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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六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章
这一章因论子贡而见圣门之人才远出流俗之上通
节俱是赞词大全朱子谓子贡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
此是推言外之意不是夫子此时口气集注云子贡虽
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一抑一扬原重在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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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无用不但庸陋而无用有一
种极聪明极有学问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如世间许
多记诵词章虚无寂灭之辈他天资尽好费尽一生心
力只做得一个无用之人故这一个器字亦是最难得
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间一个有用之人了子
贡问曰赐也何如而子曰女器也这原是喜他的口气
夫子说这一个器字便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会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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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器字自然天资学问不敢乱用了然器却有贵贱之
不同真的便贵假的便贱大的便贵小的便贱春秋天
下也有许多有用的器其功业赫然天下亦多受他的
赐然却多是假的小的故夫子谓管仲之器小哉又曰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这样器便使人可鄙了子贡有见
于器之不同故问何器也而夫子以瑚琏许之这又是
极喜他口气瑚琏乃贵重而华美之物是真器不是假
器是大器不是小器子贡之才如可使四方可接宾客
多是正谊明道作用非功利誇诈者比正与瑚琏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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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美一般这瑚琏两字夫子又欲救正许多人才人
若会得这两个字自然觉一切权术作用可鄙可贱观
女器也一句则知圣门之实学观瑚琏也一句则知圣
门之真学总是三代以上人物不是春秋人物史记载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之事纯是战国纵横气习此
是相传之谬决非子贡实事若子贡果有此事则是世
俗所谓器而非瑚琏之器矣观夫子称许之如此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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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之诬可知但此章本因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
故以己为问而夫子告之如此则言外便见瑚琏虽美
尚未是不器之君子云峰胡氏曰子贱亦未是不器之
君子特子贱有所取以成其德可充之以至于不器子
贡虽有用之成材尚有所局而未至于不器也其说亦
有味特不可以此作正意耳学者读这章书要想如何
方成得器如何方成得瑚琏的器又如何可到不器大
抵穷理则识进集义则气定临事自不疑不惧便是有
用之器而皆本于正谊明道之心无一毫徇外为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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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便是瑚琏之器这个工夫不息不要自足到得熟了
便能不器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这一章当与雍也仁而不佞章回也其心三月不违章
同看朱子谓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
朱氏公迁曰无所不体而自然不息者圣人也能全体
之而不免有息者亚圣也体之未必能全而息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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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者仲弓子路以下是也若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
而遽以为仁则非惟未加不息之功而实不知全体之
妙矣合此二条观之则仁之体段可见而三子之未得
为仁不待辨矣孟武伯承懿子之家学略闻圣人之论
知仁之可尚而未识仁体见三子之在圣门所守者正
义明道之学所用者存理遏欲之功故皆疑其为仁而
不知仁之未易言也初问子路夫子以不知答之而犹
未信以夫子之论近于过严而闻斯行之之子路未可
以日月至量之也盖其见识尚在子路之下安能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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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病痛出其视仁也粗则其视子路也重夫子谓若
由也使之治赋则必堂堂正正虽伍两卒旅之间必从
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诈至于仁则不知也武伯问
求问赤犹之问由也夫子谓若求也使之为宰则必光
明正大虽刑名钱榖之间亦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
之陋至于仁则亦不知也若赤也使之对宾客则必文
