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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渔洋诗话卷上
刑部尚书王士祯撰
余兄弟少读书东堂尝雪夜置酒酒半约共和王裴辋
川集东亭得句云日落空山中但闻发樵响兄弟皆
为阁笔○东亭与宋荔裳严武伯叶元礼诸名士
游吴兴道扬山共赋五言诗兄诗先成群公叹绝以为
微云澹河汉之比○计甫草曰三王并负盛名西樵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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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早达故声誉易起乃东亭之才讵肯作蜂腰哉东亭
举庚成进士早殁余刻其诗二卷曰古钵集
兄考功作忆莱子杂诗二十篇有潮势汩三韩之句
或疑汩字所出汪编修曰杜诗吴楚东南坼坼字汩
字正以独造为奇
叔子幼颖悟一日广坐中客有举焦竑字弱侯为问
者皆曰当亦魏相字弱翁之义叔子方十二岁从末座
起曰非也此出考工记轮人竑其辐广以为之弱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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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惊异
余少时在广陵每公事暇辄召宾客汎舟红桥与袁荆
州诸词人赋诗有绿杨城郭是扬州之句江淮间取
作画图又与林茂之张祖望杜于皇孙豹人程穆倩修
禊于此自赋冶春诗二十首陈其年题其后云官舫银
镫赋冶春琅邪风调更谁伦玉山筵上颓唐甚意气公
然笼罩人宗定九诗云休从白傅歌杨柳莫向刘郎
演竹枝五日东风十日雨江楼齐唱冶春词刘公㦷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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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明珠荫桂旗丽矣或率而儿拜或矫而当熊或扬袂
随风如欲仙去遗世独立横绝一时不必如老铁花游
诸曲遁作别调始见姿媚也
余往如皋马上成论诗绝句四十首从子净名作注
人谓不减向秀之注庄后不三十夭卒
余在甓社湖舟中作岁暮怀人绝句六十首丙夜而毕
纸尽以公牒牍尾续之淋漓皆遍
余少在济南明湖水面亭赋秋柳四章一时和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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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年官扬州则江南北和者前此已数十家闺秀亦
多和作南城陈伯玑曰元倡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诸名士和作皆不能及
余在广陵偶见成都费密诗极击节赋诗云成都
跛道士万里下峨岷虎口身曾拔蚕丛句有神大江流
汉水孤艇接残春十字须千古胡为失此人密
遂来定交如平生欢
余在广陵有蜀士投诗一卷余阅竟曰中惟乐府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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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后二十年以詹事祭告南海至广州见罗浮布衣
陈恭尹元孝则三诗皆陈旧作蜀士窃取入行卷者也
余笑陈曰一一鹤声飞上天赖吾能辨之
余以户部侍郎祭告西岳游慈恩寺见塔上有二绝句
园庙衣冠此内藏野花岁岁上陵香邯郸鼓瑟
应如旧赢得佳儿毕六王问知为合阳康乃心太乙所
作亟称之翼日诗名遍长安而康不知也康以此得重
名学使陆俨庭拔之充贡赋是科以第五人冠其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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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坛潘高孟升五言学韦柳余爱其清真古澹谓可与
王言远邢孟贞颉颃陈其年与余书云有潘高者
贫而工诗久别无可言者止此一物奉献潘有寒食一
绝云黄鸦榖榖雨疏疏燕麦风轻上鲚鱼记得去年寒
食节全家上冢泊船初
余最许石湖邢昉五言诗以为韦柳门庭中人怅未及
友其人官祭酒时乡人李某往令高淳余特属访其子
孙李至访之则老妻稚孙煢煢孤寡饘粥不给李脱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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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金为置腴田百亩其家竟不知意出于余也施愚
山闻之造余再拜曰某交孟贞三十年不能恤其后人
之穷公与孟贞未定交而能恤其身后令不冻饿以死
某愧公多矣至为流涕
福清林古度茂之万历中诗人与曹南宫学佺钟学宪
惺友善乱后居金陵乳山每过余亲为撰杖结袜康熙
甲辰林携其万历甲辰以后六十年诗诣余求为拣择
仅存其甲子以前诗百馀篇施愚山见之曰吾交林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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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知其诗清新俊逸源本六朝初唐乃如此
南通州邵潜潜夫亦万历诗人性孤僻凡数易妻晚竟
无子侨居如皋年八十矣苦徭役余适以按部至县诘
旦首谒邵邵所居委巷乃屏舆从徒步而入邵曰适有
酒一斗能饮乎余欣然为引满流连移晷始别县令闻
之立除其役
徐夜字东痴叔祖季木考功外孙与余兄弟为外从
