镡津文集-宋-契嵩碑记铭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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镡津文集卷第十三

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

* 碑记铭表辞

** 秀州资圣禅院故和尚勤公塔铭(并叙)

嘉祐壬寅之仲秋。秀人以故大和尚勤公骨
身归塔馀杭之安乐山。从始也。其禀法弟子
省文儒者闻人安远。乃命契嵩书且铭之。和
尚讳盛勤本姓谢氏。不书其得姓之本末。从
释氏也。象郡之寿阳人也。童真出家。北面
事象之白容山惟齐禅师。祥符中以诵经中
试。遂得落𩬊。其年纳戒于桂筦之延龄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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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会其师适灭。葬已遂浩然西出。更访其
师宗者。和尚天资淳深懿厚。夙有道识。童之
时以自发明。遍学衡湘鄢郢老禅硕师。而独
大尽玄旨于德山远和尚。初以云门语句请
决于远师。虽叩问勤至垂三月。远未尝稍辩
尽。欲其自契耳。一旦悟已诣远质之。远师
一见即谓之曰。汝已彻矣。当此和尚顿觉身
超虚空。不觉屋庐为阂。复其立处。即遍体雨
汗。其悟道灵验如此也。先此和尚尝师他僧。
传习乎安般定法。始授其法。乃席地然顶于
其师前。遽有异光上发。圆赫如日。光熄而元
略无所损。其师曰。汝最上乘法器也。勉之无
以此自尽焉。其感通又若此也。其后禅之学
者。乃蔚然向慕。来浙西混迹于馀杭之安乐
山。皇祐初嘉禾太守聂公。厚载闻其风。率郡
人遂命领徒于此。更十有二年而秀之人无
贤愚男女风德大化。法侣趋其会者日不下
数百。精庐完葺僧储充备。而秀有禅居自和
尚兴起也。以嘉祐庚子之五载仲夏壬寅示
微疾。正坐说偈而尽。世寿六十八。腊四十
二。以嘉祐庚子五月己酉。遵教火之。得五色
舍利。绚如不可胜数。度弟子者宗益嗣其法
而领众一方。曰省文。曰有昌和尚。平昔尝缀
古之语要。目其书曰原宗集。而其徒方传之。
然其所得之法。实诸佛之秘要。群生之所宗。
诸祖之所传者也。非语默可到。然非语默又
不能稍发。故和尚莅众接人虽勤教诲。而其
语尝简其机缘不烦大较。其要道慈德入人
最深。故其亡也。秀人倾城号恸。若丧所亲。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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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以契嵩于和尚道交相知尤深详得其出
处。乃以文见托虽固亦不得让焉。铭曰。

