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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
奉旨建坊入祀昭忠祠赠忠信校尉罗公传
公讳冠英,字福泽,姓罗氏;原籍广东潮州人。祖某东渡至台,世居彰化东势角庄。庄处万山中,山高接云汉,俯视群峰若部娄,磅郁结之气,必有伟人应运生而备国家之用者,所谓地灵人杰也。
公自幼服穑力殊勤,慷慨多大志,遇道里险夷、河山阨塞处,一一相度而指数之,能得其要领之所在。所炼火器极精,百步外无虚发,膂力兼数人。尤善谋略,料事多奇中,识者知其为经济才矣。
内山有某甲者,虎而冠也;顽嚚比党,鱼肉孱弱,深为编氓害。公令健儿扼险设伏,连兵以决雌雄,贼败走,捕其尤无良者击杀之,馀党释不问,乡人称利赖焉。
居无何,有戴万生之乱。戴万生者,彰协衙门书胥也。借团练为名,拜盟聚党,横行乡里间,人皆侧目视,然无敢撄其锋者。会台澎观察孔公昭慈巡海驻彰,檄淡水秋雁臣司马治之。贼已蔓延不可制,率党与数千人拒战,官兵败绩,各鸟兽散,故司马及于难。前后杀镇道以下官十馀员,窃据城池。贼党列中外几满。民情汹汹无所属。自此华严婆娑洋世界,变作混混世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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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贼锋锐甚,略地至嘉邑,封拜伪官,日以罗致豪杰为事。素闻公名,且爱公材勇,用金珠服物为饵招之,公怒目裂眦大言曰:『罗某虽贫,岂作贼者』?乃械贼使而投其衣物于溷中。贼大恚,然卒亦无如公何也。
当南北道梗时,有茂才梁星汉者,以蜡丸赍羽檄促公起义。公密与诸绅士谋,众始有难色,公反覆晓以利害,谓:『贼兵虽众,皆乌合,奚能为?诸君筹饷无使缺,则征战事某当力任之,虽杀身不悔』!众曰:『诺』。公遂结总理刘衍梯、邑绅吕炳南等募壮士数百人,驻大营翁仔社,复列营数十于外以为犄角。部署定,由是人心思奋,始稍稍知顺逆之势。淡疆存亡干系,在此一举尔。
戴逆闻义旗起,怒且恨,亲督贼兵数万人迭攻之。公明目张胆,大小数十战,皆未尝挫,守益固。自是贼计穷,遂不复有东顾意。是时淡水严兵壁大甲,上下联络,虽得张硕卿司马驻军中,然无粮、无兵仗,内外援俱绝,众咸谓螳臂当车辙,鲜不败。公以死自誓,若不知身家性命为何物者,故屡战辄胜。贼望见罗家军旗帜,则人人无斗志,争走数舍外避之。由是威名日著,司兵者至比之杨大眼、王铁枪云。
居久之,曾、林二提军与丁观察先后统兵至,内外夹攻,所有失守地方,以次收复。更厚集兵势,戴逆乃伏诛,台疆平,皆公倡义力也。
贼党有哑狗隆者,桀骜尤为群凶冠。官军围攻年馀,弗克。当道檄公征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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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视各军营垒,忽为飞所中,遂亡。军门震悼,赙白金一百,遣员弁护其丧以归,终成其马革裹尸之志。
贼平后,各宪胪列节次战功以闻,奉旨建坊,入祀昭忠祠,赠以勇爵曰「忠信校尉」,盖异数也。
祠成,余题楹帖云:『才奇即肝胆亦奇,差同眦裂睢阳,十万军民齐下泪;身死而心魂未死,堪叹数符李广,毕生骨相不封侯』。言其忠义自性生,非碌碌因人成事者比。
公有丈夫子二人。长得胜,武生,以勇力著,可谓严挺之乃有此儿。馀以本业世其家。呜呼!公之卒,距今十馀年,台人士犹颂公之忠义于勿衰。
吴子曰:宇宙间第一等人物,厥为忠臣孝子,馀皆龌龊不足数也。当公禦冠时,咸谓万死无生理,公独以身许国,持益坚,此其心即段太尉、颜常山之心,夫岂有所逼而为之者耶?人生有一艺足称即传,矧忠孝大节,惟天惟祖宗之灵实式凭之。呜乎!可不谓奇男子哉?
戴逆之叛也,贼兵以全力攻大甲,城几陷,幸罗将军义兵起,乃解围。不然,则大甲危于累卵,必至开门揖盗,降书出于袖中,将胥此邦而沦为贼民矣。豹韬猿臂,老将谈兵,碧血青燐,沙场吊古,已事而论成败,可谓海疆中有数人物。戴逆井底蛙耳,作乱时颇学宋襄公仁义,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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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为名,用樟木刻一伪印,径数寸,四周为交龙之形,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伪檄以黄纸书之。所穿服饰,尽取诸优伶。有军师、有太监、有卤簿,太奇。封拜伪官,有内阁、有六部、有将军,又奇。其僭妄无耻,实因稗官之一言而误。其所借箸,则星卜师巫之类居多。亦有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而不辞者,余欲作靖难录以记其事,固江淹才踬,亦因仲宣体弱,尚有待耳。
史书以忠节称者,首推张中丞。其守睢阳也,特弹丸黑子之地耳。一城奚关重轻,然遮蔽江淮,沮遏贼势,复能使河山半壁,晏然如金瓯之固,此其功岂在李、郭下哉!明乎此,而后知罗将军之功为不小也。
庄子: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此语最善名状。夫书生著短后衣从军,非所谓螳臂者乎?然忠孝节义之事,固吾辈血性已成,不待驱迫而始为者,方正学所以称读书真种子也。戴逆倡乱时,有子衿数辈,甘作贼鹰犬,真杨光远惭颜厚如十重铁甲矣。当俟情绪稍清时,特奋一枝直笔,以继稗官野史之后,知我罪我无敢辞、亦不得辞,识者谅之。
戴逆之盗兵潢池也,举国之人皆若狂,独罗冠英以夫起义,奇矣。以田赋未练之羸卒,敌数十万日益月盛之强寇,而志不少挫,且无粮、无兵仗,无蚍蜉黑子之援,蒐乘补阙,以孤军立于虎口间,虽甚危且殆,无一人有叛志者,不特器之真铁汉,即行间士卒无一非龙逄、比干一流人物。嘻!可爱抑可敬也!腐头巾空谈无补,夜郎侯坐井自尊,俱愧死无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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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补训导邑庠生吕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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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讳炳南,字耀初,原籍福建诏安人也。祖选京公挈家渡台,因隶彰,故今为台湾彰化人。居三角仔庄,家世业农。
至赠公世芳先生,善居积,不数载,家业大昌,而吕氏遂以富盛闻。东固功利薮,闽、粤错处,凡鸡虫得失、蛮触纷争之事,日三、四至。官苦其繁剧,置弗问,得公一语即解。公为人坦,中无畛域,且敏于才,故遇事能决断,一时排难释纷,人目为今之鲁仲连。
是时君生甫数龄,塾师授以经,皆成诵。稍长,风貌伟然,已能持躬若老成,无小家子龌龊态。未弱冠,补弟子员。自此声誉日隆,都人士遂多为群拜纪矣。
洎赠公卒,君独秉家政,恢廓规模。为奉母故,新筑第宅一区,楼台花木,壮丽甲于海东。置书籍数万卷,自经史子集以迄雀箓鸡碑之类,皆罗列一室中,有顾阿瑛玉山堂风味。
初,赠公存日,家蓄梨园一部,每宴客则命作乐以侑觞。故君家精饮馔,遇仓猝客至,十数筵咄嗟立办。坐上宾骇愕,谓护世城中美,非人间烟火所为。岂知君家下婢皆能之,固未尝借才于厨娘也。
当是时,君好客之名震海滨,四方文游士乐得以为东道主,缟纻订交,各如其意以去。至于一技一艺、借伯通庑下作栖迟者,亦月无虚日。拟之郑庄置驿请宾,殆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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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及焉。
里中多大侠,有渠魁数人比党为闾阎害,势岌岌乎动矣。君与诸富室倡建奠安社,专以抑强扶弱为事,用是匪类戢迹,乡里赖之。
岁壬戌,邑中奸胥戴万生作乱,杀镇道以下官,窃据城池,邑内外从风而靡。乡邻素德君,争诣君所决从违。君曰:『此贼也,有国法存,奚其听』?于是众心始固。然贼涎君富,且因前事久欲逞志于君,迫索军饷。尔时蜚语汹汹,几不测,赖君以智自全。阳与周旋,阴则备粮储、兵仗,以俟大军进剿,作恢复计,为卧薪尝胆者久之。会邑绅罗冠英、刘衍梯等奉檄起义,苦力弱寡助,乃暗结君为声援,筹积贮,募丁壮,恒枕戈寝,达旦不成寐,盖心力于是交瘁矣。后官军分道征讨,捕戴逆至,诛之,台湾平;君捍卫之力为多。贼平后,所有勤劳国事者,当道各以功上闻,惟君独否。介子推不言禄,禄亦弗及,异哉!然君无几微觖望意。
居久之,赴大比试,荐而未售。及东渡返,归舟远望螺髻数点,踰刻将登彼岸矣,忽飓风起天末,帆樯倾侧,海水倒灌舱中,舟旋触石碎,遂遭王子安之阨溺焉。海滨有习流者闻君名,用辛馀靡故事急拯之;为报其家,得载尸还,葬诸先人墓侧。望其圹,血幸如也。先是溺海者多丛葬鱼腹,自曹娥还父尸后,传记中盖难其人,君何修得此,诚不幸中之幸事云。故余挽以句:『君真海上成神,望宝筏、慈航,相与度众生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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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芦中穷士,忆琴歌、酒赋,最难忘旧日交情』。时相传君继伍相为涛神者,故云然。此事载诸史册,理盖有之。
君有丈夫子三人,松年、赓虞、赓年俱庠生,一门三秀才,谈者拟之杜正伦云。
赞曰:方正学有言,国家可使数十年无才智之士,不可一日无气节之臣。人谓此语实先生写照。夫草莽儒臣似与守土之吏有间,独能奋不顾身,誓报君父之恩于万一,非所谓气节者乎?嘻!忠孝节义为宇宙间第一流人物,即以立万世人道之大防。然则君虽卒,懔懔有生气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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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生运湖谢君家传
君谢姓,树棠名。原籍广东大埔人,祖开勋公实始移台,三传至君,皆居东之田心庄。台中乡村皆曰庄,风颇古,以室庐二亩半当田中心,故以田心名。台土膏腴,比秦陆海,产竹木。凡在稻畦筑室者,多植竻竹于外,如环以为屏蔽,坚固过于壁垒。信南山之诗所谓中田有庐者是也。
君先世皆食贫力作,至是习白圭什一之术,不十年,发家赀巨万金,户庭焕然。至今谢氏门中称礼法者,犹于君家首偻一指云。
东为闽、越错处之区,功利夸诈,争以势力相雄长,虽睚小故,亦必寻仇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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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稍留馀地让人。又甚则分类械斗,焚荡十数里,且有全家被杀无孑遗者,官不得过而问焉。此种恶习,历百馀年至今,牢不可破。君力矫其弊;除老奸巨蠹、非口舌所能争、不问外,遇乡里不平事,无亲疏远迩,皆居间为调停,不解释不已。盖公性谨厚,而料事多亿中,口未尝言人臧否,然胸中泾渭辨白甚明,有褚季野皮里春秋风味,士论归之。
惟公所居之乡,互乡也,良莠不齐。已以方严取讥,复以怀璧召衅,为宵小所侧目而欲逞志于君者数矣;而莫危且险于戴万生之变。戴亦旧家子,假团练为盟会,有党与十数万人。官持之急,遂召群不逞之徒作乱。当是时,贼氛恶甚,南北道皆梗塞,断人行;鼙鼓之声,相闻数十里不绝。伪官四出措饷,目闪闪作电光视,人畏之过虎狼。诸富室窘迫无计,有泣者。群匪恨君怀宝,又以义首罗冠英屡主其家,故钩考益酷。君聚一室谋曰:『贼锋锐,难与敌,斯地终成战场,吾将为假人林回之逃亡矣。矧堂上二老人,年耄窘于步履。此何时,安所得有车马者而借之?计唯有窃负一著耳』。君遂弃赀产不顾,躬率子弟辈舁龙钟二老者走间道,至内山僻且远处而休焉。时贼方以略地杀人为事,其凶燄直达铁砧峰以北、八掌溪以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景象,与八公山相类。居久之,空谷足音,有踪迹者至,则徙。久之,长人土伯,有掉磬者至,则又徙。如是者至再、至三,计苍皇不知所出。幸孺人能烛奸,先事而为之备,故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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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君之逃虚空也,一家老弱十馀口,居停者不一处,常微服定省。时于夜间作踽踽行,状类奸细,颇为逻者所窘。一路荆榛满目,转徙流离之态,有非郑侠流民图所能曲尽者。朋辈慰藉之,君独谓是役也,气数实使之然。且祸福无常,塞上翁之往事可监已。人服其旷达。