兄弟诗学陶韦巉刻处似孟东野余目之为涧松露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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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少有赠诗云美人自牧能贻我名士如蝇总附君
余时尚羁丱亦有句云湘东品第留金管江左风流续
玉台
余与邵潜夫陈其年诸名士以康熙乙巳修禊冒辟彊
水绘园分体赋诗余戏谓其年曰得紫云捧砚乃可紫
云者冒歌儿最姝丽者为其年所眷许之余坐湘中阁
立成七言古诗十章后一日杜茶村自广陵至亦有补
作或问之曰阮亭诗何如杜曰酒酣落笔摇五岳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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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凌沧洲君诗何如曰但觉高歌有鬼神谁知饿死
填沟壑
蒲阪吴雯天章初至京师未知名余亟赏其诗谓为仙
才一日待漏朝房诵其句于叶文敏讱庵云泉绕汉
祠外雪明秦树根浓云湿西岭春泥沾条桑又门前九
曲昆崙水千点桃花尺半鱼叶大惊异下直即命驾往
访之吴诗名大噪都下所居永乐镇即唐永乐县有三
溪李义山家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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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顺治庚子为江南同考官得太仓崔华不雕工诗
画常有句云一寺千松内飞泉屋上行欹樯坐清昼薄
冷出蘋间又溪水碧于前渡日桃花红似去年时丹枫
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此例甚多余目为崔黄
叶又昆山王朱玉元式同出门下后官国子博士常有
句云秋雨茂陵人独卧西风汾水雁还来余时为祭酒
题其后云茂陵秋雨潇潇夜爱尔哦诗四壁秋多少长
安苦吟客瘦羊博士擅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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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㦷吏部善鼓琴常于慈仁寺精舍弹御风操余
赠诗云与君更作他年约黄鹄山头访戴行京口黄鹄
山戴颙所居也后五年果相遇黄鹄山下又沈文恪绎
堂以笺索书余为书放翁诗云三叠凄凉渭城曲数
枝閒澹阆中花未几典蜀试至关中驿亭恍然悟前诗
信数有前定哉
余常梦中得诗云溪流翡翠映烟空溪上飞桥落彩虹
爱玩花丛忆元相一枝浑卧碧流中既觉不知所谓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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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蜀乃悟是元微之亚枝红诗即使东川作也昭阳顾
符稹工画余尤爱其栈道图为赋长歌凡扇头绢幅屏
幛间皆令作栈道图后壬子丙子两使蜀此其谶也又
常有梦中作云凉云止复行水花开更落烟柳夕阳时
蝉声动高阁
诸城刘翼明字子羽居琅邪台下老而工诗余常爱其
句云桃花柳絮春开瓮细雨斜风客到门
南海程周量有诗云朝行青山头暮歇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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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青山不见人猿声听相续本是古诗余直删作绝句以为有
不尽之意程深服之又常言柳子厚渔翁夜傍西岩宿
一首如作绝句以欸乃一声山水绿结之便成高作下
二句真蛇足耳而盲者顾称之何耶
余客金陵居秦淮邀笛步上与主人丁翁谈秦淮盛时
旧事作绝句二十首人竞传写又有和题石厓秋柳小
景诗云宫柳烟含六代愁丝丝畏见冶城秋无情画里
逢摇落一夜西风满石头袁萚庵见之笑曰忍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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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矣
余官刑部尚书一日阅爰书有名螃蟹者侍郎徐公青
来因言今岁津门蟹多而价廉余笑谓曰公因纸上
郭索遽思朵颐耶
蜀隆昌县地名石溪桥有垩书一绝句云桃花依旧放
山青隐几焚香对画屏记得当年春雨后燕泥时污石
溪亭不著名氏
余于古人论诗最喜钟嵘诗品严羽诗话徐祯卿谈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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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而不喜皇甫汸解颐新话谢榛诗说又云弇州艺苑
卮言品骘极当独嫌其党同类稍乖公允耳
天启中朝鲜使臣金尚宪字叔度由登州入贡邹平张
忠定公华东馆之于家刻其诗一卷颇多佳句如三
秋海岸初宾雁五夜天文一客星澹云微雨小姑祠菊
秀兰衰八月时又过东方曼倩故里云夜开宣室俨珠
旒执戟郎官走绿鞲首鼠辕驹俱琭琭汉廷纲纪一俳
优蚤春云水际城边野马飞渐闻宫漏昼间稀东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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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蘼芜绿塞北江南总忆归王滩流水绕江涯江上松
林是我家昨夜梦寻乌石路山前山后蚤梅花余论诗