惟骨殊圆。惟道亦然。非生非灭。无陂无偏。惟
小夷石泐。而此法常传。

** 秀州资圣禅院故暹禅师影堂记

禅师疾病。予自杭往问医药。尝顾谓曰。我老
且病。是必已矣。死且累子坎而掩之。为我志
其嗣法。遂授其所以然。余还杭未几。果溘然
而化。学者不悉即焚其丧卒不得而塔之。故
列其名迹于影堂。命今长老勤师勒石以传
之。禅师讳庆暹。其先建阳人也。姓范氏。范
氏世为士族。其父大父皆仕。不复书也。始禅
师因父宦生于会稽。及其父官死海盐县。即
与母治产居秀。至是禅师方五岁。而秀气霭
然。其母异之。命从净行子昭出家于今资圣
精舍。踰十岁落𩬊。纳戒于灵光寺。习楞严圆
觉于讲师。居素又十岁。经明明年即广游方
外遍参禅要。又十岁且还。初秀郡未始有禅
居。待来者亦有所缺。然禅师既归。乃一更其
院。务与众处谕其属。即如十方禅规主之院。
稍治遂结庐独处于园林。笃为杜多之行。不
出不寝更十九年。虽恶衣恶食。自视宴如也。
居无何。会故雪窦清禅师至其庐曰。善乎仁
者乃至是哉。因尽示其所證之法。而清禅师
大韪之。卒亦承于清师。至天圣中。郡太守
张公几圣高之。命复方丈使举行禅者。故事
逮故翰林学士叶公道卿以中允领郡。见而
益喜。遂尊为长老。命传其法。垂二十年竟以
此物故。呜呼。其世寿已七十六。而僧腊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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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禅师治兹院。自壮既耄凡四十六载。于人
甚庄处已至约。饮食资用必务素俭。与时俗
不合。以故其徒称难而少亲附。唯士大夫重
其修洁。不忍以荤酒溷其室。先时吴中僧之
坐法失序。辄以势高下。不复以戒德论。禅师
慨然尝数以书求理于官。世人虽皆不顾其
说而禅师未始自沮。及叶公道卿转运吴越。
而禅师复致其书。而叶公然之。遂正其事于
所部。既而秀众果推禅师于高座。方再会即
谢绝。踵不入俗殆十五年。然亦天性公正切
于护法耳。昔尝与余语曰。吾不能以道大惠
于物。德行复不足观。以愧于先圣人矣。苟忍
视其乱法是益愧也。予即应之曰。不必谦也。
曹溪宗门天下之道妙也。而学者罕至。十二
头陀出世之至行也。吾徒之所难。能为法而
奋不顾身。亦人之难能也。是三者师皆得而
行之。又何愧乎。师曰。此吾岂敢也。虽然予
庸以是而称之于吾人。盖欲其有所劝也。禅
师之迁化也。至是皇祐之己亥实五载矣。悲
夫。

** 故灵隐普慈大师塔铭(并序)

师法讳幼旻。信阳玉山人也。本姓叶氏。童时
即有出俗之志。告父母得命。遂入其邑之兴
教兰若。师僧省覃出家。既纳戒乃访道四方。
来虎林见惠明禅师。颓然有道器。即服膺执
弟子礼。尽学其法。法务无难易者。备尝之矣。
久之惠明命师监其寺事。未几会其寺大火
荡尽。方根其所失。其同事者危之皆忧乃祸。
师谓之曰。我总寺事。罪尽在我。吾独当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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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不必惧也。吏果不入寺问师。弟坐其爨者
耳。此岂古所谓临难无苟免者耶。其后惠明
告终毕其丧。师即帅众曰。本府请大长老惠
照聪公镇其寺。以继惠明。所统仍以监寺辅
之。戮力相与复其寺。不十年而葺屋庐。嶷
然千馀间益伟于旧。庆历中朝廷用其荐而
锡之章服。其后又赐号普慈。及惠照谢世。师
方大疾。亦力病治其丧事。始惠照垂终遗书。
举师自代。官疑其事。不与以灵隐。更命僧主
之。师事其僧愈恭。无毫𩬊鄙吝心见于声彩。
而人益德之。当此知府龙图季公知之。乃以
上天竺精舍。命师以长老居之。及观文孙公
初以资政大学士涖杭。特迁之主灵隐。始其
演法之日。孙公大师衣冠贵游。不翅百人。预
会爇香。听其所说。而道俗老少贵贱摩肩而
趋来者万计。是日人声马迹溢满山谷。法席
之盛其如此者鲜矣。师天性宽平慈恕。与人
周而多容。而人亦颇美之。故居其寺方六年。
寺益修众益靖。度弟子二十三人。嘉祐乙亥
仲冬初。忽感微疾而卧。先终一日。与蒙语将
授寺与今知禅德。语气详正。如平昔不衰。十
三日鸡鸣起漱洗。问时辰乃安坐而尽。世寿
六十一。僧腊四十一。以是月二十九日入塔
于呼猿涧之直北寺垣之内。塔已知师以其
行状求蒙文而铭之。然在古高僧传其法凡
吾人于其教有德有言及其有功者乃得书
之。若今灵隐最天下名寺。固吾佛法以之弛
张也。呜呼普慈于其寺平生如此之效。岂不
曰于法有功乎。余故不让。乃引其事而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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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铭曰。

