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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游日记卷一
上元蒋师辙
光绪十有八年,岁在元黓执徐,二月甲寅朔,越六日己未,买舟赴津门,将杭海而南,应台抚邵中丞之聘也。中丞与余初不相识,忽介李景卿观察诒书,延主章奏;虺隤之马,感伯乐而思奋。观察来书,敦迫者再,以春寒川渠仍,至是始发。夕登舟,携豫甥偕。
七日晨,抵桑园,舟子以夜行也。地本名柘园镇,一曰桑儿园,明正德间刘六、刘七驻兵于此,都御史马仲锡招抚之,事见明史。或谓桑园以桑渊得名,引脩市桑社渊为證。案脩市在今景州北二十里,方舆悬绝,未可混同也。是日微雪,逆风而前,顺流如,至安陵小泊。俗曰安连,盖音之转。安陵本汉县。水经注:「大河故渎北径安陵县西本修之安陵乡」。地理风俗记曰:「修县东四十里有安陵乡,故县也」。斯其是矣。夕泊连镇。
八日,巳刻始解维。夜雪盈尺,岸如饰瑶。南风微作,布帆可张。行三十里,至东光县,古观津地也。乐毅自燕降赵,封于观津,号望诸君,即此。以毅之才,功堕反间,窜迹异国,岂其本褢?曩过此有诗吊之曰:「天遣燕王有东海,乐生岂作望诸君」?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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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有知,得无霣涕?东光置县自汉始,地理志渤海郡东光县有胡苏亭,郭璞尔雅注作东莞,邢炳疏当作光,胡苏即九河之一亭,盖以河得名;此亦足为胡苏在东光县境之确證。日晡至泊头,俗曰堡头,亦。市廛殷阗,袤可二里许,河一大聚落也。雪止复作,离方云色雨沈墨,夕不必夕生。询舟子晚泊何所,答云乘风夜行,不复系缆矣。
九日,日。枕上闻市声,问奴子,知昨夜泊沧州州治,即长芦废县,亦名头城,汉参户城地,其西北属青县,州有其东南境。唐天祐三年,朱全忠攻刘守文于沧州,自白马渡河至沧州,军于长芦,即此。旗尾南指,风力复劲,舟行殊缓。四十里至兴济,宋县也,今省入青县,县废而名存。廛肆繇密,亦河巨镇。方舆纪要谓「本宋范桥镇」,非是。金史地理志:「清州统县三:会川、兴济、靖海;镇一,范桥,属会川」。明确可据。日晡,过马厂,壁垒严固,夹河而峙。忆二年秋九日,与何善伯、宋柳生诸君联襼登台,篸萸呼酒,意气甚盛。时周武壮公方阅骑兵陈法,旗帜殊色,各视其马,五花参列,骇目悦心。忽忽十有六年,武壮既谢宾客,何、宋二君亦墓有宿草矣。鸿爪懒寻,闻鱼舟篴声,弥触山阳之感!晚至唐官屯泊。
十日,西南风作,帆翔凡疌,未午,已至独流;九域志所谓独流口也。河冰甫泮,众舟争发,落帆徐止舟,至杨柳青遂泊。畿辅志,柳口在静海县,今属天津县,即杨柳青;四面多植杨柳,故名。于慎诗:「杨柳青垂驿,蘼芜绿到船」,状景极工。今则冰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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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春意未苏,万树寒条,萧疏入画,又别一景象矣。地距天津尚三十里。咸丰三年,赭寇盗据金陵,林凤祥以一旅之众,转战而北,所至瓦解。时天津令为谢忠悯公子澄,喋血誓众,折冲于此,虽肝脑涂地,而贼锋亦挫,九庙鬯卣,赖以不惊,论其功当在颜常山、张睢阳上;忆往事,气慕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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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河冰碍舟,时止棹避之。晚始至天津,过关泊。地置三卫,自胜国始。国朝雍正三年,改卫为州。九年,升州为府。俗犹曰卫者,沿旧称也。本为京师屏蔽,自互市约定,飙轮集,夷内伺,辄有扼吭之虑,靖密绥控,益为重地矣。
十二日,阴,狂飙怒吼,沈云翳日。舟子至三汊口视冰,尚凝结不可止舟。遂至爬子街访宗人凤来明经,约同过紫竹林。往昔田,皆成市廛,轺辇驰骛,毂击尘上。涂遇南来友人,知李小园附海晏船,尚数日始可抵埠。余与小园,通家之好,里居五载,两儿皆从受业。客夏赴张勤果公之招,濒别坚约冬与家累俱北。人事变迁,志愿顿左。岁阑得海外聘书,乃申前约,岐路勿勿,企盼殊切也。
十三日,大雪。南行犹,舟居不适,移寓估衣街乡人刘养之处。虽厕市廛,而深院幽邃,尘嚣远隔,栖迟偃仰,颇鄙怀。
十四日,晨起,院落积雪盈寸。乘肩舆入城,过仓门口,访成泉同年,其阍人云,客岁赴热河振灾未归。嗣过张楚宝观察、李赞臣太守处,均未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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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宝与吾乡秦际唐伯虞、顾云石公、邓嘉缉熙之、翁长森铁某皆义契,里门再觌,襟袌冥合。赞臣则二十年前共学涂门之旧侣也。午餐后无俚,为友人书短纸十二幅,录摭言所载皇甫湜答李生第二书,中有云:「诗未有刘长卿一句,己呼阮籍为老兵矣;笔语未有骆宾王一字,已骂宋玉为罪人矣;书字未识偏旁,高谈稷契;读书未知句读,下视服郑;此时之大病」。余见时贤犯此者夥,深用自惕,宜日诵之,以当白圭三复。日晡,楚宝来,以乡人盈坐,谢之。
十五日,启,大风,寒甚,拥炉而坐,犹慄慄也。友人迫作字,呵笔为之,落纸复冰,瑟瑟有声。晚作家书。
十六日,午餐后,养之约同至紫竹林询海晏消息,不得。晚饮于番菜馆,席具刀若叉,而不设櫡,五簋迭荐,腥膻触鼻,醯浆之属,臭味尤恶。养之殷劝,强力为半饱而归。忆宋书五行志有云:「晋泰始后,中国相尚用胡貊盘,及为羌煮貊炙」。今此风复扇,士大夫尤甚。證今援古,识者有矣。是日发家书。
十七日,吴宝斋率其两从子至。一字习之,献斋同年子。一字小恒,恒斋子也。恒斋劬学无年,贤子颀颀,遂已成立。言口以所业,是能嗣箕裘者。晚过其寓,知献斋明日可至。时方栖盛车戎幕。宝斋则自青社至,公车暂垂马,迟之同发也。回忆同治间角艺名场,三吴二蒋之名,颇在人口。今三吴虽弱其一,而伯叔竞爽,龙跃平舆;余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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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谷坚瓠,一身落拓,鸽原之戚,引憾终古矣!