质彬彬虽揖让周旋之际亦必在天理上走决不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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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之浅至于仁则亦不知也盖三子皆求仁而未能仁者
也自武伯视之则三子无一毫病痛自夫子视之则三
子尚不能无病痛自武伯视之则三子已纯乎天理自
夫子视之则三子犹然理欲夹杂故日月至焉非夫子
看不出或在或亡非夫子看不出夫子非刻论三子也
仁道固如是也武伯之问犹之陈同父以汉唐比三代
耳充其论势必将金银铜铁混而为一不复知辨天下
遂无仁矣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仁道至难当日
圣门高弟何等样志向何等样工夫夫子尚不肯轻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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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吾辈今日粗粗认得个天理人欲路径去升堂入室
地位岂不甚遥然又不可看得太难了夫子不又云乎
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未见力不足者诚能如颜子之克
己复礼仲弓之主敬行恕不要一毫放过不要一息放
过由疏而密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则仁之地位又岂是
终不可到的
明季讲章谓此章称才不称仁者盖以武伯有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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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责只宜抡材而器使何必问仁此说大谬三个可
使字正是言三子之不用才其治赋为宰对宾客皆
是天理上作用但未可谓仁耳绝不是世俗所谓才
所以可使若如后世之为将为吏为大行铮铮于时
者皆不可使者也这三个可使字就在日月至焉之
至字内此章只是论仁并无器使意后世天下败坏
皆由不论天理只管要用才使贪使诈才愈多而天
下愈乱如何反将此等议论混入圣人论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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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章
这一章是夫子以回进赐然须知子贡所以不如颜子
处只在天资学力上天资则有沉潜高明之分学力则
涵养不如颜子之粹穷理又不如颜子之精所以一则
能闻一知十一则仅能闻一知二若子贡平日在闻见
上用功此则未尝差多闻多见原是圣门必用工夫所
谓博学于文颜子亦是从此做进去只是颜子天资敏
工夫密到得快耳注中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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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敏钝之分熟与不熟之分非一错一不错也这
推测而知内居敬穷理上夫都有圣门弟子用功未有
不两件并进者子贡要到颜子地位只是只管推测到
得熟了便是明睿别无他法但子贡平日自负非常夫
子恐其不求复进故以孰愈进之不是谓其与颜子有
两样工夫欲其舍此学彼后来闻性与天道闻一贯原
不过是这个推测工夫做到纯粹遂自得手不是另换
一样工夫然后得之也自明季以来讲家讲此章却似
子贡平日工夫都错做了故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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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悟其所以不如颜子处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仍在
知二知十上较量䆒竟不知所以不如颜子处皆误看
也此皆因姚江之学兴谓圣门自有一派直捷工夫故
每将颜子子贡看作两条路上人谓颜子在心地上用
功子贡只在知见上着力真谬论也夫子一闻其何敢
望回之言知其能自知自屈遂不觉深许之许之之意
有谓学才觉退便是进才觉病便是药者此说似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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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谓觉了退才肯进觉了病才肯药如此说则可若云
便是进便是药则似立地成佛话头不似儒者议论今
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为学最不好是一个矜字最好
是一个逊字常要看得自己不如人方才有不得不进
之势要想子贡是何等聪明人尚且以不如颜子自歉
今日我辈又万万不如子贡何处用得一点自矜之意
然但不自矜而已亦不济事当日子贡自谓不如颜子
便猛力做进去到闻性与天道时便与颜子相去不远
今日吾辈诚自见为不如人亦当猛力做进去就是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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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不要怕他论吾目前地位去颜子何啻霄壤若能
做得颜子工夫便与颜子一般何怕之有所以傅说论
学说一个逊字又说一个敏字逊与敏缺一不可
闻一知十不限定是一贯若作一贯看了则后来子
贡承多学而识之问不应有疑矣此章一字与一贯
之一亦不同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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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见仁恕之分学者当由恕以求仁程注谓我不
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
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
