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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札记卷四
武陵朱景英幼芝撰
记丛璅
郡无城郭,四周树栅,藩以竹木,望之深郁;惟七门甃石,粗具楼堞而已。凤山、彰化二县皆然。诸罗往时筑土为垣,岁久渐陊,今周令大本增筑之。或谓厥土浮,不任垒甓。当荷兰来踞时,既筑赤崁城于鲲屿,又筑赤崁楼于镇北坊,且筑城于鸡笼岛上。何以皆历久仡仡耶?总之,谈形胜者以东岭为叠屏,以澎岛为巨障,以鹿耳门为严钥;恃天造之金汤,又何墉隍之是藉哉!
郡中文武廨宇,布置四坊中,历有脩葺。近时章镇帅绅辟大树园,构清荫堂、倚青亭于署侧;蒋观察亦于署后构禔室,又创延薰阁、挹爽廊、舣月楼、鱼乐槛、接叶亭、花南小筑、花韵栏,复辟丛桂径、得树庭、小仇池、瑞芝岩、叠云峰、醉翁石,仍增饰澄台旧迹,更移构斐亭于其东偏。郡署鸿指园,往时蒋观察所辟者,邹太守应元复葺治之。城守白参将世傥构凝香居;左营余游击大进构镜清堂、岸舫;右营任游击承恩构师慎堂、栋花书屋,又辟俗桐园;台湾王令右弼构古春小筑;而余亦就署后隙地构澹怀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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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北书屋;皆一岁中兴工蒇事者,颇增海外之胜。
郡举秩祀,所在咸饬,外此尚无多。淫祠寺观亦寥寥。北郊海会寺即郑氏北园,颇宏敞。黄檗寺亦在北郊,饶有花竹。明孝廉李茂春梦蝶园,后改为法华寺,今于其前祀祝融;左侧则南湖书院辟焉。弥陀寺在东门内,仅具规模。惟南郊竹溪寺,境以幽胜,差堪游憩。
随屧黄沙坌积,何从选胜?偶与任将军伯卿联辔城隅,得曾氏园,脩竹千竿,极檀栾之致。药栏罗径,布置逶迤,颇有清趣。相与盘桓老树下,啸咏良久。自此游涉日众,竟成海外辟疆矣。
一元子玉带,流传民间且久,玉版凡二十枚,碾成百鹿,良玉善工,足宝也。考一元子名术桂,字天求,明辽藩裔也。明亡,由辅国将军依唐藩闽中,封宁靖郡王;崎岖兵间无成事,穷蹙窜海外。迨郑氏归命,无所之,遂自经死。临终书绝命词曰:『艰辛避海外,总为几茎发。于今事毕矣,不复采薇蕨』!闻者悲之。死时年六十六,葬凤山竹沪里。姬侍从死者五人。盖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六月事也。五人者,姬袁氏、王氏、媵妾秀姑、梅姑、荷姑也,葬郡城南门外魁斗里,人称五烈墓云。
郡人谭艺者必推沈斯庵。往岁范九池侍御修郡志,采其诗文入志者甚多。颓唐之作,连篇累牍,殊费持择也。考斯庵名光文,字文开,鄞人,明副榜,由工部郎中晋太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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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少卿,命监军广东。顺治辛卯,自潮州航海至金门,总督李率泰阴招之,不赴。将入泉州,舟过围头洋,遇风飘至台湾。郑成功礼以宾客,不署官。及经嗣,以赋寓讽,几罹不测,遂变服为僧入山。台平,不能归,因家焉。意此君官唐桂藩,事贩渡海依郑氏者。观其序东吟社稿有云:『郑延平视同田岛,志效扶馀』,可想见已。他如王忠孝、辜朝荐、沈诠期、卢若腾、李茂春、张士郁、张灏、张瀛辈,均以故绅遁迹岛屿者,志家列诸此郡流寓,论其世、原其志可耳。
官台湾者,文武皆三年秩满。吏民知瓜期将及,辄形为懈玩,俗之敝也若此。水陆军伍,亦以三年更迭。及期每不受钤束,典领者所当严治之也。
南北路任载及人乘者,均用牛车,编竹为箱,名曰笨车。轮圜以木板,板心凿孔,横贯坚木,无轮与辐之别。盖台地雨后潦水停涂,有辐辄障水难行,不如木板便利也。车辄纵横衢市间,音脆薄,如哀如诉,侵晓梦回时,尤不耐听。
凡货食物,率土音叫唱,不可晓。卖肉者沿街吹角,如塞上高秋时,难胜凄楚!
