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全集-明-黄淳耀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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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陶庵全集卷三
            明 黄淳耀 撰
 论
  科举论序
   三代以后设科取士之法莫善于汉之贤良方
   正莫不善于唐之诗赋取士宋初稍沿唐制及
   安石变法始专用经义而诗赋之科终宋世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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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数废要其所谓经义者特安石之新说而已
   虽绍兴以后王学稍衰而河南荆舒对立为两
   则学者犹多䮞驳也至我明高皇帝釐正经术
   宗濂洛之义理存先汉之注疏使士子有所据
   依于是释老庄列影响依附之言廓然尽矣且
   其制有论有诏诰表判有时务策三场并重而
   科举之外有辟举有岁贡三途并用故我国初
   得人之盛雄视西京士子之应科目者无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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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觅举之弊无群聚京师之扰无请谒举主之隙
   规制之善汉唐宋皆不及也自宪皇帝以后所
   谓三途者遂废其二而科举始独重矣近则三
   场之所重者止于七义七义之所重者止于三
   义而科举之法弊矣或者议欲废之或又以为
   国家三百年来文武忠孝之士皆出是科但当
   遵行无变余窃以为二者之论皆非也废科举
   者其意一出于荐辟而不得其法其弊更有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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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科举也然科举之法则诚弊矣易曰通其变
   使民不倦今诚少变科举之法参用辟举岁贡
   之法何为不可夫天之有象纬一定者也然治
   历者非随时修改则数十年而一差况人才气
   运之相推如江河而未有极乎使吾变之而畔
   违乎祖制无变可也其大者适与我祖制同而
   其小者质之立法之意而无谬何为不可愚不
   自揆作为科举论三篇以俟知言者折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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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论上
国家之以经义取士也将以明经乎抑以晦经乎其出
于明经也必矣然吾观今之经义则其弊适足以晦经
夫晦经非设科意也盖宋人之有帖书墨义也离其前
后之文以验其记诵其事至陋才士耻为之至一变而
为经义则剖析义理不徒记诵矣故当时名之曰大义
而我国朝因之盖其著为功令者不过以观士之能通
经术与否而初非以此困之使出于不可知之途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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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洪永间经义读之言约理明浑厚朴直亦何尝剽剥
割裂而为无根之辞乎起昔人于今日而为其剽剥割
裂者将或有所不能进今人于洪永而为其浑厚朴直
者岁月之间可至矣惟昔之为经义也易而上下之好
尚出于一故士子气完力馀得以究心于天下之实学
惟今之为经义也难故士子劳精神穷日夜以求工于
无益之空言而不可施于用且为之者益多则其趋益
乱趋益乱则上之人无所据以定其取舍而其途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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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乱而途惑则士子益咎其文之不工而无暇于实学
实学荒则其不遇者文质无所底而其遇者以贪冒为
得计以廉耻为迂疏且尽举其所以徼幸于科名者而
推之于政事之间而科举之法遂大敝夫科举之法敝
则郡县无循吏疆场无能臣欲寇盗平而四裔服不可
得也然而科举之敝所以至此者无他上之人不知驱
士子以出于实学而听其所趋反相率而从之故也嗟
夫如是而犹以科举之设为明经者其亦不思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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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故以为将驱天下之士而使之出于实学则必宜复
祖制五篇之法于七义中减其二道而阅卷必三场通
较不以一场为去取经义取辨析义理而已浮华者务
在必黜则士子亦安肯故为其难以出于必不利之途
哉论则求其驰骋经史表则求其骈丽四六判则求其
明习法令策则求其晓畅治道此虽与经义等为空言
然工拙易辨也宋人既立经义尚为宏词科以收词赋
之士以继古者之制科今独不可推其意于二三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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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黄庭坚在贡院四十六日九人半取一人今主司鉴
