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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光绪十三年,台湾巡抚刘铭传令台湾一律清丈,以一条鞭办法,名为地丁。彰化管辖十三堡,清丈一齐起手。其委员、司办多未晓算法,随丈随算,间有舛错,且不辨土宜。若者厥田惟上上,若者厥田惟下下,亦随意填写则数,至于山顶无水之园、海滨沙瘠之地,田惟分上、中、下三则,园则视田之上、中、下各降二成,每甲各纳丈费二元。是以谣言四起,激成变端。迨至事平,知府程起鹗初履台篆,见丈数、等则多未妥,德功请更正。程公命德功禀请刘帅铭传。德功抄台南詹山保海滨一带下沙则园每甲或纳银三钱三分、或纳银四钱四分、海滨瘠田每甲纳银八钱;厥后命程公查核,如请准行,于是民困稍纾。
光绪十九年,全台修通志。知府陈文騄举德功采访,拟撰施九缎一案。时署中案卷皆存,瞭如指掌。其人、其事,皆耳闻而目见。是以纲举目张,纪月编年,书官记氏皆灿若列眉。惟九缎明系围城三日,罪同叛逆,欲大书特书反字,何以成信史。又系清丈激成变端,若不曲笔,如公论何?此中词语,颇费踌躇。故起笔大书围城,继以索焚丈单,明其非故作不轨也。即起施九缎于九泉而问之,亦所甘心焉。此案经送台湾府陈公文騄并修志局总纂诸公,均蒙许可,故录其由以序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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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九年十二月,立轩吴德功自序。
一、前彰化县俞炳焜批云:笔意周详,可称公允,候送通志局提调官转送。赠笔资金三十圆。
一、前翰林院掌教庶吉士国史馆协修通志局提调实授台湾府陈文騄批云:提纲斟酌得宜,馀亦简净,候转详通志局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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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案纪略
彰化立轩吴德功稿
光绪十有四年戊子秋九月己酉朔,施九缎围彰化县城,索焚丈单。
九缎,彰之二林上堡浸水庄人,耕作营生,家颇饶,性呆戆,信鬼神,常仗剑破额作乩童状。先是,丙戌年,台湾巡抚刘铭传奏请台湾一律清丈,以一条鞭办理。彰化县蔡麟祥率巡检黄文瀚、吴云孙等,先从桥仔头起手,大约每甲田止长加一,随丈随算,若有错误者改之。民无怨色。
嗣李嘉棠接篆,上游催迫,尽变旧章,各保派员清丈,不先计田之肥瘠,任意填写。一年之间,尽行丈完。催各保向领丈单,每甲丈费银贰元。计彰邑原赋额三万有奇,至是清丈,当未改则之初,约有二十馀万,众委员在县署西花厅分给丈单,领者寥寥。时西门街民家有鸡雌化为雄,谣言颇起。嘉义亦催迫丈单,民间骚动。会盟纠众管领。武毅右营提督军门统领朱焕明,本驻彰邑,刘爵抚檄往嘉义弹压,另拨栋营副带林超拔驻守彰城。朱焕明带勇到嘉,焚燬庄社,赶散馀党。有李盘同馀众入彰属,住胡仔内杨中成家中。时彰邑迫领丈单,承领者无多。至于二林、马芝一带,或居海滨,或界溪边,沙埋土瘠,承领更少。邑令李嘉棠见嘉义县罗建常收缴丈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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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为上游优擢。因此,倍加操切。戊子八月,将禀准在案正法之犯林武、林蕃薯二名带往北斗西螺两处钉死。又将未详辨之简灿,捏报病故,带到鹿港大桥,依样钉死。将以示威。传者误指简灿为在押之许猫振,所以伊弟许得龙谋夺,不对,遂乘间入街,拥抢盐馆。从者有湖仔内扬中成、番薯庄施庆并馀匪二百馀名。李令回彰闻报,出港往勘。许得龙、施庆等纠众在大路仗截。李嘉棠在鹿港游击郑荣署中,请鹿绅为导,即刻由小路回邑。