言之失乎?或曰:就义前后两截,可谓逆取而顺守矣。又半年许,以疾卒于任。夫国计民生,何等重大,而昧心妄言,以博己之一官,此天地祖宗所不容,曾之死,盖阴祸也。
  漕运旧例,有土宜换枣之说,沿袭既久,并带客货,神庙年间,所带日多,运军以此为生计,视船如家,甚爱惜之。其有浅阻之处,自雇剥船,公私两济,盖未有私货得达而反忧官粮之不达者。祖制寓意深且远矣。迩以运事迟滞,一切严禁,间遇私载,则没入其货,而加重罪焉。运军日贫,商贩裹足,剥载既已无力,一旦浅阻在前,惟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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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观,诿罪于河道,甚且有烧船以图赖,弃船而潜逃者矣。何者非所爱也。自古王道本乎人情,利之所在,人争趋之,乃因以集事。故私不妨公,王者所不靳也。不然适足以致误而已。夫公尔忘私,国尔忘家,士大夫犹或难之,而以责之运军,此万不可得之数也。善谋国者,宜熟思而慎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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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子春,有岁贡生某者,忘其姓名,伏阙上书,上命取览,以其所言无当而罢之。然其言亦有所见,如云驿递裁减而扛轿等夫去而为贼,则复驿递为平贼急著。一时或笑其迂,不知此实至言。天生此食力之民,往来道路,博分文,以给朝夕,一旦无所施其力,不去为贼,将安所得食乎?后有自秦晋中州来者,言所擒之贼,多系驿递夫役,其肩有痕易辨也,乃知此生之言不谬。夫言有可采即刍荛不废,况贡生乎!
  自驿递裁减,册封大差,人夫不过十二名,一舆之外,仅馀四名,不足以供节册之用;乃有封王妃者,冠服或二三扛,新例又多并差,一府而有二三王妃,则冠服多至八九扛矣。其人夫仍是十二名,往往自雇脚嬴驮之,蹩躄道涂间,大为亵体。夫臣子奉差,即自雇脚力,非过也。冠服乃朝廷之法物,颁降藩王,典礼何等隆重,而下同商贩,动辄靡赀,此甚非所以重帝命也。余方在籍,诸君奉差至济,有见过者,攒眉相告,余戏谓不见夫解银者乎?夫马俱足,更加护送,彼亦一钱粮,此亦一钱粮也,所争者出入之异耳。诸君以侍从之臣,持节之重,而不及一解官何也?世事至此,付之浩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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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藩之陵替久矣,非官绅诸人敢与抗礼,而其势既穷,虽欲沿旧制而不可得;且将军受各官拜,亦旧制也,国初将军甚少,间或有之,其亲皇曾孙也,即受各官之拜,彼此交惬,今传经累叶,其非皇支者,毋论,即列在皇支,皆王孙非帝孙也。周藩郡王多至七十馀府,将军不下千馀,每遇散给禄粮,塞路盈衢,无非玉带,而欲抚按司府而下,一一拜之,有是理乎?今上由信邸承统,故留意宗藩,修复掌故;要之,当国初亲近,无烦申饬,其礼自隆,若迩来宗姓,即二祖而在,亦不能因仍其旧。昔人言祖宗亲尽,犹且当祧,况于宗室!呜呼!此至言也。
  国初,亲王不时来朝,故高皇帝定亲王与皇太孙相见礼。公见之后,仍有家人礼。至陵庙行礼,太孙居中稍后,亲王两旁在前。天顺初,召襄王来朝,已不用家人礼,而欲天下宗藩隆重,如二祖时,何可得也。况熙宣而后,防禁日严,闭著一城中,无异囚拘,各官之于亲王,惟无失大体足矣。郡王而下,尽可通融讲钧敌之礼,一切旧制不能复,亦不必复也。唐亲王皆出守郡,黜陟行焉。宋亲王班在宰相下,我朝虽无此制,然江陵盛时,于亲王皆以宾主相见,其受封在江陵为宗伯时者,又侧坐称门生,即云势燄所烁,颇为非宜。然而朝廷益尊不闻,亲王遂以此贬重也。矫枉过正,将生事端,亦岂亲亲之道欤?宗藩仪节之议,始于唐藩上疏,言各官有乘舆至端礼门内者,用拜帖书大字等款,各藩率不闻有此想,独中州为然。此诚各官之咎也。部议屡上屡驳,遂下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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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陈子壮于狱,传闻上怒甚,欲加廷杖,曹珰跪谏乃止。未几,唐藩杖杀二郡王,上乃不怿,蓄而未发,寻又疏请统兵勤王,总亦内不自安之意,非真有他志也。上密敕抚按,押发高墙。其旨云:一日杀二郡王,灭绝人伦,背违祖训,莫此为甚。向使不议仪节,二郡王万不至被杀,亦无从而禁锢高墙矣。语云:虽曰爱之,其实害之。上而不爱宗藩则已,奉何以爱而贻其害哉!
  鲁王寿镛所宠孙氏,济宁人,其出甚微,晚年以五千金助饷,为孙氏量求名号,部议鲁王已立世子,世子亦庶出也。今之此举,独不为世子地耶!上从部议,并郤其所献云。
  鲁世子以派,自号乾山,其官中所筑假山,在乾位也。山中有洞,穴地为窟,室极其深邃,以瓮贮油,昼夜然镫,凡诸用物,靡不悉具。盖因德王被掳,中州福伊等藩,相继沦陷,为此山以备缓急,可避匿也。壬午兖州破,世子走入穴中,官奴引兵至穴中,得之,拷追金银略尽,以弓弦缢杀世子。方缢,世子呼曰:当先杀我子,不知何意,竟如其言。世子身短多须,通体皆黑毛,长可寸馀,异常人也。
  济南破于正月初三日,岁内二十九日,在围城中,犹令历城令追债。兖州被围,世子止捐三百金,乃预借禄粮,取之兖州府库者。有何太太者,鲁先王之妾也。闻事急,自捐五千金。世子留其四千五百金,而以五百金付外。失城之祸,岂尽由天数也。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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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衡王号泣,召各官出金银于庭,恣其所用。青州得以无事。乃事平之后,将寄储外解各银,照数扣留,以补所费之额。惟汴城八月之围,周王费至数百万,卒以保全,真强人意矣。
  宗藩以科目起家,始自辛酉,大要宗室能文者,江右为最,楚蜀次之,科目之开,本以收罗天潢之俊,何必限以定额。各省屡请不允。至己卯,有多中宗生一名者,辄裁去民生一名,厥后遂止,如原额。是不欲其滥进也。乃科目之外,又有换授。每藩多至五七人,选除未尽,继者接踵。一宗才耳,与其旁及换授,曷若稍广科目,且换授易科目难,久之将尽趋换授,而科目废矣。使宗室诸人不务读书,专事钻刺,未为得策也。
  换授之法,皆自亲王保举,莫多于江西宁府统字诸宗,以换授在仕途者,不下六七十人。且本府无亲王,则各郡王所保举也。罗小逊曰:大都以五十金求荐,得之甚易,故多至此也。至京复加营谋,优者得中书舍人,次者不失为州县正官,吏部田唯嘉专以此为奇货。夫宗才换授,原以用其才耳,中书閒曹,何长可见,乃以处最优者,使帝室之胄,金钱横行,垂涎于台省,其恩岁宗贡,号为正途,反远逊不及。此所谓舛也。
  举人朱由,益藩宗室,以会试副榜,求准殿试,此宜允而不允,举人未登正榜,而优议者,在昔则有孔谔,在近又有颜茂猷,况以宗室近属,求赴廷对,何用靳之。朱露一朝觐,县官率意上书,一味逢迎,非能言人所不能言也。乃召对授给事中,赐名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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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向用之路,开侥倖之端,往往如此,所未解矣。
  朱统鉓,亦宁藩宗室。鉓字本音饰,其义亦同,而江右人多呼为布,何也!戊辰选庶吉土,有言宗室不便入馆者,改授中书,即告假去。又三年,值宜兴师为首揆,闵太宰洪学秉铨,乃入京辩复;统鉓本宜兴辛酉所录士,而太宰为江右左辖,曾赏其文也。由是得复庶常。癸酉授职,壬午南闱副考,后序中以宜兴师乃兄比卜式,盖辛巳相随入京,输米五百石,选得光禄署丞者也。以比卜式,恐亦非其伦矣。
  甲戌进士朱宝符,赐名为朱统铚;朱,赐名为朱奉;皆庶宗未请名禄者也。二人未曾疏请,恩出特赐,准入玉牒,是上所重在科第也,乃又有时而不重,何欤!