使槎录云:『郡中鸯舌鸟语,全不可晓。如刘呼涝,陈呼淡,庄呼曾,张呼丢,吴呼袄;黄无音,厄影切,更为难省』。小流求志云:『台地字多意造,为字书所不载。如番檨之檨字、泥之字、管之字、啊乳酒之啊字、茄荖网社之荖字、台风之台字、兽善走为之字,不一而足,尤难枚举』。愚谓形声舛异,此类尚多;二书特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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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概耳。
海外昼日,视中土较长;盖迤西巨瀛无际,阳曦无有蔽亏故也。有谓男女暴长,年十四、五即如中土年二十许。且有男九、女十之谚,以为地居东方,生发气盛所致,未必尽然。
郡中岁常地震。每大风雨后,或黄雾弥漫时,多有此异,然不过一往来间舍宇动摇而已。闻诸罗最甚,至有裂地溢水之变。近年稍稀,可以觇境疆之宁谧矣。
台地多用宋钱,如太平、元祐、天禧、至道等年号,钱质小薄,千钱贯之,长不盈尺,重不逾二觔。相传初辟时,土中有掘出古钱千百瓮者,或云来自东粤海舶。余往北路,家僮于笨港口海泥中得钱数百,肉好、深翠,古色可玩。乃知从前互市,未必不取道此间。果竟邈与世绝哉?然迩来中土不行小钱,洋舶亦多有载至者。
澎湖出文石,土人碾为念珠玩物,列肆以市。石理如指螺,淡黄色,晕间以白,略可观。然质枯而色黯,非珍物也。今竟以此为书院标额,乡曲之见,不堪嗢噱耶!
武林郁沧浪撰伪郑逸事,颇详核。长耳、草鸡,后先窃踞一甲子中,本末具在,虽不足为海外故实,然禹鼎铸其神奸,楚史号为祷杌,要亦鉴古者所不憖置也。
台湾人称内地曰唐山,内地人曰唐人,犹西北塞外称中土人曰汉人;盖塞外通于汉,海外通于唐,名称相沿,其来久矣。至土人呼府城为仙府,乡村为草地,则辟郡后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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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称。
澎岛四面阻海,山不生草木,土不宜稼穑,井罕冽泉,惟粪爨,居人散处其间,舍渔别无所业。资俯仰者望岁于海,将毋操网罟以代耒耜欤。
己丑腊尽,同人集官斋度岁,余以锁印无事,集杜句成五律十三首,有序曰:『天涯薄宦,岁杪惊心。物候方新,盘桓不废。交亲依旧,羁旅同然。频此盍簪,因之授简。昔少陵栖迟剑外,厥有啸歌;伊仆也落拓海边,能无抒写?爰用意于剪䌽,仍乞灵于浣花,始自腊宵,迄于人日,十三短律,参伍曩篇;要无殊于借酒浇愁,窃自比于引声发兴焉耳』!
腊夜云:绝域三冬暮,宁辞酒石戋空。漫看年少乐,不与故园同。殊俗还多事,生涯独转蓬。梅花万里外,放忆途穷。
赠鸠兹韦苏溪润翰云:相门韦氏在,夫子独声名。岁暮远为客,怜君如弟兄。听歌惊白鬓,飘转任浮生。同调嗟谁惜?悠悠沧海情!