施家珍以一时召勇不及,取恨自此起。是日,戊子八月二十八日也。二十九日,有人入城,分黄布为号。初一日,施九缎身立神轿后,如迎神乩童,率杨中成、许得龙、施庆、李盘等,并馀匪数百,以索焚丈单为名,旗书官激民变,下令不准抢劫人家财物。西门外六庄总理王焕,出派点心饷众。驻扎南瑶宫至日晡,不期而临城下者数千人。登城一望,漫山遍野,草木皆兵。自晨至午,连打电音数十次。旋电杆尽行斫断。李嘉棠在城中布置周密,分发兵勇,率都司叶承辉、栋字营副带林超拔、都司洪磐安分守城上。其清丈诸委员、知县龙赞岗、县丞林锡圭、都司刘韶华亦励兵淬剑,上城防守。并札饬各保绅董,每保召勇二百名。时仓猝惊惶,将二百写作二名。兼以道路不通,各保惊疑,无人入援。鹿港游击郑荣只数十名兵,把守土城,街中绅商连结,仅能自保,不得进城入援。
蔡香邻先生曰:刑罚者,所以儆民,岂以示威乎?是以禹下车而泣罪,汤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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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施仁,刑苟当其罪,民虽死而不怨,若处以非刑,俾以惨死,道路且为之侧目,况为其兄弟之亲乎?时地方因清赋迫切,谣言四起。李君作宰,操守亦无可訾议,惟此一节,欲杀人以示威,适以激成变端耳。此李令之所以为李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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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日庚戌,管领武毅右营提督军门朱焕明,在嘉义县闻变,回援彰化,途间力战
死之。
初二日,围城愈急,所徵兵勇,亦皆不至。朱焕明在嘉义闻报,星夜赶回。至东螺北斗街,绅董咸告以人情汹汹,途中恐有阻碍。朱焕明义气凛然,兼以家属亦在重围中,遂急赶回。是日,自嘉义拔队,行至大埔心,便有匪类尾其后,沿途截杀,营勇死者十馀人,鎗子俱竭。朱焕明又复奋勇夺路,手刃十馀人,奔至口庄竹巷尾。时,施九缎扎住南瑶宫,即拥众迎杀。在水流观音庙桥头殉难。其马被李椪夺去,馀勇奔散入城。
论曰:朱焕明驻军彰化,礼贤下士,有名将风。平日约束兵勇严肃,此次往嘉义防堵,闻变赶回,虽人告以道路难行,不顾成败利钝,急救彰城,沿途遇敌截杀,收合馀烬,拼命转战,卒与勇丁十馀人同遭其害。呜呼!烈哉!厥后奉旨赐建专祠。礼云:有功于社稷者则祀之。德功奉陈公文騄,就西门忠烈祠旧址而建祠焉,亦可慰朱公之忠魂矣。同殉难者陈鸣魁、陈明良、王得胜、李海山、李太和、萧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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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日辛亥,彰化县李嘉棠,请彰化县教谕周长庚暨局绅贡生吴景韩、旧总理吴维
邦、蒋攀龙缒城出谕解围。
初三日,城内闻朱焕明遇害,城围愈急。邑令李嘉棠请教官周长庚暨局绅吴景韩、总理蒋攀龙、吴维邦等,至平和厝开导解围。王焕等以施九缎必欲焚烧丈单始肯。是役也,教官几罹不测,后得率同回城,人皆服其胆智。然途中铳子已如雨下。李嘉棠初尚犹豫不决,旋备焚丈单告示发贴,以为缓兵之计。
论曰:周公长庚善四六文,工诗,勇于为义,城被围三日,援兵未到,周公胆略过人,激昂慷慨,直与族兄贡生吴景韩等缒城说和,佯许焚丈单,暂缓攻城。施九缎不敢加害,亦平时之德望入人深也。
初四日壬子,彰化县李嘉棠开绥丰仓,发米给付贫民。
初四日,城内油米告竭,恐索食生变,李嘉棠饬筹安局绅,将游手丁壮半收作义勇、半缒出城外,其馀老幼乏食,即开绥丰仓给米,城中得恃不恐。
论曰:甚矣!义仓之有益于地方也。际此城中粮米告匮、饥民乏食,必至生变,李嘉棠开仓发赈,收丁壮作义勇,给以银米,散无赖出城外,诚为守城妙策。其有济变之才欤!