  庚辰就教举人一百馀人,就教岁贡生近二百人,既试,上传谕吏部,悉与部属及州县正官,又言此系特用,后不为例云云。于是,举贡间选俱照甲科资格,惟吏部选得两司务,其馀部曹无不选授,诸人出于不意,自诧特典,一时意气出于甲科之上,此不待言也。但其本意,原在就教,囊资无多,不足以充选后之费,在京职犹知节啬,若选得外官,其势不能无所费,又谓官出意外,虽费尽可取偿,未免任意借取,京中债主亦以金钱恣其所用,未出京而负债多以千计矣。欲其居官廉介,安可得乎;故肆者遂玷官箴,谨者亦将坐困,究至吏治人才两受其敝。谓此新奇快意之事,可为乎否也。余州亦选一新守,只身而来,有京债七人随入衙中。未数月,而被论以去。其人能文,又谨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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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而受累如此,则其馀可类推矣。
  欲行保举之法,但限某官而上,方得保举。如宋之预举自代可也,不必以一时类齐。今之保举,至刻成齿录,俨然若一科目。然格套渐成,营竞乃起。故有千百贿赂,谋保举,又谋选除者,皆一二年后,末流所必至。吏部又欲就中低昂,以济其私。于是每考有县丞主簿等官,与考诸人,即欲不更加营谋,而不可得。夫以正官,举即当以正官用,称与不称,自有连坐之法,与吏部何预?若果文义疏谬,不堪临民,驳回可也。甚则罪及举主可也。何用曲加调停,降选丞簿,揽权归己,贿赂公行,皆由吏部之不肖耳。
  保举州县正官,原限举人,以至生员,未有及童生者。宋今础之普时在垣中,独保一童生。余怪问所以。宋曰:此人虽曰童生,其实年老,不能为官,聊复塞责,以免连坐之累耳。当时为之一笑。其人既经保举,即于里中具冠带,张盖乘舆,其儿妇偶有小过,其人怒甚曰:吾今已为官,当行官法,集亲族杖儿妇于庭,或言以其夫代者,不许,竟杖之,其妇当夜缢死。父母讼之于官,未及讯质,而童生亦毙矣。
  副榜准贡,始自辛酉,本登极恩例也。至丁卯、庚午而滥焉。有列名榜上者,不与,而无名者反与焉。惟在有力者为之。新城王与玫、王与慧,皆原榜无名者也。至甲戌吊察历科副榜原卷,于是原榜有名而卷偶失落,亦有被驳者矣。明年复令礼部较阅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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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留数名,以信前旨,其馀概发本学肄业。于是未选诸人,什九罢回。己卯杨武陵建议将副榜充贡入监,行积分之法,又以副榜在后或多增,议于正榜之前一日,先出副榜,于是奉副榜,允为得人之旨,其人既贡至监,但考一二优次,便以科道自居,移寓制衣,俨然候除之官。故言者有曰同一乡试也,为正榜者试毕而归,寂无一语,为副榜者乃人怀跃冶,希冀得官,此真不可解也。武陵不足道,副榜一事非有异同商确之烦,而十年之中,忽行忽止,忽重忽轻,无论以服士子之心,亦非所以持政体矣。
  国学援纳,原非祖制,以首善之地,广收铜臭,最为不宜。第相沿已久,从来无议罢者。乙亥忽传谕,一概停止,一时以为盛事。或以问余。余曰:援纳固当罢也,但非此时事耳。又问何时当罢?余曰:外患悉平,财用充足,此其时也。或曰:若然,则更无可罢之期矣。余曰:援纳虽非美事,然犹胜于搜括捐助。今搜括捐助有加无已,而独罢援纳可乎?即罢亦暂罢耳。明年丙子,科场届期,携银自远来者,皆废然而返。又当户部窘乏之日,急欲得银,而停止方新,不敢言开,是公私两困,言不便者,十人而九,踰年之后,其例复开,何所见而停此两年也。乃知为政者须度势审时,务求可继,不必慕其名而为之也。
  援纳之复,部议不论,廪增附一概以二百七十金为额,久之惟附学纳银,而廪增裹足不至,乃复照旧例,其意以为增广多冒称也,乃并廪例而加之,及不可行,而冒称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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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矣。久沿之例,即圣人无如何,琐屑计算,徒以伤体示陋已耳。善谋国者,殊不在此。崇文税课,以边患逋额数多,责令事定补解,遂至陡加税额,积月而所逋益多,一主政接管,骤减旧额,由是商货辐辏,有自天津卸载越务而赴崇文纳税者。有自临清、德州即先赴崇文纳税者。不三月而前逋俱完,新课充溢,此公惜偶遗其姓名,此等手段,可作户部尚书,与援纳加银之议异事而相反也。
  援纳既停,监生渐少,于是开选贡之例,誊录分卷,一如场中事宜,第减七义为五义,省三场为二场,其额每州县一人,有不堪充选者阙焉。本以充成均之选,非有异也。诸与选者,一时高自标许,以为破格大用,即在旦夕,遂欲凌科甲而上之,及廷试毕,一概入监,了无他异,其年暮家贫者,又不准就教,勉完监事,黯淡而归,至家与诸生无别,反损去廪膳之资,强半悔之,乃知张皇一番,殊属无谓,不如以选贡还选贡之为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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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戌试进士,倪学士元璐为受卷官,与共事诸人言文昌入豫分。今科鼎元在中州。已传胪果杞县刘湛绿理顺也。先是景泰甲戌杞县孙贤为第一,宜兴徐溥为第三,至是刘为第一,宜兴吴国华为第三,相去一百八十年,地方甲子,往往相符,信乎非偶然也。
  庚辰殿试,照例进呈十二卷,上取馀卷至再三,皆以十二卷进,遂至三十馀卷,因而召对,问绥边靖患报雠雪耻之策,诸人各有所对,独通州魏藻德对曰:以臣所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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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明问之中,因以耻字立论,累数百言,朗朗可听,上为倾耳久之。时朝臣在列者,皆谓且为状元,已而果然。中庸曰:知耻近乎勇,魏之立论,亦奏疏体,单拈一字,易于见奇,谓内外文武诸臣皆知所耻,则才能自生,功业自建,论诚高矣,其所以生才能,建功业者,未之及也。一段利口,不惟将状元骗去,其后来柄用,实原于此。夫能言未必能行,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一旦爰立,吾恐海内拭目之矣。
  壬午六月,宜兴师荐用蒋晋江、黄晋江、吴兴化,至十一月,复荐王巴县;六月之荐,从众望也。其荐蒋晋江者,以其博雅工文,将阁中撰述一切委焉。明与上言之也。十一月之荐,以熊、姜、杨、廖诸人渐有异议,将资巴县之辣手以为援也。上皆从之。至通州之用,宜兴师绝不与闻。上之疑形自此成矣。犹不悟而自出视师何也。宜兴既罢,兴化同时閒住,虽各有其事,而先后荐用之人,岂能复安,则两晋江及巴县之罢必也。癸未主考越两晋江而及通州,则已示其意矣。出闱之日,黄以一疏准辞,蒋宜即去,而因循未决,其后则欲去不可得矣。出处之际,其难也如此。
  通州上疏在壬午十一月,而三月始召对,其疏亦常谈,惟借以为大用地耳。初召入至阁说知,既出又至阁,言上加奖,称将就擢用,而未言大用。宜兴对诸老言曰:衙门正苦人少,将借此分房,今又别用,奈何!盖以魏、陈言兵事疑上,或用为枢贰。及督抚也。不移时,而入阁办事之谕出,宜兴见之骇然,而上之疑已,殊未之觉。呜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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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见于未形,况彰著若此乎!