会张硕卿司马驻军翁仔社,义首罗冠英、刘衍梯战最力。时贼已饱所欲而去,君乃挈家旋故里,重整门楣。虽知贼众乌合,事无成,然犹鏖战经年。一切军储火器,皆自备赀斧为之,未尝扰公家一钱,比于卜式诸人,有过之无不及也。贼平后,所有叛逆田产,例应抄没入官。诸人为肥私橐,计甚周,惟君独否,曰:『吾虽渴,岂甘饮一盗泉哉』!其居乡廉让多此类。
嗣后以劳瘁故,一病遂不起,卒年五十四。君椿萱皆年登大耋,以寿称,迹似为亲假龄者然。德配江孺人,性庄雅,善持家。客至,则剡剡起屦,出所酿缸面酒觞之,务尽欢。哲嗣道隆,郡庠生,孝友雍睦,书声彻夜闻户外。其亲贤爱客,盖犹有父风云。
吴子曰:习俗之于人甚矣哉!以机械为多才,以横骛为巧计,至有倡忠厚为无用别名之说者,其居心尚可问乎?王荆公云:『方今乱俗,不在于佛经,乃在于学士大夫沈没利欲以言相尚,不知自治而已』。荆公学术虽偏,此语实至当不易。谢君起家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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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其居乡行义甚高,所谓不践迄迹而自然合道者,盖棺日皆称为善人。噫!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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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州知州衔赏戴蓝翎甲午科举人修堂刘公传
公姓刘氏,讳献廷,号修堂,原籍广东平远人。祖某公,移居台湾淡南蛤仔市尖山庄。至赠公兰斯太学善治生,累累集赀数万金,门庭焕然,而刘氏遂为此间望族。
公丰颐广颡,白皙,发缕缕数十茎。其为人光风霁月,与人言,喜怒不形于色,愈久愈令人心醉,意思深长,有吴郡陆伯言风味。距尖山五里许曰猫里,公安乐窝在焉。猫为淡南一镇,人稠密,颇具城邑规模,四方骚人游屐至者,月无虚日。公以地主兼师范,客至皆容纳之。其言曰:『范史党锢传中人物,三君最迂易得,八厨最豪难学。李膺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谓之登龙门,人求为御车不可得,此种夜郎习气,非惟人情不可近,亦贾祸之阶已』。其言如此,其行可知。故公性谦和,未尝嶷嶷立风骨。尤喜谈诗,诗温柔敦厚如其人,一艺出,争先睹之为快焉。
台俗儇薄,招致任侠,与孟尝封邑相类。又有刀笔吏起而搆之,百金之产,旦暮间可尽。甚则报复寻雠,祸至常惨。公力矫其弊,事无钜细,必悉心力为排解,人亦感且愧,无违言者。由是猫俗以仁里称,论者比之陈仲弓、王彦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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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金匮孙文毅公开府浙闽,以主持风雅为己任,一时名士趋之,如群鱼之赴大壑。公履朱门如蓬户,虽为大将军揖客,除诗酒外终无一语及私,人嘉其有守。会有忌者兴罗织之狱,飞语如云而起;久之,上宪廉得其诬,事得释,声誉日著公卿间。凡乡氓有疑狱,悉委任之,罔弗治。他如筑城垣、请解额、戢械斗与防夷、禦寇之举,皆事体繁重,公独以一肩荷之,无不迎刃解者。
公上燕台者再。其过姑苏也,有良家女某流落乐籍,席间述家世甚悉,泪潸潸坠,公出橐金援之,母子再拜去。乡居时,有上舍张光祖为公业师,晚景郁郁不得志,公先后资给之,意甚挚;此尤盛德事,为士林中所罕见。其存心仁厚多此类。
子男数人。长名翰,举庚子科孝廉,内阁中书衔。次名,郡庠生,余援北齐乾阿奶事例呼之为乾甥;性谨饬,嗜读书,脱尽五陵游侠气,可谓何无忌酷似其舅。孙秉先,亦郡庠生。馀如韩婴精悍以名闻。
吴子曰:学术之难也!士行卑鄙者无足论,其高者如元龙湖海士意气自豪,胸中不能容一物,隘矣。余生也晚,犹及见先生风采,如恂恂儒生。先生其有道者与?不然,何善气之袭人也!里中有李朝勋者,以医名,死数日而苏,言见先生宦冥中,所司事殊繁剧云。语虽诡秘,亦可见幽明无二理,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古之所称乡先生殁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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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许一壶传
君名如栋,原籍海南人。父某诸生,居嘉邑之竹林庄,以善教闻,所与游皆端士。家仅中赀,性挥霍,不知人间有功利事。晚年,家益窘,遂郁郁志以殁。母某氏,亦相继亡。时君兄弟年才数岁,茕茕无所依。稍长,辞家远出,走数百里,至孟津,为人司会计事,循分供职,甚得肆主人欢。君故醇谨,且明敏,尽脱少年淫佚气。暇辄与方技家游,凡葛洪肘后之经、华陀五禽之戏,极意搜寻,务得其要领之所在。如是者有年,遂精于治病;延请者户外踵相接,时论以董仙杏林归之,其名重可想。
是时草昧甫辟,山岚瘴气所蒸郁,少不治杀人。间有私筑药室,诡市材,村僻愚氓,因药物误者累累相枕藉;人方归咎于生之不辰,不知费长房仙壶固未易数数觏也。君慨然曰:『嗟乎!人命非可草菅视者,奈何以饮羊登垄之故智,移而用之生死关头也?无已,吾其为韩伯休乎』!诸所备豫、蜀、楚、粤之物,非道地不采置。又精考神农本经、雷公遗法,罔不依古方泡制。其为药也精洁,价值廉,故速售,而活人无算。居久之,生计渐充,乃娶妻某氏。妻亦俭勤雍睦,内外无间言,世方以得内助贺。君复召弟归,为之授室,生子女数人,皆君所维持而调护者。子舆氏所云贤父兄也。
君既以国手名于时,市上摇铃辈暗忌君,微作捉搦状;君推诚待之,略无芥蒂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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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存。居恒俭以自奉,一遇地方义举,则倾囊倒箧出之,无少;守钱虏对此有愧色矣。孟津为海隅巨镇,四方文士多游屐至者,君欣然乐为东道主,饮之、食之、延誉之,无惰容、无德色,有郑当时置驿风;此尤盛德事,为人所难能者。其平居教子弟,以忠信廉洁为本,而才华次之。晚乃以家政付子,随贾随施。自是隐山林不出者二十馀年。后无疾而终,寿七十四。
君有子数人,性耽读,且慷慨好客,不作宋五坦率态,盖有父风云。
吴子曰:马少游有言,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乡里称善人,斯可矣。斯言也,似为中人辈说法,不知素位不愿外,宗旨即寓乎其中;自古所推为第一流人物,不过了此庸行耳。忠信廉洁,庸行也,即至行也。世有倡忠厚为无用别名之说者,皆沐猴而冠类也。行特患其不庸尔。庸,常也,常斯至,至斯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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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庠生星南吴先生传
先生姓吴氏,讳应台,广东嘉应州人,世居嵩山乡墩上。父光黼,为名诸生,以善教闻,即孝廉宋心珠先生之业师也。先生自幼读父书,执子道甚谨。性倜傥,重然诺,有古烈士风,乡里多倚任之。与先君子交最洽,馆余家者数年。其论文,以金、陈、章、罗诸大家为主,坊间墨裁为客气。凡题到手,必苦心孤诣,字字从单微一线中冥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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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其高者置之荆其章集中可以乱真,然竟不偶。
先生家世清贫,父子各以砚田代耕。甫弱冠,走粤东西千数百里而遥,以谋衣食,故踪迹尤于五羊城中为多。
初,元和陈厚甫观察负经师名,主粤秀讲席。先生亲承指授,为文高古有法,常扪心自负坚且决,谓试当得意。孰知屡试屡刖,炫玉者竟泪涔涔数行下也。悲夫!
居久之,乃为台湾之游。台湾古毗舍耶国,所谓乾坤东港、华严婆娑洋世界,泱泱乎大风也哉。先生自言到台后,天风海涛,大得江山之助,而文章益奇。故取青紫如操左券,声誉日起公卿间。是时先生以文名震海滨,外间读先生文者,见其劖刻之笔、拗折之思,疑为前贤复生。乃乡之人反熟视若无者,则贵耳贱目习气,自汉、魏至今,已数千百年犹牢不可破也。世无如吾乡人愚也。
时余亦客台中,如亲戚,謦欬其侧,意甚欢。始以吴发日短为忧,余慰藉之。嗣后南北路相距数百里,天涯地角,觌面殊艰。已闻先生厌尘世无味,果应国语吴命短之谶矣。伤哉!
先生令子数人,其长者阿懿,不惮数千里渡海函父骨以归,葬诸乐邱之原。孝子萃于一门,盍旌诸?次某,举博士弟子员,以文学世其家。
赞曰:先生目望视,力不能及远,故假后天补救之,佩叆叇如丹铅不去手;人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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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傲,非也。余亦有望视癖,故知之;天下惟同病者能相怜,始能相谅耳。先生天伦敦笃,作事磊磊落落如青天白日,可以式浮靡而扶名教。余欲追步芳躅,瞠乎后矣!此寿陵馀子学邯郸而未得国能之说也。嘻!
钟麟先生在粤时,有卢君同伯、桂君文耀为先生所重;尝集古句赠之曰:『卢橘夏熟,桂树冬荣』,真巧绝也。厥后卢成进士,选部曹;桂则入词馆,以名闻;可谓知者不失人。或问句出
处;余谓上句出司马相如上林赋,下句出曹子建朔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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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
台地设头人说
钮玉樵物觚云:康熙四十年七月,驾至索尔哈济,有喇里达番头人进彩鹞一架、青翅蝴蝶一双。上问此二物产于何地?头人回奏,生穹谷山中;鹞能擒虎,蝶能捕鸟。天颜大喜,赐以金而遣之。此头人所由称也。考周礼典制,无一事、一物、一处所不设官。如万有二千五百家为乡,一乡之官三千二百五十五员,六乡则七万五千家,官一万九千五百三十员,六遂亦如之。若比长闾胥等官秩虽卑,亦寓教导之意。汉有亭长、有啬夫;范史百官志,乡置有秩、三老、游徼,皆治理一乡者也。
台地五方错处,事杂言庞,是以有头人之设。向例:惟家道殷实、素行端谨者,方准举充。官课以考成之法而赏罚之,故于地方有裨。今也不然;以官戳为护符,以文檄为奇货,竭良善之脂膏,适以饱豪强之囊橐。即有贤明有司,亦多坠其术中而不悟。吁!其可叹也夫!
近日坊市乡,又有所称某甲乙辈,皆头人也。居恒崇祀者为案牍爷。其神殊灵赫,惟性避科目而亲徒隶。见有穿戴短襻帽、皂靴与缺襟袍子者,辄欣喜出望外,令其耦屈一足作商羊舞状;声喏曰,奴辈谨呈火腿,敬请恩主大老爷金安。礼甚谨。斯时祥云叆空,再转法轮,旋化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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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千万亿褦襶子出入公人世界中,故舞弄文法颇工黔驴技。行虽贱,势燄反出缙绅上,虽天生一副媚骨,亦衣钵传授然也。嘻!头人诚侈矣。古称人头而畜鸣者,然与否与?吴氏曰:太史公萧相国世家,赞何于秦时为刀笔吏,录录未有奇节;或以为史迁故作抑扬之笔。余谓相国不可及处正在次句六字中,若舍庸碌而求奇节,则失之矣!