初五日癸丑,北门外匪党迫城,彰化县李嘉棠、栋军副带林超拔、中军叶永辉,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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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力禦之。
是日细雨连宵,秋风瑟瑟,燐火夜青,雉堞间风高火灭,对面不见人影,危在呼吸。城外竹梯数十张,直迫城垣。林超拔、叶永辉亲督勇丁,李嘉棠彻夜巡守,达旦不寐,亲身上城防禦,众始却退。
论曰:李嘉棠见城中危急,外援不到,亲持令箭上城,日夜防守,衣不解带七日。林超拔善督壮士,鎗发皆中,守禦数日,无少疏懈。叶永辉亦率兵堵禦,城赖以不破。不然,地方不堪设想矣!
初七日乙卯,统领栋字营记名道林朝栋乘夜赴彰解围。
初六日,风雨交加,带械露宿,闻有焚化丈单之议,兼以脯资已竭,众无战志。是夜,林朝栋至田中央调拨兵勇,三更进饭,五鼓带同从九林福浚、县丞林文荣募土勇八百名,分扎市仔尾,乘势带同副将余保元、卫队把总林青云,偃旗息鼓,一拥登陴。斩首一十七级。林超拔闻号,亦于城上夹击,顺势夺八卦山。李嘉棠亦率洪磐安土勇夺回南瑶宫番社,各匪如鸟兽散,尽奔西门而去,退住平和厝王焕庄中。彰化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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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记名道林朝栋督县丞林文荣等克复平和厝等庄。
是日,李嘉棠、叶永辉驻守城内,林朝栋督带出城攻剿,先派都司洪磐安及练首李定邦等各率练勇分剿南路湳尾、大岸头、瓦等庄。知县龙赞岗率带粤勇,分剿中路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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崙仔、平等庄。北路砖仔及中路平和厝两庄,以林文荣带领练勇攻取。已革甘肃知县张纪南随同林青云带队策应。以林福浚带领栋字前营攻取中路,由三块厝等庄至平和厝。文童林朝瑞,随同林超拔带队策应。匪众屯驻平和厝,出围接仗,弹鎗如雨。林朝栋督催林超拔向前包抄,并令余保元由后掩袭,环战二时之久,阵斩三名,并先锋郑心丁一名,夺获伪旗令。各党弃庄奔溃,砖仔亦经林文荣、林青云等同时攻破,并由各营乘势连破竹围二十一处,阵中斩首四十一级,生擒者八,随时枭示。夺获竹梯数十具,洋银、藤牌及各项器械无算。我军受伤十七名。馀众尽奔浸水庄而去。林朝栋收军回城,即日备文禀爵抚获胜情由,请一面解散胁从,惟为首者伪号公道大王施戎缎、伪号大都督李达,罪在不赦,其胁从冈治。
论曰:林道朝栋自台北闻变回援,人心惶惶,竹笠草履,微服改装回雾峰,整顿兵勇。令林青云、林文荣、林福浚等掩息旗鼓,一夜破敌,诚将军天上飞来也。入城下令,戒兵勇不可妄杀一人,犹其用兵之善也。
十二日庚申,巡抚刘铭传委台东州吴本杰、福镇曹志忠、藩司沈应奎往彰查激变
情形。
是日,刘铭传札开:彰化滋事,关系地方官激民变,委台东州吴本杰往查办,会同绅士解散,并发告示遍贴,并福镇曹志忠,会同沈应奎查官激民变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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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辛酉,总兵窦如田、都司郑有勤抵彰化城。
驻防鸡总兵窦如田带铭字三营、都司郑有勤带隘勇二营,于初七日至大甲。初八日到牛骂头。勇丁与街众闹事,铳毙数人。庄民蔡访率众鸣锣。窦勇退守牛骂头山顶。绅士蔡占鳌,接济粮食,安排解散,蔡访等于十三日解到彰化正法。
十四日,李嘉棠倡攻二十四庄,彰化县教谕周长庚幕友凌云止之。