惟功在法。惟德在法。法既不生。其胜缘岂有
熄耶。惟师之盛善常然。不泯不坠。断可见矣。

** 杭州石壁山保胜寺故绍大德塔表

石壁寺去杭越三十里。走龙山而西。窅然入
幽谷。有溪流岩石之美。虽其气象清淑。而世
未始知之。自绍大德与其兄行靖法师居之。
而其名方播。亦地以人而著也。大德讳行绍。
杭之钱唐人也。本姓沈氏。初其母梦得异僧
舍利吞之。因而有娠。及生其性淳美。不类
孺子。不喜肉食。嗜闻佛事。方十二岁。趋智觉
禅师延寿求为其徒父母从之。及得戒通练
律部。当是时韶国师居天台山。其道大振。大
德乃摄衣从之。国师见且器之。即使往学三
观法于螺溪羲寂法师。因与其兄行靖皆事
寂法师讲求大义。居未几而所学已就还杭。
即葺其旧寺。寻亦让其寺与靖法师以会讲
众。靖法师与大德皆师智觉出家。而大德为
法兄。靖师为俗兄。靖法师以素德自发。先此
六十年。虽吴中宿学名僧。皆推其高人。当时
故为学者所归。及靖法师迁讲他寺。而大德
复往居石壁。其前后五十年。守其山林之操。
未始苟游于乡墅闾里。处身修洁。识者称其
清约。一旦示感轻疾。至其三日之夕。嘱累其
徒。始众会茶。授器已即坐尽。至是其寿已八
十岁。僧腊六十八岁。垂二十年。余始来石壁。
会其弟子简长。因闻其风。长亦介洁能守其
先范。遂与其同学之弟简微。固以大德塔志
见托。吾尝谓之曰。教所谓人生难遇者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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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善知识尤难。世书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
矣。得见有常者斯可矣。贤善诚难其会也。若
师出家于寿公。学法于寂公。见知于国师韶
公。韶公不测人也。奇节异德道行蔼然。而寿
寂二公亦吾徒之有道者也。天下岂可多得。
若师皆遇而亲炙之。假令得一见之已甚善
也。况因人而得法邪。若此师之美多矣。复兄
弟于靖师。同其务学亲道。栖养于山林。又平
生之美可书也。其塔在寺之西圃。故笔而表
之。是岁皇祐癸巳三月之十一日也。

** 致政侍郎中山公哀辞(并叙)

故侍郎中山公。其丧下葬日。客有感其旧德
而为哀辞。以见意也。然客本佛氏者。外遗形
质内融情伪。不宜有所感而哀之也。盖不忍
视其贤人殁而君子之道益寡。嗟叹之不已。
姑托哀而辞之。虽然公之功德在人。名与迹
太史氏播之。而其人未必悉知公道德之本
至者也。公之所本者诚也。故其始也。修身事
亲。而乡人效之。其中也。仕于朝廷守大节
不变。而天子擢之。其老也。以礼而退表师乎
士大夫。而天下仪之。然士之行道于世。多初
锐而中懈。先是而后谬。孰如公进退始卒无
毫𩬊之失。盖其修诚厚本而致是尔。公既谢
去轩冕。益以清净养其寿命。故蒙忝公之交
游。亦亲识知公之道德所以至者且详可法
也矣。呜呼辱公之顾待异矣。不复睹矣。辞
曰。

鳞羽穰穰兮。龙凤所尸。龙不可隐兮。凤不可
衰。人伦整整兮。圣贤所资。圣不可亡。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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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老成之人兮。已与化移。典刑虽在兮。奚可
迩窥。大夜奄夕兮。复晓何时。神明一去兮。寂
寥何知。道德垂世兮。群心所思。清白传家兮。
世世可师。五福贵全兮。公得于斯。天分独好
兮。谁与等夷。人寿百岁兮。公欲及期。孝子顺
孙兮。胡必增悲。伊我所伤兮。贤者寖稀。纯诚
不绍兮。君子道微。万类纷纶兮。邪正相非。特
立独行兮。不尔畴依。秋风萧萧兮。白露霏霏。
草木零落兮。丘陇巍巍。灵车独举兮。丹旐翻
飞。顾此别离兮。杳杳长违。