裁之明或不如古而以数十人取一人又程之于数日
之中日力无馀故所弃之卷有不及阅二三场者有不
及阅经义者有并不及阅书义者所弃如此则其所取
可知也吾又以为当宽其较阅之期使得研覈再四以
定其去取至于士子平日所习之书若经若史一以颁
诸学宫者课之而尽焚其私刻使耳目不淆此数者行
则天下之实学可以渐而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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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论中
驱天下之士而出于实学则制科之弊可革虽然所谓
实学者亦止于言词之间而已矣吾他日之所取而用
者非即用其言词也夫宋世伟人如富弼而犹以科举
文字为难如司马光而犹不长于四六近世如陈真晟
胡居仁之流则又不屑为科举之文矣使吾无以收之
则天下笃实之士皆格于科举而不进而吾之法又敝
将救其敝非严荐举之法重岁贡之科不可夫荐举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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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行之矣然而未睹其效者是不得其方也汉世之举
贤良方正也天子临轩亲策至于再至于三其所言上
自君身中至贵戚大臣下及宦竖皆直言极论无所忌
讳不称者罪坐举主有保任之罚夫人情畏罚则不敢
妄举而知上之重已也则不惮于直言故两汉得才为
多然犹曰此往事也我明高皇帝行荐辟法亲自较阅
不称职者辄坐举主往往至于谪戌故当时文武忠孝
之士布满在位内自卿宰外至藩臬皆是也今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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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保举不复严重其事士之被荐诣阙下者吏部试
以策论而已天下不知其所谓策论者何等也故其愿
仕者得一官以去而其不愿仕者亦不至彼岂真不愿
仕哉知荐举之重不及科举故尔而荐人者则仍取诸
有声场屋而不第与其平日所亲幸之人荐墨未乾而
责任已塞矣夫荐至而不知其称否姑试之而姑爵之
而荐人者又不尸其罚则又安能拒不肖之倖滥而致
奇伟非常之人哉且不几以汉世贤良方正之名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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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九品中正之实哉今如吾说不过两言而已曰其
求直言也必重其罚不称也必严此所谓明荐举之法
者也按国初岁贡之科在荐辟之下科举之上儒生之
居学校者先德行而后文艺岁课月考其法甚严成材
者循序而进之于国学与察举之贤并擢为给事中参
政主事等官故南北之二雍与郡国之学校表里称盛
今自岁贡之科轻而士之廪于学而历年多者无贤不
肖皆得贡既贡则使之为学官历一二迁至县令或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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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辄注下考罢去之故士之为岁贡者齿暮气衰荣路
有限其自待甚轻在学校则坏学校在州郡则坏州郡
上之人知其如此复姑宽之曰是龊龊者为可矜怜而
已夫举朝廷之士民姑寄此龊龊可怜之人以塞其无
聊岂理也哉窃以为学校所急在选学官学官得人则
士子之贤不肖可辨而岁贡之旧可复然所谓学官者
不复可求之于今日之贡举也或取诸荐辟之中或择
诸甲科之内务求其德醇而文高者俾居其职以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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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学课之其廪于学者不可专取文词苟孝友忠信
发闻于乡者学官言于督学覈实而廪之然后教以文
学而择其士之尤异者不待年而贡之阙下而天子即
用荐辟之法亲试之试可则不待选举即为录用其次
则俟其材成循次贡之国学以待甄叙一如祖宗朝授
官之法有文无行者勿贡误贡有罚此所谓重岁贡之
科者也荐举之法明岁贡之科重则士之实胜者出此
两科文胜者出于科举不出于此必出于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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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论下
呜呼人才之生于今其能自立也难矣上所以成之者
未尝有法而所以坏之者又不一端吾每见大比之岁
礼臣申明学制非严限字数即禁用子书以为文体士
习盖在是矣而弊有积之甚久而其实不可以一日安
者则概未之及然则人材何由而成耶盖今有汉唐宋
以来所无之弊而不幸有之者有数十年以来名为革
弊而其弊弥甚者此皆积于学校而病于科举吾故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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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今夫太学者天子所以教化天下之始而礼义之
宗也虞周宏远吾不暇论论后世之尤敝者桓帝以鸿