十八日,大风。赞臣晨来,余尚卧未起,留刺而去。晚闻献斋至,急走访之。别逾八稔,风标如故,而双鬓亦微斑矣。杂语身世,互相慰藉。余择交夙慎,臭味之合,悉能共休戚、同襟期,而献斋关注尤切。时直海防上功,五兄职盛军糈台有年,谊得列名,献斋援流貤例白于主行率,以余名上,出牍草见视,余窃非分,属仍归之五兄,献斋有难色,盖文牍已具也。
十九日,阴。献斋来,留共午饭。闻海晏船抵埠,小园率其仲子至,遣力往讶,久之不至。复自过紫竹林视之,则船阻大沽口横沙,尚外泊也。冒雪而返,衣履为濡。
二十日,日。赞臣招酓欠,车笠重逢,清修如旧,握手道故,情款弥洽。同坐吴彬士同年、杨霁堂明府,皆夙识也。日晡归,小园已在寓,具述风涛之险,无异谈虎色变。晚约过酒楼,清尊慰劳,欢釂无算。扶路而归,各已酩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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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晨起为友人书纨扇数握,楹帖数联。缣素堆积,尚盈几案,意殊苦之。午餐后,楚宝复来,为语台海风土及政治得失颇详。其兄瑾卿观察在彼中久,故知之最审也。
二十二日,小园晨出,乘暇作家书。晚送小园登舟,东劳西燕,执别黯然!
二十三日,晨,走别献斋,闻新裕船明日展轮,将之以行也。余以海外瘴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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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又淫佚,携豫甥往,意涉狐疑。献斋亦不谓可。适雄县王戒之明府过此,五兄旧识也。献斋允为之地。余归整装,至紫竹林旅舍,而献斋踵至,云戒之已诺,心甚感之。携豫甥往拜。晚复遣郭仆送之往。甥自髫龀失怙恃,依余廿载,未尝跬步离。濒别,甥泪盈睫,余温词慰之,并勖以持己应物之要,而意绪怆然,亦不觉焉出涕矣。甥性非愚顿,而不嗜学,延师课读,辄舍业而嬉。年既踰冠,荡检弥甚,严戒之不为止。携之出游,冀其稍谙世故,悔心或萌,非真欲其自营温饱也。漏二下,登轮船,择官舱息焉。招商局轮船之制:督行船者曰大副,曰二副,皆夷人;司船事者曰买办,中国人,而查舱则必与夷人俱。船居处判四等:最上者曰大餐间,卧格外多一榻,沐槃镜具,致为修絜,食皆番菜,夷人谓食为大餐,故舱蒙其名;次曰官舱,又次曰房舱,制不甚别,官舱外陈设较备,藤榻红茵,颇适偃仰;又次曰统舱,居最下,良贱杂厕,枕藉相接,盘亦极劣矣。乘船者先输资,或于局,或于船,给以寸楮为券,谓之买票。大餐间价最高,津沽往返,需银七十两。官舱,自津至沪,银十四两。房舱十二两。统舱视房舱十分而减其一。俟开行后就舱收票,验其符否,谓之查舱。买办舞智,往往收资而不予票,查舱时匿客幽隐,其资即饱私夫橐客或不欲,稍稍分润之;黠如鼠,莫可穷也。
二十四日,辰刻,展轮徐行,出大沽口,候潮至始前,以外有横沙故。咸丰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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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俄、弥四国窥伺天津时,兵舰浅阻于外,当事乃遣武弁驾小舟导之使入,复任其以小轮船探水游奕,虚实既得,英法之众遂乘间肆毒,敚我台,挟兵要抚,致有城下之盟。委天险弗乘,且为之伥,竭勃海之流,宁足为诸贤湔此耻哉!前车既折,来轸方遒,流连形胜,为之三叹。
二十五日,微风,夜雪。午过烟台,山皆积素,有三五夷楼,峙于山颠。附轮船者登降皆汎小艇,俯仰惊涛中,如落叶之随飘风,殊可危也。停轮踰时,复行。
二十六日,日。汎黑水洋,舟虽摇荡,然可起立,凭阑頫镜,水作黯碧色,盖大海极深处。舟人云,见浊水,则距沪不远矣。
二十七日,晨起,拓船,水色果异,不踰时,见夷楼绵亘,舟樯如林,已届吴淞口矣。北眺宝山,为道光间陈忠悯公化成殉节之所。东海长城,坏于庸督,怒涛呜咽,犹有馀哀!已刻抵埠,寓长春栈。遣郭仆至鸿庆里邓丈既雨处讯季垂纵迹,则已于二十二日携家室东渡矣。季垂官黔有声,邵中丞奏调至台,余曾寓书有偕行之约,乃迟余十馀日不至,中丞遗书促之,遂先行。午餐后,往晤铁仙丈,知东渡仅一轮舶,月中往还者再,守来矣之期,不能以旬计也。入城访薛饴树,知闱疾亟,景卿观察即至。观察,饴树之姊婿也。余本图谒观察吴门,今女省一往复矣。夕,既雨丈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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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和风微扇,有春意矣。既雨丈约过江宁公所。高堂重屋,规模洪廓。旁有小楼三楹,坐揽云物,别饶幽趣。其西丙舍参差相望,则乡人寄处也。集资巨万,经营创始,丈之力为多。余欲假小楼下榻,以避市嚣,丈欣然诺之。
二十九日,阴。发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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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癸未,购中西纪事阅之。述诸夷猾夏槙末綦详。粤东之抚,藩篱彻力险,白门之约,腹心萌患,虽有智者,莫善其后。论者睹方今夷祸之烈,徒以缩朒为当事咎,三复斯编,知狱有主名也。晚作寄京邸友人书。饴澍馈食物,受之。
二日,晨,馈饴澍高贞碑拓本一幅,媵以罗酒,酬昨惠也。李观察枉过,具述称许之曰子与邵中丞相需之殷,余惶恐对曰,生惭遵祖,公实中军,虑失中丞之望,真诮为羊公鹤耳。观察云寓饴澍处,旋往答拜。归晤既丈,期以明日移寓。
三日,日。晨起检山左诗钞一部、高贞碑拓本一幅赠李观察,副以阿胶、罗酒。午至江宁公所,居厅事旁舍,幽寂清旷,室无纤尘,视夷场真秽壤矣。
四日,阴。枯坐无俚,检雅雨十种内摭言阅之。书为唐光化进士琅邪王定保撰,记进士应举登科杂事,共列一百五门,釐为十五卷。每则皆有论赞,所述典故,多选举志所未备者,宜渔洋以为秘本可贵重,而卢氏得之极为刊布也。理行箧,尚馀高贞碑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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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利图一册,即持赠既雨丈,并诒其孙饵二匣。其孙,吾姨甥也。
五日,风。晨起,书楹帖四联,摺叠扇六握,皆应乡人之求者。李观察见过,谓薛母疾如故,以事暂归。旋至其舟,承贷番蚨四十枚,备资斧之乏,意挚可感。夕夕生。
六日,晨,遇既雨丈,约同至中和栈访仇涞之太史,侂寄津门及都中诸友书。归未逾刻,涞之踵至,纵语古今,靡靡可听,度亦安雅,吾乡之隽也。既雨丈来,惠以石印华山碑,又出洋务权舆及投笔集见视。
七日,晨起,阅华山碑一过。原本最佳,昔贤所评海内第一本者是也;惜石印仅具相,君形者亡焉。复阅投笔集,为虞山晚年作,皆用杜少陵秋兴韵,讥谤明时,语多纰缪。此老大节既堕,文采本无足道,是集尤其进退失据之显證,作枣,甚亡谓也。既丈来约同游张园,地极僻旷,惜点缀不工,茅亭十馀,如秦越人杂坐,了无顾盼;夷楼二所,尤乖雅致。复游徐园,室宇繁密,别一境界,又憎其乏疏旷之趣矣。园林如图画,非匈有丘壑人,固未易言布置也。晚得李观察书,并寄水利全书、江苏海塘志各一部。
八日,阅洋务权舆一过,为岭南李德庵撰,详述道光间夷乱始末。其议论多与魏默深圣武记同,皆于林文忠公不能无责。不知文忠气吞强虏,匈有成算,使朝廷一意任之,厥功必竟。乃堕元老之壮猷,蒙狡夷之谲计;观文忠前后诸奏,真可为痛哭流涕。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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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以成败之谈,哓哓事后,亦好为苛论矣!是日见邸钞,会试总裁为翁尚书同龢、祁侍郎世长、侍郎霍穆欢、李侍郎端棻,同考则刘若曾、洪思亮、徐仁铸、施纪云、李福锟、许叶芬、吴鸿甲、彭述、周爰诹、沈曾桐、陈遹声、袁昶、邹福保、赵曾重、姚丙然、戴兆春、吕佩芬、冯金鉴,三五知交,皆不预也。
九日,唔津人陈某,知戴孝侯观察至,寓永安栈,过访则既行矣。余始识孝侯于周武壮戎幕,酒酣抵掌,过从靡间。嗣闻其握兵戍三姓,归复经武威海,屹然为勃海大藩。悬渴之忱,倏将廿载,风蓱偶合,仍艰一面,怊怅何极!