赠晋安薛澹庵宸翰云:大雅何寥阔,情亲独有君。几年一会面,重与细论文。韦曲花无赖,王乔鹤不群。往还二十载,随意岭头云。
赠吴兴鲍絅庵进云:新诗句句好,俊逸鲍参军。问子能来宿,听诗静夜分?他乡复行役,何路出尘氛。南海春天外,愁多任酒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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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锡山周梅亭龙骧云:故国愁看外,江山憔悴人。飘零为客久,披豁对吾真。尽室岂相偶,交情何尚新。勿云俱异域,白发好禁春。
赠吴门徐友松贡金云:吴楚东南坼,胡为君远行?不知沧海上,月是故乡明。鸿雁几时到,云霞过客情。飘飘何所似,鸥泛已春声。
赠具区李槎寄掞云:行路难如此,姑苏落海边。含悽述飘荡,发兴自林泉。用拙存吾道,将诗莫浪传。乘槎断消息,把酒意茫然。
又赠槎寄云;不见李生久,飘零似转蓬。筑居仙缥缈,门巷落青枫。兴与霞会,交亲气慨中。谁能更拘束,愁坐正书空?
赠新安吴澹如基尧云:万里苍茫外,嵇康有故人。天涯喜相见,款曲动弥旬。久客得无泪,长歌欲损神。故园花自发,绝域望馀春。
赠四明余献之廷良云:意惬关飞动,今朝豁所思。异方同宴赏,到日自题诗。才士得神秀,清襟照等夷。藏书问禹穴,舍此欲何之?
赠武林施止莽爟云:莽莽天涯雨,从西万里风。所居秋草净,忍对百花丛!静者心多妙,何人高义同?异方惊会面,此日意无穷。
示子高时夏云:长为万里客,日夜向沧洲。高浪垂翻屋,沅湘万里流。朝来没沙尾,渐拟放扁舟。虽对连山好,桃源无处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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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从子和埮云:嗣宗诸子侄,遥忆旧青毡。前辈复谁继,含情觉汝贤。应须理舟楫,恣意买江天。一室他乡远,相望泪点悬!
人日云:元日到人日,他乡胜故乡。花披素艳,沙岸绕微茫。锦里残丹,春星带草堂,平生为幽兴,词客未能忘。
东瀛署斋八咏,倚声临江仙,亦余暇日戏拈也,附录于此。
蕉窗话雨云:覆地浓阴风力怯,隔窗浙沥惊心,坐来旧雨一灯深,无端谭娓娓,相对意愔愔。愁滴听从残叶下,浣花苦值秋霖,巴山往事费沉吟,寒声催剪烛,絮语咽题襟。
竹榻闻涛云:大海回风波浪阔,海门竟夜喧豗,鱼龙蹴踏白银堆,挟声舂急雨,作势殷轻雷。欲卧难眠人起立,匡梦亦疑猜,钩天合沓洞庭来,壮心惊舞剑,飞渡戏浮杯。
纸阁挥毫云:散卓几回成弃掷,底论敛手姜芽,兴来屏障遍涂鸦,自嗤贪结习,只觉愧书家。片名鸿都标格在,临摹体势槎枒,轩窗如盥境无哗,隼波随跌宕,茧纸任横斜。
莎庭索句云:小院落花风细细,芊纤草香吹,放衙散步此间宜,苍茫还独立,徙倚为寻诗。性癖少陵佳句得,登头吟望低垂,閒中意味有谁知?会心殊未远,叉手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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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小园驯鹿云:绿遍南园风日美,夹轮灵种嬉游,来从苹野一双收,交眠仍濯濯,对语忽呦呦。放年时无住著,覆蕉梦里何求,长林丰草自为谋,物情偏静穆,人意与绸缪。