** 李晦叔推官哀辞(并序)

陇西李晦叔死。有以相报者。予闻悼之。且有
所感也。晦叔有俊才。素以其才之力气自豪。
故于文章辩论不甚推让。去年仲春将施生。
来吾室与吾语。终日不能去。尝曰。昔谓方袍
平叔。予今顾师不足比也。叵自慨相知之晚。
及蒙移书让其过称。复曰。方今天下贤而有
识者。几其人哉。在仲灵何让。其后数数以重
语推致于交游间。期将复来剧论。虽然余非
其人酌其意爱。岂不谓之知我乎。别去一年
志方壮。岂悟其忽然而已亡邪。古人以人生
比之。浮云奄忽不可常保。如此信之矣。辞
曰。

昨别晦叔志气强。今闻晦叔忽已亡。始知未
信便必尔。定闻不觉心自伤。心伤君子何所
切。念君素怀殊未张。贤良不遂(遂或召字)死从事。
可惜谪仙才艳长。陆机弟兄皆早世。芝兰零
落何相望。高堂有亲𩬊被领。白日悠悠悲未
央。忆君去年来我室。抵掌俉语声琅琅。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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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叹几绝倒。是是非非穷否臧。当时然诺
颇相得。声色慷慨多揄扬。乃云平叔不足比。
龌龊自疑何敢当。白云有期尚相待。岂意游
魂成渺茫。哲人自古寡眉寿。天理如何不可
量。

** 周叔智哀辞(并序)

周叔智名测。九江浔阳人也。少聪悟读书能
强记。自六籍杨孟。洎司马氏史汉老庄列禦
寇之说与吾佛经。历目则往往通之。商较古
今援引故事。动有典据。尝骇坐人。率皆伏其
高论。为文学易系辞。奇峭颇工耻于奔竞。造
次不移其守。故名不籍甚。朋游屡以其家贫
亲老勖之。逾四十始以茂才异等举。寻斥于
有司归乡曲。务以其道训导后进。江州风俗
剽轻其人寡能庄整。叔智侃然处于乡党。而
后学小生不敢恣放。去年孟夏得叔智之子
明服书。且闻叔智以癸未孟秋死矣。呜呼吾
尝与叔智友。凡议论不以道相契。未始发其
言。交道之中正。自谓古人不至如是也。及来
吴越不相见已六七年。日夕浩然。思归浔阳。
慕永远(一作惠远)宗炳刘遗民之风。同叔智相与
老于林下。逮此信吾事不果济也。呜呼交道
之已矣乎。哀其人不复见矣。故辞之以扬其
德也。辞曰。

江之山兮。康庐效灵。江之水兮。九江泚清。合
其气兮。诞为人英。君得之兮。既聪且明。道德
脩兮。器识恢宏。竟不展兮。夺化代并。公之寿
兮。令名不朽。君之福兮。学问富有。仁义家
传兮。子孙宝守。孰谓既往兮。不光其后。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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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天兮。缘净漪漪。白石青草兮。日暮参差。若
人不归兮。万古别离。相望丘墓兮。千里依
依。

** 秀州精严寺行道舍利述(梵音舍利此云身骨)

道必有所验。非验孰见乎道之至哉不邪。佛
之舍利盖其道之验也。夫道之大至者。固贯
乎人神死生而妙之。圣人以其妙则在幽而
能兴。在明而能无。是故圣人方其生也。善世
而无善。方其死也。潜神而用神。舍利者亘百
世而俨然。效其灵则天下莫测。岂非其神之
为乎。今夫九流百子以其道而为之者天下
纷然。谓之道则与佛未始异也。稽其验则天
下无有也。竞尊其师则谓佛不足。与其圣贤
校其人之死也。不终日而形腐。不终年而骨
朽。其神则漠然。乌有乎忽恍。岂其道亦有所
未臻于佛者乎。昔者佛法始传于汉而汉人
不详。始传于吴而吴人不谅。皆专儒老而拒
我。故摩腾僧会命舍利以验佛世。自是翕然
而向之。夫道远也。验近也。观近也者。发之
也。观远也者至之也。至之者圣人也。以验观
道则粗妙可审也。以道观圣人而大小可见
也。人亦有言曰。其教有大不可思议之事。益
知佛为大圣人。不其然乎。然舍利之见乎天
下者古今多矣。有盘空而翔者。无端而至者。
发光而明并日月者。不可焚者。不可碎者。若
此行道之舍利昼夜振之而不息者。天下未
始见也。捧其塔敬之则金铎益转。若与人意
而相应异乎。美哉至神之物不必大也。至道
之验不必多也。考其始致则曰得之于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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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师韶公盖得乎梁之岳阳。王萧察之所
传者也。既而钱氏之先王内于金铎以小铜
塔而缄之寘诸灵光寺(今寺之旧名)殆百年矣。韶
公至人也。号其舍利。一曰行道。一曰入定。入
定者秘而不可见。行道者益塔而张之。是岂
不以后世僧不轨道而俗薄寡信。将亦有所
劝而发之者乎。故述其意命吾徒以扬之。