十四日,各统领齐到。李嘉棠主攻二十四庄。是夜发令,三更造饭。浙人凌云在幕,闻知二十四庄之冤,即向郑有勤言曰:朱焕明一队遇害,始自武西堡大埔心,沿途截杀,至燕雾下堡茄苳林,兵勇损伤,已过其半,游击丁广龄,死在其处,距二十四庄十馀里,至茄苳脚庄,始为二十四庄界。是杀官军者,不独二十四庄也。缘朱焕明毙在口庄尾耳,郑遍告各位统领,始收兵符。教官周长庚、中军叶永辉,代限至翌日酉刻,如二十四庄不入城领旗者,即听其攻打。星夜差人著二十四庄绅董入城领旗。至酉刻无人至城。李嘉棠即迫向各统领传令。三更造饭,四更起程,行兵分三路;众议已定。叶永辉、周长庚到总局嗟叹不已。言昨夜发令收回,今日无一人至,是空费此心矣。时德功在局中佐理事务,恳叶、周向各统领再限一天。星夜写信泣告二十四庄赶行来邑。时,各隘口均已截断,路中布蒺藜竹钉,人无来往。是晚,生员陈捷华、王赞成、白一声、白玉音、总理沈大英等接功手书,即率十馀人由小路田洋而出,泥淖没胫,鞋袜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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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德功同众人叩求周长庚、凌云带领诸人谒见各位统领跪求,李嘉棠限以梱送李椪等犯。
论曰:凌云字雪汀,尝游幕于彰,与东门杨波舍有姻谊。曾白二十四庄之冤。雪汀转告各统领止之。十四日,令南街人李安,急告二十四庄总董。时,各庄耆畏缩不敢前来。十五日,德功再差人泣告,始到城。若非陈捷华等出首叩求,各官军一发,必玉石俱焚矣。
十五日癸亥,全台营务处沈应奎、台东州吴本杰、澎湖镇吴宏洛,统领铭隘昌各军
抵彰,周长庚同吴德功向沈应奎请给发各庄义旗。
周长庚带陈捷华等向沈应奎限捆送李椪等犯,给发义旗招安。是时,李嘉棠志在攻打,各庄观望不敢来领旗。然线东西数十庄、猫罗三十五庄及东西螺,已由德功招各绅董同周长庚向沈应奎领旗招安,民心始定。先是,李嘉棠催领丈单,怪内山海口殷户不向前,绅士不帮办,及沈应奎到彰,查问激变情由,李嘉棠乃卸罪鹿港郊商。谓抗领丈单,甘心助贼,宜攻燬鹿港。沈应奎不允。是夜,周长庚使德功专信到鹿,报知官军不攻鹿港,请鹿绅蔡德芳、许士昆等到彰见沈应奎。十七日,请周长庚、郑荣同往谒,鹿绅面禀激变事由。语碍李嘉棠。自是,李嘉棠恨鹿绅益深,鹿绅将回,沈应奎谕令缉掳施九缎等,并给发旗札,令招抚各庄,禀撤李嘉棠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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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李嘉棠请吴宏洛发兵攻鹿港,教谕周长庚、中军叶永辉请沈应奎止之。
李嘉棠日向吴宏洛请攻鹿港。吴宏洛将发兵开战,附鹿庄民,扶老携幼,露宿街中,惊惶彻夜。蔡德芳秉烛危坐,达旦不寐,以安民心。德功请周长庚、叶永辉求收兵符,吴镇不听。德功同周、叶、吴本杰求请沈应奎止吴,亦弗听。爰请沈公电请刘帅,以鹿港一攻,其白沙坑二十四庄、线西五十三庄皆望风而变,地方何堪设想?刘帅遂电令吴宏洛归沈公节制。
论曰:是时人心未定,若不胁从罔治,吾知大局不堪设想矣。
十七日乙丑,福镇曹志忠,由基隆登岸,进驻彰化城。
二十二日辛未,澎湖镇吴宏洛率各营攻浸水庄,施九缎等逃去。
二十三日,探报施九缎、杨中成回家,吴宏洛会商沈应奎,督军分道围捕,鹿绅前
为乡导。
二十二日,大军驻番婆庄。是日,大兵到浸水庄,鹿港游击郑荣、廪生施家珍亦率勇会攻。四处捕围。施九缎等逃出。至湖仔内围杨中成,亦无踪迹。李家棠遂禀巡抚。以施家珍等通知施九缎预先远逃,致令大兵围捕无踪,请加之罪。令施家珍、施藻修等跟出施九缎等匪。
论曰:当发丈单时,鹿港大户迁延时日,内署已疑诸君之秘领丈单,后又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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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肩,蜚语已入当道之耳。卒致兴大狱。诗曰:维口兴戎,此金人所以有三缄之戒也。士君子处乱世,口舌之间,可不慎哉!