或问案牍有爷称否?曰:非有先生,东方作论;子虚过、乌有先生、亡是公存焉,相如作赋,此例也。况援例核案,是舞文吏伎俩,奚为不可耶?自爷之例一开,于是长随中大爷、二爷、三爷辈,如云而至。秃襟窄袖,目睫毛长寸许,善伸臂作贫儿乞钱状,稍拂其欲,即反眼不相识。其稍雅者,则托词间阻,微示瑟歌之意以谢之,此是另一副狼贪鬼面脸;叶水心所谓公人世界者也。王荆公差役之法,温国取之而格于东坡之议,乃行雇役。自此以后,吏有窝缺而无士行,流品日杂,故吏治日坏耳。顾宁人谓后世官无封建、吏有封建,诚有慨乎其言之。黄黎洲明夷待访录亦有以诸生掌六曹之说,不为无见。若王庄甫宦场一笑编,家人打跧为卖火腿云云,则恶作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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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地设屯政说
台为郡,固宇内逋逃薮也。山海阻深,虽步算者无能穷其踪迹。又有野番千百辈,盘踞灵山,大为台民之害,而政教亦穷。经画台疆者,尚加之意哉!
按元纪,成宗元年春正月,以刘国杰为湖广平章政事。辰、澧地多溪洞,宋尝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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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屯,免其繇役,使禦诸蛮;在澧曰「隘丁」、在辰曰「寨兵」,后皆废,国杰悉复其制。更就盗出没之地,置戍三十八所,分屯将士以守之。由是东尽交、广,西亘黔中,周湖广四境皆有屯戍,制度周密,诸蛮不能复寇云。今台地设番屯,实本古法。仍仿汉代护羌校尉、护乌桓校尉之例,设别部司马二人,分驻南北二路。又有屯千总、把总、外委等官亦备矣。
原设屯初意,谓全台固番地,生番害人甚于寇贼,故以番治番,藉此为招徕之计耳。不知台地生番,与楚、粤、黔中之苗猺异。熟番何能为?虚縻廪费,祗饱奸酋囊橐,胥吏亦有利益焉。似宜将屯丁派作隘丁,责以防禦生番,视其功过而行赏罚,毋滥毋纵,于台事庶有鸠乎!然此徒托之空言尔。君之门以九重,草茅微贱,安所得登闻鼓院而告之?矧上书言事之例,薄海遵禁已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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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地筹积贮说
周礼有仓人、廪人之职。按星经,天仓六星在娄、在仓,谷所藏也。西南四星曰天庾,积厨粟之所也。又天囷十三星主给御粮,天廪四星主积蓄黍稷。王者法天敷政,以积贮为天下之大命,而仓储重焉。安石青苗无论矣,若汉之耿寿昌、隋之长孙平奏设常平仓;此外又有社仓、义仓、黎阳仓、广通仓、惠民仓诸目,可以平籴,可以备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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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为斯民计虑者至深且远。乃行之未久,百弊丛生,岂良法之难复与?抑行法者未得其人也?
台海故膏腴地,熙熙穰穰,倚台米为生活计者岁不下十数万人,似积谷一著无关轻重;独严司马紫卿思患豫防,毅然以积贮为己任。美矣哉是举也!所虑者奉行故事,空烦册籍,小民之脂膏易竭,豪强之溪壑难盈,有虚名而无实际,则无贵乎义举矣。不然,夫岂不知粒米为民命所关,而古法之宜遵守也,则崇实黜华,端俟诸有民社之责者。
吴子之论曰:三代下好谈积贮,而兴利适以滋弊,所谓有治人、无治法也。专事虚文末节以愚黔首于一时,所谓口惠而实不至也。
又曰:严公之意善矣,或虑受人欺。至于欺,则术亦绌尔。初,严公之莅政也,气锐甚,檄各乡头人捐谷为贮仓计,有不率则以闻,盖欲效刘公一纸书,令在必行也。时绅士有援郑国乘舆济人故事以相诘者,公矢报国意,持益坚。诸头人观望良久,颇惧诛,间挟鱼鳞册雁鹜行以进验之,则某也千、某也百字样活现纸上,公则大喜出望外;殊不知蜃楼海市,宫阙皆在云雾中也。久之,有褦襶子相与谋曰:凡委署者五日京兆耳,奚惮为?旋闻郭威一到,新留守已视事矣,诸头人咸额手庆,因共制糊涂羹一盏饮之,则甘如饴,不惜褚公齿冷,并将御史台霹雳符俱付之咸阳一炬。再檄之,其人。严公至是始闻知,意颇悔。然令出难反,虽以旧令尹之政告新令尹,已成前后任龃龉之形,是以行之年馀而迄无成效。诸葛武侯有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信矣。盖非为政之难,为政而能识大体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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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后汉书刘般传云:明帝欲置常平仓,公卿议者多以为便。刘般对以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置之不便。帝乃止云。此条与鄙论互相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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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当事书
窃某于某月日接读手谕,畅所欲言,不殊御史台霹雳符,恍有千军万马之势;始知么么鼠辈,钟爱上游。尔时老子婆娑,勉用昔人乘暑渡泸事例,深入不毛,幸夺赵璧而还。千钧之弩,专为鼷鼠发机。惫矣哉,此行也。
鄙人熟察形胜,山深险十数重,不止狡兔三窟。已理谕势禁之俱穷,复金戈铁马之难及,欲求善后事宜,几如子野闻歌,祗唤奈何不置尔。所遣纪纲人等,踞住里闾,茫然不知法纪为何物;遂使石壕村里有吏捉人,博浪沙中十日大索。一纸之票朝来,中人之产夕尽。昔人称灭门县令、破家知府,职是故耳。今乡俗之敝难言矣,如某事云云,又某事云云,奇情丑行,恐起萧何治律之才,亦未易了却此重公案;疲者谈何容易耶!某处地兼两戒,尤属梗化。甚至人伦惨变,口不忍言,天理灭亡,族将就赤。山中之魑魅罔两现形白昼之中,海上之伏莽游魂伺我苍黎之隙;此亦官斯土者之隐忧也。
幸旧岁棨戟辱临,社方稍见宁谧。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岂非吾道可行之兆哉?第知己知彼、观我观人,古有明训。若夫落拓书生,即一身一家未知安插何所,乃敢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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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伸眉议论天下事得失,亦不自量之甚矣。然好善恶恶,人性皆同。手利剑以靖妖魔,欲吐者热血;借清议以维风化,未死者良心。世有询及荛者乎,请用白香山乐府、杜牧之言事例,正襟危坐,谈笑而道之。
一、绝光棍以肃法纪:昔人谓访拿讼师,昉于子产之治郑。台地此风尤盛。翻百馀年之旧案以为甚覆盆,联数十辈之姓名以为事出公论。树空中之楼阁,笔快于刀;起平地之风波,身都是胆。豪恶中有犯此者,重则详请褫斥,次则书其名字于街弹碑,以为蠹民害政者戒。
一、禁私刑以培元气:台俗:衙门凡涉命盗等案,有禀官而行羁禁者,亦有未禀官而私禁者。一到此地,则罗钳吉网,无处可觅生活。更有查馆人役,借巡视为名,其实剑树刀山,阎立本所绘地狱变相,不是过也。夫小民之爱身家,不如其爱性命,箠楚之下,何求不得?斯时有不倾筐倒箧行贿以求免者,非人情矣!盖文法愈密,则授受愈多,弊窦至不可究诘。嗟嗟!彼蚩蚩者亦人子耳,顾使血肉躯骸狼籍于鹰犬之手而无所控告也,亦忽闻此肉鼓吹哉?
一、禁株连以苏民困:台地五方杂处,父子兄弟异居者无数,更多同姓异宗,风马不及。乃近日讼牒,惯以「房户」二字为一网打尽之谋。譬诸作文,有主意,有客意,有把鼻处,有包一切、扫一切处。词中所列正犯,则主意也;列附从,则客意也;次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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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證,则把鼻处也;又次列房亲甲乙辈,则包一切、扫一切处也。房户不论亲,而论贫富;家无半亩之田,即同居兄弟,漠然不在此数中;橐有廿金之蓄,则闽、粤、漳、泉,一齐拖入浑水之内。于古语为「罗织」,于谚语为「牵扯」,虽汉之沉命法、明之瓜蔓抄,恐未必有此惨酷也!此台中第一恶习,盍以我圣清宽大之治涤之?
一、广耳目以防壅蔽:古官不甚尊而士尊。马文渊讥公孙述井底蛙妄自尊大,此语说尽鄙夫行径。不知贵贵为其近于君也,尊绅士亦以尊朝廷耳。况一邑中,岂乏端人、正士可以寄耳目、任心膂者?且隐以寓激浊扬清之意,有裨风化不少。古之循吏,光风霁月,官与贤士大夫终日见,无纤毫瓜李之嫌,而境内大治,则官绅联为一体矣。善夫鲁仲连之言曰:『所贵天下士者,为人排患、释纷,定祸乱而无取也』。集思广益,请师武侯。
一、禁需索以安善良:古礼明等威,一毫踰越不得。读迁史曹相国世家之文,惟相府称正堂;今以之称郡县,僭矣。读左氏子家子命适公馆与礼杂记公馆私馆之文,惟国君居处称公馆;今以之称邸第,僭矣。读六韬大将设营而陈、立表辕门之文,惟元帅军壁称辕门;今以之称闬闳,亦僭矣。又如「宪台」二字,内惟都察院、外则按察使得以称之,百官志、会要诸书可證也;今府、道亦称宪台。某爹、某爷之号,唯藩封方镇德位兼隆者得以称之,南史始兴王憺传与宋史宗爷爷、岳爷爷诸篇可證也;今具臣亦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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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某老爷,皆僭也。僭则未有不妄者。然诸多僭妄,独胥役之僭妄为尤甚。其假虎威以出也,驷马高车,俨然马长卿乘传谕蜀风概。更纠合游手无赖辈,若而人扰攘一室,索酒肉、索榻,甚且索洋、索金银以十数、以百数,更有索至数百金犹未餍足者。小民饮泣吞声,欲与绞讦,恐投鼠忌器,官或兴问罪之师,一家无类矣。此辈人面兽心,幸灾乐祸,如宗庙之中唯有事为荣,日肆其枭鸱之吻以搏噬良善,是不待教而诛者也。又此辈甚贪、亦甚黠,其索诈也立气势、作威福,专择善良之家而鱼肉之,若恶人则避之惟恐不速焉。昔严紫卿司马深悉此弊,禁不得乘车与额外苛索,有犯者杀无赦,真清时循吏哉!
一、澄侍从以饬关防:古今循吏,以东京为盛,然多受治于功曹,观甘陵部党所称可见。今之幕友,颇类古功曹。吾乡汤滋圃游幕南阳,戏作联句云:『劳形于详验关咨移檄牒,寓目在钦蒙奉准据为承』,字字皆證佐也。地方官上有幕友,下有家丁,若辈垂手鞠月水巳投门下者,意欲何为?为私橐计耳。最善伺颜色喜怒,以行其招摇撞骗之术;一堕术中,伯州犁上下其手,则小事、大事无一不糊涂矣。惟长吏之笑颦克谨,鬼蜮之伎俩立穷。今日之事我为政,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耶?此语愿与坐堂皇者参之,毋怪丰干饶舌也!
一、严反造以遏讼端:书盘庚云:『今尔聒聒,起信险肤,予不知乃所讼』,台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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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似此。乃习申、韩之学者动用某某字样,伤哉!良工心苦乃至是耶!因此数字,害却多少财命!又一种奸民于田宅已卖后,复饰词诳官,官亦知其诈也,批而斥之,壹似斩尽葛藤然;乃忽用转笔,如文家轻重抑扬事例,以姑候饬差查覆为辞。此一官始则为刘四之骂人,继则为邓析之教讼,层波叠浪,徒为胥吏生财。讼端开,民之皮肉尽矣。读韩公蓝田县厅壁记所言『文书行雁骛进睨,丞丞涉笔署唯谨』,形状如绘,真化工哉!若辈文书习熟,乞加朱、乞判行与用印,旁观以为勤公事也;孰知项庄舞剑,意不在他人而在沛公乎!窃谓讼牒中有诬妄者,即引反造之条以拟其后,庶奸人知惧,未必非移风易俗之一助云。
一、速听断以宽民力:周礼司寇有三日听讼之文,盖盛世无留狱、治国亦无留狱。史记匈奴传与桓宽盐铁论言之矣。一人兴讼,则数农失时;一案已成,则十家荡产。摄牒者入手未盈,不令消见官之票;承刑者润笔不饱,不肯悬听审之牌。以全刁谋正案,以馀毒复小雠。带一名于纸尾,遂成附骨之疽;受万罪于公门,肉属切肤之痛:异史氏又言之矣。除重大案件姑以俟诸异日,若一鬨之狱,当几立断;何必玩时愒日,习为公人世界哉!