都学生入太学士类耻之夫鸿都者天子之私学其人
本以经术相招后为尺牍及玉书鸟篆其在今日则亦
材艺过人之士也太学之士以其微蔑小道为天子私
人则耻之矣宋世立三舍之法朱子吕东莱皆非之夫
三舍之法考较艺文参以行实而降升其间其在今日
则亦奖诱人才之方也先儒以其试之以浮靡之文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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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利禄之途则非之矣然则太学之重可知也太学
之人才宜有以长养成就之可知也非国子及四方之
成材者不宜入太学可知也今自援纳例行百馀年来
蓫为功令士以廪增附之额分其入粟之等差而其馀
则学校之废弃者入焉纨绔之不学者入焉商贾之多
金者入焉此何为乎入粟之后挂名其间有终身未尝
踧胄监之席者问其人则国子生也此何为乎然而士
之贡于学举于乡者犹施施然与之并列则使东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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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复兴南宋之儒可作吾不知其叹息又当何如也此
吾所谓唐宋以来所无之弊而不幸有之者也古者较
士有中年比年之法盖掌教之官视有司不同吕氏谓
周礼六官惟学校之官不在官联官属其意所当深思
者是也今者师儒之说既为具文而督学使者之官其
体尊严与生徒相去辽绝其所掌有岁试有科试其稽
考行义也不过俯听于学官而其殿最文义也虽试有
前后而一人之目无大相远今使督学官于三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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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岁各一试士方试归席未及煖而继试者又至矣是
一岁之中尝得一再试也然科试则郡县之官必先去
取之而后进于督学是受试无已时也以不甚相异之
殿最与不甚稽考之行义而受试无已时乃欲望其敬
业乐群知类通达则亦难矣此吾所谓数十年来名为
革弊而其弊弥甚者也吾以为援纳之例必当禁绝而
一以勋戚命官子弟及士之贡于学举于乡者实之妙
简儒臣以为祭酒司业其立教则当以胡瑗之教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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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朱子分年立课之法为准督学则简其考较即以科
试为岁试合格者使之试于乡否则黜之而不必又为
岁试使士子得休其力以从事于学此二说行然后荐
举岁贡之法可渐施也抑吾又得一说焉可暂罢而徐
议之者骑射是也夫射者学宫之古法我明高皇帝尝
用之以试士矣然前此不习既久一旦举而责之缀文
之士则不便者十九夫将复古制固不论其便否也然
吾以为可暂罢者以其本之未立则不可齐其末也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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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考较之简其法则诚善矣今天下兵寇交讧泥沙用
财取之援例入赀足以赡军且骑射所以习兵也在平
世犹不可废况多难乎曰子以东晋之南渡为盛于今
乎东晋犹能立太学徵生徒而谓今世不能者谬也谓
藉此以资财用者无术也且学校兴人材盛则其所得
有过于骑射者矣今虽不罢骑射骑射其有益乎
  科举论后语
   余既作科举论向难余者又曰天之生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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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置器然苟生金玉必不置之于泥涂苟生贤
   才必不使之阨穷于牖下也科名特寄径耳子
   何患焉曰金玉之生于山川也制之而后生焉
   范之而后成焉不遇良工则没于丹矸朽石之
   下而已矣子何从知之由今之道而不变吾虑
   人材之日没也难者又曰今朝廷之所求者奇
   士耳非中人也经义能困中人岂能困奇士乎
   曰南宫三岁一试士士之释褐者必三百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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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此三百人者皆奇士乎抑中人杂出其间乎
   如中人杂出其间则其败天下士多矣所学非
   所用所用非所学也又曰贤良方正之科固将
   器人于文辞之外也信如子说不过严责保任
   而已而取士之法终不能有异于汉世之对策
   是以行求之而以言取之也曰岂独汉世哉敷
   奏以言虽尧舜不外是也今天子赫然震动引
   见阙廷而亲策之假以言色通以问难则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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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不肖出矣夫人才之赴人主如百鸟之追鸑
   鷟也又曰学校之官吾何以识其贤而用之乎
   曰如东汉之先试博士可也如虞集所云令长
   各自礼聘亦可也其任必久其擢必优所以广
   教化隆儒术也又曰凡学之掌教者三人焉试