二十八日丙子,统领铭隘各营澎湖镇吴宏洛、福镇曹志忠、总兵窦如田、都司郑
有勤,均回台北。
二十九日丁丑,李嘉棠撤任,以朱公纯接彰化县篆。
是日出示安民,胁从罔治,设保安总局,请绅士蔡德芳、吴景韩、吴鸿宾、刘凤翔同德功等办理善后事宜。出示购辑施九缎、王焕、杨中成、李盘、施庆、许得龙等。其馀赦之。并禀刘爵抚谕赦免全台丈费。
十一月初四日癸丑,藩司沈应奎,由彰赴嘉,办理善后。
是日,初四,沈应奎赴嘉义,施家珍等送之。临别总以缉掳施九缎一语叮咛切要,讵知施九缎若以公事论,应律以围城之罪,而偏远愚蒙,以为变起不平,甘心为其掩匿,致施家珍南北购线,极力追寻,迄无以应。
巡抚刘铭传奏撤李嘉棠保案,并请褫革施家珍、施藻修衣顶。
初六日,刘铭传奏请:彰化县李嘉棠性情刚愎,不洽舆情,且丈田不公,任听委员需索,因失民心。初一日,围城不足千人,两三日间,煽惑沿海百馀庄,叛民竟至五、六千人。若非援救迅速,地方不堪设想,应请撤销清赋保案,并谓鹿港有心庇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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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施家珍、施藻修先褫革衣顶。
十一月初五日,台湾兵备道兼按察使司唐景崧抵彰,查核致乱情由。
初五日,台湾道唐景崧到彰,途过二十四庄,其庄民以栋字营驻兵索取李碰等犯,跪道喊苦。唐景崧乃令撤去营勇。二十四庄民困稍舒。抵彰后,查核李嘉棠前所钉死民犯,从未经禀明,并以丈田致激民变,请巡抚奏参。时台湾布政司邵友濂亦以李嘉棠为官贪酷,视民如雠,详请革职,永不叙用。
论曰:李嘉棠在彰探知,星夜驰北哭求,卸罪鹿港官绅,而在城官绅亦波及焉。自是提解官绅,催集人證,是地方安静后,又有一番大狱矣。
二十二日己巳,巡抚刘铭传电拘留教谕周长庚,并提游击郑荣、进士蔡德芳、贡生
施家珍、廪生施藻修、廪生吴景韩等到辕集讯。
初,周长庚请免攻二十四庄,并招各庄到沈应奎处领旗。自是,与李嘉棠不睦。李嘉棠因禀刘铭传,以周长庚与鹿港绅士相通情弊。周长庚禀称:当城危急,请庚冒险缒城解围,及事后诬人通弊,如李家棠者,是诚何心?二比互相攻讦,刘铭传令新令彰化县罗东之、台湾县黄承乙,在彰会审,各具亲供,送呈台北。李嘉棠于十一月十五日往台北,力言周长庚与鹿绅朋比为奸。周长庚请假会试。十七日回文批准。将印交彰化县罗东之。十九日,由土葛窟港内渡。二十二日,刘铭传电谕不准周长庚会试。罗东之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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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及。刘铭传打电到上海、福州等处拘留,一面札饬郑荣、施家珍等到台北;候提集周长庚到案讯鞠。
论曰:周莘仲以现任人员为民请命,激烈与当道争,其弃官如敝屣,临行囊空如洗,德功同蔡香邻山长鸠金三百元付之。其妻子,德功为之配船回家,东奔西走,公车两上报罢,挂冠里居,与福州方朝元家澍,吟诗消遣。公逝后,德功又与蔡山长、施采生、陈捷华,向鹿港二十四庄鸠金数百,为其子娶妇,虽本邑人颂公之德不衰,而公一官抛掷,落拓终身,每思及此,不禁泪涔涔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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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己丑二月,嘉义在籍户部主事徐德钦,拿获王焕,解台北。