别馆来鸥云:海上翁无机事者,忘机沙鸟相亲,命畴啸侣海之滨,风前有态,烟际点如银。浩荡逐将晴浪至,舍南舍北生春,依他水石碧粼粼,凭轩纱帽对,著笔粉痕勾。
篁径纳凉云:正苦烦襟无涤处,倚墙几个筼筜,晚风依约琅琅,渭川留缩本,淇澳辟新庄。到葛衣轻袭袂,那知白汗翻浆,移时伫月净琴张,当头延翠影,落指动清商。
榕阴度曲云:宫调暗拈红豆记,又从绿树偷听,当场接叶一围青,柘枝何绰约,语太丁宁。丝竹中年哀乐写,忍看华发星星,黄鸡白日唱休停,檀痕安点点,珠串泻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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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社属
郡境南北路番,有熟番,一曰土番,有生番,一曰野番。南路熟番十一社,北路熟番七十八社,每年输纳丁饷。社中户口多者三、四百丁,少者百馀丁至八、九十丁。每社置通事一,亦有一通事兼数社者。土目二、三、四不等,皆番充之,谓之土官。又设番役数人,勾摄社事者,均归南北路理番同知分领之。
南路台湾县熟番三社:曰大杰巅社、新港社、卓猴社。凤山县熟番八社:曰武洛社、搭楼社、阿猴社、上淡水社、下淡水社、力力社、茄藤社、放索社。北路诸罗县熟番十三社:曰湾里社、萧社、麻豆社、大武头社、芒子芒社、萧里社、加拔社、诸罗山社、打猫社、他里雾社、哆啰啯社、大武派社、柴里社。彰化县熟番二十九社:曰西螺社、东螺社、眉里社、猫儿干社、南社、二林社、大武郡社、柴坑子社、猫罗社、马芝遴社、半线社、大突社、感恩社、迁善社、沙辘北社、大肚中社、大肚南社、大肚北社、水里社、阿束社、猫雾社、岸里社、朴子篱社、旧社、壶卢墩社、乌牛栏社、阿里史社、南投社、北投社。淡水厅熟番三十六社:曰德化社、日南社、日北社、大甲东社、双寮社、房里社、猫盂社、宛里社、吞霄社、后社、猫里社、加志阁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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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港社、新港社、竹堑社、武湾社、鸡柔山社、鸡泵社、奇武卒社、八里坌子社、摆接社、搭搭攸社、里族社、锡口社、峰子峙社、雷里社、南崁社、坑子社、毛少翁社、北投社、三貂社、小鸡笼社、金包里社、大鸡笼社、霄里社、龟崙社。其生番:凤山县则有山猪毛五社、傀儡山二十七社、琅峤十八社、卑南觅六十五社;诸罗县则有崇爻八社、内优六社、阿里山八社;彰化县则有水沙运二十五社;淡水厅则有蛤子难三十六社、攸武乃四社。
熟番社或处平原,或倚山麓,或近海滨,亦有山居者。其俗尚、语音,互有异同。相传番种各别,有土产者,有自海舶飘来者,有宋时丁零洋之败遁亡至此者。又传元人灭金,金人有浮海避之,遭风飘至,各择所居,数世之后,忘其自而语不尽改,故多作都卢啯辘声,呼酒曰打辣酥,呼烟曰淡巴菰,理或然也。当归化之初,鸷犷成习,诚有如旧籍所纪者;今则渐染华风,番俗亦稍稍变易矣。然其旧习有未必尽更者,崖略尚不废载笔也。
番状貌无甚怪异,惟两目坳深,向人瞪视,高颧阔口,绀肤赤足,一望而识为别种也。无族姓,无祖先祭祀。父母而外,无伯叔甥舅之称。不知历日,亦不自知其庚甲。