十日,雨。枕上闻雷声殷殷,起于艮方。起视敝砚,吐润如濡。兴至作大草一巾穴登,颇具屋漏痕之妙。午摊饭,一枕蘧蘧,餐和履顺,古惟阮公喻此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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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晴。铁仙丈来,云既丈病,午后往视之。王湘蘅约过茶肆,层楼切云,頫瞰阛阓,马车驰骤,往来如织,大腹贾及轻薄少年携歌伎共载,招摇过市,顾盼自豪,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而歌伎之媚客者,复杂为夷女倭妇妆饰,以自衒鬻,浮尘污人,安能倾东海而湔之!归见赴,知饴澍已衔恤。
十二日,李观察遣纪纲至,邀过饴澍所,来矣大殓礼毕入奠,巳日夕矣。观察出饴澍哀启见视,为删改数语。
十三日,大风。窦甸皋明府招酓欠海天春番肆。明府籍中州,见司钓船榷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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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晤于饴澍处,高睨大谈,无骫骳之态,与余甚契,雅不欲负其意;惟心恶番肆,又虑不悉鄙性,强力以徵歌选色,故托词谢之。
十四日,晨,过山家园,访窦明府,未值。过李观察,同赴复新园午饭,肴核精美,颇饶乡味。
十五日,阴。湘蘅出巨巾穴登索作篆,以壁閒旧悬熙之书数字,欲得余书易之。作竟张视,殊嫌弗工。余治许书,虽校熙之差密,然能穷篆籀之妙,则自审不如也。晚闻驾时船已抵埠。台湾轮舶二:一曰献美,一曰驾时;献美通厦门。
十六日,日。晨过鼎新里视吴次竹。次竹曾从先兄受业,乙亥举于乡,繇中书舍人改官知县,出宰金匮,延余主校试卷,推甚至。以礼去官,服阕后仍归江苏。比卧疾始衰,闻余顿此,拿舟远来,歧路班荆,悆快惟倍。午约过酒楼,引觞为寿,谓此行必可假手一抒素袌,且诵昌黎送温处士文以壮余志,尽欢而林支,日已西趖。晚,既丈代取驾时船券至,官舱一纸费番蚨十二枚,下舱一纸费番蚨八枚,此自沪至淡水价也。
十七日,晨起,撰挽嶭母联语,书成遗之。汛小舟至下海埠登轮舶,官舱已无隙地,舟人导至大餐间息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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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舟人以事不果发。柁楼徙倚,睹北岸夷居日益盛,腥羊蔓延未知所极。曩闻李观察云,吴淞口外暗沙横土长,夷人苦之,逐逐之欲,将在宝山,以其地三面濒海,无鲠阻之虞也。魄兆既形,观察之言,可谓远识。蒙谓人鬼杂糅,其患已成,罢关互市,事终有待。方今筹策,惟当坚执前约,已辟口岸外不容更增一埠,已定租界外不容更拓尺土。譬彼瘭疽,虽不能衰,庶免流溃,遂遍肢体耳。
十九日,辰刻,舟发,出吴淞口,转轮而南,风涛不惊,如履平地。同舟汪君南陔,盱眙人,庚午举人,官江苏知县,与邵中丞有旧,奏调东渡。又曾君士浒,常熟人,亦至台北者。谈笑颇洽。午后,东南风作,微苦颠簸,移步欲踬,遂僵卧。晚餐粥一盂,蒙首跧伏,夜分始成寐。
二十日,微风。仍不能起立。午后稍恬适。日晡启船,见沧澜万顷中,一孤悬,有若黑子。询舟人,知过鸡笼屿矣。夕抵沪尾,纁昏亡所见。明星数点,若隐若见,盖市楼镫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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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晨起,约南陔、士浒同小轮舟入郡。沪尾至郡郭三十里,往来有小轮舟,人索钱五十,行李以石计,数如之。舟人以南陔与余皆携有江海关免税单,须税务司验毕乃可行,是日直夷人礼拜,不理事。南陔遂孑身先往。午餐后买小舟登岸,榕阴如幄,流泉出蹊术间,颇饶幽致。小市居冈麓,肆廛栉比,海腥罗列,状多诡异。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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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历,复登轮舶,凭阑侧顾,山势逦迤,如屏如幛,草茻蒙密,不见山骨。海关及军垒隐露其颠,疑入画境。向夕岚蒸,一白横抹,舟人曰,此瘴气也,惟醉可敌,不则中之必病。
二十二日,雨。士浒闻中丞试士台南,以翌晨发,意甚惶迫,挈舟人符某能夷语者径至海关语以故,税务司允不复譣,归买小舟。南陔遣仆亦至,来刺述中丞意,请径入署,遂同行。雨益甚,幸风利,张帆而前,日晡遂达郡郭。易肩舆行,夷居绕郭,高下杂厕,土人屋瓦,皆作赭色。城无隍,高才及丈。入城北门,市肆朴陋,如涉异域,折而西,达行署,馆于西院。具衣冠通谒,中丞辞谢。旋便服至,略通寒暄,致甚脱落,余不觉爽然,如闵仲叔之见君房,喜惧皆去。晚餐得手简,约至台南襄校。检行簏,分别携置,漏三下始寝。
二十三日,阴。晨与南陔同乘肩舆出城。河滨泊小艇二,其一中丞乘之,余与南陔共据其一。管凌云司马、台北陈仲英太守、淡水叶缦大令相继至,遂同载焉。小轮舟率以止舟,未午达沪尾。管司马约过海关公廨小憩。飞捷轮舰已乘潮外泊,以潮落沙梗,将不得出也。日晡,乘小轮舟赴之,喜晤季垂,轩眉高谈,豪迈犹昔,时权嘉义篆,奉檄之官,同舟瘴海,乐甚班荆矣。遍晤同行诸君,俞冬生大令、尹蕙庵明经皆襄校者,疏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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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司马司行辕出内者,胡铁华直刺巡阅台南营伍者;中惟铁华为同学旧侣,它皆始觌也。晚与俞大令同处一舱,分上下而眠。