   且聘之则不胜其优矣曰固也吾以为三人者
   可省其二也无已则虚其二焉以待教谕之择
   贤者而聘之亦我国初之制也又曰胄监入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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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自今日始也罗圭峰玘尝以赀入矣已而为
   文人为名臣近则学校之有文者入焉何必禁
   也曰玘不足法也为入赀滥觞者未必非玘罪
   也我国家近有珰祸献谄颂功者多出太学诸
   生何无一人如范滂陈东者乎史推东汉之乱
   而不亡归功于太学数君子靖康建炎之间三
   学生义声震天下彼皆养士之效也今则非止
   失养而已其溷淆而挫辱之抑亦甚矣有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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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入焉者倦于场屋厌于考较不得已而入焉
   也非宜入也又曰子之论则美矣然子之论骑
   射也犹谓待学校兴乃可徐议今一旦欲于二
   三场责经史时务之实学于荐举责贤良方正
   之全材于太学乡学责有道之师儒率教之生
   徒不已亟乎吾将以子之矛入子之盾也曰宋
   臣叶适有言今宜暂息天下之多言进举无亲
   策制举无记诵无论著稍稍忘其故步一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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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自举之三代之英才未可骤得亦不至如近
   世之冗长无取也我明高皇帝已行科举法仍
   停至十馀年其时人材益出今能远采叶适之
   言上师我高皇帝通变宜民之意何为不成何
   求不得余之前论特平平者尔虽然使以余之
   论告当路则骇笑而目以为狂者不知凡几矣
   时势之变日新月异而天下大事独曰守常痛
   乎成俗之难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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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增论
苏氏论范增以其劝羽杀沛公为人臣之分而义帝之
立增为谋主羽杀卿子冠军为弑义帝之渐弑义帝为
疑增之本故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之时予独疑
苏氏之期增太重而未核其实也增智谋之士耳非能
以仁义事君者也其劝项氏立楚后非为怀王也为项
氏耳天下并起而亡秦秦有可亡之实而我无可亡秦
之名故不得不有所挟以令天下增之说项梁立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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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张耳陈馀说陈胜立六国后也使胜遂行耳馀之计
则耳馀将事胜乎将事六国乎夫人必有相许之素也
而后可责其相急之诚增之于怀王非若张良之于韩
五世相之而日夜求为之报秦者也彼其视喑呜叱咤
之夫以为可定大事而杖策从之其视怀王直奇货焉
尔羽之谋已集而事已济则又赘旒焉尔彼岂与怀王
同祸福者哉使其心果在怀王必不劝羽杀沛公矣何
则沛公与宋义皆怀王所遣也沛公先入关则其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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啻伯倍高于义义且以怀王之故不可杀况沛公乎羽
即忌而杀之增宜奋起而争之今羽且不忍于公而增
惓惓欲甘心焉是先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也其尚
得为有怀王矣乎夫羽之不杀沛公投鼠忌器也其卒
弑义帝盖增有以启之也羽以陈平间行故疑增稍夺
之权方围荥阳时尚以增言急攻汉则前乎此者其不
听增计亦鲜矣独杀沛公之计未行耳置沛公于汉中
史固以为增计也使漫不见省则增之发愤而去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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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荥阳之日也吾又乌知弑义帝之谋非增画之而羽
听之乎则谓弑义帝为疑增之本殆亦远于情矣至杀
卿子冠军增又本不宜去夫卿子冠军之先斗秦赵也
其名曰乘敝乘敝之师深沟高垒勿战使人入敌境绝
其饷道然后彼坐困而我可得志汉之于楚是也李左
车以此说武安君不用而败周亚夫用之于梁楚七国
而胜盖其要在于绝敌饷道而不在于不战明矣今章
邯甬道之粟义未尝出偏师缀之士卒冻饥军无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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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敝尔杀一自敝之将拔数百万人之命于虎口是
羽有微罪于怀王有大功于诸侯也若之何以此时去
哉羽之言曰王坐不安席扫境而属将军今不恤士卒
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此虽假窃之词然亦何遽为弑
义帝之兆哉弑义帝之兆盖始于怨义帝之欲如约王
沛公于关中此则增有罪焉而不可以此专责羽也夫