朱子谓此程子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得如此
明白所以分仁恕者即是生熟难易之间耳熟的是仁
生的是恕自然的是仁勉强的是恕程朱于此补出仁
恕二字已曲尽此章之义今日只要想这个不欲无加
既为仁者之事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
地位便是老安友信少怀的地位子贡如何却看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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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容易虽非自谓己能如此然却似一蹴便可到的只
缘他不曾着实在这个上做工夫不知这个就是仁者
之事但见世上纷纭多故皆由人我间隔吾所不欲无
加诸人世上便无一事不觉说得容易了只此一言便
见他学力尚浅若曾在这个上着实用功来便知吾人
所最难化者气质一为气质所拘则知有我不知有人
矣最难拔者习俗一为习俗所囿则知有我不知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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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最难除者私欲一为私欲所蔽则知有我不知有人
矣是虽刻刻存养刻刻省察竭力推致竭力扩充尚恐
未能尽融其渣滓未能尽绝其萌芽如何可轻说得个
无字夫子所以急提醒之曰赐也非尔所及也盖此本
是学者所不可不及之事亦是必可及之事然不是容
易及之事视为容易则用力必疏疏则理欲夹杂而不
能辨也用力必浅浅则私欲乍发而不能制也始见为
易而骤进继必见为难而速退是终身不能仁之道也
世上纷纭多故由于人我之见未化亦未必非急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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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见有以致之夫子此言不是贬驳子贡正欲其反
而求之切实之地以渐及乎此也求及乎此无他亦曰
恕而已矣夫子平日告子贡曰能近取譬曰可终身行
皆与此言相表里盖由生而熟由难而易由恕而仁圣
门教人一定之次序也他日子贡闻性天道之后亦深
服夫子之教不躐等此章亦其一端欤今日学者读这
章书要汲汲去理会恕字或束縳于气禀习俗人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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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恕则当如孟子之强恕无忠做恕不出则当由尽
已而推己恕字工夫熟则仁在是矣何不可及之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这一章见圣人教不躐等之意但教不躐等四字不要
粗看了学者浅深生熟之等不是教者十分明白十分
留心看不清楚要在这四字内想见圣人一段至诚至
明的心方好文章性天道原不是二件文章亦是性天
道之流行发见处但此章是说夫子有教人文章之时
有教人性天道之时不是说文章内的性天道也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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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夫子不是不言的亦不是常言的要玩注中罕言二
字看学者火候到时方与之言若火候未到则不轻与
言故曰罕言子贡此语盖与多学而识章相去不远故
深有得于性天道而叹夫子教法之妙若使夫子早与
言性天道则亦不知其妙如此非徒不知其妙而强探
臆度反将文章切实工夫不去着力便躐等而无成了
惟其起初不言专教他在文章上做工夫讲求其理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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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于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只是文章直至
功夫既久方才使理会性天道所以便能豁然贯通就
圣门观之如颜子初时只教他做博文约礼工夫到后
来方能如有所立卓尔曾子初时只教他去做精察力
行工夫到后来方能一以贯之方其博文约礼精察力
行之时未尝与言卓立一贯之事是言性与天道不可
得而闻也及其卓立一贯之时亦必有一番指点一番
考验则又未尝不言性与天道也皆是这个教法其馀
门弟子见于论语者夫子所教皆是文章上事其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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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天道闻不闻不可知然总之文章性天道是两项工
夫必不可躐等者也但有一说性天道不可躐等然则
今日学者未到颜曾地位便不必讲求乎如易之阴阳
太极书之降衷恒性诗之曰明曰旦以至中庸之天命
孟子之性善皆当存而不论乎是又不然昔朱子辑近
思录首卷即列太极图说或疑阴阳变化性命之说非
始学者之事吕东莱先生曰后生晚进于义理之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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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
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以此观之夫子
当日教其馀门弟子虽不与言性天道岂不一及其梗
概乎止及其梗概还当不得此章言字学者但不可专
事乎此躐等凌节耳非谓可存而不论也若梗概也不
曾知道便说我不敢躐等听其茫然这样人亦难与入
道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章
这一章圈内朱子注是一样意思圈外程子注又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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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意思今只当依朱子讲这有道无道都要切卫国情