  初谕升礼部右侍郎魏疏辞甚力,上改为侍讲学士,原不甚错,以魏自请阁议,乃以少詹兼大学士,曷若单用东阁大学士乎!学士五品,衙门之品级已极,其加官虽至少师,仍学士,仍五品也。若言无五品入阁者,亦岂有四品入阁者乎!牵拘沿袭之陋,阁议未为当也。独怪通州不辞入阁办事,而极力辞侍郎,辞学士,其疏历引岳正、彭时以修撰入阁办事,无非明己之入阁办事不为躐等,但不必升官耳。官重乎,办事重乎,居其重而辞其轻,以为不失吾之重者,而其轻者转盼仍吾有也。此等心事,殊欠光明,吾于其始进而知之矣。昔苏子瞻中制科,上欲授知制诰,韩魏公以为不可;复欲授起居注,魏公言起居与制诰相邻,亦未可;乃除直史馆。子瞻深感之。古之自处处人者如此,万万非吾辈所能及。稍仿其意,一再固辞,未必上之遽中止也。今贪鄙怙恋之状,先见于辞疏之中,异日遇国家大事,欲其以去就争之,何可得也!吾非有意深求之也,使侥倖得贤辅之效,而余独被失言之名,所甘心矣。
  本兵之难久矣,外与边镇为二,内与辅臣为二,就已所能为者,又不能尽得之于上,故无事则虚度日月,有事则万难支持。张象风凤翼为本兵,丙子之变,自请以身当敌。先是,以旧本兵梁廷栋为总督,梁由南至张,自京出,一筹莫展,畿辅数十城,皆被残破。兵退,二人尾其后,途中但见大树,白而书曰:各官免□所在皆是。二人度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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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罹重罪,惟日服大黄取泻。弥以九月初一日卒,又数日梁亦卒。及刑部拟案,梁拟斩,张免议,然则梁死为宜,张之死为不幸也。
  国初但有大帅,后乃以督抚制之,则开创与承平,其势异也。向来督抚皆拥重兵,故其驱使将帅,如左右手,然神庙之忻至成功,皆此法也。抚三镇七之议行,徒欲偏重将帅,以为敌忾之用,而不知其势渐成尾大,督抚为赘设矣。既成赘设,而封疆有事,仍责督抚,故督抚类多抵罪,而总兵如故;非不欲责,实畏之也。朝廷畏之,而欲督抚制使赴敌,是必督抚有术,尊于朝廷之上而后可也。一日章疏中论抚镇者,有云不足以制其死命,上涂抹之,批云:制其死命,是为何语!兵法曰:寘之死地而后生;兵者,死事也;自古善驭将者,皆云往往得其死力。死之一字,果为过否?嗟乎!难言之矣。
  上重武臣,外卫指挥而下,戒饬扑责之法,一切不得行,但许参罚而己。不知事有不至参罚,而但须扑责者。一概停止,则废法矣。且各官有甘心受责,而以参罚为过者。相沿已久,今一旦更之,不以为优其体,而以为大不便也。有巡方杖指挥者,辄得降处,遂相戒以为不可,而皇城巡视科道,其杖指挥自若也。不止自杖,或又奉旨杖之,同一指挥耳,京卫不卑于外卫,巡视不重于巡方,而其分别若此,良有所未解矣。
  武举非祖制也,洪武历三十年,诸凡法制,罔有不备,继以靖难,而用武极矣。独未及武举者,以为兵事非可以暇豫习,非可以科目得也。且国初将才,不可胜用,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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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至成化年间,承平既久,乃仿文试而为之。历试骑射,加以策论,以为读书不成,去而学剑者之地。乡试积累,约至三科,会试既捷,亦止分授赞画,不得实职。其有力者,或得建大将旗鼓,其无能为者淹滞终身而止,似捍禦所资,殊不在乎此也。若是乎己收而姑寘之。盖以科目庠序所不能收者,聊复开此,使不逞之徒,有所阶以自进,即不然,亦足以耗其雄心,而不至于为患。此弭乱之微权,非抡才之盛典也。今无故而尊之,与文试等,无论非祖宗之旧制,亦岂开科之初意哉。
  辛未武场,定令技勇策论兼优者为最,策论优而技勇稍劣者次之,技勇优而策论不能者又次之。其技勇劣者不准。榜出仍有言者,遂至下主考于狱。至甲戌二场,大风步箭,中者甚少。监者恐入场人数不及原额,上疏请之,但有一箭,亦准入场,是所重又不在技勇也。两科之中,立法参差,一至于此。至于原卷进呈,往往取马上九箭者,第为状元,假使上亲至武场,见所为马箭者,未有不晒其儿戏者也。甚乃移之文试,使人控马而驰,相去尺许,插箭于上,此必敌人相遇,皆木偶泥塑而后可也,将焉用之!
  武场原止骑射,辛未加以刀石。刀三等,自一百二十斤至八十斤;石三等,自五百斤至二百五十斤。开场之日,有武举趋而进曰:请问今日选将才乎?选家丁乎?监者曰:今日鹰扬盛典,以应主上拊髀之求,何云选家丁也。对曰:既选将才,须存将体,须识将略;为将者全在机□,胜负所争在毫芒疑似之间,即武经七书,犹患其为陈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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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科目久沿,不得不应此常套。至于骑射,虽武人所有事,然亦特武人之馀事,聊复试之,窥见其一斑耳。若在临阵之时,全不恃此,况复增此刀石,无论力有强弱,未必能胜,即真能举石五百斤,舞刀一百二十斤,有力则诚有力矣,一旦遇敌,安所用之,以为战将且不可,况大将耶?以将才选而与选家丁者不异此,武举之所不能应也。请辞而退。于是长揖而去。监者愧其言,又壮其人,使人留之不可,掉臂竟去。意此亦非常人也。
  会举旧例,卷分边腹,每十分为率,边取八分,腹取二分。以边方之人练习战阵,故多少悬绝如此。京师旧为腹卷,入彀者少。辛未改为边卷。盖勋卫诸人,以腹卷额少,愿入边卷,故请之耳。由是八分之中,京卷居十之六七,而边卷反寥寥矣。辇毂之下,事事谙熟,穷边健儿,安能与争多少。此于诸人诚便,而于分卷初意能无相戾否。无论鹰扬之选,强半纨,非所以光盛典,且京师贵近而命之曰边卷,顾名思义,可乎不可乎,乃无一人言者,何也?
  初议胪传武榜,谓殿廷不便于骑射,若止令对策,则与文试无异,故仍取原卷进呈。然自古临轩策士,未有不与试而仍用原卷者也。此制终属迁就,非确议也。辛未状元王来聘,选得扬州游击,以武元而官腹地,殊为未称,后升昌平参将。丙子死于敌,亦可以无愧矣。丁丑武状元姓文,江西人,同一科而文武状元俱在江西,此不因于地必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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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惜倪鸿宝不在此,当烦其推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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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未考选犹未及钱粮也,既考之后,更核钱粮,于是毕司农下狱,熊鱼山开元,郑澹庵友元俱以谪去矣。自是考期将近,先核钱粮,上以此求,下以此应,不问抚字,专问催科,而循良内召之典,化为钱谷销算之局。此亦世道之一变也。自是徵解日急一日,考成日严一日,户部奸吏,上下其手,不惟多逋为累,即少通亦足以为累。余每从候考各官,问得其详,凡钱粮以十分为率,其未完至十分者革职,未完仅一分者免议,其馀各有差,此成例也。但钱粮原分款项,有一项多至千百者;有一项少仅一二钱者;县官解银,必须逐项细列,每项解若干,虽零星铢两,亦为搭配,间或遗漏一条,则千百之已完,不足赎此一二钱之未完。奸吏且将借以为题,而以十分未完革职矣。既经革职,须向此吏更求开复,故有欠仅一二钱而费至数十两者。此作县之苦,无处告控者也。今不敢望未完之数,曲从宽假,但求己完之数,概许通融。一户部尚书能为琐琐对算乎,此惟精明司官足以任之,而部属历俸已深,乃转正郎,不数月而迁官以去,一切参罚,总凭吏书具稿,但知未完为真,谁肯因彼贷此?嗟乎!吏治而止核钱粮既已非矣,就中曲折,若此孰为县官伸此冤乎!
  钱粮之累,莫甚于内库,尤莫甚于本色。有延至十馀年者,拖欠者十之一二,抑勒者十常八九;即拖欠亦因抑勒而拖欠者也。至于铺垫之费,或浮于本色,而盘用水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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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焉。积累通计,曷啻相倍蓰,相千万也。铺垫之外,又有需索。需索满意,不问美恶而收之,徒为内库之圬蠹耳。尝有暂请改折而不废铺垫,照旧解入者,上不允。盖铺垫有限,抑勒无限,此该管内珰之意,非上意也。
  本色外解,一驳一累,其最甚莫如弓甲。凡弓皆上自开试。上力甚大,能开劲弓。其一挽即满开者驳回,其半开者乃留,及颁给行间,将士皆不能用,虽有千万之弓,不可以发一矢甲,则使内珰有力者,以利矢射之,陷者驳回更造,故甲或厚至一分有馀,但求不陷免驳,而斤两太重,非临阵所能胜矣。二物急需,是以务精之,而皆至于不可用,则有限之物力为可惜也。
  自壬申冬,每一闻警,则令百官进马并及鞍辔,勋戚有进,有不进者,辅臣六卿侍郎每人一匹,其馀每衙门共进数匹,或合进一匹,皆于御马监上纳,收马之处,门外常系数马,其进马者,皆遣役银以往,就彼易马,旋即交纳;如有以他马入者,虽千金之骏不用也。翰林合院共进二马,每次合赀,使当该吏至彼为之,尝疑其不无侵费。戊寅冬,张坦公缙彦,初入词林,偶知有善马处,乃托以市买,得马四匹,皆百二三十金以上。同官谓必且得当。及至彼,则四匹尽被驳回矣。于是取原值如故事纳之,仍馀银数多。此事未审上知之否?进马原以急公,乃适为内珰射利之端。彼所鬻之马,官马乎?私马乎?官马原有定额,不可鬻也。私马安得如许,且又不当鬻也。一人之手,自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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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收,马从何来,银归何处,假使按以军法,当寘何典?而莫敢谁?何徒劳窃叹。余之所深惑也。德州为太宰时,亦有此谕,阁臣之外,惟衍圣公进二马,少宰田唯嘉进二马,德州以太宰无所进,由是五部及侍郎以下俱止。德州非能以此持体,第心吝而外,以清自矜耳。事平,上于进马七人,每一匹以一表里,盖有所不悦于中,而复难于言,以此微示其意旨也。
  官方之散要贵贱,其来久矣,非可以骤加低昂者也。以意低昂,终不能掩其实,而为人所借以行其私,则贵贱散要不自人主操,而反为所借者操也。此谓权不自用,而倒授以予人用,何若仍其旧之为便乎?如科道年例之升,本属劣转,而上以为优;不知所谓优者安在?其例升最当者,优不优无能较也。至当路者,借以排斥异己,遇有反唇,则以优升杜其口,或至公论不平,亦解之曰:此优升也。论其实,果优升否,是上所名为优升者,究竟不优,而但为借用者多一出脱之名目也。大要年例宜照旧规,吏部会同吏科,河南道一以章疏为殿最,则无辞矣。间有未协,罪在吏科,河南道乃倾陷于狠辣之手,簸弄于主使之人,中外尽知,而美其名曰优升。吾不知其将谁欺也!