增之宜去亦多矣坑秦降卒二十万人也屠咸阳也杀
子婴也王三秦降将也分封不均也数者无一不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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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天下而增不去吾故曰增非能以仁义事君者苏氏
期增太过而未核其实也
  卫青论上
淮南王安将反独惮大将军青与汲黯而蔑视丞相弘
以下大将军凡七出击匈奴斩捕首虏五万馀级一与
单于战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其将兵多至五万骑少
或三万骑未尝折北而李广尝以偏师出塞多不过万
骑少或四千骑往辄无功间为敌所生得其才器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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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远甚然司马迁为两人立传誉广不啻口出而于大
将军青但记其斩首获生之数至于壁垒行阵料敌出
奇之法阙如也心窃怪之及观苏建责大将军选择贤
士之言及大将军谢以奉法遵职不敢招士乃释然曰
迁所以不取大将军之故在此矣盖自战国四豪以及
汉初张耳陈馀之徒好为卑躬厚礼笼取天下之豪杰
流风馀韵浸淫成俗魏其武安以此搆大狱掇奇祸而
卒莫之惩如郑当时见客无贵贱皆执宾主之礼张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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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请不避寒暑韩安国推举壶遂臧固之属为士论所
慕至天子亦以是称为国器由三子者推之则西京士
大夫二百年之好尚略可见矣彼李将军死日天下知
与不知皆为尽哀以其结客多而延誉广也大将军奋
自奴𨽻托身椒房一日赫然威震四裔其意以为非避
势远嫌谢绝宾客不能固结人主之心而免于祸患司
马迁窥见其旨则曰是谨身媚上之人而已矣曷足道
哉于是并其战阵方略俱抑没之而独咨嗟叹息于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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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然即其实而论之则广虽有奇气不过翘关曲踊之
材而青能将数十万众而不乱则其为大将之材终不
可得而掩也昔者淮阴侯谓高帝曰陛下不过能将十
万尔未荣谓兄子兆曰尔不过将三千多则乱矣盖用
兵犹角力然有百钧之力有数十钧之力有不能胜匹
雏之力大将军青百钧之力也李广父子数十钧之力
也李蔡公孙敖不能胜匹雏之力也数十钧之力过于
能胜匹雏者而亦终不可以举百钧今乃曰彼有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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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并誉其力以为出于举百钧者之上可乎故夫李广
无功诚不可谓之数奇而大将军之战法不传是亦有
遗憾尔
  卫青论下
呜呼若卫青者可谓有大将之才矣而吾独惜其不知
大将之道何谓大将之道荀卿有言曰可杀而不可使
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
此所谓大将之道也秦将白起不过一鸷忍之士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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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有仁义节制为之根本也然而秦王使起攻邯郸起
真见邯郸之不可复攻也则为之坚卧不起至于干犯
严主之怒身首分离而终已不悔此无他不胜不完不
可以冒而行之也今以武帝用兵言之今年出塞击匈
奴明年匈奴亦入塞寇钞不可谓之完沙漠之地如石
田之不可耕虽驱畜产百万而还于胡汉之大势不能
增损毫末也不可谓之胜虚内事外使海内萧然繁费
天子卒为之纵告缗置平准不可谓之不欺百姓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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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皆冒而行之而青以肺腑在行间鸣剑擐甲唯所发
纵不闻进一规献一策以回天子穷兵黩武之心此可
谓之知大将之道者乎今夫陷阵尅敌偏将事也长算
远略大将事也青以大将行偏将之事虽材武优于李
广十倍而其猥陋无术学不知军国大计较之李蔡公
孙敖亦无异矣吾因有感于王忠嗣哥舒翰之事焉唐
玄宗欲攻吐蕃石堡城忠嗣谓非杀十万人不可不如
休兵秣马观衅而动玄宗不悦李林甫因媒孽其短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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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知之而确守前说虽奉诏以数万人给董延光而不
给军赏阴夺其谋其谓李光弼曰忠嗣岂以数万人之
命易一官哉未几为延光所奏几陷极刑既而哥舒翰
大举兵伐之死者大半竟如忠嗣之言呜呼贤哉忠嗣
殆矣哉哥舒翰之为将也其后安禄山反翰守潼关是
时贼利速战官兵利坚守翰实知之而为中使所督责
不得已引兵出关遂有灵宝之败身为俘虏唐室几亡