形说不要泛看了这知愚二字是就世态俗情上论知
是谓其能自安逸能自养重就如说乖巧一般愚是谓
其不知避险不知辞难就如说痴呆一般此处文法与
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例不是真
野人真君子但自世俗视之则谓之野人谓之君子耳
此知愚亦不是真知真愚自世俗视之则谓之知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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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耳大扺世俗见识不过在一身得失利害上起见故
如唐之伴食中书宋之三旨宰相皆可谓之知禹稷之
三过不入夫子之辙环天下皆可谓之愚夫子且不与
辨这个只就其所谓知愚者论之彼所共赞者其知不
知武子好处不在此此是人人做得来的彼所共笑者
其愚不知武子好处正在此此是他人做不来的自古
天下皆赖有这等愚人担当若无这等愚人各人都拣
安閒的去做个个思量自占便宜便不成世界了这个
愚不是一时激发能如此一时激发的只可暂时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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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久便倒了若如武子之百折不磨不是其天性笃挚
学问深沉断不如此无本领人如何及得他来不可及
就在愚处见不必说到成公复国转危为安然后见其
不可及蒙引以不避艰险为愚以保身济君为愚之不
可及此误也如此则是以成败论人了总而论之自人
看武子有知有愚在武子只是一个忠而已当国家无
事时宜乎安静则以能镇定为忠当国家有事时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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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持则以能冒险为忠武子亦何知其为知为愚哉学
者看这一章书便要思读书人当有以天下自任的胸
襟不可专效世间占便宜的人除分外之事不可做若
职分之所当为便当勇往直前不为利害得失所牵制
方成得一个人品此皆是依朱子讲若依程注则知是
露作用愚是沉晦不露委曲济难意此各是一意大全
新安陈氏谓盖于艰险中能沉晦将圈内圈外注合作
一意恐未是
注以有道为文公时无道为成公时考左传文公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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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子尚未立朝故明季讲家欲将有道无道俱作成
公时此盖拘于父子相继之例谓左传成公初年宁
庄子尚在武子应未立朝然春秋时父子同在朝者
甚多如何可遥断只当依注
颜渊季路侍章
这一章总见圣贤之心公而不私皆从天理中流出皆
是万物一体之怀总是一个仁但有大小之差尔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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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谓夫子安仁颜子不违仁子路求仁盖圣门虽罕言
仁虽不轻许人以仁而莫不望仁以为指归故一时师
弟问答间随口说出无非是仁这仁似爱之理却即是
心之德节节要想其天理之流行这章志字只泛说与
下论专言用世之志不同大扺志是学问头脑有了这
志然后就上面做工夫今人都被私欲做主亦缘未尝
有志无所管束那私欲便横行无忌了所以圣门最重
这志子路车马轻裘要看与豪侠之徒不同豪侠之徒
亦轻财好施是从意气上来的子路是从义理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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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朋友与我痛痒相关车马轻裘自不足惜是万物
一体之怀也颜子无伐无施要看与谦谨之流不同谦
谨之流亦抑然自下不过是不敢自足颜子则直是不
见其有看得善是性分固有劳是职分当为伐施自无
从生是亦万物一体之怀也子路闻颜子之言觉得己
虽不吝犹自见为不吝其去吝也无几己虽无憾犹自
见为无憾其去憾也无几此所以爽然自失且意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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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志必更有进于是者而愿闻之亦可见其虚怀而不
自画矣夫子随口说出老安友信少怀三句不是另换
一样话头只是充满其万物一体之怀而已吾儒之学
不患其不公但患未必能尽公之量不患不去私但患
未必能尽私之类人己之间有一毫间隔便是吾性之
亏有一毫凝滞便是吾心之疵故老者朋友少者人不
一而皆吾休戚相关之人安信怀事不同而皆我痌瘝
乃身之事虽天地有憾尧舜犹病总无一毫间隔虽亲
亲有杀尊贤有等而总无一毫凝滞廓然大公物各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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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天理周流视无伐无施者又不足言矣此分明是天
地一元之气运行于上而万物各得其所气象夫子不
觉随口流露所以平日自励则曰愤忘食乐忘忧惟恐
有负此志也教人则曰博以文约以礼欲其共求此志
也颜子之欲从末由者此志也子路之未足以臧者此
志也惟浴沂数语有此气象然特窥见之而已未能实
得乎此也今日吾辈如何能到得圣人这地位真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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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尝论之曰学者且当从子路学起必如子路之忘
私然后方可进步不然则物我之私横于胸中如蟊贼
如戈戟然又安能有善不伐有劳不施如颜子乎况于
圣人地位又远又高非始学之事故必先学子路之忘
私而后可