  年例之法,坏于德州而未甚,至田唯嘉,而手脚尽露矣。每一番推升,即有一番喧闹,庙堂之上,时时戟手露龈,大伤政体,而唯嘉悍然不顾也。唯嘉所恃,在通内言官有议己者,即以年例处之。其有言者,即以优升禦之。不可胜记。独凌茗柯义渠,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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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垣升福建参政,则乌程为之也。凌与乌程虽同里,而素不相能。乌程已归,犹衔之不已。至是有湖绅入京,传语唯嘉,以年例与之。唯嘉奉命惟谨,不谋一人,而寻登启事矣。唯嘉积习故智,无足异者。乌程以执政谢事,而阴持朝局,驱逐言官,意欲何为,其年六月,乌程病卒,相距仅两月耳。一息尚存,万万不肯歇手,可以概乌程之生平矣。
  年例每次不过科一,道二,盖约略人数多寡,而斟酌其间,止合如此。通三年而计之,其人不为少矣。吴昌时为选郎,乃推至七八人,又皆庸软无能为者。其用意至深。此时郑元岳为太宰,从仪郎调为文选,亟欲以特达之知,大伸其清执孤特之意,以见知于上,而昌特别有肺肠,特创此不畏强禦之貌,以恐吓台省,为异日驱除榜样。又以勍敌太多,将致他变,故但取人数广众以劫之,方自喜其算无遗策,而不虞人之有烦言。此一事也。皇上自皇上,太宰自太宰,昌时自昌时,各有主意,绝不相谋,而事适相凑。在太宰不失为君子之疏,而昌时为狡猾,为无赖矣。
  科道升京堂,原不为过,但须有建白在人耳目,乃以授之。即均有建白,而所关轻重不同,当以京堂之大小为别。如事系宗社,生民之利及纠去大奸者,皆以身犯不测之祸,俸满之日,宜升四品京堂。其次遇事敢言,不为阿徇,及屡有指陈,俱切利病者,俸满之日,量授五六品京堂。再次,则虽无建白,颇彰才干,当以年例陛三四品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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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次,则保持禄位,仅免过端,当以年例升五品监司,已厚幸矣。今科道之中,丰裁棱棱,或至蹉跎不振,而依阿唯诺之徒,侥倖历俸五七年,便以京堂为分内之物,无怪乎寒蝉之结舌矣。初万历二十年间,抗章言事,多在南都,时人为之语曰:南京科道恶如虎,三年一个大知府。北京科道绵似羊,六年一个大京堂。今昔同慨,如之何而后可也。
  宋九青玫,在垣中一二年间,未尝有言,一旦自楚闱旋京,示余以试录。余即于坐上阅之,一策中无一字及时事。余问:年兄程策,文字甚佳,何以不及时事。宋曰:凡衙门无言责者,须借试策发挥时事,以畅己之所欲言,如年兄词林是也。若敝衙门原有言责,果有可言,当具疏言之,期见施行,何以策为?余口应之,而心不谓然。大都敢言之士,有触即发,随地可抒忠爱,何论为疏为策,如其不言,则策中尚不敢言,而望其以疏言之乎?越数日,宋上一疏,二千馀言,皆指吏部而不及一事,亦不著一人,但将清通简要四字衍为四大段,以勉诸臣而已。戊寅以封差旋京,余方以田唯嘉事屡有陈奏,宋见余即曰:年兄为何将敝衙门事尽行作了。余应曰:只因年兄不肯作,所以小弟不嫌越俎。宋有愧色而笑。盖笑余之痴,而颇难于言也。科道中自有此等一派,见有敢言者,亦知叹赏,及遇有可言处,乃至不肯措片语,一生趋避,专为身谋,不知国家设此言官,以底用也。宋后以莱阳城陷被杀,漆园所云豹养其内,虎贼其外,毅养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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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贼其内,人生祸福,岂智巧所能移耶!
  官由科道升者,每苦太速,了无馀味。李晓湘觉斯,自省中至侍郎,仅六年中间,曾经谪降,犹速如是。傅太宰永淳为御史时,每朝与余同坐一寓,至其为太宰也,相距四年耳。范黄县为御史两差,俱在余散馆之后,旋升大理寺少卿,是年即大拜,不二年位至极品,往往速化乃尔。更假年岁,将以何官处之!
  翰林考满升官,须及九年,近日讲读修书,各有叙升,虽不拘九年,大约十年馀,而至五品。盖以衙门无多职级,约略迟速之间,与历俸考选者正等。故鼎甲庶常,以科相次,三年转尽,又及后资,不至躐等,亦不至淹滞。法最善也。今以考选者充之,非前六年,即前九年,更历多年,则其人已老,不为国家用矣。仍旧例则非人情,改速迁则多踰越。以此知其大不便也。
  翰林以前后辈相与,凡称前辈者,一选馆而即是不问其授职在何时也。至为后辈,则以散馆授职为准。其未授以前,虽先用侍生,续升四品者,皆改称晚生。故有仅隔一科,称晚生者,从来相安无异言。此真雅道也。甲戌以考选诸公入馆,皆系实授,与鼎甲认为同年是矣。及罗吴皋、吴若谷以庶常继至,乃相率诣乌程讲说,以己实授在先,欲据罗、吴之上。乌程怒曰:此衙门旧规,如欲创改,但凭尊意,不必问我。嗟呼!稍稍变法,乃遂有此等,亦咄咄怪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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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未馆选未几,杨翠屏绳武以粤西兵乱,告假省母。旧例告假者,皆须下科散馆,方得留用。甫踰一年,而翠屏至矣,则以向曾梦为佥都御史,自知不当留馆,而有此来也。既授西台,两差之后,升佥都御史,巡抚遵化,三年升侍郎,寻卒,赠兵部尚书,与梦又少异也。
  壬申四月,上赐麦饼,庶常以例,坐六科之上,无异说也。至端节,又有宴,六都垣先日诣二馆,师家言庶常将来优者方授词林,次者授敝衙门,又次仅授御史。奈何以未经授职之人,坐敝衙门之上。二馆师答以自有旧规,都垣复诣光禄言之。光禄知其不可,而难于尽拒,乃以六都垣坐庶常之上,而左右以下仍旧。至期,同馆俱不就坐,相率言之阁中。宜兴师曰:自来词林不论品级,庶常落下,方为科道,岂有在都垣下者!使典籍传语光禄。于是都垣之宴,一时改设于下。六都垣怏怏不悦,不就坐而去。
  公宴列坐,各有不同,大都以朝班定位,就中又自序品,惟经筵一宴,自知经筵以至序班,共为一行,就中六卿长贰以及翰林,各以品序,惟鸿胪寺卿,以四品而居史官之下,盖是宴为进讲而设,故先序儒臣,所以重经筵也。旧规如此,相沿不改,至壬午,余再入京,见鸿胪寺卿序于宫坊之下,史官之上,不知因何更置。诸史官漫然就坐,无与较者,向使余为史官,必不轻于一坐矣。
  庄任公鳌献,在馆中踰年,忽得心疾,每见人以手向颈,作杀势曰:杀我!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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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接谈良久,又复如此。既散馆授给事中,上疏论厂卫为害,颇有敢言之气。旋奉指实之旨,回奏三款,俱算厂卫中事。庄之耳目原短也。坐此处分,降三级调外任矣。
  庄既被谪,益郁郁不乐,疑班役有蒙蔽之者,移床帷出居外房,又具一疏稿,有桓灵等语,内一款言福王为变当防,馀皆此类。其族叔少司农钦邻,戒班役不许写本人至寓,缘是得止。同馆移尊候之,出此稿相示,以未上为恨。因循数月,然后出京也。
  揭阳郭之奇,以告假复入,有宛在堂诗稿及山居一啸,多李邕大骂之句,以馈乌程。乌程大不然之。至散馆卷中有别字五十馀,乌程以为殿卷,将授部属,郭求浼百端,欲得台中。乌程略无转意。但云原卷见在,徒劳言说而已。乌程虽刻要之,少年乘兴之诗,未宜轻以示人,况于前辈尤不可也。
  乙丑馆选,仅十八人,山东仅一人,而世家争者甚多,故马胜千之骥,以无意得之。晚年尤嗜佛,初耽素食,后乃断酒,以银八两作一小釜,自烹蔬菜,不与家人共食也。不妄取,亦不妄交,宦邸十年,萧然无长物。一日同乡公会至夜,各相持耳语,起坐纷然,独余两入无之。胜千因曰:耳语多是习惯,尝有客于间处,细语良久,无一语可避人者,乃知耳语非尽私也。以见相与之亲昵耳。此语岂其然否?满眼不堪,代人解嘲,聊以自遣,吾以识胜千之心矣。乙亥病数日,了不服药,卒之日,自言胸中空空洞洞,以辞世为乐。盖幽寂恬淡,自与悟门相近,亦可谓打破生死关头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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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太白之元,癸酉江西主考,回京之后,颇为执政所不喜,寻以差归,未几病卒。或云以场中出题,宜兴师云此以歇后相嘲也。其题乃女为君子儒,不知当日命题之际,真有此意否?然则辛未论题,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是为斥乌程名矣。岂首辅于次辅,又在所不避耶。