先是,王焕未获以前,彰化县朱公纯、鹿港盐馆总办刘竺保,皆以不附李嘉棠,相继撤委。巡抚又电召福建按司渡台,闽浙总督卞窦第不允。至是,王焕解到,讯无官绅比匪实据,复密派委员提查鹿局账簿,亦无接济军火数目。巡抚始放释在押郑荣,令到鹿罚捐三万两,充为军费,并有电札各谕,如鹿港认捐此款,除施家珍一人仍行归案拿办外,其馀绅商概不追究。鹿港遵谕缴捐,事平,王焕尚在监押。
论曰:刘帅之咎官绅比匪也,蜚语已先入耳。施缎告白,文甚雅驯,疑为官绅所作。使初非刘竺保之辨其诬,继非朱公纯之白其冤,终非程起鹗之查局簿、以證其不实,不特鹿绅之讼连祸结,吾知周长庚、郑荣不知将何所结局也。吁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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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有八年壬辰冬十二月,台湾府程起鹗购获李盘,捆送省辕斩之。
十八年冬,台湾府程起鹗,保举前都司叶永辉,各县清庄。叶永辉在二林保购获李盘,送交省辕斩之。 十有九年癸巳秋九月初十日,台湾府陈文騄购获许得龙、施庆、杨中成与王焕均斩
之。
十九年甲午秋,台湾府陈文騄购线围捕,彰化县知县俞秉琨,获施庆、杨中成,鹿
港游击赖望云围掳许得龙。而许得龙勇力过人,潜大安三昼夜,率众围守,疲极始获。
提王焕当堂研讯,斩之。施九缎前三年病故在浸水庄,案完。
施九缎如醉如痴,既非亡命无赖之徒,亦非有谋略出众之才,足见为众所推,非存心为乱者可比。故愚民甘为施九缎、王焕掩匿,虽百计购之而不获。而施九缎犹得死于牖下也。先生不以匪类书之。宜哉。
受业生吴伦明拜识。
施九缎之攻城也,不抢掠附廓平民,不肯放大炮入城,恐伤民人,止令王焕各总理派点心而已。是有宋殇公不擒二毛之仁焉。亦惟不伤平民,是以日久而人愈多。不然,浸水庄离城二十馀里,岂一旦可以直抵城下乎。又以索焚丈单为名,是以民人号为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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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然变至攻城,情同为逆,明是挟制官长,律以国法实所难容,后世之人固不可以此为训也。作者笔笔踏实,可为后世信史。
谊弟陈捷华拜读。
施案一书,系叔祖奉修通志而作也。当日案卷灿然,年月官爵皆有可稽,非同附会者比。通体规抚纲目,或宜褒者书官,宜贬者夺之。李嘉棠激变故夺之以官,守城开仓有功则极力褒之。一善不泯没也。施九缎明有攻城,故大书而不讳。事因清丈而发,故以索焚丈单系之。据事直书,悉秉至公,绝无所偏倚,宜为陈太守所推许也。至篇中叙事处,不杂以议论,犹其书法之谨严耳。他日续修志乘,可以备輶轩之采录云尔。
族曾侄孙吴望苏拜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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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莘仲广文遭难记
周老师名长庚,莘仲其号,少熟五经,及吕东莱博义。年十五,应童子试,始习八比时文数十首。翌年,入闽县学,联捷中秋榜。自是益讲究古文四六,福省凡寿文碑记论序,皆出先生手。犹精工书法,朝元方家澍以师事之。光绪十三年,实任彰化县教谕。时,刘帅铭传举行清丈,知县李公嘉棠收丈费过促,时解死犯简灿到鹿港钉死。贼夥许得龙误为其兄许猫振,率亡命之徒,欲抢回。奈见尸不对,遂令群匪抢盐馆。翌日,怂恿施九缎率众围城。乌合之徒皆响应。县城一时戒严。奈电信不通,恐台北援兵缓至,于是诸绅士吴景韩、总理吴维邦、蒋攀龙,同周老师缒城往平和厝王焕家议和。约三日内将丈单焚化为缓攻之计。