** 题远公影堂壁

远公事迹。学者虽见而鲜能尽之。使世不昭
昭见先贤之德。亦后学之过也。予读高僧传
莲社记。及九江新旧录。最爱远公。凡六事谓
可以劝也。乃引而释之。列之其影堂以示来
者。陆修静异教学者。而送过虎溪。是不以
人而弃言也。陶渊明酖湎于酒而与之交。盖
简小节而取其达也。跋陀高僧以显异被摈。
而延且誉之。盖重有识而矫嫉贤也。谢灵运
以心杂不取。而果殁于刑。盖识其器而慎其
终也。卢循欲叛。而执手求旧。盖自信道也。桓
玄振威。而抗对不屈盖有大节也。大凡古今
人情莫不畏威而苟免。忘义而避疑。好名而
昧实。党势而忍孤。饰行而畏累。自是而非人。
孰有道尊一代为贤者师。肯以片言而从其
人乎。孰有夙禀胜德为行耿洁。肯交醉乡而
高其达乎。孰有屈人师之尊礼斥逐之客而
伸其贤乎。孰有拒盛名之士不与于教而克全
终乎。孰有义不避祸敦睦故旧而信道乎。孰
有临将帅之威在杀罚暴虐之际守道不挠而
全节乎。此故远公识量远大独出于古今矣。
若其扶荷至教广大圣道垂祐于天人者。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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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乃能尽之其圣欤贤邪。伟乎大块噫气六
合清风。远公之名闻也。四海秋色神山中耸。
远公之清高也。人僧龙凤高揖巢许。远公之
风轨也。白云丹嶂玉树瑶草。远公之栖处也。
蒙后公而生虽慕且恨也。瞻其遗像稽首作
礼。愿以弊文题于屋壁。

** 题梅福传后

班固云。梅子真尝为南昌尉不得志。遂自引
去。变姓名为会稽监门。又曰。仙去。故后之说
者。不过谓子真能以仙尉为吏隐。善与时浮
沈。往往引其事为尉者美言。亦学者之不详
也。小哉言乎。子真磊落有大节奋不顾身。忠
于国家忧天下者也。当汉朝失理本末皆颠。
子真嫉邪臣用事窃弄大权。发愤上书论国
大体大要。兴行礼度登用俊良之人。虽抵触
谗佞辈而无所避忌。词气謇谔意欲警动时
主。虽书屡上而主竟不悟。卒土崩瓦解。使当
时稍用其言。而高祖社稷未必丧亡。呜呼子
真处九品之末。朝无一介之援。毅然奋志忠
勇过人。吐词扶国家之危。逆龙鳞探虎口。不
旋踵而祸及其身。尚不以为惧。真慷慨大丈
夫也。噫古今读书为学。孰不抱气自视为英
雄于朋游间。苟有一语相忤。不协其意也。必
发愤诟骂。恨不能诛之如雠。及其立于朝廷
也。视有不义。虽大至于害教化伤风俗。以其
不切于己。虽视如不视。虽闻如不闻。往往从
而谀之。苟其败也。则聚口而笑之。此闻子真
之风。宜如何为心。子真殁在先汉之季。于
今上下千有馀年所。于县尉未有如子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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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将有而未闻见乎。予尝病世不知子真之
德之道。徒高其得术仙去故题云。