  黄石斋浙闱处分,实以割榜,有尚观升、尚观法者,其一所延先生也尚姓,冒称在春秋房,俱中,拆卷至后一人,石斋异之,恐有他弊,欲去其一卷,乃重阅两卷,后者胜前,于是割去一字改补,以印覆之,榜出鬨然。由是有议其辨疏言异,经虽五桂,无妨本因,同经而去之,无论兄弟同经,不碍于入彀,尚有同经又同房者,如丙辰侯木庵兄弟是也。纵欲去一卷,便裁其后拆者可矣,何用重阅,何事割补,此非小心之过,即精明之过。其人既有贫富之分,何怪乎其有言也,既以此处分,乃上多疏,最后一疏,引易师上六,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言已筮得此爻,语状与京房至新丰及陕所上封事正同,上甚不悦,乃革职为民矣。
  石斋与宜兴师甚不合,尝为余言,初入馆时,寓在东城,策蹇谒宜兴数次,弗得一面,意甚不平。然宜兴师犹前辈也。余壬午再入,有为余后辈而烦余谒五六次者,使石斋遇之,当奈何。甚矣,余之不才,独耐事也。
  出馆而交情如故者,惟杨翠屏,其馀在密疏之间,不甚相远也。倪百宜在馆时,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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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昵,即休沐之隙,过从无虚日,及授西台,崖异自高,有不可近之色。其室黄氏,孤女也,全家遭寇劫,杀其母自投于江,但黄虽宦家,而性不慧,又无子,倪既入馆,家中为别聘一喻氏女,倪五年不归,未娶也。度按滇时,当娶之矣。其在东省,屡有人告状,认为其父者。最后一状,批云:本院即有父,何父之多也。发该县杖之三十,倘其万一为真,如之何。父子夫妇之间,所遭固多,不幸而处之,亦未为善也。
  倪学士元璐,为倪百宜撰敕命,其所封之妻,即黄氏也。文中有其「美在其中、声闻于外」二语,皆借用成语,文义绝不相涉,殆近于戏矣。一日早朝,遇沈宪申,言近日敝座师为舍亲作一敕命,有不知何人及东征逐子语,不解所谓。盖其人本以曾孙补荫,又其母在任所就养耳。余为释之。宪申乃了然。学士诰敕文字,多不袭常套,故所用若此,然亦避矣。
  诰敕自有体,前辈为者,不过六七十字,大僚亦仅百馀字,近者率为大篇,非其质矣。且详切事迹,以天子而誉匹夫,屑越王言,莫此为甚。冯青方起震,可宾之父,善画墨竹,乃至为敕命中一联,此何足以辱丝纶,读之但讶其不伦也。
  四六偶句,为上所厌恶,尤恶称誉太过,侍郎刘重庆卒后求恤,乃王鳌永代撰疏稿,有「比屋可封」等语。祭酒陈芝台求恤,有「接孔孟之真传」语,不知谁撰。至左都高忠宪公攀龙赠诰,乃倩许石门士柔代作,而注中书之名,有「身任斯文之重」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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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加涂抹,刘、陈至停阁恤典,许以此降调也。
  礼部主事卢洪春,万历中以国本建言廷杖,天启中赠光禄寺少卿,荫子官生,以灵南府知府考满,应赠父母,余为撰文,后一段云:是用赠为中宪大夫,尔子之官,尔所遗也,天末长吏,秩不重于清卿云云。
  纳银给诰敕,此倪学士元璐策也。原议文官三品而下、武官二品而下。上更定文官四品、武官三品,较原议仅下一等,而事多龃龉。在内则及佥宪而不及侍郎,在外则及抚而不及督,两司则及宪副少参而不及宪长大参,官不相远,例何异也。至武职,惟都阃参游而上,官重而赀裕,守把而下,糊口不遑,何以封赠为。由是纳者绝无。王言之重,本非可援纳之物,业已被其名,乃不取其实,何也?
  杨武陵初欲练兵十二万,为剿贼之用,议饷至一百八十万,此剿饷所由加也。踰时问其兵安在,则历指陕豫江楚之兵以实之,仅仅八万,剿饷未加以前,岂无此兵,又以宣蓟等边兵不堪战,于是议挑选数,多别自为营,此练饷所由加也。论者谓此直造得一本册耳已而,果然。
  凡加派兵饷,但能加于未乱之处,其楚豫秦蜀有加之名,其与未加同也。地方一日未乱,则加派一日未已。其势必至于尽乱,则无所容加,亦无所事饷矣。此等事,皆自武陵开端,厥后服毒自尽,拟辟立案,尚未尽厥辜也。议未上而忽传谕祭,旋奉免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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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何欤!
  军兴以来,各项外解皆苦不继,惟禄米仓及光禄寺白粮,除本年足用,可支五年,乃历年所馀也。户部尝请改折一年,以苏民困,上不允,盖将留为那移之用耳。不知天下止此物力,宽一分即裕一分,其效在上不在下也。惟精于心计者知之。
  京官之不能废交际,其势然也。神庙年间,为外官者,一遣人入京,自阁部以至中行,凡属相识,皆有之,即至厚不过四十金,京官受之,必答以二帛或四帛,书劄往返,仪物俱备,真盛世之容也。近时严禁交际,其实何曾禁得。但禁其閒冷者耳。津要之地,日益加多,诡秘万端,乃所谓贿赂,非交际也。禁交际而变为贿赂,识者有世道之忧矣。
  边功之盛,莫如神庙初年。江陵柄政,一切机宜,皆从书劄得之。今江陵集中,可考而知也。外而督抚,内而各部,无一刻不痛痒相关。凡奏疏所不能及者,竿牍往来,罔非至计。盖奏疏拘而书劄畅,奏疏板而书劄活,奏疏仅可一二,而书劄不嫌于再三,奏疏或虞泄漏而书劄他人无从见。功业之盛,所自来矣。今奏疏之外,但有揭帖,与疏中一字不异,一切书劄,概从禁绝。就中情事,未能尽知,而欲悬断于数千里之外,无惑乎其不及前人也。寸楮之制,通行不过十馀年,前此所未有也。即如近年,答馈遗者,初犹有书,不用谢帖,一变而仅有名帖,再变而仅一单帖,乃至并帖而无之,皆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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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而已。往来之节,日趋苟简,更假年岁,又当如何。
  烟酒古不经见,辽左有事,调用广兵,乃渐有之,自天启年中始也。二十年来,北土亦多种之,一亩之收,可以敌田十亩,乃至无人不用。己卯上传谕禁之,犯者论死。庚辰有会试举人,未知其已禁也,有仆人带以入京,静出鬻之,遂为逻者所获,越日而仆人死西市矣。相传上以烟为燕,人言吃烟,故恶之也。壬午,余入京,鬻者盈衢,初以为异,已而知为洪督所请,开其禁也。
  塞外有鸟,缺后趾,其名曰沙鸡。自壬申年入京,有捕得鬻于市者,每来则边警应之,盖古突厥雀也。丙子宣边有警,举朝无一人知者,上从宫中传谕本兵,始知其事,迩来部中侦探无人,断绝消息,有愧比雀多矣。
  火药之灾,始于王恭厂,遵化去京三百里,皆闻其声,人或以为地震,久之而知其非也。先一日,东城火神庙有声隐隐自庙中出,向西南而去肸蚃,若有所睹,至翌日而王恭厂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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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子边警,总兵刘泽清赴援,至河间府,拥众不进,上疏参东抚李玉完懋芳,自誇已为战将,无奈懋芳抚标而不发也。上怒,下部议处,革职。其实抚标三千自用不足,能分以与泽清乎?李之处分,不足惜,自此总兵人人有抗章之志,非复督抚所能制,而泽清更跋扈负嵎,莫敢谁何!此治乱一大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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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懋芳既处,以颜继祖代之;继祖以功名自负,复恨懋芳交代之迟,诬其携去香税七千金。上震怒,遣缇骑逮之,李已去,半道丁艰,距家百里逮回,其香税自在库中未动也。人皆病颜之已甚,再踰年而颜亦败矣。
  李之抚东,未失一城,逮入狱论戍,颜虽失济南,其时奉命守德,难兼顾也。以此论死。至壬午,王永吉陷至七十馀城,而以兵仅三千为上所原,复得蓟辽总督。此三千之兵,从来如是,非至王而始减也。即东抚一事,数年之间,不得其平若此。