至第三日,忽林道朝栋乘夜夺回八卦山市仔尾解围。盖彰城惟有林超拔一营驻守,兵力不厚,其城之不破者,以周老师等冒险讲和缓兵之计也。初解围时,李知县尚欲令德功招安,迨林军攻破平和厝,施九缎退回浸水庄,忽变脸欲剿办胁从者,指鹿绅与郑协台荣皆通贼。又以朱统领焕明被贼杀毙在口庄,其马被李椪牵去,皆恨之次骨。兼以门丁欲索领旗重金,是以各庄不敢请领。旋刘帅派曹志忠、窦如田、吴宏洛驻彰弹压,又令沈藩司应奎到彰查办此案。十三日已发兵符攻二十四庄。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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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在保安局,遇周老师。叶都司亦到局叹息。二四庄无人投诚,明早必动干戈。该庄无类矣。德功再请周、叶二公向各统领求再宽一日,乘夜差人通知二四庄绅董陈捷华等十馀人到彰。当绅董到白沙坑街,有人阻其缓行云:若我辈进城被官缚在阵头,我庄民又不敢开铳,如之奈何!于是,共议由山路入东门祝丰馆,与德功磋商。然后谒各官。乞周老师、叶都司竭力保护。
明晨,先见各统领,皆许投诚。迨见李令,怒气勃发,欲扣留诸绅董,周老师面争,叶中军亦拔刀相助,几乎用武。再引诸绅董谒见沈藩司,给予善良民旗二十四面。嗣后快官三十五庄、线西五十馀庄,皆德功引见周老师,向沈公给予善良民旗,地方稍安堵矣。
但李令恨鹿港甚,每日泣求澎湖镇吴宏洛剿办。吴宏洛听之。德功同周老师托吴本杰向沈藩台言,鹿港一攻,各泉庄必尽变。官军难获全胜,地方必縻烂矣。沈即刻电陈刘帅。是夜刘师电谕吴镇,命听沈节制,即令德功通知鹿绅,到彰会见。于是,郑协台子开、蔡山长香翁、施家珍、施家藻、黄玉书、许肇清等到彰。但一行十馀把轿入城,恐被李嘉棠知道,是以蔡山长一人乘肩舆,列位步行,由北门城边到定光庙边德功书馆,打探消息。盖因数日前,黄玉书私入城查探,被李令围掳,乘夜逃出城故也。德功即请周老师、叶都司引见沈藩台。时沈公驻在郑家南畔。德功即借郑家北畔作鹿绅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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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友疑德功有他意,独蔡山长甚喜,以为同寓郑宅,或者沈公回探,各事可详剖白。是晚,李送席请沈公。沈公将原席转送鹿绅。李令见之,怒曰:是公然请贼党矣。是夜果沈公回探山长等。鹿绅将激变情形细禀,沈公电禀刘帅,准鹿港投诚,给予善良民旗,交带施家珍、施藻修严掳施九缎等。而沈公往嘉义巡视,鹿港始安。德功为此事费月馀精神,每夜十时在祝丰馆与周老师、叶都司会议各事。每日写信捲在纸草中,差工人黄夏,报知鹿绅。盖恐被李令搜出也。德功所寄书信,多在施家珍手,皆藏腰中。平日施君办事谨慎,凡有书札皆袋在腰,以备不时检阅。
至刘帅令严掳施君,蔡子庭急写信通知德功云,兄所寄之信皆在施君中,万一被官掳获,必连累及之。时德功付信托蔡山长,请施君到局,将书信一切当堂烧化。由今以思,亦危矣哉。