大全朱子曰子路颜子孔子皆是将己与物对说当
时只因子路偶然如此说出故颜子孔子各就上面
说去使子路若别说出一般事则颜子孔子又就他
那一般事上说然意思却只如此所谓意思却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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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者不拘说何样便见圣贤大小之分
子曰已矣乎章
这一章是以改过望人圣人不能必人之无过而惟欲
人改过故论语中屡言及之而此一章说到能见其过
而内自讼是所以能改之方其示人之意尤为吃紧叹
其未见实深望其见也须先要想所以未见之故天下
有一种人全不知道自己差了将差处都认做是处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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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能见其过有一种人明知自己差了却只管因循
牵制甘于自弃或只在口头说过此是不能内自讼这
有三件一是为气质做主而不能变化一是为物欲牵
引而不能割断一是为习俗陷溺而不能跳脱所以不
能无过者由此三件所以有过而不能见不能自讼者
亦由此三件这三件带了一分便成一分痛病或暂开
而辄蔽暂强而辄弱或开于此而蔽于彼强于此而弱
于彼或有一二分之开而不能彻底悔悟或有一二分
之强而不能直前决胜或能见其过而不能内自讼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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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内自讼而又不能见其过此所以叹其未见不必全
然自暴自弃而后谓之未见惟其未见所以天下有过
者多而能改者却少气禀物欲习俗三件盘据胶结而
不可解动于心而为心过发于口而为口过形于身而
为身过以至处事接物无往而非过或不当做而做则
为动之过或当做而不做则为静之过或过在前而病
发于今或过在今而弊伏于后或于理上增一分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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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之过减一分则为不及之过虽其浅深轻重之不
同而总之皆是过学术之所以不能有纯而无杂世道
之所以不能有盛而无衰皆由于此夫子所以深望之
而不能不重叹之也然虽叹之而仍望之不止是空空
叹息就及门弟子论之如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可
谓能内自讼矣却未必能见其过冉求之力不足非不
自见其过也却不能内自讼若颜子之不贰过不远复
则皆从能见能内自讼来虽其天资之美然亦必得力
于夫子之激发其他弟子初头虽未能如此后来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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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教而用力于此以自成其德者必多故未见非终
不见也夫子特一时叹气禀物欲习俗之难跳脱耳学
者于此切不可草草看过此是圣门教人第一吃紧工夫
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内皆有这一关戒慎恐惧便是不
肯放过这一关不从这一关着力种种工夫皆不能透
彻然见之讼之于既过之后又不若防之于未过之先
防之之法无他亦只是戒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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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州魏环溪先生有四种人说谓天下有四种人吾
夫子皆叹未见窃尝思之好仁恶不仁一种人好非
所好而恶非所恶无论耳抑或好之恶之弗笃也故
未见也颜之不违曾之任重好恶亦云笃矣犹未尽
其分量耶隐居求志行义达道一种人求非所求而
达非所达无论耳抑或求之达之弗裕也故未见也
开之未信雍之居敬求达亦云裕矣犹有限于时命
耶见过内自讼一种人见过难内自讼尤难颜氏之
不贰子路之喜闻不亦庶几乎何云未见耶好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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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色一种人好德难如好色尤难子夏之易色南容
之尚德不亦庶几乎何云未见耶一时及门之士彬
彬如此列国之卿大夫夙号名贤相与周旋者更不
乏人也然皆以为未见予尝抚心自问有一敢令夫
子见者哉学者不必侈谈高远但求为夫子所欲见
之人足矣按魏先生此篇前言四种人夫子皆叹未
见似及门诸子无足当此者末言人当求为夫子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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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见之人则此四种人原可几及当时诸子亲炙夫
子之教亦必有几及之者所云未见特就其始而言
非要其终而言也由前而论可以惧由后而论可以
奋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章
这一章见敬为万事之主宰即就简言之非敬不可天
下固有敬而不能简者矣未有不敬而能简者也
不敬而简则其简为苟简之简而非简要之简矣记者
所以记此章专为这一个敬字特因论雍而及之故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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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其始末耳夫子许雍可使南面不是专许其简雍的
好处尽多故注合宽洪简重言之夫子的意思只是谓
世之论南面者大约以政事为重而不知德行可以兼
政事如雍者人知其为德行之科而不知其即政事之
才也仲弓闻夫子之许之见子桑伯子之为人与己有
相似而不同者故举以质之以观夫子之去取何如伯