  万元吉,江西人,为归德府推官,当孔贼乱时,有安邱乡官马从龙者,携家驻虞城,为内珰吕直所纠,将家赀抄没充饷,事属理刑官,元吉独力护,遂至降调。义声震于人耳。且又去官之后,数年不复入京。士林莫不多其为人。后以大理寺副随武陵督师,人已讶之,及武陵自尽,上疏颂武陵之功,有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师相之谓矣。余从邸报见之,颇疑此疏不出元吉之手,夫死武陵何如生吕直,乃至前后两截,若此人未盖棺,品固未可定也。
  莱州知府朱万年,乡举出身,孔贼围莱,自称欲降,但部下未肯尽从,须一位老爷宣谕。时徐、谢二抚,俱在莱城,商量欲出,万年毅然请往,缒城而出,贼初无降意,反欲胁以赚城。翌日,以舆从拥至城下,万年大呼曰:吾身已许朝廷,城上火可即向吾身打来。贼大怒,拥回数武,乱刃交下而死。事闻,赠光禄寺卿,巡按御史王道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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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争之云:如万年者,宜赠以尚书侍郎之官。又云:今之为尚书侍郎者,非有殊功异能,优于万年者也。不过累资而上。今日升侍郎矣,明日升尚书矣,及其考终牖下,乞请恤典,反若执券责偿者然。人人以为应得,奈何死事之臣,而不得以一例论也。又云:辽按张铨,加赠尚书,人以为宜,今万年之死,与铨不殊,而生前官品视铨尤高,宜何处焉!此疏大有感愤之气,而票拟与部议俱不从也。
  贾村之败,本由催促,卢总督象升感愤出战,自分死之,有大帅力挽马勒,卢以鞭击其臂,帅失痛脱手,卢遂纵马直入死焉。时死者万人,互相枕藉,皆褫衣暴露,历日既多,了不可辨。卢尸尚戴一白网巾,人以为忠孝之报也。
  卢既死,千总张国栋塘报至兵部,武陵问以事之始终,欲缘饰逗怯之状,据以上闻。国栋不肯,武陵大怒,夹至五次,卒无变词。但曰死则死耳,忠臣而以为逗,力战而以为怯,何可诬也。吴骏公曰:国栋不知何许人,此即士大夫有不能者矣。
  曾二云樱,为福建兵备,不知以何事为郑芝龙所深感,乃以已财入京,为之谋升。一旦缉获,上命逮之,未至而芝龙疏称,系为侄纳监之银,又列其在闽治状,其事得解。会曾逮至,上夜半传谕刑部,曾樱免入狱,由是得释,未几升登莱巡抚。
  樱事词连吏部主事葛含馨,葛上疏自辨,复指同部来方炜。来,浙人,而郑所谋之缺,乃浙缺也。故葛疏称曰:一夥浙江人,作浙江事,有不总其成于浙江之吏部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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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引来一事为證。盖数日之前,本部考定选官,来曾以片纸书大结一语,托葛寘前列也,来由此提问,葛得免,人多弗与葛者,初吏部前后辈相与无间言,至是而雅道无存,戈矛竞起矣。
  曾素有清名,其为登抚也,不甚得士民之心,以其偏听衙役也。凡为衙役,未有不贪者,己不贪而纵衙役之贪,可乎;是清者一人,而贪者不啻百数人也。曾旧守毗陵,当魏珰用事之时,宜兴师曰:曾有一详申抚按,内有十馀款,皆称体上公。又毛禹门士龙论戍遁迹,囚禁其子,多方苛求,以此言之曾之品未定也。
  御史杨新期,颇著清素,历资多年,不得迁升,所用冠服,皆二十年以前者。每朝内衣袖大,外衣袖小,塞满其中,拥肿外见。上望见,深厌之,以为无才也。故内转及年例皆不允,以丁未进士至丁丑台资之久,无出其上者,郁郁不乐,以至疾笃,家人或慰之曰:已升陕西参议,新期怅然曰:焉得有此,越数日,卒矣。杨慕垣世芳,亦以久次不迁,疽发于背,属纩之日,乃报升少詹也。官职何物,乃至与生死相连。二公皆山右人,秉性颇刚直,不耐摧折,非尽从名位起见,以其身为殉也。
  固安县知县秦士奇,一日公退在衙,有抚按所遣推官带从人叩门而入,则都察院咨行奉旨搜察本官私宅者也。将妇女驱至閒处,据室倾倒筐箧,搜得银七百两,坐赃论戍。究其所以,乃士奇得罪于本县大珰,入毁言于上,故出其不意,而为此也。无论七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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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重赀,但以所有坐赃,亦非法甚矣。是时上新诛魏忠贤,而复用珰言。如此,至丁丑复有潘益达、白慧元事,传中旨令巡按御史参奏,御史迫于上命,遂胪列多款,不知县官果贪,巡方所司何事,乃待上之传谕,方登白简。若其未然,而唯诺雷同,使县官衔冤莫诉,则亦大负巡方之职矣。自此畿令不务职业,专以调停大珰为事,烹阿封即墨者,恐不当尔尔。
  余乡试房师绥德刘公讳彝鼎,壬戌进士,将门之子,督抚才也。为大同左卫佥事,止以性刚,不受请托,为监视所恶。一旦从抚公荐疏中批云,刘某贪污狼籍,著会同监视,据实参来重处,遂具四款以进,逮入狱,刑部问官于元协任子也,复不能执持,硬坐两款论戍。此与秦士奇等事略同。初上立名监视,但令监其欺,不令掣其肘,今稍弄机关,抚按刑部便不敢与异同。此非掣肘,必如何而后为掣肘也。
  监视之设,止多一扣饷之人,监视之欲满,则督抚镇道皆有所恃矣。故边臣反乐于有监视;功易饰败,易掩也。上性多疑,有监视又有[监]视监视者,多一人有一人之费,穷边士卒,何不幸一至于此!
  张若麒既考得刑部,高起潜即讨作饷司,极其称誉若麒、令卢龙相与有缘也。监视所司者,兵马钱粮而已,吏治何与焉;而留心藻鉴若此,其故不问而可知也。后取径武陵,乃上疏自言不愿。夫以户部易兵部,宜乎其不愿也。路人知其心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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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显名总理淮盐,骤入课银数多,皆透支各商而为之。盐法自此大坏。而上以为能。盖徒见目前有多金耳。就中事理,稍有识者,未有不私以为忧者也。巡盐御史张绪伦,独深服之,既已见之章疏,值余过广陵,复津津誉之不已。余曰:年兄此言对小弟言之犹可,慎勿向他人再言之矣。余寻还武林,则无一人不笑且讶者。冬尽内察,以不谨处分归而卒也。
  显名治衙宇,于扬内起高楼,落成之日,巡按御史梁云构,自泗州制扁如楼之广,大书迎恩楼字,加以采绘,鼓吹导至悬焉。梁素好大书,所至多留题额,若此事似可省也。
  云构有子羽明,甲戌中式,廷试之日,云构牙牌及羽明丝皆奋起怒张,见者异之,良久复故,人以为羽明且为状元,榜出在三甲尾二三名,选得行人而已,意下体所佩,近尾之象也。
  冯留仙元飏,以运判署济宁道,值戊寅之警,守备空虚,拮据戎务,宿城头六十馀日。时高起潜有游兵数十人,掠济宁,擒而斩之。起潜大怒,命人责取,不用援兵甘结,冯即与之。一方卒赖以安。当其与之也,人或疑焉,而冯不顾。盖此城不守,则身与之俱亡;此城能守,虽起潜将如之何?无非见到识定而已。此等方足与断大事。
  西长安街,有僧为泥塑大佛,在席棚之下,为日久矣,辛未上出夕月,其佛正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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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地,将撤毁之,忽传佛头自动,观者以千万计,皆以为实动,由是老幼妇女,络绎奔走,经两日未巳。余自往视之,未尝动也。会期已迫,御史督兵马司官碎之,了无他异。
  人之休咎,有兆于数月之前者,要亦不尽然也。辛未秋,宋泰斗鸣梧骑马在途,马惊堕深沟,衣冠污尽,乃就道旁人家使人取衣冠易之。寻以武闱分考,降浙江藩幕。丙子元旦,余具朝服出,至大街,马惊不可制,一役持冠带前行,为马冲倒,碎践之,亦使人取易。然而无一事,何也。
  杨慕垣世芳、刘士徵必达,既下狱,两人共坐一室,每日讲论古今,至夜分乃寝,颇有夏侯授经之风。部拟贡举非其人,二十馀日而后出,杨仍再起至京,刘归而即卒。
  曹钦程以逆案论死,十馀年来,逆案诸人,正法略尽,而钦程独存,遂为牢头。每一缙绅入狱,需索万端,必大有所获而后已。乙亥滋阳令成德入狱,钦程亦如例需索,成大怒,拳击之数百,一无所得,而身负重伤,月馀乃愈,一时缙绅在狱者,莫不快之。
  凡缇骑有所逮系,须奉驾帖,其驾帖先经由刑科姓名之下,以墨笔乙之,防增入也。辛未以草场火,逮巡青马思理等,锦衣以科员在内,径接驾帖而行之,事讫乃送科,已越二日矣。刑科以职掌上疏争之,乃复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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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场之灾,上以为必有奸细,故震怒而逮诸臣,至后乃知其非也。大抵木能生火,加以阴雨连绵,湿气入草,郁蒸既久,火从内炽,此物理之常,无足为异,乃以诖误获罪,诸臣之不幸。
