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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韵语阳秋卷二 宋 葛立方 撰
荆公尝有诗曰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或
谓公曰萧何万世之功则功字固有来处若恩字未
见有出也荆公答曰韩集斗鸡联句则孟郊云受恩
惭始隗则知荆公诗用法之严如此然一水护田将
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之句乃以樊哙排闼事对护
田岂护田亦有所出耶有好事者谓余言一日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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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称公诗谓自喜田园安五柳但嫌尸祝扰庚桑以
为的对公笑曰伊但知柳对桑为的对然庚亦是数
盖以十日数之也余谓荆公未必有此意使果如好
事者之说则作诗步骤亦太拘窘矣钱起送屈突司
马诗云星飞庞统骥箭发鲁连书人多称其工余恨
庞统骥出处无星字而鲁连书有箭字也赵给事中
晚归不遇诗忽看童子扫花处始愧夕郎题凤来前
句不用事后句用二事皆非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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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起集前八卷后五卷鲍钦止谓昭宗时有中书舍人
钱珝亦起之诸孙今起集中恐亦有珝所作者余初
未知其所据也比见前集中有同程七早入中书一
篇云不意云霄能自致空 腊雪新晴
柏子殿春风欲上万年枝和王员外雪晴早朝云紫
微晴雪带恩光绕仗偏随鸳鹭行长信月留宁避晓
宜春花满不飞香二诗皆珝所作无疑盖起未尝入
中书也集中又有登彭祖楼一诗而薛能集亦载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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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所编甚驳也
陈去非尝为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诗所谓吟安一个字
撚断数茎须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吟成五字句
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发生之
类者是也故造语皆工得句皆奇但韵格不高故不
能参少陵逸步后之学诗者倘或能取唐人语而掇
入少陵绳墨步骤中此连胸之术也余尝以此语似
叶少蕴少蕴云李益诗云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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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之诗云徘徊花上月虚度可怜宵皆佳句也郑
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
在花真可与李沈作仆奴由是论之作诗者兴致先
自高远则去非之言可用倘不然便与郑都官无异
杜甫读苏涣诗则曰馀发喜却变白间生黑丝高适观
陈十六史碑则曰我来观雅裂慷慨变毛发
方干诗清润小巧盖未升曹刘之堂或者取之太过余
未晓也王赞尝称之曰镘肌涤骨水莹霞绚嘉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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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不吮馀隽丽不芬葩苦不癯棘当其得志倏与神
会孙合尝称之曰其秀也仙蕊于常花其鸣也灵鼍
于众响观其作登灵隐峰诗云山叠云霞际川倾世
界东送喻坦之诗云风尘辞帝里舟楫到家林此真
儿童语也寄喻见云寒芜随楚尽落叶渡淮稀而送
喻坦之下第又云过楚寒方尽浮淮月正沉赠路明
府诗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而赠喻见又云才
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须湖心寺中岛云雪折停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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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藏浴鹤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树嵓飞浴
鹤泉于使君诗云月中倚棹吟渔浦花底垂鞭醉凤
城而送伍秀才诗又云倚棹寒吟渔浦月垂鞭醉入
凤城春观其语言重复如此有以见其窘也至于野
渡波摇月空城雨翳钟白猿垂树匆边月红鲤惊钩
竹外溪义行相识处贫过少年时等句诚无愧于孙
王所赏长吉云我生二十不得意一生愁心谢如梧
兰至二十七而卒陈无已除夜诗云七十已强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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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无几何遥知暮夜促更觉后生多至四十九而卒
语意不祥如此岂神明者先授之耶
连绵字不可挑转用诗人间有挑转用者非为平侧所
牵则为韵所牵也罗昭谏以泬寥为寥泬是为平侧
所牵秋风生桂枝诗所谓寥泬工夫大是也又以汍
澜为澜汍是为韵所牵哭孙员外诗所谓故侯何在
泪澜汍是也
老杜赋萤火诗云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阳飞未足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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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时能点客衣似讥当时阉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
能主张文儒而乃如青蝇之点素也说者乃谓喻小
有才而侵侮大德岂不误哉罗隐窃取其意乃曰不
思曾腐草便拟倚孤光若道通文翰车公肯长其
视前作愧矣
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联句云竹影金琐碎金琐碎者日
光也恨句中无日字尔余谓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
马河堤永踏尽黄榆绿槐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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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如此