吴子曰:三代下民之谲觚多矣,台地尤甚。差役之贵过于缙绅,总董之权重如州县,流弊可胜言耶?吾州戴太尊者,有官廨联云:『穷秀才出身,何必十分官气?活菩萨度世,要存一点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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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袁简斋明府云:『恩可使人感,不可使人狎;威可使人畏,不可使人恨』数语,可补入崔寔政论中。求和息者,可允则允之,不矫枉以过正;陈利病者,可采则采之,毋予智以自雄。直道行乎三代,不能欺一世之人心;赏罚本诸大公,总难动南山之铁案。一人有罪,自在青天白日之中;三尺刑章,不越天理人情之至。昔人称陶公用法,每得法外意。又范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范希文作秀才日,便以天下为己任;亦此意耳。范文集中,多经世名言,若就文章而论,似逊欧九一筹,然胸贮数万甲兵,绝大经济;宋数名相,必曰韩、范者以此。读岳阳楼记,尤见饥溺由己襟怀。其子纯仁能绍父志,终身诵先训不忘,洵一代伟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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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诸当事书
为大役丰功海疆关系、谨陈草创善后事宜、吁请电鉴、是否可见施行事。窃台湾古毗舍耶国,上达天津,外控四裔,为东南七省门户,实瀛堧第一奥区。我大行皇帝吁谟宏远,眷念台疆,特宣大小臣工开辟台山后路一带草地,务使千里提封,臂指效应,长奠金瓯。是役也,一事而三利存焉。
台地广于贵州一省,四通八达。曩者洋人美利士以大南澳非中国版图,割据招垦,意实觊觎雷封;后因我军力争,乃逃出外洋避之。今通筹全局,辟国千里,从此卧榻之侧,永息他人鼾睡。利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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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山高且深,何啻数十百重;中外为民居,内则生番窟穴。独人与番交界之处,多为逋逃薮;光昔于厅志中已极言其弊。今通行开辟,由浅入深,所有兔窟蚕丛,尽变作康庄大道,则匪人失所凭依,而气类可望肃清。利二也。
台土膏腴,比秦陆海,物产所出利不赀。今开辟已后则壤成赋,课额坐故丰盈,所谓有土、有人、有财、有用,王政之规模毕具。利三也。
因斯三利,故国家不惜千数百万金钱,以巩固岩疆,为亿万姓民生造福,何幸如之!惟是幅辽阔,工役浩繁,且开创与守成异势,海邦与内地殊形,草昧经纶,此中煞费筹画。
查全台郡县所治,南北二千里有奇。若山后则道里迂曲,更难以驿站计。缘山岭崎岖,林木丛杂,无处非生番渊薮。番形如野兽,性顽劣,依岩穴为居,伺人于险僻处毙之,必截取首级以去。素嗜豕肉、酒、淡巴菰、哔吱等物,饵之以利,欢声动山谷;若稍拂其欲,则狼心顿起于一朝。约计台山内外番族,不下百数十万,又无君长统率,即彼所称头目者,最大不过三数里相雄长,直夜郎王之不若耳。夫以番族之猖獗与径路之险绝如此,故开辟此地,较诸他处凿山通道、行所无事者,其利害劳苦,奚啻百倍。虽郡县分治百馀年,人民数百万,且处处设隘禦番,然番害仍不能绝。今辟地千里,仅藉区区兵勇之力以资镇压,将山愈远愈深,愈深愈阻。顷因兵勇云集,故觅蝇头者趋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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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聚散无常,势难持久,不旋踵而人视为畏涂矣。
夫有土地,必贵有人以实之,乃不邻于息壤。按汉书高帝纪,徙齐楚大族五姓关中;当日为强干弱枝起见,计甚周也。窃谓律例中有军流一条,其所发遣,皆置诸瘴地面,此古人投畀有北遗意。今台地新辟,似当援引此例行之。凡直省配罪军流者,请将海外为安插之所。总视各衙门信票为凭,随到随收,计口授田,仍以募兵旧价给之,购置具,俟数年田熟后,循例升科。取有罪之民,以实空虚之地,合兵农为一家,变客户为土著,足食屯兵,于地方实有裨益。此政已行,议令该处富户画地分垦,广储牛种,招募佃丁,俾得尽力南亩,永为世业,照例纳赋税如故。此仿古劝农使之例行之,在今日尤为当务之急。惜难得虚心实力、全肩任事者之一人耳。
戴记曰: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绅士中无论已仕、未仕,皆与国有休戚之谊,尤当激发天良,无一饭敢忘君父,即无一息不思报效封疆,运筹决策,惟力是视,勿徒以具文塞责。精诚所诣,我大行皇帝之灵爽,实式凭之;新天子建极之福威,时敷锡之。错节盘根,乃别利器;铭钟勒鼎,以纪功勋。由是大小臣工之建树,伟然与河山相终始,天下事大可为也,又何惮于事体之繁重乎!不然,得尺得寸,虽屯守要害,暂可支持;万一兵威不继,则荡平费力,匪特虚縻帑藏,且于国体有关;故当轴不可不念此至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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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谓军流人等,素非善类;今聚此林林者于僻远之乡,诚虑其桀骜难驯。不知边远充军久矣,成例奉行,鲜闻自作不靖,重为梗于塞外者。况流人已到,亦不令聚居一隅。又官府控制之所,棋布星罗,处处防范严密。果流人中有实意垦辟、化导有方者,不惟前罪豁免,且推恩奖励,以田授之,仍著地方官给以文书,准伊等回籍搬眷来台,以完室家。此即口分、世业古法。民族盛则番患戢,将普天率土莫非王土、王臣,用夏变夷之术,赖有此一著尔。但地太辽远,若拟通盘开辟,恐鞭长莫及,势成骑虎,似宜就南北边地施功;所馀中路,徐以俟诸异日。拟于匈奴之瓯脱,然非竟弃地也,读史者自能得之。
至台地人民,籍有闽、粤。闽庄多依海堧,粤庄多近山而贫。故设隘禦番之举、出险亨屯之役,粤民颇有得力处。闽籍最殷富,绅士急公向义,历著成绩,得之似可当一面之寄。房谋杜断,因势利导,是在平章军国者加之意而已。
总之,举大事、动大众,固不当有急功近利之见,尤不可无远抚长驭之图。盖他处患民稠地窄,此邦患土旷人稀,兼之奇峰邃谷,形势崭绝,生番处处盘踞为民害,非更得十数万众,相与划界而守、分壤而治,纵凿空勋符博望,恐亦难策后效,以收开辟之功!又事宜速、不宜迟,文移往返,动踰旬月,况此事非入告不可行。变通期于宜民,千虑庶几一得,是亦荛之遗、涓埃之补也。光粤峤儒生,躬逢郅治。文章报国,已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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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而微;樽俎折冲,尤属有志未逮。缘事关海疆重务,管窥蠡测,是否有当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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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三
淡水厅志拟稿
职官序
眉山苏氏之言曰,为政在去三冗。其一曰冗吏。夫吏曷以冗称?不称职事之谓冗,虚縻禄糈之谓冗。冗则官非其官矣。然与其为贪、为酷、为昏浊,则亦宁为其冗;冗则不过阘茸已耳。夫阘茸岂足以饬吏治哉?我朝官方澄叙,大法小廉,吏才之多,南疆为尤甚。台地山川奇崛,独辟海外乾坤;官斯土者,无论秩之崇卑、任之久暂,果洁己爱民,其政绩与山川争奇胜,即为山川增光采,则官非冗矣。志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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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序
昔先王本天秩以制经、缘人性而作则,曲台有记,宗伯名官,尚已。仪存绵蕞,叔孙多救弊深心;鼓制麟皮,郑氏逞郊天臆说。书参谶纬,聚讼良多;尧作大章,一夔已足;简策可覆按也。祀戎者,国之大事;经曲者,政之楷模。所谓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者,诚莫善于礼矣。志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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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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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迁创立循吏传,只载孙叔敖、郑子产等五人,历代史因之。如龚遂治渤海、刘宠治会稽、黄霸治颍川、文翁治蜀郡,其政绩几与河山并寿焉。淡水例设同知一员,兵刑钱谷事大小皆属。其间宽严异用,清浊殊科,公道自在人心,口碑不蚀风雨,事赫赫在人耳目前也。所愿贤司牧无于水监而于民监可矣。志名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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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序
艺文志昉于班掾,历代史相仍不废。后汉书及元史不志艺文,读史者绌之。夫道、形而上者也,艺、形而下者也。若文以载道,则形下罔非形上矣。淡水僻在海陬,前此之流寓者,或雕虫小技,壮夫弗为;百馀年中,可备缕者实寡。兹编唯有裨于山川形胜、风土民情者始登载一二,其他月露风云,宁从割爱,庶不贻隋李谔所讥谯云。志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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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友序
宇宙间第一流人物,忠臣而外,厥为孝子。孝则未有不友者,行固相类,事亦相因,宣圣所以称行在孝经。我朝更合万国之欢心,以事其亲,治绩所由迈前古也。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世閒最难得者兄弟。杖履夹持,䌽服中自有真乐;埙篪一气,门庭内皆无閒言。故君陈一册,家政、国政一以贯之,无论智愚、通塞,皆宜佩服斯言。志孝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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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烈序
富贵拟诸浮云,形骸视如委蜕;上下数千百年间,祇此忠孝节义懔懔有生气存耳。夫巾帼者流,似与须眉男子不可同日语矣。乃一念之贞,无难铭金石而誓山河;此其血性为何如,虽欲不推为第一等人物得乎?良由大化翔洽,虽妇女亦知顾名义、重纲常。后世闻风兴起,犹且敬之、畏之,尸祝之不暇。而士之藐焉负七尺躯者,勉思存忠孝心,无为儿女子所唾弃不屑焉,则无愧宇宙完人矣。志节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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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序
周礼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考道艺、兴贤能,礼至详且尽。汉以科目取士,有察于州郡者,有升于学校者;而孝弟力田至与贤良方正并举,盖犹有乡举里选遗意焉。我朝培养人才,取古制而变通之,教士有地,取士有程。稍知自爱者,类无不争自濯磨,奋兴于功名之路。矧是邦呼吸风潮,沐浴日月,磅郁结之气,当有奇人杰士,如邱琼山得正学之传、海刚峰负胜朝之望者出,以应旁求而维风教,始无愧人杰地灵也。不然,井底秋蛙、辽东白豕,虽多亦奚以为?志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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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贤序
周礼有乡老、乡大夫,仪礼戴记有乡大夫、乡先生,皆所谓贤也。今郡邑志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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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从盖棺论定之例乃名焉。史称陈仲弓、王彦方、阳亢宗辈,或闻其名而惭服,或薰其德而善良;生为善于乡,没可祭于社,岂徒文学已哉。是以君子当务其大者、远者,不求名而名在其中矣。志乡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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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政序
今政事中有宜革不宜兴者,如郡县之教官与台地之屯兵是已。官以宣教,既无教何必设官?屯以养兵,既无兵何必留屯?初,林爽文之乱,土番著有微劳,福敬斋相国援古屯田事例,奏设番屯兵若干名,处处徵粮以给番,过矣。然使兵归实用,犹曰补苴罅漏也。今徵粮如故,一经官吏染指、酋长侵渔,致屯有籍而无兵,关系岂细故哉?平心而论,与其竭库藏赢馀以饱吏胥之,毋宁蠲数万租赋以苏涸辙之民。易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是所望于今之从政者。志屯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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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产序
春秋时,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盐。此风自昔已然。及读班固、张衡之两京、三都、郭璞、木华之赋江、赋海,奇伟倜傥谲诡,诚广矣备矣,详且尽矣。惟假称珍异以为润色,左思早駮正之;但思所作诸赋,仍未免此弊,甚矣载笔之难也。淡水为台海神,山则羽毛齿革,波及其馀;泽则蜃蛤鱼盐,源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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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于秦中为陆海,于九州为上腴,所谓有土、有人、有财、有用,即可作炎荒食货志观也,宁以其海陬黑子而忽之。志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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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 释