  刑部决单,乃上所自勾,当日始下,其先无从而知也。庚辰秋决,御史魏景琦将未勾诸人一概处决,一误而死者二十馀人;景琦降调回籍,未几为刘超所杀,全家无遗,得非诸人含冤,有以致之欤!景琦即是年进士,召对擢用者。其卤莽至此。先是,楚中秋决,亦有此事,乃一节推为之,忘其名,余同年也。节推不经事,容或有之,御史何得亦尔。旧制限年三十以上,方许考选科道,盖其慎也。
  礼科胡周鼒,上疏请加恩,懿安既处分而去,兵科宣国柱于朝时,以武职二人干职方张若麒。若麒竟以疏参。盖徒知兵科能制兵部,而不知若麒之为兵部,非兵科所能制也。岂惟不能制之,将借此不徇情面之状,以受知于上。是明明自开破绽,为他人功名地也。此必无知班役怂恿为之,向使稍历仕途,万万不至如此。以书生不谙世务之人,忽而超擢黄门,忽而沈沦黑狱,不惟国体可惜,人才亦可惜矣。
  刘半舫荣嗣,能诗好书、画,门下多游客山人,既为总河,以骆马湖运道溃淤,乃创挽黄之议,起宿迁至徐州,别凿新河,分黄水注其中,以通漕运,计工二百馀里,费金钱五十万,皆用门下客议也。其凿河处,邳州上下,悉黄河故道,淤土尺馀,其下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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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每挑浚成河,经宿沙落,河坎复平,如此者数四,迨引高水入其中,波流迅急,冲沙随水而下,往往为浅为淤,不可以舟。明年漕舟将至,骆马湖之溃决适平,诸舟惟愿入泇,不愿入新河,刘自往督之,以军法恐吓诸舟,间有入者,大都苦于浅涩,费力甚艰,于是南科曹大吉景参疏论,寻被逮也(崇祯戊寅卒于狱中)。余在仪真,初闻此议,即私计之曰:自古治水,无过神禹,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也。曰疏,曰决,曰瀹,曰排,从不闻曰挽。挽之一字,岂行所无事之智乎!况黄河非他水之比,挽少则淤,挽多则溃,谁为此公画此策者。及过邳州见所为新河者,已知其功难成,旋向刘语曰:老公祖创开此河,行且为国家垂永赖矣。刘曰:安得永赖,黄河性本无常,只行得一年足矣。其意以为行得一年,便可开消钱粮,了此局也。夫三空四尽之时,费五十万金钱,仅行一次,已非计矣。况一次亦不可行乎。
  刘初为诸人簸弄,实有倖功之心,及亲见河底多沙,乃复悔之。惟一意节省,每夫一名,每日工食六分,扣除二分,又派夫各府,余在扬州,见里下派夫一名,官给银五钱,以充安家路费,其里用贴费,乃至五两,既至邳州,日食四分,邳州野外四五十里,寂无人烟,皆远出买米,于沙中埋锅炊饭,隆冬挑浚,骤遇风雪,因而致死者多矣。原估五十万金,止费十四万金,可谓省矣。而僵尸满野,分毫无益,刘之坐赃入狱,父子俱死,盖天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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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工之兴,为中河信地郎中胡琏分工独多,坐赃亦多,至引监收律坐死。嘻!亦甚矣。首事不由琏,侵费不由琏,独何罪而至是也。庚辰秋,以魏景琦之误,竟杀之。琏,滇人,弟璇,亦进士,为吏部,冤横至此。岂尽无因,然不可得而知也。
  曹大吉,为南科,踰年,值乌程被论纷纭,乃出疏为两请之辞,使辅臣而当去也,则宜从众议而允其去,使辅臣而当留也,则宜排众论以安其留。于是纠乌程者,转而攻大吉,遂至无辞以应。其辨疏支吾,不足观也。未几以年例升庐州府知府,曹本二甲第一,授礼部主事,以改授,得南科。旧例礼部无升府者,乃上疏自鸣有天子门生等语。按唐末宦官用事,称定策国老天子门生,谓天子为之门生,非为天子之门生也。曹之引此,亦不伦矣。
  五陵注略者,监生许某之所辑也。自嘉靖至天启,故曰五陵。其持论颇异,如以叶福清为媚珰之尤,留谥缪丑之类。又世庙续封诚意及郭英配享等事,或称诚意为乡人拥戴,大都或因旧论,而诠次及之,乃为诚意伯孔昭所深恶。至倪学士元璐为祭酒,再四嗾使劾之。倪逡巡未果,刘遂上疏劾倪,及许以倪出妻陈氏为辞,倪甚惧,俾毋上疏陈弃妇之由,竟以閒住去也。
  陈氏之出,以姑妇不和之故,倪实有所难处于其间也。故登科录中序列二人,而请封则并其王氏而虚之,或待陈之没,以王为继室,或待母百年后,更图完聚,皆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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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其牵制无断则有之,其实无大错也。如果嫡妾不明,即当如例改正,而罪不止于閒住矣。部议曲徇,诚意之请,果何心也!
  倪望甚重,骎骎乎大用矣,时方民本纷纭,有邹黄者,不知何许人,谬荐朝臣数人,而倪与焉。倪自陈不欲为黄所辱荐,与诚意上疏相去旬日耳。昔不为人所辱荐,今乃为人所辱劾矣。
  王公昌时,沂州人,丙子春,以大行俸满入京,宋氏父子在朝,即以吏部许之。时吏部有东西互替之议,西府更无他人,王得之不为倖也。未数日,佥宪卒,给谏忧去,延至戊寅,方预考选,复以书卷之误,授南户部,升淮安府知府,值陈启新奉差里居,欲昌时照领凭见吏科跪礼,昌时移文各府关会,凡见里居科员,并无此礼,乃上疏下部得平调赣州府。余谓王即得为吏部,不如为淮安知府,此一事大堪吐气,何止知府,虽吏部尚书,不得与争贵贱也。
  会场房考与乡场不同,乡场或至尽驳,会场惟初次呈卷驳得一二卷,故往往以不甚佳者先呈,至于先后次第,大约与本房商定。惟甲戌乌程主考,魁卷皆自定,多从后列拔之。至庚辰,韩城主考,自用益甚,有一房全驳者,或驳至再三,不知如何而后得当。漫取充数塞责而已。文气委靡,名隽稀少,得非以此之故,然可以窥二公之用心矣。
  凡元魁文字,各自有体;元须浑成閒雅,魁须锋颖逼人,无论乡会,未有能易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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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元卷罗小逊,初以相示,余曰:局紧而气劲,此魁墨也。后乃为元,人不尽许也。壬午,余已阅定元卷,小逊得次卷,因欲易之。余曰:此卷英才骏发,但首作以从周立说,毕竟是个偏锋,不如元作多矣。小逊曰:然,遂不易也。
  文至今日,饾饤满纸,几于无处著眼,惟博雅好古之儒,足以振之。其光气一望而可知也。余每阅卷,不须由首彻尾,不拘何处,偶觑一二行,果系佳卷,自然与人不同,然后从头看起,场中搜察落卷,多用此法,即数百卷,可以顷刻而毕,无能遁者。
  宣城一派,人人尸祝者,三十馀年,至今日而横加诟厉,几为戎首。今以平心论之,按脉摹神,落势养局之法,在今日为之,但苦其易薄耳。若行以沈入之意,瑰璋之辞,何尝不是名手。假使生宣城于今日,断不为当日之文,不须以后人而苦诮前人也。
  汤宣城居乡,大有物议,或云凡亲党妇女宴会,必微服往观,一有属意,千计谋之,必得而后已。许子逊亦类此。文人无行,遂为千古通例。然许之文,吾亦未敢服,首义畏圣人之言,特三畏中一事耳。起中突用非言无由寻,非畏无由入,于书意题脉,有何干涉,而谀者以为双擒直入,余不能昧心附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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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丑以后,多苦伪子,至今又苦伪经,论者曰伪子可言也,伪经不可言也。不知一涉于伪,无一可者,皆学问无本,苟拾唾馀之过,非作者之过也。大要坏自戊辰,至今日而凌杂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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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士徵必达,壬戌抡元,年已莫矣。起语云:天佑人国,必佑之以敬胜之主心,天字有何来历,不过门面语耳。主考竟以作程,至庚辰已经二十年矣。杨琼芳复用入孟义曰:必佑之以为国之大臣,益属无谓;而又以作程,两人年齿相近,则又奇而又奇者也。
  文章须分真,昧者见之,如乌之雌雄,具眼者见之,犹乌鹄也。独怪以倪鸿宝主考,而有丁卯江右之元,以黄石斋主考,而有庚午浙江之元,皆物也。满楮饾饤,了无馀味,而倖售于法眼,吾所不解。岂场中真有鬼神,二公亦有所不自主耶!