** 书文中子传后

读东𦤎子王绩集。知王氏果有续孔子六经。
知房玄龄杜如晦李静董常温彦博魏徵薛收
杜淹等果文中子之弟子也。读刘煦唐书王
勃传。知文中子乃勃之祖果曾作元经矣。绩
死于贞观十八载。去其兄之世近。能言其事
也。慨房杜温魏王勃皆不书一字以传文中
子之贤。而隋书复失书之后世。故以文中子
之事不足信。及韩子文兴。天下学士宗韩以
韩愈不称文中子。李翱又薄其书比之太公
家教。而学者盖不取文中子也。然王氏能续
孔子六经。盖孔子之亚也。识者宜以圣人之
道较而正之。其文中子之道苟与孔氏合。乃
孔子之嗣也。而书传之有无不足为信。随人
爱恶之情欲蔑其圣贤可乎。孟轲岂不曰。尽
信书不若无书。吾视中说其读诗曰。四名五
志。读书曰四制七命。元经则曰。晋宋齐梁陈
亡具五以祸其国而善其立法。有圣人之道。
嗟呼不见其六经。姑书此以遗学辈。

** 书李翰林集后

余读李翰林集。见其乐府诗百馀篇。其意尊
国家正人伦。卓然有周诗之风。非徒吟咏情
性咄呕苟自适而已。白当唐有天下第五世
时。天子意甚声色庶政稍解。奸邪辈得入窃
弄大柄。会禄山贼兵犯阙。而明皇幸蜀。白闵
天子失守轻弃宗庙。故作远别离以刺之。至
于作蜀道难。以刺诸侯之强横。作梁甫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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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忠而不见用。作天马歌哀弃贤才而不录
其功。作行路难恶谗而不得尽其臣节。作猛
虎行愤胡虏乱夏而思安王室。作阳春歌以
诫淫乐不节。作乌栖曲以刺好色不好德。作
战城南以刺穷兵不休。如此者不可悉说及
放去。犹作秋浦吟冀悟人主意不果望终弃
于江湖间。遂纡馀轻世剧饮大醉。寓意于道
士法故其游览赠送诸诗杂以神仙之说。夫
性之所作志之所之。小人则以言君子则以
诗。由言诗以求其志则君子小人可以尽之。
若白之诗也。如是而其性之与志岂小贤哉。
脱当时始终其人尽其才而用之。使立功业
安知其果不能也。迩世说李白清才逸气但
谪仙人耳。此岂必然耶。观其诗体势才思如
山耸海振。巍巍浩浩不可穷极。苟当时得预
圣人之删可参二雅。宜与国风传之于无穷。
而离骚子虚不足相比。

** 书诸葛武侯传后

孔明始躬耕于隆中时。每自比于管仲乐毅。
时人莫有许者。惟崔州平徐庶以为然。吾考
孔明事迹。其以天下至公为心。欲并强魏而
复汉社稷。与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乐毅
不屠莒即墨之城。欲专以王道一归天下。其
道岂异哉。刘备三往乃见。孔明方与备画计。
何其工也。及备军败身遁夏口而孔明往说
孙权。得兵为援。破曹操于赤壁。此与乐毅说
赵楚魏。使赵啖秦以伐齐之利。而毅并获楚
魏五国之兵伐齐。破之济西。而其才略奇伟
与乐埒也。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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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报遗燕惠之书。其忠义相类。但其遇主遭
时。不如管仲之得志耳。使孔明逢盛时。天不
夺其寿。得以始终其事。复汉而并一天下兴
崇王道。则管夷吾乐毅殆不及也。惜其轻用
马谡。遂败于街亭害其能事。然诸葛孔明贤
豪俊杰。犹暗于知人如此。况非如孔明者。乃
轻信乎。利口之人而用之。不亦易乎。戒之哉
戒之哉。

** 书范睢传后

始范睢变姓名。自号张禄先生。入秦说秦昭
王。短秦相穰侯。秦昭王遂逐穰侯收其相印。
即拜范睢为相。号为应侯。应侯所任用郑安
平以兵降赵。应侯忧不知计之所出。而蔡泽
乃西入秦见昭王。使人宣言感怒应侯。应侯
服其说。乃举蔡泽。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范
睢既免相。秦昭王遂拜蔡泽为相。蔡泽相秦
数月。或恶之。惧诛。寻亦谢病归其相印。庄子
云。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
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
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焉。此与范睢
二三子相倾而相夺。何以异乎。欲人之欲。人
亦欲之。孰谓能必保其富贵耶。