绝句云澹云微雨云云记得朝鲜使臣语果然东国解
声诗康熙己未遣侍卫狼曋太学生孙致弥往朝鲜采
诗大抵律绝居什之九古诗歌行略见梗概而已孙后
登戊辰进士官翰林
余以顺治乙未举礼部戊戌始赴
廷对一日期集礼部新郎君皆在全椒吴玉随大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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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此中何者为济南王郎乎众愕然余方跂脚榻上笑
曰君自辨之吴直前捉余臂曰此即是也众为一笑后
吴以第一甲三人及第假过真州赠余诗云如此青天
如此月两人须问大江秋诗详銮江倡和集
南昌重建滕王阁落成名流竞为赋诗推彭少宰羡门
擅场中联云依然极浦生秋水终古寒潮送夕阳余常
喜讽咏之谓刘文房郎君胄无以过也彭又题湖口句
云湖光尽日依楼堞山色终朝满县城亦是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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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古称刘梦得杨廉夫近彭羡门尤工此体如广州
竹枝云木绵花上鹧鸪啼木绵花下牵郎衣欲行未行
不忍别落红没尽郎马蹄半年水宿半山居冬采香根
夏采珠珠好须从蚌中觅香烧还仗博山炉山阴徐缄
伯调越中竹枝云勾践城南春水生水中斗鸭自呼名
伯劳飞迟燕飞疾郎进城时侬出城皆本色语也汪钝
翁又儗叶水心作洞庭橘枝词
荚陵汉武帝葬李夫人处距茂陵数武余过之有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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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买赋草萋萋冤魄云阳杜宇啼惟有佳人解倾国
荚陵长傍茂陵西杨妃墓在马嵬西北原上余为立小
碣题诗云巴山夜雨却归秦金粟堆边草不春一种倾
城好颜色茂陵终傍李夫人
花林疃在云门山南益都山水佳处也山泉翁诗云山
藏柳市无车马水隔桃源有子孙冯宗伯北海钟司空
龙渊皆属和翁嘉靖间进士名澄甫官御史寿光人文
和公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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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阿于慎思号庞眉生文定公慎行之兄诗才情过文
定尤工古赋年始弱冠夭卒有庞眉生集若干卷
十七叔祖考功季木天才排奡目空一世使秦
游曲江有诗云韦曲杜陵文物尽眼中多少可儿坟题
项王庙壁云三章既沛秦川雨入关更肆阿房炬汉王
真龙项王虎玉玦三提王不语鼎上杯羹弃翁姆项王
真龙汉王鼠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真龙
亦鼠虎亦鼠古今判刘项无此雄快八叔祖郡丞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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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诗名五言如萧条两岸柳怊怅五更鸡鱼藏芦
底穴雪压竹间庐青荧茅舍火缥缈竹林烟孤城一飞
矢六国有心人龙源花外水鹿角雨中山皆中唐之选
也十八叔祖大宁令用晦诗亦有足传如日日
轻雷送雨声小窗历乱竹枝横水痕时落还时涨枕上
看山秋欲生细雨新晴百草菲含桃初染杏初肥奚童
竞扑柳花落娇鸟时衔榆荚飞水净欲浮蝌蚪字苔深
争迸箨龙衣阑珊春色归何遽帘外轻寒蜡屐稀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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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云老松带露滴巾角乱石欹风迎马前余尝辑为琅
邪三公集
先世父侍御府君与胤字百斯崇祯中以劾总兵官
邓玘忤时相罢归甲申闻国难阖门自经明史载忠义
传有陇首集一卷南城陈伯玑录其诗与雁门箫
曲钤冈合刻之为四忠诗
杜于皇咏坡公云堂堂复堂堂子瞻出峨眉蚤读范滂
传晚和渊明诗龚端毅每诵之以为二十字说尽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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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余因忆宋人一诗云东坡谪岭南时宰欲杀之饱
吃惠州饭细和渊明诗二作殆不易轩轾
郏县仝轨字车同博雅工诗常以长句寄余余赏之而
嗟其贫老不遇为之延誉于徐中丞张侍御遂聘主大
梁书院未几徐迁去张卒官而仝以乙酉中河南解元
中牟南湖有蒲卢亭张孝廉林宗时饮酒于此余过
之嫌其命名非雅易以垫巾以存林宗故迹题诗云南
郭孤亭野水滨菰蒲猎猎水鳞鳞林宗未远风流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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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亭名是垫巾
郑州夕阳栖李义山有诗余过之题诗云野塘菡萏正
新秋红藕香中过郑州仆射陂头疏雨歇夕阳山映夕
阳楼
滁州西涧有野渡庵取韦诗命名余题诗云西涧萧萧
数骑过韦公诗句奈愁何黄鹂唤客且须住野渡庵前
风雨多又题清流关云潇潇寒雨渡清流苦竹云阴特