二十四日,日。炎方气候迥殊,易绵而裌,汗仍浃背。日脯,抵台南四草湖泊焉。台南府本台湾府,郭县曰安平,本台湾县,光绪十三年改建行省,析彰化县地为省会,移置台湾府台湾县,而故地并易今名。湖距安平港尚十数里。近港水深才三、四尺,潮至亦仅仅五尺许耳,巨舟不止舟,须易小艇或竹乃达。时南风大作,惊涛汹涌,震目骇心。舟人曰:「此涌也,然犹未甚,每届五月,不风亦涛高可十数丈,稍有风则排击掀滕,声达郡郭,万斛之舟无敢近者,至九月乃衰。昔有贵官恶其险,谓是礁石所激,费钜赀募洋人泅水凿之,迄无成功,惜哉」!余笑语季垂曰:「图行旅之安而疾固国之险,是真舟子语矣」。同人有汎小艇先行者,帆樯欹侧,状殊可危。安平仆隶以竹至,谓较稳适。察其状,广可五尺,长约三之一,人濯于前,后置木桶以居乘者。竹疏不储水,无湛水之患,然随涌而起,才及轮舰之半,须跃而下,脱有蹉跌,随波臣游矣。冬生宦闽久,通于事,尼余曰:「风起涌动,皆以日出,昱晨行可矣,蹈险胡为者」!余善其言,并挽季垂、南陔止焉。暇登舵楼纵眺,求鹿耳门所在,积沙如雪,荡缨不摇,此险盖失自道光之初,不自近日始也。形胜已非,勋名犹赫,缅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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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辟土之烈,与靖海平台之功,为徊者久之。
二十五日,黎明起,小艇已环泊,季垂携细弱先发,余与同人共载一艇,水波不兴,双桨迅捷,日甫上,已达安平镇。镇名始于郑氏。红毛先于此筑台湾城,已复筑赤崁楼与相望。成功入,改赤崁为承天府,名东都,而台湾城易今名。入版图后,沿之弗革。历年滋多,垣堞已废堕不复可辨。镇去郡城十里,旧阻风涛,非舟楫弗济,故八景有安平晚渡之目。沙潬日土长,遂成平陆。今达郡郭,一舆梁可通矣。登岸易肩舆,闻有字余者,急睇视,则朱调元太守也,时司安平榷务,握手问劳,意致弥亲。舆人促发,遽而别。涂中东望木冈、卓猴诸山,叠若屏障,白云横抹,悉露其颠。下视田畴,千顷一绿,村落远近,皆环植刺竹为垣。比及郡郭,益蔚然深秀矣。入城,阛阓颇隘,里巷曲,达于试院。余与南陔同居;屋三楹,中为文昌飨堂,久无居人,阴森之气,砭人肌骨。
二十六日,巳刻,地大震,始有声殷如轻雷,自北而南,屋宇镘土旋堕,墙壁数俯仰,踰刻乃止。午,季垂至,约过管淩云斋,抵掌纵谈,心臆一快。察余有归志,止之曰:「中丞前询君生平,余对曰,其文事固优,然耻用自见,究心经济,器识素裕,益以练历,是好吏才。中丞欲任以大科崁抚番事。余知不可为,婉为却之。中丞性夷简,然任贤不贰,勿苛以小节,久处必能有合。脱欲拂衣,幸驰书见商,慎不掉头勿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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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濒别惓惓,并约以兄女妻余长子,感而诺之。是日,胥吏白试期,间日一举,两府试毕,须四十馀日,中丞意迟之;余与管、汪二君共为排日,不二旬而竟。
二十七日,试台南生童经古。晚,分得生卷六十本,阅至漏二下,腹曶洞泻,体惫甚,旋寝。夜复三起。或云至此者,必病数日,水土乃服;岂其然欤?
二十八日,晨起,复泻,饮粥一盂,肢体疲。伏案校阅,诸卷无一合作,其纰缪多可喷饭。晚拟录一等十四卷,是日试生文。
二十九日,分校府学生卷,拟录一等十二卷。文都不谙理法,别风淮雨,字尤多,则夹带小本误之也。应试者分闽、粤籍,其人始虽皆郑氏之遗,然继世长子孙、沐浴文教已二百有馀岁,而菁莪之化终逊中土者,岂灵秀弗钟欤?抑亦有司之责也!是日覆试经古。
三十日,试安平、凤山、嘉义、澎湖童文。夕,分得嘉义卷,题为乞诸其邻而与之,子曰巧言。于钓渡挽诸法,非卤莽即疏略,俚率一致,弃取殊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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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癸丑,拟取嘉义招覆童卷二十六本。日埔,大风。是日覆试一等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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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晨,阅府学覆试生卷,甲乙略有移置。是日覆试诸县童文,凡三题,皆作小讲。午后得卷,视前尤逊,遴其笔致稍清者,嘉义十四名,拨府三名,澎湖一名,拨府一名,皆如额。澎湖府试首卷最劣,中丞斥之,台南文试毕。
三日,试台湾府生童经古。郭仆昨夕购得槟榔扇数握,以一进余。状极质朴,戏铭之曰:「仁频嘉果,撷秀炎方。旧制书轴,曾称锦郎。待时而动,厥用弥臧。宣扬仁风,斯民以康」。晚阅生卷,鄙俚过于台南,拟正取六卷。
四日,试生文。日夕分得府学六十四卷,题为植其杖而耘至隐者也,拟取一等六卷,备数而已。
五日,风。午后大雨。覆校摈落生卷,芜秽满眼,知无匿秀矣。是日覆试生童经古。
六日,日。阅覆试生经古卷毕,成小诗五首。晚甚凉,有雨意。是日试诸县童文。
七日,阴。阅彰化童卷,拟取招覆二十四卷。是日覆试一等生文。
八日,日。分阅府学彰化覆试生卷。是日覆试诸县童文,仍各为小讲三。午餐后,分得彰化卷,录取十六名。府试诸县首卷皆劣,中丞摈其三,闻舆论颇洽也。
九日,覆试二府童文,俗所谓总覆也。校阅有暇,成延平王庙歌一篇,各生和之。夕,分阅童卷,文字晓畅胜前,知皆非已出矣。俗以隶籍黉舍为大荣,每覆试榜出,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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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鼓吹之声喧阗竟夕。闻谒圣后蓝衫肩舆,鼓吹前导,拜亲故,往往经岁不已。知重名器,自能急公奉上,此亦民心可用之一證也。闽、粤之外,又有番籍,皆化番之向学者,人数寥寥,主试者持遗毋滥之说,恒虚其额。蒙谓化榛狉为文秀,诱掖有渐,宜宁滥勿遗以鼓舞之。言于中丞,不见省。是届悬额如故。
十日,覆阅童卷毕。是日试武生。自是分校者无役,关防既弛,如鹰捝絷矣。夕作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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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晨,出城至安平访调元。矮屋数椽,侧枕溪流,别无邻舍。调元以良二千石才,屈司榷务,郁郁居此,颇有短驭之。留午饭,乡味馨絜,饥腹为果。出波罗密三枚见遗,日夕携归,成二诗酬之。