** 唐段太尉传赞

段大尉秀实先为用事者夺去兵权而无怨。
及是毅然奋笏击杀朱泚。不顾一死图存王
室。古所谓社稷之臣也。又曰。杀身以成仁。又
曰。临难无苟免。唯段氏皆得之矣。说者或云。
段太尉小弱。动不迕物。颇类儒者。及其奋击
反虏。骂声掉厉而气慑万夫。白刃交前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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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色。又何壮哉。猛如飘风烈如疾雷。慷慨
雄伟卓出古今。太史公疑田侯于画图。信有
之矣。呜呼大凡古今人情得权势之盛。不振
主则骄。时及失之。则怨望不能自存。往往谋
为不轨。如段秀实太尉者。得之不为幸。失之
不为怨。成之与败在未决间。而以死循王室。
拟淮阴侯韩信则其贤远矣。

** 好善赞

圣人之善以人为善。其人也必好善。沮人之
善以自善。其人也必嫉善。好善者其道必广。
嫉善者其名必辱。好善则天下善人乐以其
善告。聚天下之善以为行。其道不亦广乎。嫉
善则天下善人唯恐其闻所善。掩天下之善
以为言。其名不亦辱乎。舜古之好善人也。颜
子亦古之好善人也。彼舜者古之圣人也。当
尧之世。克谐以孝。烝烝又不格奸。天下不归
乎朱而归乎舜。而天下岂有善于舜者也。及
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
能禦也。颜子古之贤人也。当孔子之时。抱圣
人之道穷处陋巷。人不堪其忧。而颜子不改
其乐。庶几乎。圣人所以称之。而天下岂有善
于颜子也。及其闻人一善则拳拳服膺。若今
所谓善人者。吾未见有如颜舜之圣贤也。其
善未必善于天下之人。及其闻人之善。孰肯
沛然以行之。亦孰肯拳拳而服膺。从而掩之
者有之。辩者必形乎言。讷者必形乎色。脱少
而称之其人也。非情与党则不为也。呜呼欲
其名不辱。其可得乎。其道之广也。其可得乎。
今之人不如古之人远矣。故谓好善者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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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之人不能好善也。穷天地亘万世。唯舜颜
子而已矣。宜乎其道与名。传之于无穷焉。

** 陆蟾传

陆蟾藤州镡津人也。以能诗名于楚越间。其
瀑布咏则曰。灵源人莫测。千尺挂云端。岳色
染不得。神功裁亦难。夏喷狷鸟凝。秋溅斗牛
寒。待到沧溟日。为涛更好看。此诗人尤称之。
客死于攸县之司空山。予少时游衡山。会隐
者高阆谓予曰。昔陆先生。子之邑人也。方国
初时。廖氏家以诗盛。而四方诗人慕廖氏者
来衡山颇众。独先生陆某诗多警句。虽慕廖
融亦相推高。然生不止能诗而已矣。颇知王
霸大略。亦俟有所遭遇。故其言诗见志。如前
诗后句云。待到沧溟日。为涛更好看。而常幅
巾布衣好秉高节。所至闭户自处。不肯与常
人交接。余闻其风且叹之曰。陆生邑人也。能
以诗高出流辈。是亦贤矣。而负道守节。不为
阿世苟合。而欲自有所遭遇。虽孔孟尚不得
其志而生也。不亦难乎。然天下如陆生从死
于丘壑者何限。

** 韩旷传

韩旷字摄生。隐士也。或曰。即五代韩通之后
也。宋初其家破。旷方婴儿。人窃匿且育之。稍
知其世家。亦遂自匿亡于杨越间。歘然长大。
少年任侠纵酒击剑。一旦感悟。即洁身振衣。
游名山慕道家绝粒导引。为人沈毅寡语。悠
然有远器。甘恶衣食。所至辄闭室。不交人世。
虽官尊如刺史者纵求之。未尝有见者。或稍
见一揖。遂自引不复与语。予少时识旷于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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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其人已老。默默不妄道事。然人多悦其高
义而自劝。始予谓旷木讷少文。及游洪井视
其属辞。彬彬可观。闻其平生愈详益信。其有
德而有言也。竟死于湘潭间。