居处筑土为基,架竹为梁,复编竹结椽桷为盖,各一大扇。植柱上梁毕,众共擎盖以升,编茅以覆。各筑一室,合社之众助之。名屋曰囤,或曰朗,亦曰必堵混,曰达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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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夏堵混,曰浓蜜,曰都粉,曰打咯,状如覆舟,前后疏通,男女长幼,异榻而同室。今则殷富者栋牖堂寝,宛然民舍矣。周屋多植藤竹果木,望之翠荫如图画。
种圃为田,收穫早稻,菽麻、梁黍、藷芋之属亦广植焉。置筐釜上,蒸米为饭,或渍以水,盛用椰瓢,以手攫食,近亦有用箸者。捣秫为餈,曰都都,极精洁。酒用未嫁番女口嚼秫米,藏三日,微酸成曲,捣秫和置瓮中,发气,搅水饮之,名曰姑待。亦有蒸秫米拌入筐,置瓮口滴沥成者。男妇饮必尽醉始欢。渍鱼腥酉口皿鹿脏以佐餐,味馁败为美。
衣制短至脐,以幅布围其下体,曰抄阴。被以番毯,曰卓戈纹。妇衣短至腰,腰下围桶裙。织茜毛缘其领。以青布束腓至踝。头盘发,不挽髻,裹以青布,喜簪野花,饰赝珠曰沙其落,曰宾耶产。项挂银钱螺贝,曰猫打腊,曰麻海译,曰牙堵。约指珠贝曰夏落,臂钏或铜或玛瑙,曰龟老,曰堵生声。男妇俱跣足,近或衣衫履,彷佛汉制。南路番妇竟有缠足者。男子十四、五岁时,编藤围腰,束之使小,故射飞逐走,疾于奔马。发少长即断去其半,以草缚之。齿用生刍染黑。人各穿耳孔,始用线贯,后用蚝壳、或螺钱、或竹圈、或木圈贯于孔内,自少至壮,渐大如盘,名曰马卓。或言番妇最喜男子耳垂至肩,故竞为之。背腕臂多黥花纹、或红毛字,以为美观;迩来北路诸番犹沿此习,南路则绝无贯耳、文身者。男子须出辄拔,无一茎留者,谓番俗憎老也;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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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鬑鬑者矣。
从前不择婚,不倩媒,男皆出赘。生女则喜,以男出赘、女招夫也。女及笄,构屋独居。番童有意者,弹嘴琴挑之。嘴琴,削竹如弓,长尺馀,或七、八寸,以丝线为弦,一头以薄竹片折而环其端,承于近弰弦下,末叠系于弓面,扣于齿,爪其弦以成音,名曰突肉。意合,女出而招之同居,曰牵手。逾月,各告于父母,以纱帕青红布为聘。或男家赠头箍,以草为之,曰搭搭干。女父母具牲醪会亲友以赘焉。既婚,女赴男家洒扫屋舍三日,名曰乌合,此后男归女家,家务悉女持之。耕作皆妇人,男反待哺。夫妻反目辄离异,不论有无生育,均分舍内器物,各再牵手出赘。近日亦有议婚,以媒聘用布帛牛酒娶妇,不出赘者。凡婚嫁,有曰带引那,曰匏治需,曰线堵混,曰三问,曰谙猫麻哈呢,社各异名如此。生儿以冷水浴之。
疾病不知医,辄浴于溪,虽冬月亦入水澡身为快。死丧曰马歹,曰描描产,曰麻八歹。丧家结采于门。所有衣服,与生人均分;死者所应得之物,同其尸埋于屋内,或所卧床下,亦有葬之竹围内者。蓬山以北,或埋山上,或瘗宅边。其敛,或合板为盝,或裹覆衣革,各不相袭也。
向无厨,用三足架支锅于地以炊;今则庖室具焉。另构小室贮米,曰圭茅。室中悬壶卢贮米粟衣服。以悬之多寡觇其家之赢绌。亦以番妇腰佩锁匙多寡为验。俗以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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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岁,或以东作换年。届期盛其衣饰,聚饮平芜,歌呼笑乐,经三、四月乃止。歌时,番妇装束簪花,团圞十数人,携手跳跃,或举腕拍拍,諵諵唱不绝。或番童相杂,鸣金鼓以助之。听鸟音占吉凶。鸟色白,尾长,即荜雀也,名曰蛮在。音宏亮,吉;微细,凶;动作以此定趋避。