诗家有换骨法谓用古人意而点化之使加工也李白
诗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荆公点化之则云缲
成白发三千丈刘禹锡云遥望洞庭湖翠水白银盘
里一青螺山谷点化之云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
里看青山孔稚圭白苧歌云山虚钟磬彻山谷点化
之云山空响筦弦卢仝诗云草石是新情山谷点化
之云小山作朋友香草当姬妾学诗者不可不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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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直谓陈后山学诗如学道此岂寻常雕章绘句者之
可拟哉客有为余言后山诗其要在于点化杜甫语
尔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则云勤勤有月与同归杜
云林昏罢幽磬后山则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去
巳远后山则云斯人日巳远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
则云风连鼓角悲杜云暗飞萤自照后山则云飞萤
元失照杜云秋觉追随尽后山则云林湖更觉追随
尽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则曰文章平日事杜云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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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一腐儒后山则曰乾坤著腐儒杜云孤城隐雾深
后山则曰寒城著雾深杜云寒花只暂香后山则云
寒花只自香如此类甚多岂非点化老杜之语而成
者余谓不然后山诗格律高古真所谓碌碌盆盎中
见此古罍洗者用语相同乃是读少陵诗熟不觉在
其笔下又何足以病公
五代史补载罗隐题牡丹云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
情也动人曹唐曰此乃咏女子障子尔隐曰犹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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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作鬼诗乃诵唐汉武要王母诗曰树底有天春寂
寂人间无路月茫茫岂非鬼诗南史载孝武尝问颜
延之曰谢庄月赋何如答曰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
月帝召庄以延之语语之庄应声曰延之作秋胡诗
始知生为久离别没为长不归典论云文人相轻自
古而然
高适别郑处士云兴来无不惬才大亦何伤寄孟五诗
云秋气落穷巷离忧兼暮蝉送萧十八云常苦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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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今见斯人古题陆少府书斋云散帙至栖鸟明灯
留故人皆佳句也上陈左相天地庄生马江湖范蠡
舟亦有含蓄但庄子谓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而以天
地为马误矣
晋张翰忆吴中莼菜鲈鲙而归而高适屡作越上用如
送崔功曹赴越云今朝欲乘兴随尔食鲈鱼送李九
赴越云镜水若所忆莼菜子旧便人以为疑余考地
理志汉吴县𨽻今会稽郡则以鲈鱼作越上亦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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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山谷诗多用稻田衲亦云田衣王摩诘诗云乞饭从香
积裁衣学水田又云手中花氎净香帔稻畦成岂本
是耶
鲁直谓东坡作诗未知句法而东坡题鲁直诗云每见
鲁直诗未尝不绝倒然此卷甚妙而殆非悠悠者可
识能绝倒者巳是可人又云读鲁直诗如见鲁仲连
李太白不敢复论鄙事虽若不适用然不为无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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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题识其许之乎其讥之也鲁直酷爱陈无巳诗而
东坡亦不识许鲁直为无巳扬誉无所不至而无巳
乃谓人言我语胜黄语何耶
自古工诗者未尝无兴也观物有感焉则有兴今之作
诗者以兴近乎讪也故不敢作而诗之一义废矣老
杜莴苣诗云两旬不甲拆空愤埋泥滓野苋迷汝来
宗生实于此皆兴小人盛而掩抑君子也至高适题
处士菜园则云耕地桑柘间地肥菜常熟为问葵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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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何如庙堂肉则近乎讪矣作诗者苟知兴之与讪
异始可以言诗矣
张籍韩愈高弟也愈尝作此日足可惜赠之八百馀言
又作喜侯喜至之篇赠之二百馀言又有赠张籍一
篇二百言皆不称其能诗独有调张籍一篇大尊李
杜而末章有寄语地上友经营何太忙之句病中赠
张籍一篇有半涂喜开凿𣲖别失大江吾欲盈其气
不令见麾幢之句醉赠张彻有张籍学古淡轩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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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群之句则知籍有意于慕大而实无可取者也及
取其集而读之如送越客诗云春云剡溪口残月镜
湖西逢故人诗云海上见花发瘴中闻鸿飞送海客
诗云入国自献宝逢人多赠珠紫掖发章白青闱更
咏歌如此之类皆骈句也至于语言拙恶如寺贫无
施利僧老足慈悲收拾新琴谱封题旧药方多申请
假牒秪送贺官书此尤可笑至于乐府则稍超矣姚
秘监尝称之曰妙绝江南曲凄凉怨女诗白太傅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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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之曰尤工乐府词举代少其伦由是论之则人之
所称者非以诗也
应制诗非他诗比自是一家句法大抵不出于典实富
艳尔夏英公和上元观灯诗云鱼龙曼衍六街呈金
锁通宵启玉京冉冉游尘生辇道迟迟春箭入歌声
宝坊月皎龙灯淡紫馆风微鹤燄平宴罢南端天欲