由其中有所见而不能死守以轻陷于不胜不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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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然则为大将而不知道阿徇人主之意而以兵事侥
倖者幸则为卫青不幸则为哥舒翰矣悲夫
  诸葛亮论上
先主将东征孙权以复荆州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章
武二年大军败绩还住白帝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
制主上令不东行就令东行必不倾危矣或曰甚矣武
侯之处此为可议也法正之见信于先主孰若武侯运
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孰若武侯今伐吴之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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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皆能知之武侯既不力谏于前倾危已及而始追
思法正何哉黄子曰此以形迹论人而未尝设身处武
侯之地者也古者小臣之谏其君也争之以是非而不
得则争之以去就争之以去就而不得则争之以生死
大臣则不然彼其君臣相与之际义已深矣情已戚矣
势不能以一言之不合奉身而去则度其君之不我从
也而其言不可以徒发必将权一敢言之人以去就生
死争之于前而吾因而导之则吾之言行而无变色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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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之患昔者高帝入秦宫见其宫室狗马重宝妇女之
美意欲留居之樊哙谏帝出舍帝不听张良曰夫秦为
无道故沛公得至此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
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也且忠言逆耳利于
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帝乃还军霸上
人知帝之从良而不知樊哙之言有以为之先也及即
位数欲易太子周昌谏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
不可陛下虽欲易太子臣期期不奉诏帝欣然而笑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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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通继昌而谏至欲以颈血污地帝曰公罢矣吾直戏
耳及张良招四皓从太子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人
知帝之阴从乎良而不知周昌叔孙通之言有以为之
先也先主孔明相与之际有过乎高帝留侯而先主股
肱亏丧义在复仇则其理之是非不至如留秦宫中与
欲易太子之断然其不可也度孔明必尝进谏諌而不
听固无面折廷诤之理而时又无法孝直佐之者故先
主遂行耳且正之为人权谲多智与孔明好尚不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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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公义相取盖先主之有孙夫人固肘腋之患也而正
为之辅翼遂使先主翻然翱翔无内顾忧则其为人可
知矣孔明以正法正以奇奇非大臣之所以施于其君
而或可以辅大臣之所不及此孔明之所以反覆叹息
于其人也而岂可执此以议孔明为不谏哉呜呼古大
臣之所以匡君谋国者多存于不可见之间其言与事
之载诸史册者什二三而已而世之儒者乃欲执是以
议其短长亦多见其不知量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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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论下
诸葛亮伐魏与群下计议魏延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
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延尝谓亮为怯叹
恨已才用之不尽黄子曰蜀吴魏血食五六十年先主
备大帝权武帝操及汉丞相亮皆命世之杰也三国者
皆有事于战而其意不同魏尝以战为取吴蜀尝以战
为守何以明之先主与操颉颃起兵而操得胜势独先
先主领徐州时操已破南单于降黄巾三十万屡破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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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挟天子令诸侯矣先主为吕布所袭狼狈奔操则固
游操彀中者耳及先主得出而操已破吕布袁绍大势
成矣计操之所惮者独先主而天若杌先主以待操之
成及孙刘并力仅足支操故操之战尝主于取也孙氏
先蜀立国乘间抵巇可以难操而伯符降年速陨袭许
之计不成则过此无取操之时矣赤壁虽败操之根本
尚完先主间关入蜀复挫于吴虽有武侯为之相而宿