十二日,午餐后,与同人谒延平王庙。道径廛肆,广不盈丈,豢豕当门,臭恶交炵煽。市人无老稚男妇,率面色憔悴,血不足肉,而贪著绮纨,坐起皆嚼生槟榔不去口,摇唇露齿,猩红骇人。庙在城东门外,古木二株,荫可竟亩。飨堂闳壮。王像奕奕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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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舍附祀刘国轩、陈永华之属。后为翁太妃祠。左祠明宁靖王。右祠监国郑克。本名开山王庙,民间私祀,馨香甚盛。光绪纪元,沈文肃公葆桢奏列祠典,仍延平之封,并赐谥忠节以彰之。文肃撰庙联云:「辟千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遗民世界;极一生无可如何之遇,缺憾还诸天地,是创格完人」。词意浑括,一时无两。宁靖祠联云:「凤阳一叶尽,鱼贯五星明」。监国祠联云:「夫死妇亦死,君亡明即亡」。并工。宁靖名术桂,字天球,别号一元子,太祖九世孙辽王后长阳郡王次支也。明亡蹀诸王间,始袭长阳王封,继改封宁靖,累监方国安、淮王、郑鸿逵、郑成功军。成功取台湾,王东渡,就竹沪垦田自给。郑氏纳土,王赋绝命词,从容自缢。妃袁氏、王氏、媵妾秀姑、梅姐、荷姐,均从死。综其始末,盖明末之贤王也。克,小字钦舍,郑经通诸弟乳母昭娘所生。弱冠有祖风。经驻泉州,令监国居守。及自厦门败归,视其处分悉当,遂与精兵三千人为护军。经亡,不容于宗族,自缢死;妻陈永华女,亦以身殉。使监国不殒,海外事正未可知。圣人应命,混一区宇,固不容赵雄南越、张王扶馀矣。
十三日,为调元书团扇,阳系端木子畴先生所书,调元属识其阴,谨题数语归之。是日得会试名录,吾乡仅伍元芝一人。睹王纬丞同年名,为之狂喜。纬臣籍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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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余夙契,相知最深。客秋同应京兆试,喜其孟艺有先正风骨,榜出果敚魁席;今复高捷,文字亦未可谓无凭也。
十四日,武试毕。督郭仆理行簏。午,调元来,侂寄江宁亲故书。
十五日,未明起。同人乘肩舆竞发,安平之涌也。至港,择小艇汎焉。微风已作,一叶飘荡,港外有暗潬,沙水相激,惊涛飞溅,艇无篷笠,莫可隐蔽,比登轮舰,衣袖皆濡矣。海天徙倚,西眺澎湖诸,如堤岸遥障,无雄峻之势。地距台南郡治百七十五里,名初见宋史。相传隋开皇中虎贲陈棱曾略地至焉。旧云三十六,今可名者五十有五。元末设巡司。明初废,移其民,墟其地,为盗贼渊薮者二百馀年。嘉靖间,都督俞大猷留师驻防,寻罢,设巡检司。未久,复裁去。万历间增游兵备倭。天启二年,红毛据之,筑城求互市。巡抚南居益遣总兵俞咨皋擒其酋,献俘于朝。郑氏攘土,设安抚司。国朝归版图后,隶台湾县,设巡检。雍正五年,改设通判,设副将守之。今改设总兵官。形势之要,昔号为全台门户,今则存之不足以自固,而亡之且助以自攻矣。然其地硗埆,百物不生,一钱一粟皆仰于外,非厚其兵力,丰其军储,而又有良将莅之,一旦有事,狡虏以二、三巨艇游弋惊涛中,内外隔绝,孤军县寄,粮尽而军火穴巠,求为高克之散将不可得。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老成谋国,此尤不可不豫筹也。午,中丞至,展轮后北风大作,同人皆坚卧不复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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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狂益厉,舟前殊缓,首尾頫仰,殆类桔槔。蒙首坚卧,汗涔涔袭衣皆湿。饮水辄欧,盘如禁脔矣。夕闻机器声稍和,试起彳亍,足可自主。启船窗东眺,鸡笼山色,浓翠在目。?既入港泊,中丞彶彶登陆,乘轮车夜行。余与南陔、冬生约,仍以翌晨发。晚食糜一盂,神志始定。此行本图一览台海形势,而为封姨所虐,枕裀歹辟歹析,如婴沈,乘风破浪,壮志安在,言之乾笑不能自已。颠险中成诗一首,意在解,非敢有尤怨也。
十七日,明起。闻笼瘴气最甚,酌醇醪数觥敌之。周览岭澳形势,三面巉岩,环障巨浸,东岭垒,颇占地利。闻法夷搆衅时,此险实拱手授之,止幕有乌,敌众始敢攀陟。而当事者方以弃地饵敌得全沪尾为知兵。嘻异矣!日既上,泛艇至基隆厅署前,易肩舆,越高岭,曲达狮毬岭下,登轮车行。铁路穴岭而过,历六堵、水返脚、锡口迤达郡郭,可六十里。车制四轮,高不及丈,长略赢,广二弓而缩,轮与铁轨坳垤相合,一车置机器前导,尾缀五车,行疾如飙驰电激,不踰时达矣。此路所费,以百万计,行旅便之。下车,复易肩舆入行署,寓西院前舍。
十八日,阴。晨与南陔拜幕中诸君:司钱谷、沈锡藩山阴人;掌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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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文馀姚人,左寿镜长沙人;缮摺奏,苏鸿渐石埭人;襄文案,范本礼上海人;总出纳,邵以濂,中丞之宗人也。晚作家书。
十九日,晨起,改旧诗一首。过天后宫访冬生。出城,至机器局答拜薛小亭大令。小亭,江浦人也。羁孤海外,得遇乡人,比于空谷足音。其人阔疏,匈无城府,视号为多智而阴贼自恣者殊贤。士浒赠三陶文集及景宋本陶诗,酬以高贞碑拓本。
二十日,午,雨,旋日。冬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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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雨。过南陔室,晤其弟玉农少尉,时抚番三角涌,迎以抚状,哑然曰:「以酒肉喂虎狼耳!番不杀人,则男妇杂沓,相率群至,人给酒一盂、肉半斤,醉饱而去。其至也,不复知敬礼官,坐可据也,榻可寝也,欢则老角,或拊背以为亲悦。为番所抚久矣,抚番云呼哉」!余曰:「不能化番为民,而鳃鳃言抚,已为下策。然即以抚言,伏野兽者先网毕,驯骄子者先鞭挞,崇吾体制,示之尊严,豫消其狎侮之萌,徐结以忠信之实,操纵在我,事庶有功」。少尉曰:「君盍为中丞言之」?曰:「新妇而议炊,古人所哂;矧又处非其位?聊论其得失可耳」。
二十二日,雨。顾缉亭方伯枉过,言论蕴藉,雅度可亲。述中丞意,欲以通志事见任,兼令其长公子从受业,余谢之。晚发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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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晨起,录近诗六篇呈顾方伯,以索观甚殷也。午至藩署修答拜之礼。方伯极称余诗,谓导原韩杜,能汇其流;索全稿及他撰著。归检青溪诗选、江苏水利图说二种遗之。