天下岂有神仙,尽妖妄耳;汉武帝悟道之言也。佛者,九流之一家耳;高谦之持平之论也。若乃金身丈六,道德五千,耶稣转身毒之轮,菩萨以儿童为号,孰非咄咄怪事哉!淡水开辟百馀年矣,民安其业、士笃于学,前此仙才、羽客,旷世无俦,甚盛事也。必求其人以实之,则请以亡是公、乌有先生之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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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技
昔刘歆总群书而奏七略,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后世因之,祖述无间。发植银竿,衫披铁布,无所取诸?取诸勇也。日者列传,风角专门,无所取诸?取诸数也。上池饮水,五禽绘图,无所取诸?取诸意也。玉裹于阗,剑谈处女,无所取诸?取诸侠也。小道虽有可观,壮夫俄然不为;似是实非,宁缺毋滥。
此二条,谨照尚书汨作九共之例,姑存其目而已。或问:淡水以三百馀里之地、四十馀万之生灵,且开辟至百馀年之久,岂无事可纪者乎?曰:诚有之。有非仙才而名仙者,如今世女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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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召神面谈,遂袭潜确类书何仙姑之号是也。有无道行而名道者,如今道家者流为人治病驱邪魅是也。或谓野狐禅教主,即此一家,不知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为道教宗主者已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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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燹
四海皆同类,纪分类者何?惩党祸也。曷言乎党祸?唐之牛、李,宋之洛、蜀,明之昆、宣,皆党也,祸亦烈矣。不谓编户齐民,亦有覆蹈此辙者。蕞尔台湾,闽、粤、漳、泉相错居,始焉闽与粤争、漳与泉争,甚至泉与泉争。一遇有警,界划鸿沟,誓死鏖战,焚荡数十里无孑遗。恶习莫踰于此。夫有事会,即有争端,有争端,即有曲直。李延寿作南、北史编摩简劲,司马温公以佳史目之;惟于两国交兵处不欲详载,盖直书其事而义自见,无事深文曲笔为也;此史家体例也。噫!习俗之于人甚矣哉!宋人诗曰:蟭螟杀敌蚊眉上,蛮触交争蜗角中;何异诸天观下界一微尘里斗英雄,而何类之分为?所赖长民者型仁讲让,默化其此疆彼界之私心而归之画一,庶有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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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 番
张奂称羌夷一气所生,故我朝之待番黎也,视汉人为加厚。其酋长封以土田,使之食租衣税,若古附庸然。其下给以口粮,一家无忧匮乏。国恩宽大为何如!迩来番社为墟,转徙仳离,有非郑侠流民图所能殚悉者。余揖其酋长而问以故。酋曰:昔番全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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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丰履厚,歌咏太平,一切典礼,咄嗟立办。迨其后,社有费、承应官府有费,尤酷者按季领饷,守候无常;衙蠹从中包揽,挖肉医疮。明知毒药杀人,而不得不躬自蹈之者,番独非人情乎哉,诚有大不得已也。余曰:是则然矣,请问郡志中所载嘴琴、做典及番语、番曲之类,其流风馀韵,尚有存否?子盍揣怀中记事珠为我言之。酋曰:番无所谓土著,贫则转移无定所。今吾离逐居瓜州久矣,即偶有存者,宫室、衣服、饮食,多与人同。凡百番语、番曲,半消归于无何有之乡,况典礼乎哉?余曰:昔卫侯效夷言,书之史册,为万代羞。今子夷也,乃数典忘祖,将为籍谈分谤乎?何智出楚囚下也!酋嗒然无以应。余复诘生番所以嗜杀之故。曰:闻之故老,谓生番亦以争地起。彼之言曰,全台皆番地,乃被汉人割据,偏置吾辈于深崖峭壁之间而不得一安身所,是世雠也,不杀何为?余闻其言愈悲。乃知堵禦生番,全恃各隘,如古人所谓居一障间然。计台民被番戕杀者,岁不下千数百人。嘻!何虐也!然欲剿之,则密箐深林,英雄苦无用武之地;欲招徕之,则人面兽心,比之内地豺虎毒恶尤甚。观此,虽管、葛亦穷于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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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 隘
淡水为山海交错地,然防山更急于防海,故遇险阻处必设立隘寮,以断生番出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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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董其役者,惟隘首之责任独重。故事:官上任,则隘首向官请给隘戳以昭凭准。有官隘,有民隘。官隘则额定隘丁若干名,需工食银若干圆,皆由隘首向官支领,而后给与隘丁,无敢透遛者。民隘则取粮于农,以佃田之多寡为等差。凡应隘丁募,先议定工价;倘遇不测,矢无悔意,不过给以殡埋薄赀而已。又隘之险夷无定,有昔险而今夷者,皆当因时制宜,总以防堵备禦为上策。故隘首与垦户事不相谋,而弊恒相因。惟各处垦隘交接,易启争端,多有得陇更望蜀者;中有利在,故也。或数少报多,或张冠李戴,其中顶替、包揽,百弊丛生;虽有清官,其如猾吏何哉?凡隘皆设最要害处,人皆危惧,无敢问津者。独隘丁履险如夷,暇则歌呼呜呜,不啻行所无事然,真赵常山一身都是胆也。然以鬼门关为武陵源,欲作老于是乡之想,求其获保首领以殁者,十仅得一二耳。况隘寮不过一寸室,辟其半为楼居,寝食未尝出门户,土人号曰「铳匮」,即吴道子所绘地狱变相也。唯极危且险处,始置壮丁二名至三名而止;否则一匹夫耳。凡供此役者,多以射猎为生;频年羽毛齿革之物,获金钱无算,洵利薮也。利与害相因,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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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 族
今熟番皆昔生番,因归化后故名。犹然守其土风,虽久远弗变。其族本无姓,近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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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造姓氏,若汉人然。相传土番未得姓时,有黠者欲用夏变夷,而未得其方;汉人绐之曰:姓未易讨好也,唯潘字有水、有米、有田,姓莫如潘宜。番大喜。此与胡广托胡芦为姓相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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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 学
曩番设社学,间有聪颖者,长官以其知读书也,思所以振兴之,因有佾生之例。今社学就湮,其中偶识字者,循例滥竽,辄循护身符为凌轹众番计。社中事无钜细,必以闻,否则罚无赦;此真夜郎王习气,岂得与茂才异等者同科乎?吴子曰:闻番童之弋舞佾也,试前先与米廪议明酬金,米廪又与学胥议明润笔;及应试,番童倩一叉手者聊为故事奉行,不数日,已闻佾生舞于庭矣。其获也若操券,且价廉工省,仅费汉家露台之赀耳。后社有吴某者,父子佾生;余偕数人诣之,戏言此家殊有士风。众问故;余曰,此君两乔梓皆佾舞生,士二佾,非士家风而何?皆笑吃吃不休,以为雅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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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 民
台湾,古毗舍耶国;至明中叶,始有台湾之号。本朝因之,设郡县,以次及于淡水。淡属民气醇静,内寇不作,虽偶苦兵,亦由边境贼锋阑入,方始戒严以备之;若蔡牵之出没上淡水、戴林二逆之蹂躏大甲是也。卒之,却强梁、固彊圉,皆收功于义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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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淡水义民之名为最著。夫义民,即古所称募兵也。其人尚气概,先勇力,遇险辄操旗为士卒倡,先登陷阵,故所向皆有功。又深明大义,官朝檄夕至,不啻得刘公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者然。官兵千百,瞠乎后矣。然则兵其可废乎?非也。兵无强弱,亦视所以将之者何如耳。勤操演,同甘苦,明赏罚,誓忠义,则孙子十三篇兵法尽备其中;椒山自有胆,奚怯焉?角弓风劲,老将谈兵;折戟沉沙,战场吊古。虽无位曰民,然民以义称,而千载下懔懔有生气矣。
(义民宫亦曰褒忠祠,所有死王事辈,皆设主焉。复庙重檐,香火甚盛。每遇地方有警,则神灯四出,如萤火、如烛笼,青苍绀碧不一状,人皆见之。凡问吉凶,则以杯筊示兆。徐树人中丞有「为国捐躯」匾存焉。余曾拟以「碧血丹心」四字制匾悬挂其上,因循未果,至今犹耿耿于心云。按演繁露,杯珓用两蚌壳或用竹根。又石林燕语,高辛庙有竹杯筊,以一俯一仰为圣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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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防
台湾海外雄镇,惟淡水实当其冲,形势尤为全台冠,故防海最要焉。考诸史册,汉有楼船、有戈船,有伏波将军、横海将军之号,故其击朝鲜、定南越,皆舟师之力为多。我朝德洋恩普,波臣效贡,当无游魂之虑矣。所虑者不在内寇,而在外夷。夷人性本犷悍,加之船坚利,名为通商,实则窥伺土地。又我国奸宄之徒,深为彼所愚弄,胁之以威、饵之以利,惟其意之所欲为。倘异日边衅一开,则沿海数千里,必有遭其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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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能安枕卧者,如前明倭寇之祸是已。此则履霜坚冰,宜防其渐耳。若夫慎封守、勤会哨、严纪律、计万全,则胡宗宪筹海图编、郑氏万里海防图等书,恺切详明,中才举而措之裕如矣。志海防。
按红毛、咭哩、荷兰诸国,或分或合,诠解不一。其人英鸷异常,多技巧。康熙、乾隆年间进贡表,犹称藩臣礼甚谨。自道光中叶,遂有夜郎自尊之意,视作敌体然。更于要口筑蜗居台,饰词为互市计。性本悭吝,亦时散金帛以结人心,借听讲以演教术,竟有邯郸才人嫁为厮养卒妇而不辞者;冠履倒置极矣,不亦羞朝廷、辱当世之士乎!第彼国所恃者船坚利,故于水战见长。若驱之陆地,易与耳;所赖有威望重臣。富国强兵,首严内外之防,以阴消其桀骜不驯之心,使之不得逞,则夷人又何能为?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其人矣,又必假之以便宜,需之以岁月,凡百无所掣肘,使尽心力为一劳永逸之计,于国事始有裨益,少穆旧师之事是已。昔人以玩寇比养痈,今之夷即痈类,其消释也不可知,其溃裂也不可知。此则杞人忧天,不无鳃鳃过虑之处。第纸上谈兵,仍未免书生习气耳。
夷甚贪亦甚黠。其深可恨者,莫如鸦片一种。我中国岁縻金银以数千百万计,受彼荼毒者几二百年。道光时,鸿胪寺卿黄爵滋以严漏卮、培国本事疏请禁,奉旨允行,而犯者如故。卒以此启大衅,粤省几不支。岂天心尚未厌乱与?抑肉食者谋国之未臧也?闻夷人制造此物,吸食者杀无赦,是彼国亦知此物害人,故厉禁严甚。独中国愈禁愈犯,若是其悯不畏死者何以故?岂法制禁令可行于雕题凿齿之域,而不可行于冠裳礼乐之邦与?抑积渐之势使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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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省禁时,内外祸交作;胥吏乘机诈骗,狱囚累累,五羊城中,势如沸汤然。梅梦雄解元诗云:『谁遣货通狮子国,更无兵驻虎门山』;『弃灰尚自难逃死,比户居然尽可封』;『可怜粤海繁华地,城市荒凉似禁』;『怎怪牧猪屠狗辈,纷纷投笔请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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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 寺
尝考志乘云:闽王延钧度三万人为僧。僧之盛,推闽中第一;岂神灵果式凭哉?由风气所趋故尔。昔崔浩不信佛法,曰:何为事此胡神?故元魏尽诛沙门,毁诸佛像塔庙,至无孑遗。唐武宗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馀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拆招提、兰若四万馀所。周世宗即位,明年,废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毁佛像铸钱;盖古佛像皆范铜为之,最下亦以铁,非若今世木雕、泥塑、涂金为也。又周武氏垂拱中,河南巡抚大使狄仁杰奏毁淫祠计共一千七百馀所,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今梁公尚存檄告西楚霸王文一篇,人争传诵。考闽中有寺,起于晋太康元閒,至唐有二百六十七寺、宋则有千六百二十五寺,寺多故僧多。福田所在,诸檀越不惜竭顶踵以奉之,亦世俗之常,无足怪者。今台地寺观寥寥,仅存香火之缘于一线,此正学昌明之兆,当亦傅太史、韩吏部诸公闻之而心慰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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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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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刘歆七略叙道家为诸子、神仙为方技。元魏泰常八年,立天师道场于平城东南。晋安帝隆安三年,孙恩寇陷会稽,内史王凝之世奉天师道,谓官属曰:我已请大道借鬼兵守诸津要,不足忧也;恩遂陷会稽,杀凝之。又元史释老传:正一天师者,始自汉张道陵,其后四代孙日盛,来居信之龙虎山,相传至三十六代孙名宗演。当至元十四年,世祖已平江南,遣使召之至,则待以客礼,命主领江南道教,仍赐银印云。互见魏志张鲁传。