子与雍相似不同处亦不专在简夫子特就简言之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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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周末文胜天下病在烦苛得简如伯子者亦可救得
几分如汉初承秦之敝文景以黄老治之天下亦得休
息然曰可也则非全许之辞仲弓未喻夫子可字之意
但见夫子许其简不能不深防其弊焉谓简固治民之
一法然敬是简之本领有一种居敬而行简的是有本
领的简有一种居简而行简的是无本领的简居敬则
中有主而又能每事顺理省去烦苛则简必得中不亦
可乎居简则中无主而又每事率意一味疏略则简必
失中岂不太简乎盖居敬则烦有烦之妙简有简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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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未必得中犹贤于任意者而况其得中者乎居简
则烦有烦之病简有简之病即使有意求中决不能得
中而况好以偏胜者乎舍敬而言简其弊有不可胜言
者不必说到晋魏之放荡即如文景之与民休息而礼
乐谦让未遑亦不无太简之弊夫子于伯子所以仅可
之正是此意若使伯子有居敬本领夫子将举之以为
南面法岂特仅可之已哉仲弓虽未喻夫子可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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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言则默契焉所以夫子不觉喜而然之这雍之言
然一句盖深有味乎敬之一字恍然于尧舜之兢兢业
业禹之克艰汤之圣敬文王之敬止万世帝王治天下
之大纲皆在雍一言中与修己以敬一章盖相表里
非沾沾为一简辨也要之仲弓之言原本于夫子夫
子所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即居敬之意也
乃仲弓于问答之际随口拈出可见其平日书绅服膺
于斯也久矣学者能如是庶几不负师训也哉然更有
一说居敬固是学之纲领行简亦非易事居敬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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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操持始终勿懈便是若行简非格物穷理工夫十分
精密安能简得恰好稍认不真便以烦琐为精详以粗
疏为简要总能兢兢戒谨亦不济事故程子虽谓居敬
则其行自简而朱子必分两层较程子之说更为精密
也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便须将敬的工夫着实去做
此是圣学彻始彻终工夫不是到南面时方才做的做
得敬熟胸中便有主宰再去做穷理格物工夫事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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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求个中道就烦简言之便须烦简得中琐碎阔略均
为不可自日用常行以至治国平天下之事俱要细心
斟酌临事方不至偏胜勿谓此只是为临民者言与学
者不相干也
子华使于齐章
这一章就取与辞受上见圣门精义之学义是个恰好
的道理减一毫不得增一毫不得的然惟圣人则从心
所欲不踰矩颜子之如有所立卓尔曾子之一以贯之
亦庶几乎此其他不是不及便是过故圣人随处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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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到恰好处即如一取与辞受不但不当取而取不是
义即不当与而与亦不是义不但不当受而受不是义
即不当辞而辞亦不是义苟为非义无论大小皆是病
痛皆非君子之道子华使齐而冉子与粟自世俗观之
岂不是极慷慨的事岂不可以救天下之吝然夫子则
以周急不继富裁之虽先与釜与庾若欲委曲遂其与
之之念者然无非示以不当与也原思为宰而辞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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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观之岂不是极廉洁的事岂不可以挽天下之贪
然夫子则以一毋字裁之虽与邻里乡党若欲委曲遂
其辞之之念者然无非示以不当辞也是非不知冉子
之心甚厚也然恐厚之过而伤乎义其病有不可胜言
者非不知原思之行甚高也然恐高之过而越乎义其
病有不可胜言者自春秋之末大道日晦士多好为己
甚之行与之之过则至于平原孟尝之豪侠辞之之过
则至于于陵仲子之怪僻自非圣门立此大中至正之
矩天下好胜之风日甚一日何所不至哉子思取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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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著书以示学者孟子谓孔子圣之时皆即是此章
意思然朱子又尝论之曰学者未得中道不幸而过宁
与无吝宁廉无贪此盖深恶贪吝之徒惟恐其托于一
介不与之说以盖其陋托于舜受尧天下之说以便其
私故发此论所以儆愚不肖而非谓与廉遂可过也孔
门弟子无一人不望中道上走然各因其气禀学问而
或过或不及如先存一宁过之念在胸中则其离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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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益远矣更有一说若欲一事合义也还容易至欲事
事皆然都要到那恰好处不是工夫至熟安能如此颜
子惟竭力于博文约礼然后能见其卓尔曾子惟随事
精察而力行然后能一贯学者不可将这章书看粗了
这不过是一个义之样子须要就这个上扩充去直做
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地位方是圣人裁成学者之意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章