二十四日,雨,晚益雨资雨资不止。薛小亭招饮,与南陔、士浒同赴之,漏二下始归。肩舆制陕,仅如鹿车,坐又苦氐,两曲上,齐于匈鬲,二人舆之,复一人逼舆帷前,以半竹二尺许横缚两竿,侧肩斜荷,每一换步,舆随起落,拘挛颠眩,体为不平者久之。
二十五日,雨仍不止。沈蓉卿来谈,于台治得失,言之凿凿。余叩以抚番之失,举汪少尉所语质之。蓉卿曰:「番之侮官,盖亦有繇。前有某君职三角涌抚务,悦二番女,私之,留处月馀,二女归,其父纠众声罪,某君习番俗,酌酒、屠豕,款之尽欢,复广市红布,分馈番众,许纳二女为妾,众乃散去。事为刘中丞所闻,驱之内渡。然自是番无男妇,皆易视官如无物矣」。余曰:「邪慝败政,罚不蔽辜,然作法实亦未善,专抚者无剿权,徒以酒肉市恩,糜费损威,不如其已矣」。
二十六日,阴。午入试院。台北试事自翌日始。是日得德州电音,知细弱安善。离家三月,六寄书未得报,片纸入手,真一字千金。晚作书寄季垂。
二十七日,雨。启厅事后户,抱城山色,湿翠满前,颇惬幽袌。循廊而东,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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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小亭翼然,外环曲沼,卧虹低偃,嘉木荫之。吟赏徘徊,尤觉得石泉间意。晚阅生童经古卷。生题为披沙拣金,童题为六艺之芳润,无比附之能,又率枵腹从事,降格甄录,意终不厌。
二十八日,试生文。晚,分得淡水卷三十本,浏览一过,文风较台南尤逊。
二十九日,分校毕,拟录取一等六卷。是日覆试生童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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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戊午,阴。试三县童文。夕,分得淡水卷二百数十本,题为可使为之宰至求也何如,卤莽之弊,诸卷一致。
二日,拟取招覆卷十二本,额六名,倍取之,沿往例也。午,大雨,院落水深半尺,屋漏声淅沥与檐溜相乱,向夕乃止。与冬生、蕙庵为诗钟之戏。凤顶格「一媚」:冬生云:「一生惟有热肠在,媚世须防冷眼窥」;余云:「一心德喜君臣合,媚世容惭妾妇工」。燕颔格「虎毛」:余云:「绣虎才名斑鬓老,红毛城廓瘴云深」。鸢肩格「刀牛」:冬生云:「扣馀牛角歌声壮,梦逐刀头归思长」。峰腰格「帘雨」:冬生云:「蜀肆垂帘怀往哲,傅岩作雨属何人」?余云:「喜逢微雨宜栽竹,懒下重帘为看山」。「考」:余云:「蔡裔拊能殒贼,阳城书考拙催科」。凫胫格「犬枪」:余云:「师谄谀工犬吠,彦章武勇以枪名」。雁足格「尺然」:余云:「学问有得尺则尺,富贵可求然不然」。鸳鸯格「犬牙」:余云:「猃獢健誇秦犬,牙牙还类鲁鱼」。「北斗」:冬生云:「析津水汇燕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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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宿星分皖以南」;余云:「觚棱梦绕皇舆北,斗室身羁瘴海东」。「鼠须」:冬生云:「政比狼贪诗咏鼠,须如猬磔客来燕」。魁斗格「九镫」:余云:「九试明经惭白蜡,千秋盛业出青灯」;蕙庵云:「九陛风云开晓日,万家烟火放春灯」。语不必尽工,而风蓱雪爪,不欲忘之,择录数联,聊志一时朋篸之雅云。是日中丞面申志局之约,坚谢弗获。自惟铅刀一割,虽乖夙愿,而网罗旧闻,搜葺掌故于海外,地势之夷险,政治之得失,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别,举得审求根实,亦为不虚此行,遂不复辞。
三日,仍大雨。阅一等生覆试文卷,甲乙略有移置。午后得覆试童卷,录取如额。是夕叶缦卿大令入谒中丞,白大科崁抚垦局械李九至。李九者,粤之嘉应州人,为大科崁番社通事,煽惑番众,搆成祸衅,与陈水、黄妹同为大憝,而九尤狡诈。中丞檄林绅朝栋剿番索祸首,李九坚匿不出,顷始诱至。谓曾许以不死,乞仍释归,以成其信。南陔谓余曰:「使子当位,奚以处此」?曰:「直磔于市而已!战士深入,尸骸填壑,不杀何以谢之?狱有主名,已彻天听,不杀何以解之?彼谓杀之益激番怒者,寱语也。番于李九,非有气类之旡心,特恃以为谋主;一旦授首,野心既慑,凶燄正可稍稍衰耳。此曹乱民不能祸,祗能激祸,纵虎归山,益长其骄,后此之患,恐未有艾」!南陔然之。嗣闻中丞重违林意,内诸淡水县狱,期以三月无番祸,贷其死。
四日,雨。文试已毕,归署。自是裹铅握椠,又将蹑扬云后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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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阴。炎气郁蒸,如在釜中,甚不可耐。晚赴晏东厅,漏二下归寝。
六日,日,蓐署弥甚。督奴子暴冠履,皆黴不可著手。向夕,中丞来,杂论时事,深言治台之难。余谓首在得民,隶籍者非闽则粤,性多彊悍,善拊之足资禦侮。道光二十一、二年鸡笼口、大安港之役,其明徵也。然激之亦易为乱。自入版图后,大小祸变,奚翅数十,倘乖其好恶,浮动之气,如扇使炽,此之可患,殆甚外寇。至如生番,榛处狉游,野性不可驯,要其技俩,亦秪能于深岩密箐中狙伺搏杀而已,蚧搔之疾,亡足虑也。晚馈冬生酒二鸱。
七日,大风。午餐饭失饪,不能果腹,煮番薯啖之,颇甘。是日中丞阅武童技艺。
八日录说文百字。曩疾今之业许书者,率以隶体作篆,而于九千三百五十三文之本义殽于借者鲜能详究其实。徐氏说文韵谱、李氏五音韵谱、张氏复古编、吴氏增修复古编、范氏韵谱本义、互有得失,亦皆未惬于心。拟本佩文韵分别部居,备载许说,而博采徐、段、桂、王诸家之说,荟萃精要,汇为一编,以便初学检阅。惜频年道长,勿勿未克,今喜有逸晷,当以修书馀墨成之。日数百字,计三月可卒业矣。
九日,淩云索书纨扇,录近诗二篇应之。夕雷雨,旋夕生。
十日,中丞补送聘书,名曰襄办笔墨。余以无约,欲弗受。淩云述中丞意曰:「志局聘书,藩司主之,别具此函,藉竺维驹之谊而已。琐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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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概弗以相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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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顾缉亭方伯枉过,旋遣陈仲英太守、叶缦卿太令送通志局聘书至。而羔雁之仪不具,意颇不怿,复萌去志。南陔、淩云皆力阻之,余曰:「戋戋者所措意,顾天下事惟有礼乃可久耳」。淩云曰:「海外百为草创,诸失简略,若衡以故常,皆不可终日,子行知之,非于子独慢也」。余曰:「有是哉!适人之域而责以冠裳,是余之不智,今而后但裼以从诸君游可矣」。相与一笑而罢。