(前彰邑戴万生之乱,贼势汹汹,镇道败亡。久之,有曾提军至台,贼以为亚夫将军自天而降也,颇惊疑,谋以城降者屡屡矣。侦者至,方悉提军实未尝携一兵一卒,且无粮、无兵仗,欲援郦生下齐城故事,从容陈说,苟且为招安计。于是贼益猖獗,遂以曾提军为儿戏矣。曾提军者,前彰化副将,曾挟智术平一二剧盗者也;故在上宪前毅然以平台为己责,意气殊慷慨甚。至军中,台人士将观其设施也,则大张文告曰:本军门伐暴救民,起程伊始,已将台变情节敬咨江西龙虎山天师府协同办理;汝等能激发天良、皈依正果,则天师府与本军门有光辉矣。檄到急急如律令。按此公与王内史请天师兵,同是一家眷属。又梁元帝在江陵围城中讲老子,百官戎服以听;遥遥数千载,更得曾提军为之殿,方成鼎足作后劲。何代无才,敢挟肉眼而相天下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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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男
台地户口最盛,当由地气使然。如尧使九男事舜,语本孟子,岂因华封老人之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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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会之欤?文王则百斯男,特颂祷词耳;好事者竟据此为张本以惑愚鲁,怪矣。然吾考之史册,更有匪夷所思者。后汉书西南夷传:哀牢夷之先,有妇人名沙壹,居于牢山捕鱼,水中触沈木,因怀,十月,产子男十人,皆龙种也。小子名九隆。牢山下有一夫一妇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娶以为妻云。又高辛氏女以畜狗槃瓠为夫,经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夫妻。今长沙武陵蛮是也。山堂肆考:鬼方氏左右胁生子六人。神仙传:篯铿娶妻四十九人,子五十一人。秦穆公有子四十人。田文有子四十馀人。田成子有子七十馀人。中山靖王有子一百二十馀人。后汉书:黎阳民妻产三男一女。永宁元年,南昌有妇人生四子;见唐檀传。华阳国志:南郑人郑宣妻杜泰姬生男女共十四人。后汉书:邓禹有子十三人。博物志:陈成生十女。宋书:山阴公主面首三十人。后周书:李迁哲媵妾百数,男女六十九人。唐书:郭子仪诸孙数十人。皇古则蚩尤兄弟八十一人;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明武宗赐义子姓朱一百二十七人。我圣祖仁皇帝有皇子二十五人;此则祥麟毓庆,少海流芳,固磐石于亿万斯年,宁有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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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伦盛事
柳芳氏族论:三世有三公曰膏梁,有令仆曰华腴,盖富贵足称也。近日人伦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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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古所称义门者,恒不多觏。按录异传,周时尹氏贵族,数代共居,食口数千;尝遭饥荒,罗鼎镬作糜之声闻数十里中;临食失三十人,入镬中垦取镬底糜饭,镬深大,故人不见也。魏书:杨播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又博陵安平李几,七世同居共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二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著闻。事文类聚:郭隽字宏文,太原人,家门雍穆,七世同居。又刘君良四世同居。南唐书: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设广席,长幼以次坐而食之。唐书:张公艺九世同居,高宗临幸,书忍字百馀以进。宋史:陈兢安德人,十八世同居,太祖旌其门曰义门。又李昉子孙数世,至二百馀口,犹同居共爨。汉书:樊重亦三世共财。元史:张闰八世不异爨,家人百馀口无间言。明纪:郑济家十世同居,谓不听妇人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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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巫
山海经,有巫咸国。周礼,司巫掌群巫之政令,又有男巫、女巫。汉书郊祀志:晋巫祀、巫社、巫祠,秦巫祀、巫保,荆巫祀、巫先;注:皆古巫神。地理志:齐地始襄公淫乱,姑姊妹不嫁,于是令国中长女不得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祠。又楚地信巫鬼,重淫祀云。此其作俑矣。今台中女巫,强半不假师授,至时辄有神附其身,常为人家治病,与托诉幽冥事,有验有不验。鬼神以生人代之,理虽迂诞,惟事有徵信,故民间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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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奉祀尤虔,谨厚者亦复如之。按此与汉代宛若神君事相类。左传有钟巫、桑田巫、新城西偏巫,一时小巫、大巫,如云而起,风俗之敝可知,总不若龟筮之近理也。龟巫有中不中、吉不吉。史记有龟筴传,灼龟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焍黄。言以粱米鸡卵祓去龟之不祥,令灼之不焦不黄;若色焦及黄,卜之不中也。按此即今人诣巫家买卜需卵之滥觞。又墨子,夏后开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铸之于昆吾,是使翁难雉乙卜于白若之龟曰,鼎成三足而方云云。盖龟筮为神圣所授,理兴数毕萃其中,无古今一也。第左传诸筮多假借亿逆之辞,惟惠伯占黄裳元吉归本忠信,与严君平垂帘卖卜多言孝慈相类。然则灼龟者庶知所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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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 女
昔人云:山气多男,泽气多女。按周礼职方氏,扬州民二男五女,荆州一男二女,豫州二男三女,青州二男二女,兖州二男三女,雍州三男二女,幽州一男三女,冀州五男三女,并州二男二女云云。唐书倭奴传:国去京师万四千里,其俗多女少男。按倭即今日本,其国有冉求算经存焉。地产银殊佳,中有明治七年字样,用中国书;四周又用夷书,如工之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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犵狫客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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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泉、潮属籍有犵狫之目,莫知所始。今西粤一带土人,种类最多。田汝成炎徼纪闻:犵狫一曰犵獠,有花犵狫、红犵狫、剪头犵狫。又狫俗与犵狫同。又猫犵狑獠皆溪洞民。又蜀亦有云。至闽、粤、江右三省,本邻境也,若闽之延建邵汀、粤之嘉应大埔丰顺龙川、江右之南赣等处,谓为客籍语,不知何据。岂因户有主客之分,主则土著、客则行国,本其始言之,后遂一成不变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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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 籍
周礼:孟冬祀,司民献民数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是蠢蠢者伟然与天球河图并重矣。古者,民户不若后世之众,除临淄七万户、户三男子、可得胜兵二十一万外,如西汉户口千二百二十三万二千有奇,东汉又增二十四万四千八百九十八人。赵宋仁宗时,主户六百四十七万九百九十五、口千四百三十九万九千九百五,客户三百七十万八千八百九十四、口六百十九万五千四百二云。馀皆按籍可稽也。南粤王报文帝书,东有闽越,其众数千人云云。闽越今为福州,可见汉时民数无几,故徙其民于江淮之间无留难者;不然,安土重迁,恐难以兵威胁之矣。又内地户口不若台地之众。会典:福建户口四百七十馀万。今淡水册籍四十二万千三百有奇;以淡籍例之,全台不下三百万人,可谓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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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 俗
繁钦云:都尉薛访车子能喉转引声,自左史妠謇姐名倡,佥曰诡异,未之闻也。台人尚之。妇女馀閒,织作花胜事佩之属,鲜艳类苏、杭;台俗最尚此,原异妇人同巷夜绩,一月得四十五日也。总之,闽、粤各有土俗,自寓台后又别成异俗。各立私庙,如漳有开漳圣王、泉有龙山寺、潮有三山国王之类;独天妃庙,无市肆无之,几合闽、粤为一家焉。庙以嘉义北港为最赫,每岁二月,南北两路人络绎如织,齐诣北港进香。至天妃诞日,则市肆稍盛者,处处演戏,博徒嗜此若渴,猊縻财至不赀云。盖台地最喜演戏,多以古人报赛田社之文,为粉饰太平之具。然村野犹可言也,城市更豪侈相尚,遇吉凶大故,崇释道而矜布施,倾家赀以悦耳目。虚文日重,则真意日漓,此伤风败俗之尤者。书生口呐,难以家喻而户晓耳。
(吴子曰:此编自禦番起至台俗止,长短共十馀条,皆所拟志稿也,故附于修志试笔之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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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四
先大父禹甫公家传
公讳鸣浚,字维信,号禹甫,广东嘉应州人,世居白渡乡山村。父世祥公,生子三:长维恭,次维宽,又次即公。先世皆勤本业,饶于赀;后稍替,然旧家风犹未湮也。
公自幼朴实无伪,与人言喜愠不形于色。性纯孝,且友爱过人,一家皆诚服之。后以贫故,乃发奋曰:『男儿志四方,安能郁郁久居此哉?吾亦欲东耳』。于是有东都之行。始至,困惫殊甚,凡伯通赁宁、宁戚扣角之类,皆尝试焉,以为糊口资。久之,有田舍翁某甲说其朴厚,假以赀,每居积利辄数倍。如是者十馀年,累累积白金至五千有奇,为束装归故里,乃娶余祖母立家室焉。祖母亦名家女,能持家,阃以内雍肃无閒言,而家道益昌。遂援汉代纳粟事例,入国子为儒生,置沃田自给。更念旧居湫隘,新筑室于祖山之麓。丹楹垩壁,高闳厚垣,罔弗整;颜之曰「垂裕楼」,宋君其琛为题额,字径三尺许,遒劲可爱,人拟之韦诞书凌云台。
是时世祥公已归道山,惟母氏宋太孺人尚无恙。乃家事付书先君,而公仍作旧游。全台故蕃地,有某社者,富盛冠于诸蕃,其酋长数人独与公交称莫逆,故终岁义取之赀,不下数百金。乃纳簉室陈氏为娱老计,复营产业于社口等处,以作余家续命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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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不废。
初,公之始游台也,携犹子熊生公以行。公视侄如所生,左提右挈,意甚挚。亦家于台,以医术名世,皆公护持力也。
时公留台有年,独先君勾当家务,性倜傥好客,由是日用饮食费不訾。公微闻,贻书规戒殊切,有马伏波戒子风。故公间一岁则回家省亲,兼视家政焉。
后宋太孺人至年九十始弃养。公闻讣,行奔丧礼。更依古制,摒挡大事甚谨,吊者咸感泣,以为知礼。及终丧,仍如昔游。未几,以疾卒,时年六十。后数载,乃得函骨归葬。墓在故乡南树坳山中,峰环水绕,形家称为吉壤;皆先君经营负土所成者,亦足见孝思云。
祖妣谢太孺人,罗寨谢公之次女也。幼颖异,有道韫解围风;及笄,归先祖,事姑嫜谨甚,有无锡范氏风;荆钗椎髻,不废耕织,有梁家举案风;先大父半生踪迹多在东瀛,米盐凌杂,全备母道,又有晋代陈夫人风。迨先君年长,娶余母成室家,始稍稍有馀力;然勤俭性成,除作么生外亦未尝一日事安逸也。
是时,余生甫数龄,体质似太瘦生,太孺人得遂含饴之愿,欢甚。且以爱怜故,娇憨无匹,凡栉发、盥浴、著衣履之类,事事皆倚赖太母。或夜读稍倦,则侍寝于其侧不去,至勺象时犹然。嗟嗟!挹袖拍肩,娓娓若前日事,顾此景象何可多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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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禹甫公已亡,先君独秉家政;性任侠喜客,竟以好名贫其家。至是以食渐不周,太孺人言笑自若,无一毫怨尤念。于是先君心稍安,乃得专力教子,为进取计。居久之,贫病无聊,鹤发飘萧,饥寒交逼,祇藉孙妇陈氏之力以为食。至年七十二卒。是日适当除夕,椒酒虚供,青阳逼岁,以是藐诸孤,竟不能哭视巾饭,少尽瞬息天亲之谊。悲夫!一世心,依依犹昨;半根榔栗,节节成斑;此光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今坏土尚在故乡,欲求岁一至陇上稍展微诚,渺不可得。噫!馁而馁而,吾其为若敖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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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伯父熊生公家传
公讳象贤,字熊生,广东嘉应州人也。幼习儒。善病,同里有曾医者,为今时仓公,延之治病,病随愈;因授以岐黄奥旨,遂深通医理。弱冠,从季父禹甫公至台,以医术名世,台人每喜述之。
公为人廉洁,寡言语,与人交,初似落落难合,然愈久愈令人心醉,有周公瑾醇醪风。台俗浮夸,借济人利物之名以售其饮羊登垄之计,至交通市肆,真混淆,为庸医所误杀者岁不下数十百人,而医道因之不振。就中惟痘疹一科,于生死关头尤钜。按痘疹不见史册,独文苑英华载陈黯痘花诗一首云。今毒流海内几。公精于痘疹科,闻有礼请者,无近远贫富,不俟舆辄往。至则男女壮,坐者、卧者、呻吟者,一家哭声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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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几无处觅生活者。群医方缩颈咋舌,敛手谢不敏,欲捲刀圭而出奔者,趾相错也。公神行官止,目光炯炯上下视,与手左右摩良久,各制一方授之曰:『此神农氏赭鞭所留遗也』,甲饮之则病势去;又曰:『此聚窟洲头返魂香也』,乙饮之则病根拔。盖以苦心调元气、以突阵驱病魔,殆周礼所谓医十全不失一者。士类目为韩伯休一流,不仅作董仙杏林观也。
初,光游台时,公年七十三,与绛县老人同岁生,其纪年则四百有四十五甲子,其日数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犹矍铄如少年。一日薄醉,语光曰:『余老矣,安得尻轮无恙,重裹粮至罗浮,登子日亭绝顶,观海与日出处;且使罗浮四百馀峰,峰峰皆有吾辈屐齿,以补前游之所不逮?此大苏赤壁后游事例也,未知斯愿可复偿否』?因掀髯大笑。其逸兴可想云。
公性好施,衣食推解无靳惜,不独亲亲,亦怜才,故尤嗜余笔墨。公家有小像,命光题赞额端,亹亹数百言,中有『竹林风味,酒家胡伯也,醉倒吾其扶之』语,公奇赏之,谓飘飘有仙气。嘱其子姓秘藏此幅,以作传家至宝焉。年八十六卒。
公次孙师廉,性谨饬嗜学,今举一经博士。倘明德达人之说有徵,则竹室铜盘之乐,当不减杨家风范也。臣叔不痴者,跂予望之!