地愁回首南唐风景尽青山无数绕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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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合江县有西凉王神祠神是凉王吕光光苻秦时讨
李焉之乱至此因为立祠放翁诗我虽不识神知是山
水人不敢持笏来裋褐整幅巾盖未详其本末余过谒
祠赋长句正之长安氐王头有角东扫邺宫西定蜀云
云诗载蜀道集
余谓陆鲁望无情有恨何人见月白风清欲堕时二语
恰是咏白莲诗移用不得而俗人议之以为咏白牡丹
白芍药亦可此真盲人道黑白在广陵有题露筋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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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云翠羽明珰尚俨然湖云祠树碧于烟行人系缆月初
堕门外野风开白莲正儗其意一后辈好雌黄亦駮之
云安知此女非嫫母而辄云翠羽明珰邪余闻之一笑
而已
赵韫退按察官湖西有诗百馀篇余取其南康登楼一
绝句云返照临高阁寒烟澹澹分城空何所有一半是
匡君
余论当代诗人目曰南施北宋施谓愚山宋谓荔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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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集皆经余删定又尝取愚山五言近体诗为主客图
一卷今施集尚存其家未能版行宋集经蜀乱失其本
矣
余论古今雪诗惟羊孚一赞及陶渊明倾耳无希声在
目皓已洁及祖咏终南阴岭秀一篇右丞洒空深巷静
积素广庭閒韦左司门对寒流雪满山句最佳若柳子
厚千山飞鸟绝已不免俗降而郑谷之乱飘僧舍密洒
歌楼益俗下欲呕韩退之银杯缟带亦成笑柄世人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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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盛名不敢议耳
梅诗无过坡公竹外一枝斜更好七字及雪后园林才
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高季迪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
林下美人来亦是俗格若晚唐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
枝直足喷饭
又论杜八哀诗最冗杂不成章亦多啽呓语而古今称
之不可解也
汪钝翁问余王孟齐名何以孟不及王答曰孟诗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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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免俗耳汪深叹其言谓从无人道及此今日善学
西昆者无如常熟吴殳脩龄学才调集无如江都宗元
鼎定九建昌杨思本因之太原赵瑾懿侯赵下桥绝句
云东阳回首又天涯天步艰难国步赊一自下桥桥断
后王孙惆怅不归家虎邱云绿阴浓护好楼台独棹扁
舟月下来翘首是天堪堕泪湛卢何处不重回杨踏花
明日值雨云折得花来不赠人胆瓶相对一枝春遥怜
昨夜行歌处落草沾泥倍怆神怨词云春草日夜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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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飞且鸣感郎千金意犹自觉愁生
刘公㦷常有绝句云西湖小阁多晴月好友同舟半是
僧寄语江南老桑苧秋山紫蕨忆行縢自编其集遗之
余举似云如此作何以不录公㦷笑谢曰赖兄为我作
行秘书
淮阴张养重虞山游浙东过广陵谒余揖甫罢余亟问
曰夙爱足下南楼楚雨三更远春水吴江一夜生平生
如此好句复有几张退为邱洗马季贞曰夙昔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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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作不意阮亭一见便能道出
西樵甲辰之狱吏议罗织锻鍊半载始白扁舟南下余
迎于秦邮相见持之而泣西樵都不及患难时事直取
一巨编掷余前曰弟视吾诗境地差进不人叹其旷达
汪钝翁跋西樵阮亭手帖云予友新城二王相善也故
藏其尺牍为多得辄装潢之时一展玩如聆其抵掌笑
语中有一帖小异当是叔子笔耳谓东亭也初钝翁在
京师求友于余余为言刘公㦷梁曰缉程周量钝翁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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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与定交云
河阳薛大武与余辈为同年生豪迈任侠一日酒酣
大言曰君辈文士耳异日终当依我幕下余熟视薛曰
恨吾子非严郑公一座大笑钝翁赋诗云少日词场偶
擅名未曾缚裤学长征他年若得登三事但取萧郎作
骑兵
余最喜武林毛驰黄咏西施绝句云别有深恩酬不
得向君歌舞背君啼此意未经前人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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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纯字孤绛赠光禄寺少卿十二叔祖完初公之
孙白晰美风姿书法李北海弱冠殉崇祯壬午之难有
新月诗云乍见一帘水回头月抱肩黄如浮榨酒瘦比
压琴弦
余辛丑客秦淮作杂诗二十首多言旧院时事内一篇