十二日晨,答拜顾方伯,直未起;复过台北府、淡水县署,皆留刺而去。薛小亭以纨扇乞书,为背临三表数十字,晚,雨。
十三日,雨。晚赴府署宴,陈仲英太守适以事留院署,叶缦卿大令代主之。同席南陔外,薛小亭、徐心田大令皆乡人也。是日驾时轮舶自沪至,得次竹书。
十四日,日。晨作家书竟,条列志局所需书目,最切要者凡六十馀种,属叶缦卿大令访购。大令副陈太守职,提调是其责也。日晡,大令以府志来,并询志事大耑。余曰:「当务之急有三:徵文献,绘舆图,录档册。肴核既备,乃可以议烹治。书之体例,当一以会稽章氏为宗,专门之学,足资规放也」。大令首肯而去。
十五日晨,得家书,乃四月下旬发者,知前有二书均未达;浮湛何所,莫可根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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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府志为卷二十有六,列十二纲:曰封城,曰规制,曰职官,曰赋役,曰典礼,曰学校,曰武备,曰人物,曰风俗,曰物产,曰杂记,曰艺文。子目之繁,至九十馀,得失参半,不尽可因。玩其文笔,尚不落尘俗。卷首署分巡台湾道兼提督学政觉罗四明台湾府知府余文仪续脩,时为乾隆二十五年,实则沿六范旧文,略有增益而已。余所见旧本,雕镂颇精,此殊不逮,乃光绪四年重刻者。
十六日,阴。南陔将归,书便面赠之。晚作家书。
十七日晨,送南陔、士浒行,海天聚首,欢若平生,执别黯然,益触羁孤之感。是日蓉卿室张安人以产难亡,所居在西院,侧无亲族,闻侍妪哀号声,凄楚动人。
十八日,日。晨过蓉卿斋,慰之。是日与季垂、调元书。
十九日,拟采访例凡数则,侚叶缦卿大令之请也。
二十日,撰采访凡例成,以怠于移写,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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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晨,阴,旋日。阅府志自是日始,间有纠弹,辄笔于册,非熹为古人诤友,它日属稿当据为大辂之椎轮也。第一卷封域,首列星野附考,列诸罗、凤山二志之言,一主翼九度,一主从闽省牛女。凤山志语较有识,其说曰:「刘向曰,吴越属斗牛女分;晋、隋、元志,吴越其辰在丑;伊古以来,未有非之者。而说者曰,吕宋居巽已,入翼十度,日本在寅艮,入轸八度,台湾背接吕宋,右连日本,其值翼九度无疑。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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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去吕宋也,水道亦七十更有奇,二不在九州之内,荒远难稽,星野实不足据。若由台开棹中流至澎湖,四更焉止矣,由澎至厦,七更焉止矣;澎旧隶同安,星野其能别异乎?澎不能别异,而谓台星野能别异乎?且自省会达鸡笼,水道亦祗七更,浮屿如关童、白畎以及旗干石等处,似蛛丝马,脉络昭然可寻;是凤山星野当依郡乘从闽省牛女,确乎其不可易也。倘谓凤山星野入翼九度,诸罗星野入翼八度,则同郡之地至差一度,而吕宋水道去台六、七千里而遥者反谓其入翼十度,舍耳目之近而持渺茫无据之论,未敢以为信也」。然分野之说,余终疑之。保章氏以星土辨九州,虽见周礼,其书出自莽代,乃刘歆谶纬之学,必非周公原本;班固天文志、李风法象志、僧一行著两戒之说皆宗之。明洪武七年修清类天文分野,一代之省、府、州、县,安处附会,遂益烦琐矣。谨按历象考成,专论北极出地以及日躔校分野确而有据。纯庙钦定热河志创立晷度类,尤足为千古规范,敬守勿越,庶免杳渺之讥。
二十二日,大雨。陈太守送福建通志来,并促凡例。凡例者,明一书之大旨也;诸县志乘,既未寓目,采访详略,亦难逆断,譬于圬者,莫悉地形之广袤,材瓦之赢绌,而第凭虚率臆,妄语规摹,词费徒讥,何裨实用!太守未知此当先作八议视之。撰挽张安人联语,得十六字曰:「大家有文,传入列女;长陵不死,祠为神君」。安人通文翰,故待语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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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日,仍雨。阅府志建置,附载诸说颇详。谓即文献通考之毗舍耶国者,台海使槎录也。谓即昔人所称乾坤东港华严婆娑洋世界名为鸡笼者,蓉洲文稿也。谓明周婴东番记南音称台湾为台员者,台湾随笔也。谓隋开皇中常遣虎贲陈棱略澎湖地者,海防考也。而旧志叙述尤核,其略云:「台湾,古未隶版图。明宣德间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因风泊此。嘉靖四十二年,林道乾寇乱边海,都督俞大猷逐道乾入台,侦知港道纡回,不敢进,留偏师驻澎,时哨鹿耳门外。道乾以台非久居所,遂恣杀土番,取膏血,造舟从安平镇二鲲身隙间遁去占城。道乾既遁,澎之偏师亦罢。天启元年,汉人颜思齐为东洋国甲螺,引倭屯于台,郑芝龙附之。寻弃去。久之,荷兰红毛舟遭飓风飘此,爱其地,借居于土番,不可,乃绐之曰,得一牛皮地足矣,多金不惜,遂许之。红毛剪牛皮如缕,周市已数十丈,因筑台湾城居之。已复筑赤崁与相望,设市城外,而漳泉之商贾集焉。国朝顺治七年庚寅,甲螺郭怀一谋逐红毛,事觉被戮。辛丑,芝龙子成功自江南败归,孤军厦门;适甲螺何斌负债逃厦,诱成功取台地。舟至鹿耳门,乘大雾骈进;荷兰归一王以死拒战,不敌遁去。成功遂入据之,改台湾为安平镇,赤崁为承天府,名东都,设县二,曰天兴、曰万年。成功死,子经改东都为东宁,二县为二州,设安抚司三,南、北路、澎湖各一。康熙二十一年,福建总督姚启圣用间谍阴散其党,约伪宾客司傅为霖内应,事泄,为霖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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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水师提督施琅统舟师进征。六月,由铜山直抵澎湖八罩澳,取虎井桶盘屿,一战而澎湖平。克塽震慑,遂藉府库纳地归诚」。志文略于旧志,故置彼录此。