赞曰:史迁言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为带下医入咸阳,为小儿医,医道如此其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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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汉、唐两书所云五禽之戏与按摩咒禁师之类,诞矣。夫范希文等良医于良相,谓医可济人耳。士有侈谈道学、思攫两庑之餐推而纳诸口中者,名非不高也,然空谈无补,譬之珠玉象犀,物虽美而不适于用,何如精通医理,力能举一世之民以登于仁寿之域,仁术不愈广乎?此语未易为迂儒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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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守堂公家传
公讳缵谟,字远生;守堂者,其晚年自号也。选国子监学生。祖居梅州白渡乡之碛坑。家世务农,鲜有习制举业者。自大父禹甫公始弃农就贾,弱冠后,为台湾之行,经纪生业,发义赀数千金。阅十载,囊赀归,为援例入太学,买腴田二百顷自给。更用仙人楼居故事,筑数椽为安宅,颜之曰「垂裕楼」,盖借虺诰语以勉后昆意也。居久之,仍如昔游,以劳瘁故,年六十卒于台;后乃函其骨而归葬焉。公席前人馀赀,独秉家政,性豪爽,有古侠士风;遇亲族中贫困,辄倾囊箧相助,未曾宿一诺者,以故人多倚仗之。是时其长子生甫数龄,群然有国器之目,公喜自负,遂于祖山之麓搆启英书室,为教子肄业所。贮书数万卷其中,延宿儒若吴、若汤、若宋诸先生以居,其致敬尽礼,虽孝子之事父母有所不逮。如是者历十数年如一日。
初,公之辟书塾也,乡里轻薄儿咸反唇笑之曰:『是欲仿刘蜕破天荒事例乎』?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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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其子能通经矣,则骇;继闻其子能成章矣,则愈骇。久之,诸先达有谬予推奖,谓此子必兴吾宗者,而浮议始息。
公既以好客闻于时,百里间能文之士,通缟纻、订杵臼交者,延接无虚日。时人相与语曰:『鬻田宅买书、质衣物供客者,吴某一人而已』。
当是时,家已落,犹令其子效苏章负笈故事,千里寻师。自是学业稍稍进,而家事渐不可问矣。碛坑多佳山水,凡豪士有游癖者必来游,游必至其家。公辄具鸡黍留宿,兼通款曲,语至夜漏尽犹不少休,遂通青乌之术。于先世坟墓,常自经营负土,不坚美焉不止。故公在日,所蓄青囊玉尺诸书甚多;今手泽尚存,惜读父书者之难其人尔。
某地有某氏者,富甲于一方。公累累负伊数百金,作秦皇大索状,不得,欲兴讼;乃罄所有以偿,其家遂不名一钱。居无何,遘厉足疾,困惫殊甚;幸太孺人贤,善佐理,乃家事付之。未几,太孺人相继染沈,辗转床褥间者数年,延医购药,费不赀。于是逋负山积,疾稍瘳而室愈罄。不得已辞家远出,与其子先后至台。彰、淡二属,禹甫公旧游处也,乃重至其所,雪泥鸿爪,强借枝栖;遂以东都为避债台,暂作老于是乡之想,亦时势所迫故至此。
是时,其子縻饩台庠,日有声。然益困,转徙流离,久之,至无卓锥地。犹闻公豪气咄咄逼人,恒言曰:『吾有能文子在,奚患贫』?人以其屡誉儿也,私拟之王家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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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闻言,不顾而唾。淡食屡空,泊如也。自是隐居不出者十馀年。晚忽得鼓胀之疾,年六十卒。
公有丈夫子二人。其长者子光,后举甲子乡试,公竟不获及其身亲见之也。惜哉!不肖由一身罪孽,累及两亲,又家贫无术补救,至以痼疾苦其身,疚奚赎也!兴言及此,中心怆而、惭而、而潸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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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太孺人家传
太孺人蔡氏,国学生庆轩公之长女也。蔡氏为白渡名族。其地有崇山绵亘十馀里,产煤炭,采取者日数百人,喧杂如市,皆庆轩公一人为之主持。故蔡氏一门富强,公与有力焉。
太孺人年十七至余家,克俭克勤,聿修妇道,女党皆师法之。是时予家尚隆盛,先君性故慷慨好客,喜施与,太孺人佐助其间,凡饮盘匜之属,皆极精洁,坐上宾叹服,贺先君以得贤内助。尤敬重馆师,每有酒食必于先生是馔,历十馀年慎终如始,无一毫厌斁与嫚黩心,洵巾帼中所罕见者。
其于儿女也,爱惜不啻掌珠,然课督甚严。日教之读书立品,以无坠前人志。厥子颇聪明,文思日益富,有声庠序间,人谓得力于母教者为多云。
居无何,先君遘足疾几殆,太孺人衣不解带、亲侍汤药者数年,疾乃痊。已而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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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生,聪慧可人,有扬家童乌之目,太母绝爱怜之。不幸遭痢疾殇,太孺人以哀毁故,遂罹沈痼;饮食衣履,一步须人。自是贫病交攻,家事益不可支矣。
先是,大父禹甫公经纪至台,广置产业,以惠后嗣。余家终岁用度,胥赖此作护身符子。年来弥见空乏,余父子不得已,复来台为生活计,流离转徙,欲归则无赀。先君乃函金贻媳陈氏,命奉太孺人来台就养。舟已望台山,若云一抹,历历至目前矣;因舟子议泊船处未决,顷之,有怪风起东北,鹢首复西向。次日抵澎湖,为守口武弁抑勒者久之,得风仍回金门镇。时四山入云雾中,舵工辈茫然不辨涯涘,忽闻砉然一声若天崩地裂状,舟触巨石上碎焉。几溺死,赖潮退舟涸出以免。复遇奸人百十成群,乘厄劫夺,随身衣物俱罄尽,欲自裁。有蔡姓者发菩提心,为太孺人备粥烘衣,意甚挚;复资之至厦门。穷途中得此豪举,殊足感也。余拟作佳传以报其德,惜仓猝未谙厥名字,至今以为憾事云。时同舟者百馀人皆变作乞丐行径,惟太孺人以步履受困,故借竹兜子为坐具,用两人舁之,经历漳州、南靖、平和、永定、大埔,以次达于家乡。一路风餐露宿,困顿流离之态,口不能言、笔不忍述。皆赖长媳陈氏一人之力,可谓惫矣。
当太孺人婆媳遇难之日,正不孝子假馆曾氏之年。时已得舟中艰阨信,然鞭长莫及,惟稽首祷之天与神与佛,数月无灵响。生平不解祈禳事,至是益信菩萨沉波果难救落水罗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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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是太孺人留居故里,仍藉陈氏为之护持。未几,陈氏复渡海寻夫,太孺人因前事心悸,不肯从行,暂依寡婶何氏以居。约间岁,乃遣使来迎;未行,遽以疾卒,时年尚未六十也。恸哉!
昔欧阳文忠与苏文忠两公之母,俱以教子成材为史册光;不孝子虽才不及欧、苏,然贤母教子之心,则未尝少异。乃一荣、一悴,若是其悬殊者,何耶?余生平无大罪戾,独于孝之一字,养生送死,俱有所亏。每一思维,辄胆裂心碎,恍有霹雳一声绕余头上飞来者,虑天谴也。呜乎!死者长已矣,惟有矢渊明冥报故事,酬恩于来生耳。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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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阁山人别传
山人姓吴氏,称于铁榜者曰子光,字于冠醮者曰芸阁;今居台北淡水厅双峰里。山人者,山中人也。杨置友梦置作龙首山人,谓山人无禄位之称;见宋史本传。韩、苏集中亦有吕医山人、云龙山人之目,故仍之。不言列传而言别传者,列传始于龙门,盖史体也;惟李昉等太平御览所列书名有古人别传数十种,以自别于史家,辞从谦尔。原籍广东嘉应州人。世居白渡堡神岗社,社居村僻处。距村数里,界嵩山、白渡二乡之间有山,曰乌罗嶂。高接天,势雄杰闳博,一览群峰罗列,若儿孙之护祖宗,屹然为此方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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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嶂左右,分脉络两支而下,形如银鹅、如云屏,起伏隐现,蜿蜒以达于山麓,将息仍顿起峦头。于五行属土,下微凹。南偏溪水屈曲流,潺湲有声,其中自成安乐窝,则先人敝庐在焉。
祖禹甫公以家累,弱冠游台,集赀数千金以归,乃筑舍立家室,以传其子守堂公,即先君子也。山人生数岁,有任延之目。先君搆精舍三椽,极幽雅,聘同乡宋、汤、吴诸先生教之,暖暖姝姝,意甚挚;语具本传,存集中。
禹甫公之客游海疆也,置腴田数百亩,岁收其租之入以赡家,故三世踪迹多在台。厥后山人家酷贫,鹿裘带索,力不能具衣屦;史称相如家居徒四壁立,予并无壁之可言。无俚时,思欲一改气节,聊为萧何刀笔以逐贫;然性固耿介,苦守芦中人本色,乡先达皆刮目看之。嗟乎!穷者士之常;独山人之穷,如天雨烟霾,夜昏黑,身独游丛葬祠中,阴风怪燐,狐鸣鬼啸声啾啾,令闻者毛发窸穴率,且走、且僵、且狂叫,不避之玉门关去中国数千里外不止,直是开天辟地、国史四千馀年中创局,而到人所不忍见闻之境。
先君素慷慨,好宾客,喜营造与阴阳家言。亲友有乞助者,出金与之,不足则称贷以益其数;千万贯青蚨飞去,十无一偿者。尤敬礼塾师,竭情尽慎,如忠臣之事君、孝子之事父,纯以真意相贯注,无丝毫矫饰其间。至今崇道重文诸行谊,啧啧士夫之口不衰。然卒以好名贫其家。会遭倾跌,足伤几殆。余按贾生云,非徒病也,又苦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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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奈何。时疾甚,为延医购药以治;资斧竭则货田产,田产尽则质衣物。昔扬雄虑以一跌赤其族,先君则一跌累其身以及其家。伤哉!因是贫病交攻,逋负山积;恐翟公门可张罗、孔氏室无完卵,未必有此惨酷。其得延一日之命于不死者,幸也。至数年,乃渐瘳。居无何,先慈又意外染痼疾,手足痿痹,非襁负一步不可行。时于疾风甚雨、深宵中痛声呼謈,则儿女辈环侍榻前,交手抑搔,恒达旦不成寐。易曰:剥床以肤,切近灾也。悲夫!
正惶遽间,闻守犬声狺狺,则乞逋者至,复为秦皇大索,目眈眈作虎狼视;欲不偿赵璧不可得,乃罄奁资出付之,其家遂无一裙一钗存者。从此劫灰满目,避债无台,真是森罗殿上、人鬼关所系,非复软红尘里世界矣。计无所出,常拟恨赋一则以见意,摘句于下:『子野闻歌,奈何无奈;王郎斫地,哀哉莫哀』;『读坠泪之残碑,人临岘首;织回文之锦字,春锁眉峰』;『天夺柳州之巧,鬼怜韩愈之穷』;『真宰诉而阴风惨淡,霹雳死而寒日无光』;『作禁体之词章,严寒有粟;望天边之贯索,肆赦无文』;『猿臂将军,对狱门而怆地;凤窠群女,窥镜匣以含颦』;『心字香销,巫阳梦短』;『君之出矣,寒霜瘴雨之中;我所思兮,碧血青燐之处』;『孤愤写江郎之笔,仆本恨人;长门回汉彻之车,妾真薄命』;『竹怨孤生,桐悲半死』;『洗尘劫之腥膻,朱云请剑;听苏门之歌啸,阮籍穷途』云云。读者为之泣下,谓自彭令昭唱人间可哀曲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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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闻此变徵声矣。悲夫!