云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
瑟不见题诗纪阿男阿男名映淮诗人伯紫之妹也幼有
诗云栖鸦流水点秋光后适莒州杜氏以节闻伯紫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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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书云公诗即史乃以青镫白发之嫠妇与莫愁桃叶
同列后人其谓之何余谢之后入为仪郎乃力主覆疏
旌其闾笑曰聊以忏悔少年绮语之过
康熙癸卯岁将除孙无言欲渡江往海盐访彭十羡
门人问有何急事答曰将索其延露词与阮亭衍波程
村丽农词合刻之陈其年赠以诗曰秦七黄九
自佳耳此事何与卿饥寒孙新安人居广陵
历下诗派始盛于弘正四杰之边尚书华泉再盛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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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七子之李观察沧溟二公后皆式微施愚山督学时
为沧溟立墓碑梦其衣冠来谢余刻华泉集及其仲子
习遗诗又访其后裔则墓祠久废七世孙某已为人家
佃种矣乃公言于当道予以奉祠生儿童不识字耕稼
魏公庄古今同慨也
邹平浒山泺獭水汇处烟波浩淼中有墨王亭是从叔
祖洞庭别业周侍郎栎园过之赋诗见怀云独有墨
王亭畔水空明与客忆王郎墨王见陆友仁研北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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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李侍郎敬字退庵顺治末与余及长洲汪苕文
南海程周量论诗京邸其说甚精余极爱其五言如
酒醒亭午后人忆秣陵西又瓜步新添水清明远送行
此例数十句皆不减古人辛丑归田舟过广陵犹与余
论诗移晷未几病卒病中自订平生诗文若干卷刻之
戒其子庋阁二十年后乃可印行今三十馀年矣余门
人吴炳编修其婿也属索诸其子至再不可得今无有
知其姓字者矣余尝录二十馀篇于感旧集将来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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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湮没者意在斯乎
南海耆旧陈恭尹元孝清迥绝俗其诗如离忧在湘水
古色满衡阳帆随南岳转雁背碧湘飞映花溪路闭漱
水石根虚桄榔过雨垂空地玳瑁乘潮上古城家山小
别吟兼梦水驿多情浪与风之类皆得唐人三昧而平
生游迹不出岭南故知之者少尤工书法尝以端石寄
余手自篆刻云独漉所贻渔洋宝之独漉元孝别号也
弇州云尝见皇甫少玄百泉兄弟论诗五言以猿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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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树人在木兰舟为极则二句乃晚唐马戴诗
予所居小圃石帆亭南有池曰春草一日集子弟群从
赋诗弟士骊幔亭有天际星河倒入池之句予甚激赏
之
杜荼村浚初名诏先黄冈人侨居金陵贫甚屡客广陵
甲辰人曰大雪时方锁印无事余造访之清言竟日乙
己七夕余北上京师诸人祖于禅智寺即席赋五言荼
村有句云记逢人日雪造我吟穷愁谓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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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父方伯赠尚书公年八十馀亲教诸孙颇及声律
之学从叔祖洞庭先生善草书尤喜饮酒一日置酒邀
之醉后颠墨淋漓公顾诸孙命对云醉爱羲之迹余时
年十一岁辄应声曰閒吟白也诗公及洞庭先生皆大
喜赐画扇二
西山卢师岩有无名氏题诗云山僧汲空潭惊起二龙
子十里云濛濛三日雨不止
陆圻字丽京号讲山武林耆宿为西泠十子之冠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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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游不归或云在岭南为僧释名今龙或云隐武当为
道士终莫得而详也洪升昉思答人绝句云君问西泠
陆讲山飘然一钵竟忘还乘云或化孤飞鹤来往天台
雁宕间
近日释子诗以滇南读彻苍雪为第一如一夜花开湖
上路半春家在雪中山如乱流落叶声兼下听彻寒扉
不上关皆警句其弟子某亦有句云鸟啼残雪树人语
夕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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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山释智朴有诗名余在京师日曾定其集尝有句云
木蛇鳞甲异俊鹞羽毛青亦未经人道语与洪升联句
云苍松乱插连云石石上苔痕虎行迹拄杖来从飞
鸟边下视苍茫远烟碧升客武康有句云林月前后
入溪花春夏开余亦尝删定其集云
云南有地名板桥升庵题句云还如谢朓宣城路南浦
新林向板桥曹能始板桥诗云两岸人家映柳条元
晖遗迹草萧萧曾为一夜青山客未得无情过板桥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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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西三十里有板桥是白乐天题诗处