** 评北山清公书

评曰。唐高僧神清。不喜禅者。自尊其宗。乃著
书而抑之曰。其传法贤圣间以声闻。如迦叶
等。虽曰回心。尚为小智。岂能传佛心印乎。即
引付法藏传曰。昔商那和修告优波鞠多曰。
佛之三昧辟支不知。辟支三昧声闻不知。诸
大声闻三昧馀声闻不知。阿难三昧我今不
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如是三昧皆随吾灭。
又有七万七千本生经。一万阿毗昙。八万清
净毗尼。亦随我灭。固哉清也。徒肆己所爱恶
而不知大谬先圣。吾始视清书。见其校论三
昧。虽文词不佳。盖以其善记经书不别理义
端由而不即非之。及考其禅宗之说。问难凡
数番。辄采流俗所尚。及援书传。复不得其详。
余初谓此非至论。固不足注意。徐思其所谓
迦叶等。岂能传佛心印。尤为狂言。恐其荧
惑世俗。以增后生末学之相訾。不已。乃与正
之。非好辩也。大凡万事理为其本而迹为末
也。通其本者故多得之。束其末者故多失之。
若传法者数十圣贤虽示同声闻而岂宜以声
闻尽之哉。经曰。我今所有无上正法等悉以
付嘱摩诃迦叶。竟大般涅槃。传曰。我今所有
大慈大悲四禅三昧无量功德而自庄严。而
迦叶比丘亦复如是。又谓鞠多为无垢相好。
佛又谓僧伽难提。乃过去娑罗王如来降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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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祖。如此之类甚众。岂非圣人欲扶其法互
相尊敬而示为大小耶。楞伽所谓三种阿罗
汉者。一曰得决定寂灭声闻阿罗汉。一曰增
修菩萨行阿罗汉。一曰应化佛所化阿罗汉。
此阿罗汉以本愿善根方便力故。现诸佛土
生大众中。庄严诸佛大会。故若大迦叶传法
数十圣贤者。岂非应化佛所化之阿罗汉者
也。然佛所化者宜其所有四禅三昧无量功
德与如来不异也。不异乎如来而传佛心印。
孰谓其不然乎。若商那和修曰。阿难三昧而
我不知。我今三昧汝亦不知。斯恐其有所抑
扬耳。未可谓其必然。经曰。入远行地已得无
量三昧。夫入远行地者。盖七地菩萨也。七地
菩萨尚能得无量三昧。而化佛岂尽不能也。
然佛之所传心印与馀三昧者。宜异日而道
哉。夫心印者。盖大圣人种智之妙本也。馀三
昧者。乃妙本所发之智慧也。皆以三昧而称
之耳。心印即经之谓三昧王之三昧者也。如
来所传乃此三昧也。清以谓馀三昧邪。其所
谓七万七千本生经。一万阿毗昙。八万清净
毗尼。亦随我灭。此余未始见于他书。独付法
藏传云。尔尚或疑之。假令其书不谬。恐非谓
其传法圣贤不能任持而然也。是必以后世
群生机缘福力益弱而不胜其教。以故灭之。
方正像末法三者之存灭。亦随世而法污隆
焉。曷尝为其弘法圣贤而致正末邪。呜呼学
者不求经不穷理。动谬圣人之意为其说。虽
能编连万世事。亦何益乎。书曰。记问之学不
足为人师。清之谓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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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唐续僧传可禅祖事(附)

评曰。唐续高僧传谓。可遭贼断臂。与余书云。
曷其异乎。曰余考法琳碑曰。师乃立雪数宵。
断臂碎身营求开示(亦曰投地碎身顾其开示)然为僧传者与
琳同时。琳之说与禅书合而宣反之。岂非釆
听之未至乎。抑亦从邪说而妄非之乎。故其
书不足为评(亦云不可凭。亦云不在详评。然各有旨也)
镡津文集卷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