后李令到台北泣告刘帅,硬指郑协台子开,同鹿绅通贼,且曾掳获挑子药人夫,到县堂讯,供称鹿港局雇他,向施长发挑出。又指局中账簿有载发子药与施九缎等。刘帅先命台湾县黄承乙询问,周、蔡、吴等并无通贼情形。后令程知府起鹗,亲到鹿查账,皆无发子药事。鹿绅始不及于难。惟缉掳施家珍一人而已。鹿港大难已消之日,正周老师患难之时。盖自李令十一月十日到台北,周老师即预筹脱难之策。每夜与德功商议,言刘帅必听李令之谮,五日外必打电扣留。如不先谋脱身,坐待提到台北,必押府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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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掳施九缎诸犯到案,始得辨明黑白。至少亦必三年,其苦何可言也!但刘帅已允准会试,不如乘此未发先逃。数夜商议,惟一颗印无可寄处。
于是,议乘夜间送交罗知县东之。素知罗每夜醉后不见客。是夜初更,将印带交罗知县,果差门丁,问以何事。周云我已蒙刘帅允准会试,此印且交贵县。罗公以为大帅已允准,令门丁将印收起,请明早来叙话。周老师即刻跑到德功家,言印已交,其家中止存五十馀两,以为用费。此行会试,必三百金始可敷衍。叠言蔡山长在鹿不能通融,欲向功借,又不敢言。功观此情形,周老师又是为鹿港各庄领旗,致被李令所怪,倘乏款会试,必入罗网,岂不可惜!功因入内鸠集三百金助之。老师云:我此去如得重来,必不负君此情。又再写信一封,通知山长,内云临行匆匆,不及面晤。但吴汝能送「毛诗」一部,不胜感激云云。临行时先与功言刘帅怒,必在二三日间打电到彰,知我会试,必令各港口查寻,如无踪迹,必移文到闽县缉掳,如被我逃脱,必于会试火船中搜之。福州港搜罔获,必行文天津港口搜之。若至北京,则我不怕他。尔时如寻我,必到刑部衙门讼诉,彼一巡抚,亦必撤任。到北京质讯,想刘帅必不行此下计也。言毕,同家丁乘夜往土结窟,果吉人天相,黎明即有船往泉州崇武。
行至四日,到福州。先投友人问讯,始知闽县派勇二十名围家,乃在友人处暂住。迨同闽省举人搭火船会试,果在船中搜寻之。到天津亦如此。盖冒友人之名领船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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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亦无奈之何也。周老师行后十馀日,蔡山长到祝丰馆,问我以三百金助老师何不向我明言。功笑而不答。山长即云:当老师信到鹿,即邀诸人猜之,言老师又非童子,何以送他毛诗,其中必有故。因遂想出三百之句,或此信隐寓送他三百金之事。只恐信落他人手,贻累知己也。众人咸称予为鹿港等庄之事,劳心月馀,既被李令所怪,又差人送密信,开费不少,何可再受累,已议将三百金送还矣。
后老师会试不中。下科德功又向鹿港及陈汝修、苏松柏等鸠集三百金助之,又不获中。抑郁以殁。其公子娶妇,功又鸠二、三百金为婚娶费助之。忆老师平日能急人之急,凡有益人民,死生以之。此次攻城,若非同吴景韩三人出城,冒险议和,以待援兵,则彰化必破。鹿港各庄等,若非老师向藩台尽力剖白,则必玉石俱焚矣。翌年,岁科两试之期,可得印结礼一万金,乃因此事,功名挂误,会试又不获隽,流离偃蹇,贫困以终。功思及此,因叹善人不获善报,未尝不为抚膺太息也。
光绪十九年,彰化立轩吴德功稿。
当修通志时,各属举釆访委员,先君时掌教白沙,知立轩先生熟于春秋,爰以戴、施两案嘱其负担。果能胜其任,为上宪推许,并奖先君所举得人也。吴君虽寒儒出身,然性任侠,朋友有急难,皆力为排解。周莘仲老师,蒙难远逃,先生仓猝之间,以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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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之,亦不计此金将来可返壁否,诚吾辈所拜服也。
同门弟蔡子庭拜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