闽清林初文孝廉古度之父也尝有送人诗云不待
东风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桡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
扬州第几桥以示梅禹金禹金激赏之宣城有老儒
邱华林尝以诗质禹金但为分句读而已见之大恚曰
林诗二十八字正得二十八圈吾诗字数不啻倍之乃
不得一圈耶闻者笑之
同年祁珊洲东莞人为庐江令有诗云一夜东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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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满江新水长鱼虾余深喜之戏呼为祁鱼虾祁作
色而怒余笑谢曰兄勿怒此自有例祁问何例余曰兄
不闻梅河豚耶祁乃失笑而罢
三朝北盟会编载徽宗北狩至定武金人高会击毬请帝
赋诗曰锦裘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须
正过休令绰拨入斜门挥麈馀话载道君禋祀礼成再赐太师
暹字韵诗云归问雪中谁咏絮冥搜花底自巡檐佳句也
邹平长白山醴泉寺即范文正公画粥处四山环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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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带萦溪上有范公祠祠中多前代石刻有嘉靖十三
年崧少山人张鲲八绝句最佳节录于左危阁烟霞出
峰檐麋鹿来春泉落西涧声绕读书台风昼溪杨色
烟春岩蕙香人言背绝壑才是上书堂山护埋金窟泉
通画粥厨传镫衣钵在曾伴老龙图灵刹群峰合名祠
半日游难逢浮海术易集下山愁鲲河南钧州人诗名
不甚著而诗之工如此
姜白石诗说云僻事实用熟事虚用学有馀而约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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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善用事者也意有馀而约以尽之善措辞者也句中
无馀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馀味篇终
有馀意善之善者也始于意格成于句字诗有四种高
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
妙一篇全在结句如截奔马辞意俱尽如临水送将归
辞尽意不尽若夫意尽辞不尽剡溪归棹是也辞意俱
不尽温伯雪子是也一家之言自有一家风味如乐之
二十四调各有韵声乃是归宿处模仿者语虽似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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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亡矣右论诗未到严沧浪颇亦足参微言(温伯雪子目击而道
存见庄子田子方篇)
庄子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有
一史后至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之舍使视之则解衣
盘礴裸君曰可矣此真画者也诗文须悟此旨
越处女与勾践论剑术曰妾非受于人也而忽自有之
司马相如答盛览曰赋家之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
云门禅师曰汝等不记已语反记吾语异日稗贩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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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语皆诗家三昧
长洲尤悔庵工乐府早岁作读离骚诸传奇流闻禁
中遂达
世祖御览叹为才子后
龙驭升遐尤自北平罢归余寄诗曰南苑西风御水流殿
前无复按梁州飘零法曲人间遍谁付当年菊部头尤
为泣下
宋景文笔记诗萧萧马鸣悠悠旆旌颜之推爱之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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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玄爱之吁谟定
命远犹辰告安石以为佳语
又云左太冲诗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使人飘飘有
世表意不减嵇叔夜目送飞鸿之语
又云庄生曰送君者皆自厓而返君自此远矣读至此
令人萧寥有遗世之意
余因思诗三百篇真如化工之肖物如燕燕之伤别籊
籊竹竿之思归蒹葭苍苍之怀人小戎之典制硕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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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写美人之姚冶七月次章写春阳之明丽而终以女
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东山之三章我来自东零雨其
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四章之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写闺閤之致远归之情遂为六朝唐人之祖无羊之或