番童曰麻达,听差者曰咬订,亦曰猫踏,曰猫邻。凡拨递公文,插雉尾于首,手系萨豉宜,又名卓机轮。铸铁为之,长三寸许,如竹管斜削其半,空中,尖其尾,系其尾于掌之背。番两手皆约铁镯,身行手动,则萨豉宜与铁镯撞击,铮铮有声。又结草双垂如带,飘飏自喜。风起沙飞,足几及背,瞬息间已数十里。
猎则削竹为弓,无弰背,缠以藤,苧绳弦之,渍以鹿血,细筱为矢,锥镞鸡翎,直弓卓地,控弦而射,百不失一。佩刀尺许,圆锐不一,函以木室;障以木楯,高三尺馀,阔二尺,绘云鸟焉。镖杆长五尺许,锋长二尺许,有双钩,长绳系之。遇野兽,一发即及,虽奔逸,绳挂于树,终就获焉。
社有事,集公廨以议。小番供役其间,有能书红毛字者,谓之教册,凡出入数皆经其手,字体如蝌蚪文,削鹅管濡墨横书,自左至右,非直行也。
番以父名为姓,以祖名为名。如祖名甲,父名乙,即呼曰乙礁巴甲。礁巴者,番口语也。近时各社均延师课读番童,出就道试,录取乐舞生,给予顶戴,与新生一体簪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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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学政就番字加水旁,姓以潘者,今则张、王、刘、李,自为姓者多矣。
东望一带层峦叠嶂中,皆野番巢穴也。于山凹险隘处,以石片垒墙壁,大木为梁,大枋为桷,凿石为瓦。地无五谷,种芋为粮,掘芋魁大者储之穴。为窖积薪烧炭,置芋灰中,仍覆以土,聚一社之众发而啖之。盐则汲海水自曝。麋鹿之腥者,或割剥而燔炙之。披发裸身,或以鹿皮为衣。雨则被以树叶。顶皆蓄发,剪与肩齐。草箍如帽。黑齿文身,所在皆是。妇亦以鹿皮蔽体,织树皮、苧麻为布,极粗厚;日以作,夜以覆寝。常持布幅出与汉人交易。耕作无牛,亦无农具,仅用一锄,阔三寸,柄长一尺,屈足伏地而斸。捕鹿用猎犬、弓矢、镖刀、网罗之属。男女十馀岁,以镖为定。父母亡,视若路人,惟为兄弟姊妹服。南北内山社俗,大率类此。惟水沙连虽在山中,实输贡赋。其番善织罽毯,染五色狗毛杂树皮为之,陆离如错锦,质颇细密。番妇亦白皙妍好,能勤稼穑,人皆饶裕;殆野番中仅有者。盖野番最穷,有终身无偶者,惟杀得汉人头颅,称为好汉,社内任其选择番女为婚,女家亦愿得为婿,不向索财物,故每以杀人为事。所用弓矢、刀镖,视熟番尤劲利。每杀人即割其发辫,缠于镖柄,以多者为勇。提所割髑髅,与众番环坐欢呼,灌以酒,从喉管中出,以口接之,轮吸为乐。醉后以手剥人头眼鼻皮肉,争啖无遗,然后将颅骨悬户,以相誇耀。善于走险,悬崖绝壁,跣足而登,捷若猿猱。每掘土为坑,暗藏锋竹,盖以薪刍,或堕辄为所害。又潜伏草内,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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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矢,往往被戕。惟苦无盐,每夜间结夥出山取海泥,有遭之者多受屠毒;真异类中之奇凶也。又有鸡距番,足距了如鸡距,性善缘木,往来跳踯,如猿狖然,食息皆在树间。偶下平地,尚可追及,既登树,则穿林度棘,不可复制。是又诸番所最怖畏者。司土者惟有禁汉人之侵越,严隘口之防禦,庶几民命少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