当是时,太母老耄患心疾,非得人不煖;然瓶罄罍耻,父子无所谋生。因思黄帝子名累祖好远游,后人以为行神,吾亦欲东耳。遂相率为稻粱之谋,制一羞囊,中贮青铜数百,挈而走漳、泉、潮、汀之郊。破帽芒鞋,日行百里或数十里不等,睨之踵已裂。至鹭岛,涂穷而钱亦尽,送君者自崖而返矣。及登舟一望,轩然大波,接天浴日;毒龙跋浪于前,奇蜃嘘楼其侧,洋洋乎巨观也。舵楼危坐,因思昔人骑鲸钓鳌,乘风破浪之鸿才,与所谓谈笑狎风涛者胸襟气象,坐之元龙百尺楼上固当,而岂寻常蠡测者比哉。不踰时抵台,依女媭以居,喜无申申詈予,且相得甚欢。后依伯氏熊生公,周亲骨,相与慰藉者久之。台湾海外荒徼,千古为毗舍耶地,山人已作寄公,所见奇峰、邃谷、大泽、平原,惝恍离奇,一切可惊、可愕之境,悉达之于文。故山人到台后,文章视昔日尤奇,识者比之东坡海外文字云。嗟乎!天下名山大川,载在舆图地志,彰彰可考。矧吾乡山水奇秀甲海内,至著莫如罗浮,次则五岭,每数百年而一泄其灵。昔惟韩、苏二贤贬谪到此,教泽及于后世,不可谓非山川之幸也。今八百有馀岁矣,若山人则窭人子耳,谋猷功业,碌碌无所成就,已不能身侍庙堂,作雅颂以歌国家盛德,乃即雕虫小技,复不蕲至于古之立言者,是负此奇山水多矣,宁无惧哉!
山人性朴拙,淡然无所营;惟言及孝之一字,则悽怆欲绝,思作精卫衔木石为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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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之。初,先慈之避难来台也,归帆至金门,遇怪风,舟触石上碎,几溺死;幸携媳陈氏与俱,遂觅竹箯为车,分遣弟侄辈舁之、负之,沿途托,由鹭门绕道二千数百里之遥,以次达于家乡。嘻!甚矣惫矣!时山人在台岛上,传闻不一,疑信参半,每俟夜深人寂,则竭诚意露香祷天,愿移祸己身以脱亲于难。如是者数月,卒无验,始信气数有定,虽灵山世尊亦不能拔苦海为慈航也。后以奉迎未行,遽卒。此事抱憾终身,恒引为百行莫赎之疚。嗟乎!人莫大焉无亲戚。君臣上下,若伦纪有亏,犹抗颜而诧于众曰,经师也,名士也,吾谁欺,欺天乎!
咸丰壬戌,彰邑奸胥戴万生作乱;山人居逼虎口,贼党以利刃胁之降,悍弗顾,且唾曰:『子胡然!吾戴吾头来矣,又奚避』?贼亦奇之,以为椒山有胆云。后得脱,走淡水,依弟侄以居,作舌耕鄙事。
乙丑科,受丁亦溪囧卿与汤四如明府两公之知,遂举于乡,因得与名公钜卿游;有为陶胡奴送米者、有为闵仲叔馈猪肝者,然感恩有之,知己则未。当事中可称知己者惟陈香根司马一人;交好中可称知己者惟吕君汝玉、汝修昆弟而已。司马之言曰:『吾宦辙半寰区,欲因以阴求天下奇士,独遇山人才品双绝,盖非阳山区册之流,庾岭以南一人尔』。因为筹家计与身后名,且云藏之名山,传之其人。此种风味皆尘俗吏所厌闻,独司马破格为之;卓然不冰山之是求,而泰山之是求,岂闻平津候东阁之风而兴起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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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好士之殷且渥也!吕君事在义门厚赠记中,于此不赘云。
会朝歌里有黠者兴鬨狱,作王拱宸一网打尽之谋,蜚语自外至,余笑谢之。人以为怯,非怯也,意不屑也。今夫仙人居琼楼玉宇,乘风驭气,与造物者游于无何有之乡,其去尘界不知其几千万里也。有语以蟭螟杀敌、蛮触争国之事,仙人必笑其语悖。何也?有人世则有沧桑、有鸡虫则有得失,人与物苟堕于孽海火宅之中而不知觉悟,则水火刀兵之事起,所谓劫也。惟养空游者能逃出劫外,泛乎若不系之舟,故谓之化人。化人者,周穆王欲与联臂仙游而不得者也。当道不察,乃以蜗角中物事钳制之,亦浅之乎视山人矣!
山人性明敏,谙识记,读书能得其要。垂髫时为敲门砖之学,为说文篆隶之学。时文平奇浓淡,相题为之,间亦喜学陈夏家数。诗则于西昆宫体,剖析源流,虽学古人,其中仍有我在。勺象后,更博涉古文经史、诸子百家以及稗官小说,远观而约取之,故深于古文之学。古文有二种:一种为元结文字,如太古钟磬,叩之其声清越以长;一种似东莱博议,根极理要为之,故奇而法。叙事师史、汉,铭志师六一翁,记序师老苏与王半山,小品师柳州,虽学焉有至有不至,然不可谓非豪杰之士也。嘻!古文之学微矣,安得素心人而有奇、为之共赏乎?『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读虞翻自悼语,真令千古有才无命者痛哭欲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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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丙子,届会试期,已束装就道矣,为海上罡风所勒,商舶杳然,不得已告归去来。是山人终身未至燕台,与四海九州之士一试薄技,以荣词馆。自维陋,经史之学勿论矣,即一波、一磔、一切、一翻,亦穷流溯源,何尝卤莽灭裂、重为漆围吏所笑?此固可自信亦可共信者也。乃半世读书,欲少伸其文章报国之志而不可得;前则自误,后则奸人误,固命之穷、非才之罪,亦司桂籍谈阴者之深忧也。窃恐殳酉浊一流,有不能不任其咎者尔。
计山人六岁就傅,在家读书十四年。此后雪泥鸿爪,作客之日为多。所居者苦县,所对者畏垒,所遭逢者多褦襶子与中山狼诸家。其筋骨皆劳剧之馀,其学识皆阅历之后,其功名得自心灰蔗老之际,其品谊鍊于攻苦食淡之中;迄今痛定思痛,未尝不叹。问天天泣,斫地地裂,如闻空中霹雳,令人神魂沮丧、心胆破碎,终其身以穷石为乡、鬼门关为家者,何荣启期三乐之足云乎?
当居福兴街时,罄数年馆谷金为豚儿立室家,稍酬向平心愿之一。不料方及瓜以产,致母子毕命,伤哉!弦已断矣,复觅海外鸾胶续之,故阮修婚费支诎不可堪云。居久之,一索得孙男,风格秀整,咳而名之曰「寿椿」,全家视若掌珠。偶因痢疾失治殇,年才三岁,与白家崔儿同其,悲夫!
或疑山人频年驰逐,突不黔而席不煖,何精进之可言。不知山人取长弃短,五官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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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无日非读书之时、无事非读书之地。遇胸中稍作恶,则牢笼雕刻,不择境为之。夫白玉蟾寂光国、陶彭泽武陵源,岂真有其人、其事可遥遥相质證哉?不过夺酒杯浇块垒,如南华经寓言十九类耳。
犹忆年少穷居时,见来客有科名者,则心敬之,以为天上人;且顾影多避匿,如王霸儿之惭对宾客也。而今已矣,味如嚼蜡,横陈无益,祇取咎焉。且老境已逼,发种种而视茫茫,月食斗米不尽;一切富贵功名之想,清夜中不作是梦矣。惟文字之缘未断,譬诸茧室春蚕,直待僵死日丝始尽尔。嗟乎!容容多后福,今世间多寿、多富、多男子、全备华封人三祝之辞者,何可胜数?所难为者,儒士耳。谋生计拙,先天已长病根;又风骨崚嶒,虽老且死不悔。亲命因痼疾偕亡,父书以繁难失读,身羁海岛,目断乡关,事太伤心矣;重之以盗言孔甘,人事轇轕,骨肉萧索,家道坎坷;楮墨所书,尚未及万分之一。是山人无时、无事、无境、无地不与死为邻。夫死可言也,乃宜死不死,壹似忍死须臾始可徐施其摧折击刺之术;但使山人稍有一丝之生路未绝,犹旁见侧出多其途以阨之、挫之于至极无加之处,方为大快人意者。嘻!其甚也!总之,聪明为造物所忌,故一生以才穷、以命穷、以骨相穷,既自惭、自怜、自讼、自艾,旋复自慰、自奋、自负、自解嘲,如扬子云谓郑綮惯作歇后诗。山人因作歇后计,安知前世非古诗丐者流托生人世,命当以乞儿终,为薄有文行,特破例予之浮名,俾得稍稍糊口,不至展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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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壑与?司马牛之祸足矣,又何求?是所谓作退一步想者也。第作歇后语之郑五领取数年宰相矣,惟作退一步想之山人依然吴下阿蒙耳。曩自序云,未识天之生此一人者何意?由今思之,又未识天之不遽死此人者又何意也?言至此,墨痕与泪痕交流,笔亦僵且仆矣。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世,无疑也。韩、柳洵千秋知己哉!愿与士读韩、柳之文者参之。时年五十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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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肚皮集序
咄咄穷措大,发星星其二色矣。岁月逾迈,一事无成,徒挟此藐焉者溷迹于娑世界中,非罔则赘,恶用是握管嘐嘐为?
予自六岁就傅,未舞勺,大经、中经、小经皆卒业,始学作科举文字。乡先达见而奇之曰:『此子必以古文名世,刘蜕天荒之事可徵矣』!予闻言窃喜自负,然屡试屡刖;不获已为台湾之行。
台湾古毗舍邪国,天风海涛、奇峰邃谷,奥博雄杰之势甲天下,予得取资之以壮文澜。自是胸次稍觉空阔,而余之文一变矣。间岁,遂受徐清惠公之知,深以国士相待;追随者久之。
同治壬戌有戴万生之乱。时贼氛甚恶,镇道相继败亡。以节义自奋,誓不为贼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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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惟披览书史,密为恢服计。凡哀鸿磔鼠、借剑请缨,胸中所欲言而不敢言、又不得不言者,悉于文焉发之。盖事势愈艰虞,阅历愈广,而挟以中愤不屈之气与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虽军旅中无暇言文,而余之文又一变矣。乘间得脱,乃百里走淡郊为贾逵舌事。
乙丑举于乡,因得与名公钜卿游。一时献缟赠纻,若交臂失之,遂以诗文鸣缙绅间。会香根陈侯奉檄署淡水篆,既至,政成民和,有议修厅志之举。侯与僚友谋曰:『江淹有言,修史莫难于志;今郡邑志即史之流派也,非才学识兼长与其人心术品行粹然无倾险侧媚之习者,不足以膺厥任,微吴君吾谁与归』?即遣使币聘,一见如平生欢。侯名培桂,高要名士,屡司分校,有吏才,尽脱乌纱局俗套,为余筹及家计与身后名;安邑猪肝,情意殷渥,虽令狐楚之待玉溪生,不是过也。嘻!此种风雅,其不可求之尘寰俗吏明矣。
今岁,侨居互乡有再三掉磬者,余不报无道,一以南方之强胜之。无聊时,将旧作蒐辑。方愧螀鸣虫吟,终日手一篇相对,偶有篇章,不过夺 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垒块耳,恶在其为文章报国乎?然数十年之行藏交际,已和盘托出矣。足迹则由梅而循、而潮、而漳、而八闽、而海疆,遭逢则由党而序、而学、而名场、而友教,马背船唇,历历可偻指数。盖阨穷第一、卞洁第一、嗜读书作文第一、意外遭口舌第一,未识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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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此人者何意?异日惇史家之位置果居何等也?有论世者当于唐子畏、徐青藤数君子中求之。
光绪初元中秋,芸阁吴子光自序于双峰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