志载县四:曰台湾,曰凤山,曰诸罗(皆康熙二十三年置),曰彰化(雍正元年析诸罗北境置);厅二:曰淡水(雍正元年设官,与彰化县同城,主北路捕务;九年画大甲溪以北刑名钱谷归同知,改治竹堑,自大甲溪起,三貂岭下之远望坑止,计地三百四十五里有奇),曰澎湖(雍正五年置,设官通判)。今为行省,凡析其地为三府。一曰台湾府(为省会,光绪十三年析彰化县境置),领县四:曰台湾(附郭),曰彰化,曰云林(光绪十三年析彰化南境置),曰苗栗(析新竹县西南境置);厅一,曰埔里社(光绪十年析彰化六社置,设抚民通社驻捕里社,抚番开垦)。一曰台南府(即旧台湾府,光绪十三年易置),领县四:曰安平(附郭即旧台湾县地),曰凤山,曰嘉义(即诸罗,乾隆间改今名),曰恒春(光绪元年析凤山枋寮以南置,治猴洞,在车城南);厅一,曰澎湖。一曰台北府(光绪元年置,治艋舺),领县三:曰淡水(附郭),曰宜兰(即噶玛兰厅,厅置于嘉庆十五年,设通判专理民事,光绪元年改设),曰新竹(光绪元年析置,即淡水厅治为县治;厅一,曰基隆(光绪元年置,设通判兼理煤务,本云鸡笼者,以不雅也,十三年改设同知,理民抚番)。台东直隶州则辟后山番境新置(光绪十三年设知州一员,治水尾,岁费养廉银一千二百两,津贴银七千两,名焉而已,其地荒芜不治,额赋千数百两,知州代纳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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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图说所谓区其地可得一府三县者也。卑南觅及花莲港皆设厅置官,以为他日作县张本。今昔沿革,大较如是,当先表之,以便省览。
二十四日,晨,拟修志议,成五则。惠庵属代撰挽张安人联语,复成一偶云:「识良匹、青油幕底,闺门风雅,久闻香茗才名,祥梦曶成,别惊传角鸱啸;悟往因、紫峙峰边,尘劫年华,肯换灵芬仙籍,沧波知不隔,飞軿好控石麟归」。阅府志山川,有云:「大海环绕台郡,其山皆向内地。北路之后港与兴化南日对峙。后而上有竹堑,与海擅对峙。竹堑而上有南崁社,与福州闽安镇关潼对峙。自南崁至上淡水,与北茭相望。淡水至鸡笼城,与沙埕烽火门相望。南路凤山县之弥陀港、万丹港、岐后东港、茄藤港则与漳州之古螺、铜山、悬钟等处相望,惟鹿耳门居府治之西北,澎湖又居鹿耳门之西北,与泉州府同安县厦门东南斜对」。又附载诸罗志云:「凡水皆东流,邑治之水独西,台海在西,三邑攸同也。闽粤间水源自山,汇流扬波,谓之溪。溪渐于海,潮汐应焉,谓之港。海汊无源,潮流而猪,随其所到,以为远近,亦谓之港」。数语能简括。惟山溪名目,分疆胪列,不异市井簿记,大嫌非体。又搜辑旧闻,不分隶各目之下,而皆附列于后,如大冈山顶蛎房甚多;赤山之顶不时裂,涌泥如火,取薪刍置其上则火;南仔汕山没,火出石畔;玉案山后小山泉涌,火出水中;茄老网社石湖大里许,将雨辄涨;潭有树名茄冬,高耸障天,相传荷兰人插剑于树,树皮合剑在其内,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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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名之类,亦为不善剪裁,当援光绪畿辅通志例正之。按台湾诸山,使槎录谓发轫于福州鼓山,自闽安镇官塘山、白大山过脉至鸡笼,皆南北峙立,然多隐于瘴疠,脉络枝干莫可目譣;而溪流巠理及小溪分汇之,舆图所载,尚觉分明。它日叙述,盖山难川易矣。
二十五日,日。撰修志八议成。乡人刘献之来,儿甚质朴,询其旅况,佗傺无俚,意颇怜之。阅府志形胜附载理台末议,重鹿耳门而轻上淡水,此自当日形胜,今则鸡笼、沪尾为外寇所必争,防禦之谋,视台南为急矣。又载使槎录论台南内险曰:「罗汉门在郡治之东。自猴洞口入山,崇冈复岭,多不知名。数里,为虎头山,诸峰环列,树惟榔。过大湾崎、芦竹坑、咬狗坑,又东南经土楼山,壁平如削,上则狝猴跳掷,虞人张罗以捕。稍前为垒浪崎。出茅草埔,度雁门关岭,回望郡治,海天一色。去关口里馀,中为深堑,百数十丈,缘崖路狭,不堪旋马。五里,至石头坑;四里,至长潭,清莹可鉴。潭发源于分水山后,由罗汉门坑入冈山溪,同注于海。自番子寮迤逦至小乌山后,入罗汉内门,峰回路转,眼界山开,沃衍平畴,极目数十里。东则南仔汕山、东方木山,隔淡水大溪为旗尾山;西则小乌山;南为银锭山;北为分水山、目猫徽山;层峦叠巘,苍翠欲滴。民庄凡三:外埔、中埔、内埔。居民约二百馀口。内埔汎兵五十名,分防猴洞口,狗匀昆诸地,则寥寥三十馀人而已。先是由长潭东南行,至夏尾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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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脚寮转北至外埔庄,后以逆党黄殿潜踪内埔,而瓮菜岑、鼓坛坑尤为奸匪出没之所,禁止往来。外埔东南由观音亭、更寮崙、番子路头至大崎越岭,即为外门,去大杰巅社二十里,中有居民,为施里庄、北势庄;庄尽番地,往年代纳社饷,招佃垦耕,继以远社生番乘间杀人,委而去之,今则茀草不可除矣。自社尾庄割兰坡岭可赴南路,由本冈社卓猴可赴北路,外此则羊肠鸟道,触处皆通,峻岭深谷,丛奸最易。土人运炭、辇稻,牛车往来,径路逼狭,不容轨,惟约昼则自内而外,夜则自外而内。夏秋水涨,坑堑皆平,迷津莫渡矣」。又论淡水全势略曰:「上淡水中有崇山大川,深林旷野,南连南崁,北接鸡笼,西通大海,东倚层峦,计一隅可二百馀里,洵扼要险区也。外为淡水港,八里岔山在港南,圭柔山在港北,两山对峙,夹束中流,南北有二河。南河源出武湾,行四十馀里;北河源出枫仔屿,行百馀里;俱至大浪原会流出宥脰门,入淡水港,曲折委宛,五十馀里而归于海。圭柔山麓为圭柔社。由山西下数里,有红毛小城,高三丈,围二十馀丈,今圯。城西至海口,极目平衍,名虎尾,今淡水营所驻也。两山南北,重冈复岭,灌莽丛翳,南则武、里末、摆接、秀朗诸社,北则麻少翁、外北投、内北投、大浪源、麻里即吼、枫仔屿诸社。磺山在内北投,滨河,山仅数仞,寸草不生。自淡水经枫仔屿上下十里,过港至鸡笼,山高多石,山下即鸡笼社,稍进为鸡笼港;港道狭隘,港口有红毛石城,非圆非方,围五十馀丈,高二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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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为小鸡笼屿。循此而上至山朝社,又上至蛤仔难诸社,深箐鸟道,至者鲜矣」。二说详尽,爽若列糜,此古今不异者也。又载稗海纪游云:「鸡笼山下,实近弱水,秋毫不载,舟至即沉」。或云:「名为万水朝东,势倾泻捲入地底,滔滔东逝,流而不返」。今访诸久客于此者,不闻有弱水湛舟之事,当更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