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
其糇麾之以肱毕来既升字字写生恐史道硕戴嵩画
手未能如此极妍尽态也
谢公问王子猷云何七言诗答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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汎若水中之凫二语已尽歌行之妙是时七言作者未
盛子猷又不以诗名而其言如此
汪钝翁与余顺治末称诗都下忝齐名之目钝翁有诗
云侠少场中同结驷郎官队里各题诗耻居王后吾何
敢愿作云龙上下随
江行看晚霞最是妙境余尝阻风小孤三日看晚霞极
妍尽态顿忘留滞之苦虽舟人告米尽不恤也赋三绝
句云彭泽县前风倒吹三朝休怨峭帆迟馀霞散绮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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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练满眼青山小谢诗白浪空江断去人连朝风色起
青蘋小孤山外红霞影定子当筵别是春潇潇寒雨暗
浔阳日日江潮过马当东望沧溟天万里乘风欲渡赤
城梁
建安徐叟又横年八十介其友郑山公侍郎以诗求余
序滁州严叟治顼字素臣年八十五介余门人吴翰林
以其稗言集求余点定皆云待此盖棺计其年今皆
馀九十矣书之以无负其数千里诿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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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字悔人楚潜江人诗特工五言尝为余作斋前花
木六咏最佳昔王筠为沈约赋郊居十咏约曰此诗指
物呈形无假题署今之视昔殆为过之官石泉令卒于
蜀甚可惜也
萧子显云登高极目临水送归蚤雁初莺花开叶落有
来斯应每不能已须其自来不以力搆王士源序孟浩
然诗云每有制作伫兴而就余生平服膺此言故未尝
为人强作亦不耐为和韵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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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愚山游嵩山诗云翠屏横少室明月正中峰十字令
人揽撷不尽
临朐冯文毅题汉文帝幸代图云汉帝当年歌大风
欢留父老乐融融谁知将相调和后更有君王宴赏同
每饭未尝忘钜鹿故居犹自念新丰旌旗十万云中驾
休儗登台出塞雄
冯氏自闾山先生起家进士以诗名海岱间有四子
惟健惟重惟敏惟讷皆有诗名惟敏兼工词曲惟讷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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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记风雅广逸诸书有功艺苑惟重之孙则文敏公
琦也万历中以经术推重馆阁文毅则惟讷之玄孙云
谢康乐石门诗凡二其一则登石门最高顶所谓晨策
寻绝壁夕息在山栖者永嘉之石门也其一石门新营
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所谓跻险筑幽居披云卧石
门者匡庐之石门也桑乔庐山纪事最称简核然取前
一首误矣
香炉峰在东林寺东南下即白乐天草堂故阯峰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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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而江文通从冠军建平王登香炉峰诗云日落长沙
渚层阴万里生长沙去庐山二千馀里香炉何缘见之
孟浩然下赣石诗暝帆何处泊遥指落星湾落星在南
康府去赣亦千馀里顺流乘风即非一日可达古人诗
祇取兴会超妙不似后人章句但作记里鼓也
张吏部公选先生题余过江集云笔墨之外自具性
情登览之馀别深寄托
余有寄怀钱唐吴宝厓二绝句竞说仙人萼绿华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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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跳脱降羊家苧萝溪上春无主一代红颜独浣沙紫
陌纷纷看牡丹车如流水从金鞍那知冰雪西溪路
犹有梅花耐岁寒宝厓因属禹尚基写西溪梅雪图
吾郡杨太宰梦山先生五言冲古淡泊在高子业季
孟间如远道令人愁况近单于垒秋风入雁门羽书日
三至微微霁景流天壤色俱素乡心生塞草世事入秋
风风雨楼烦国关山李牧祠閒将流水引梦与古人居
雨响残秋地城分不夜天石古苔生遍泉香麝过馀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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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古作
邓州彭禹峰方伯雄豪磊落陈同父一流人也诗多
军中之作如战垒荒城蒙段外华风边月汉唐年白露
蛮江凋木叶黄沙羯鼓下营州千盘路吐槟榔坞一线
天开玳瑁池此例数十句皆有磨盾横㮶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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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洋诗话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