这一章总是勉励及门之为仁不是称颜子贬诸子仁
者吾心之德本与心是一物惟圣人纯亦不已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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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物自圣人以下不免私欲之隔心与仁遂分为二
则以学力之浅深为离合之久暂如回也平日用力于
博文之功已深其心至明明则于天理人欲之界辨之至
晰用力于约礼之功已深其心至健健则于天理人欲之
界持之甚力故视听言动其心常在于仁也造次颠沛
其心常在于仁也直至三月之久而能无间则回之于
仁也可谓深矣然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则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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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勉也至若其馀非不博文也而其辨理欲不能如回之
至明非不约礼也而其存天理遏人欲不能如回之至
健故一日之内其心或至于仁矣而一日之外即不能
不离一月之内其心或至于仁矣而一月之外即不能
不离回之心在仁之内而为主尚不可不勉也其馀之
心在仁之外而为宾愈不可不勉矣非谓回三月之外
其心便流于欲也而不能不稍一间焉是即违也非谓
其馀日至月至之外尽汨于欲也而不能不夹杂焉则
不可谓至也真西山先生谓欲字有轻重常人之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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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私欲汨乱之时若孔门弟子日至月至者虽未到无
丝毫私欲之地然亦必皆寡欲矣此说得最有分寸然
又须知此皆是孔门弟子用功未至时境界若到后来
颜子不迁不贰如有所立卓尔则不但三月不违而已
其馀或闻性与天道或唯一贯晚年进德者当不止一
二人则亦不但日月至焉而已人之心岂有一定哉亦
视其学力何如耳今日学者切不可将诸贤之浅深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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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故事看过了要在自己身上体察张子注曰始学之
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
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今日学者若曾
将大全看过一遍则内外宾主之辨便明明白白了然
未见其勉勉循循而不能已有几非在我之妙者何也
岂非只作一故事看过乎须要刻刻在自身上省察吾
之心比回何如比其馀何如一念动便要辨其是天理
是人欲是天理矣又要辨其为内为外为宾为主于此
看得破立得定自然不能自己如颜子之欲罢不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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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藏于内夫子从何处窥之亦只在动静语默间见
之而已大凡其心如是其气象亦必如是但人不能
尽识耳朱子谓三月不违不是闭门合眼静坐此不
可不知
子游为武城宰章
这一章见圣门取人之正大而学者持身之法亦可见
矣盖取人一节在一邑则关系一邑之风尚在天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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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天下之风尚夫子见春秋之时世风不古廉隅渐
弛急思得人以维之故刻刻留心处处采访当日及门
高弟胸中皆有这个念头故夫子见子游即以得人问
而子游即以澹台灭明对一问一对皆从一段拳拳挽
回世道之意发出不但从一邑起见也但得人最难惑于
邪媚者固不足言亦有聪明盖世之人而取舍错谬故
急政事者多引进权术之士好文学者多崇奖浮华之
流如秦孝公引进一商鞅宋神宗引进一王安石皆祸
贻社稷汉武崇奖一司马相如唐明皇崇奖一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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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坏了多少风气子游方任政事而不尚权术素好文
学而不贵浮华独取一等宁方无圆宁朴无华世俗所
不喜之人其见识力量加于人一等矣以此端一邑之
风尚则可以杜巧利之门而塞奔竞之路以此维天下
之风尚则可以转巧言令色之习为荡平正直之风春
秋之天下不遂变为战国者赖圣贤此等正大之见维
持之后世之天下犹知方正之足贵而脂韦之可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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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赖圣贤此等正大之见启迪之这章书直是世道人
心中流一砥柱不要看轻了然此只就取人者言也若
学者持身亦不可不反覆玩味于此大抵读书人甘心苟
贱者有几人只是不知世间方正一途为可贵不免随
波逐流愈趋愈下试观灭明一径尚不肯由一偃之室
尚不肯私谒何处可以苟且得苟吾有一毫见小欲速
之心皆灭明所深鄙也有一毫枉己徇人之念皆灭明
所深愧也人品虽不一这个却是根本根本一差万事
瓦裂无论为狂为狷为政事为文学皆不足观也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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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认清路头立定脚跟宁为拘谨勿学通方宁为疏简
勿学周旋此持身之法也吾辈今日欲学四科十哲当
先从灭明始
松阳讲义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