晓回瞻河汉尚盈盈王岐公诗云雪消华月满仙台
万烛当楼宝扇开双凤云中扶辇下六鳌海上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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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镐京春酒沾周燕汾水秋风陋汉材一曲升平人
共乐君王又进紫霞杯二公虽不同时而二诗如出
一人之手盖格律当如是也丁晋公赏花钓鱼诗云
莺惊凤辇穿花去鱼畏龙颜上钓迟胡文公云春暖
仙蓂初靃靡日斜芝盖尚徘徊郑毅夫水光翠绕九
重殿花气浓薰万寿杯皆典实富艳有馀若作清癯
平淡之语终不近尔
翰苑作春帖子往往秀丽可喜如苏子容云璇宵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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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标东潋滟晨曦照九重和气薰风摩盖壤竞消金
甲事春农邓温伯云晨曦潋滟上帘栊金屋熙熙歌
吹中桃脸似知宫宴早百花头上放轻红蒋颍叔云
昩旦求衣向晓鸡蓬莱仗下日将西花添漏鼓三声
远柳映春旗一色齐梁君贶诗云东方和气斗回杓
龙角中星转紫霄圣主问安天未晓求衣亲护玉宸
朝皆佳作也余观郑毅夫新春词四首其一云春色
应随步辇还珠旒玉几照龙颜紫云殿下朝元罢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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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东风到世间其二云春风细拂绿波长初过层城
渡建章草色未迎雕辇翠柳梢先学赭衣黄其三云
晴晖散入凤凰楼一行朱帘不下钩汉殿斗簪双彩
燕并和春色上钗头其四云小池春破玉玲珑声触
帘钩渐好风闲绕阑干掐花树春痕巳著半梢红观
此四诗与帖子格调何异岂久于翰苑而笔端自然
习熟耶
咸平景德中钱惟演刘筠首变诗格而杨文公与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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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绰号江东三虎诗格与钱刘亦绝相类谓之西昆
体大率效李义山之为丰富藻丽不作枯瘠语故杨
文公在至道中得义山诗百馀篇至于爱慕而不能
释手公尝论义山诗以谓包蕴密致演绎平畅味无
穷而炙愈出钻弥坚而酌不竭使学者少窥其一班
若涤肠而洗骨是知文公之诗有得于义山者为多
矣又尝以钱惟演诗二十七联如雪意未成云著地
秋声不断雁连天之类刘筠诗四十八联如溪笺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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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生砚炉酒新烧雪满天之类皆表而出之纪之
于谈苑且曰二公之诗学者争慕得其格者蔚为佳
咏可谓知所宗矣文公钻仰义山于前涵泳钱刘于
后则其体制相同无足怪者小说载优人有以义山
为戏者义山服蓝缕之衣而出或问曰先辈之衣何
在曰为馆中诸学士挦扯去矣人以为笑
颜延之谢灵运各被旨拟北上篇延之受诏即成灵运
久而方就梁元帝云诗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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朓虽有迟速多寡之不同不害其俱工也
米元章赋诗绝妙而人罕称之者以书名掩之也如不
及陪东坡往金山作水陆诗云久阴阵夺佳山川长
澜四溢鱼龙渊众看李郭渡浮玉晴风扫出清明天
颇闻妙力开大施足病不列诸方仙想应苍壁有垂
露照水百怪愁寒烟栖云阁云云出救世旱泽浃云
寻归入石了不见丰功巳如遗龙骞荐复起抱石明
幽姿云乎无定所隐者何当栖如此二诗殆出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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畦径之表盖自迈往凌云之气流出非寻规索矩者
之可到也
余襄公靖尝在契丹作翻译诗云夜筵没逻臣拜洗两
朝厥荷情干勒微臣雅鲁祝君统圣寿铁摆俱可忒
没逻言后盛拜洗言受赐厥荷言通好干勒言厚重
铁摆言嵩高也沈存中笔谈载刁约使契丹戏为诗
云押燕移离毕看房贺跋支饯行三匹裂密赐十貔
狸移离毕如中国执政官贺跋支执衣防閤人匹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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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朩罂貔狸形如鼠而大彼中以为珍馔二诗可作
对故表而出之
诗之有思卒然遇之而莫遏有物败之则失之矣故昔
人言覃思垂思抒思之类皆欲其思之来而所谓乱
思荡思者言败之者易也郑綮诗思在灞桥风雪中
驴子上唐求诗所游历不出二百里则所谓思者岂
寻常只尺之间所能发哉前辈论诗思多生于杳冥
寂寞之境而志意所如往往出乎埃壒之外苟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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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于诗亦无几矣小说载谢无逸问潘大临云近日
曾作诗否潘云秋来日日是诗思昨日捉笔得满城
风雨近重阳之句忽催租人至令人意败辄以此一
句奉寄亦可见思难而败易也
韩退之调张籍诗曰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魏道辅
谓高至酌天浆幽至于拔鲸牙其用思深远如此彼
独未读送无本诗尔其曰吾尝示之难勇往无不敢
蛟龙弄牙角造次欲手揽众鬼囚大幽下觑袭元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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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手揽蛟龙之角下觑众鬼之窞皆难事而无本勇
往无不敢盖作文以气为主也则调张籍之句无乃
亦是意乎
孟郊诗云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
天地宽许浑诗云万里碧波鱼恋钓九重青汉鹤愁
笼皆是穷蹙之语白乐天诗云无事日月长不羁天
地阔与二子殆霄壤矣青箱杂记载李泰伯一绝云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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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碧山还被暮云遮识者曰此诗意有重重障碍李
君其不偶乎后果如其言
韵语阳秋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