  丙子,吴骏公为湖广主考,首题焕平其有文章。先是,戊辰张采有此义。刻行,场中有全录其文者,吴弗取,归语余曰:世乃有此愚人,岂有主考同州人文字,主考有未见者,为何全写。庚午,浙江元表破中天,宪初申日华先甲二语,乃石斋乡墨,而石斋不以为嫌,何也?
  乙卯,四川乡试,最号多奇,孟义及其闻一善言四句,有易为柱者,末一段云,言一善也,行一善也,舜一善也,野人一善也,深山一善也,木石一善也,鹿豕一善也,其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禦也。议论得之蒙庄,而不离本色。是以为奇。部中以为破碎文体,语复荒唐,罚至三科,今且与正言孔子所云参前倚衡,亦可谓荒唐否耶!
  熊于侯师旦,亦以是科联第,品尤孤贵,无一时语,人传其年十九始学为文,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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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中乡试,甲子典试山西,二策及序几不可句,大率取材于古,而采用太元及逸周书尤多,其中纵言魏珰,而文字古奥,少有者喻。明年春,以试录处分正副主考八人,熊独免焉。旋出为督学,卒于任,年未及四十。
  庚午,福建试文无足取者,独七名徐明彬较为简凝,而部中磨勘者,即此人也。摘其毛诗文,彻彼桑土,分桑土为二。一云有木在山,一云有地盈野;指为背注,而不知载在大全,未始不与传相通也。罚科已过而革去举人,冤哉!
  艾南英,江右四大家之一,中甲子乡试,刻历试草,称己备历诸生之苦,何人不然,何足为异?至其自比古人缔造艰难,将述以贻子孙,比拟非伦,其器量可知也。甲戌会试,入项水心煜房中,榜后自刻其卷,痛诋主司,项甚患之,而无可如何。嗟乎!得失偶然耳,八股活计中誇甚英杰,即居然一夜郎王,不足道也,况未必乎!
  首善书院,邹忠介公所建以讲学者。当时叶台山作记,董元宰书石,一时称为变绝。然书虽名迹,犹可及也,叶记中有伪学一段,若逆知有后来之祸者,今用为历局,徐元扈又以其半与西洋人作天主堂,至今十馀年无有议复者,余谓学可以不讲,而书院不可以不复也。
  乐陵宋侍郎槃,以古道自居,余初第,谒语之,甚久,大率戒以俭约为事业功名之本,如衣服一节,须用一件方作一件,未用不必预作。此真先辈之言,视后进如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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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深感之,今无复作此等语,向新贵者,使有之,未有不以为迂矣。
  张玉笥国维,为总河待郎,虚怀惠政,近年所未有,而非戡乱之才。辛巳冬,李贼破东平,窥汶上,警报甚急,时漕舟冻阻者,上自济阳桥,下至石佛寺,衔尾十馀里,张出兵,于漕舟上下各结一营。余谓之曰:贼之不为漕患,恃有济城在也。何不结营于城北二三十里,使贼不敢近城,则不必护漕,而漕无患矣。今分兵以防漕,不虞贼之乘虚以窥济乎!即济城万万无虞,而贼从中段掠漕,谁能禁之。窃恐十馀里间,声援不及,闻风奔溃,将奈之何!张以为然,而逡巡未及改,其不败亦幸耳。
  寄囤一事,票拟者宜加酌量二字,方于事体为便,想当日未曾深虑,漫然决策,无论一下一上,车脚所费,皆米也。漕卒乘机私鬻,濒河百里,无不食漕米者,大祲之后,此于地方甚宜,而拖欠益多,追赔无路,亦大可忧矣。又有阻冻在旷野者,即于岸上作窖储米,不知此等寄囤,将焉用之?
  建文帝以僧归北,相传葬之西山,不封不树,非也。今葬处去景皇帝陵寝不远,有石碑题曰:天下大师之墓。天下二字,用得绝奇,其碑不知何时所立,顷驸马巩永固疏请追谥,称皇帝,上谓辅臣曰:建文无墓,何凭追复,尊号遂止,未有举此以对者,何也?
  墓之有碑,古者或以下棺,或以系牲,后世加以文字,今诸陵惟明楼一碑,题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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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之陵;其裬恩门内,皆有碑亭,亭中有碑而无字,以木栅闲之,又似非系牲者。岂所重难著述之意耶!至于大珰墓碑,有文皆辅臣所撰,其为假借与否,未可知矣。
  中国之山,莫高于峨眉;西域之山,莫高于雪山。峨眉绝顶,半夜能见雪山。至日出则不见矣。其中佛宇,以板为之,谓之古木皮殿,不复用瓦,以其高而多风,用瓦则飘去也。山半有老僧树,其树先枯死而中空,有僧坐化于内。其树复活,积久渐长,数年之前,有隙罅尺许,露僵僧之面,今露处且欲合矣。
  卫紫庵允文读书龙门山中,每雨后山水大至,则往观焉。其水未至,一二里壑之石,无大小皆奔腾而前,或十馀步,或五六步,俄而水至,盖水未至而气先至,有以使之也。
  太白,武功诸山,往往有积雪在深,冬夏不消,其中生雪蛆,大者长二尺,通体皆厚肉,味极肥美,以疗痘毒及热病甚效。
  秦地松树弥望,山中尤多,其小者谓之松羔,以木而称羔,与羊羔之羔义同。余闻之土人云,然不知者,以为中篙之选,将书作篙字,则误矣。
  古人以鹿心上脂膜吹作鹿鸣,以其类相召也。物自有好音者,猎人取熊吹笛管以诱之。每寻声而至,专听如痴,则以计取之。
  保德黄河之鲤,肥美甲天下,所出之处,仅仅三十里,志以为鱼食石花而肥,故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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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曰石花鱼也。滦州之鲫,与此相类,又食奚物而肥。余以为地气然尔。鲫鱼大者绝少,此乃有四五斤者,大或过于鲤鱼。杭州重湖鲫,视此不及远矣。
  菌之美者,以滇之鸡土从为第一,然道远而值贵也。孔林楷树生菌,鲜者亦佳,总不如青州之松伞,生老松下,类伞而色紫,其味乃诸菌所无,惜不著名,以其少耳。
  京师花卉瓜果之属,皆穴地煴火而种植其上,不时浇灌,无弗茂盛结实,故隆冬之际,一切蔬果皆有之。每正旦进牡丹、芍药,自历朝以来,沿为旧例。今上恶其不时,概从禁绝,惟冬月所藏蘋婆葡桃,尚如故也。
  万历初,有进赤、黑二种鹦鹉者,曾出示辅臣,命赋诗。余近入西苑百鸟房,惟有一白鹦鹉,首有团毛,每鸣则毛开如白莲也。又有三四绿者,别无馀鸟。虎城有三虎、四豹,后虎皆死,无复更进。上之不重玩好如此。
  吴越钱镠,求以金印玉册,封吴越国王。当时言者,以为玉册,天子所用,中国境内无有封国王者。朝廷以时方多事,曲从其请。盖有所不得已也。今楚藩新封,有兴国王,不知何人所拟,竟尔用之,岂未见前史吴越之事耶!彼谓兴国州名,无妨于事,楚中县名可用者何限,乃必须用此,亦不知大体矣。
  有韩经历者,陕西人,为济宁卫候缺经历,父子寄居寺中,已五六年,戊寅冬,梦至一府署,有多人缮写造册,问其所以,则城陷死籍也。偶拈一册,仅见有一济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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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亟掩之,惊而寤,父子相与谋曰:济宁不可居矣。遂求差往会城。明年正月二日,城陷,父子俱死,而济宁固无恙。徒欲避济宁之济字,而不疑济南之济字为何,则知定数所使,不可逃也。
  建文帝既讳允炆,太子名文奎,年号又为建文,颁诏至燕,成祖曰:何重复如此。慈圣太后向谥为孝定皇后,神庙之陵曰定陵。今上皇子复封定王,得无亦近重复耶?向使留心,岂无一字可易者,执政之愦愦至此。
  今上外家刘氏,原籍河间人,故孝纯皇后之父,赠为瀛国公,以河间为古瀛州地也。要之原籍自原籍,封邑自封邑,亦何用切切如此。曩孝定皇后之父赠为安国公不闻漷县为安州地也。按宋德佑皇帝降元封为瀛国公,虽与戚畹无涉,然袭称亦属未妙;天下国名尽多,何苦而不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