将谋臣后先凋尽蜀民轻脆兵力单少则其不能难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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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矣故吴蜀之战尝主于守也武侯之屡出祁山所以
守蜀也而魏延之计乃欲悬军深入是所以取魏也夫
使魏而可取也武侯岂不欲取之哉昔者曹操欺刘表
之不能袭许也冒兵家之忌以攻袁绍而倖胜于官渡
欺周瑜之非我敌也冒兵家之忌以攻孙权而卒败于
赤壁故夫行师而不出于什全者非大胜则大败之道
也操败不可以遽亡蜀败不可以复存曾是孔明而出
于不可复存之地以倖其一胜乎吾观孔明之告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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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今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若伐之又曰今民
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吾
是以知孔明之意常在于守也人之守蜀在剑阁孔明
之守蜀在祁山人之守吴在长江孙权之守吴在合肥
其意一也吴之诸葛恪破魏于东兴遂欲违众大举幸
而身死吴得以延数年之命蜀之姜维破魏于狄道而
仍岁出师不幸而身不死蜀遂为墟矣恪与维皆不知
大帝武侯之深意而从乎魏延之策者也吾尝为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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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今有禦盗者于此盗至其门而禦之则无及也持兵
出门若将捕之而盗自不至此诸葛武侯之谓也一夫
奋梃而追盗此盗却于前而彼盗入其室执其主以出
此姜维之谓也呜呼后世之守危国者其必以孔明为
法与
  马谡论
天下有可用之才有无所不能之才无所不能之才甚
少而可用之才甚多因其为可用之才也不顾其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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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而泛用之则才穷于所短而反见为无才昔者帝
舜之廷禹弃契皋陶垂益夷夔之属各择其所长而命
之垂以工让殳斨伯与则殳斨伯与亦必能为工益以
虞让朱虎熊罴则朱虎熊罴亦必能为虞夷以礼让夔
龙则夔龙亦必能为礼而帝皆曰俞往哉汝谐是必垂
益伯夷较之所让三人有专长者焉吾就其专长者而
命之则虽与之并长而不差及焉者举可以不用且虽
若不用而其人又自有专长者焉则吾又就其专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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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用之已矣故曰及其使人也器之吾观后世之谋国
者用人各当其才则兴用人不当其才则亡或当焉或
不当焉或万当而一不当焉则其害皆立发于所不当
之处此必然之数也昔诸葛亮以马谡才器过人好论
军计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先主尝戒亮以谡不可大
用亮谓不然当亮讨雍闿时谡进规曰夫用兵之道攻
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
已亮用其言七纵七禽以平孟获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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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谡好论军计之效也及亮出军祁山不用旧将魏延
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合战于街亭
谡兵大败亮乃收谡下狱杀之后世咸以谡不可用而
亮知人之明不如先帝以余观之谡可用之才也亮特
用之不得其当耳夫蜀之有南夷犹吴之有山越其性
不驯易叛难服以孙权之雄才而山越不宾至为之屈
膝称臣于魏然则南夷不服亮其敢北伐哉使亮强以
兵威临之不服其心而惟绌其力既乃兵挂于祁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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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而不得解夷叛其内魏攻其外蜀之为蜀未可知也
自谡以心战为言亮始执其机而御之雍容翱翔如童
牛之加牿于其首而不得肆于是释然北向无复腹心
之忧谡之运筹帷幄可谓精矣使谡但为谋议之佐岂
非庞士元法孝直之流亚哉亮乃绌魏延吴懿不用以
谡为前锋则是以特将之任予谡也夫将才不可以参
谋议谋议之才亦不可以为将易之则将才失其勇谋
议之臣失其谋譬之牛可服也马可乘也服马而乘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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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牛马两失其用乃曰彼牛马者皆弃物岂理也哉谡
败之后众皆星散惟裨将军王平所领千人鸣鼓自守
张合疑有伏兵不往偪也于是平徐徐收拾遗迸率将
士而还当是之时平能败而不乱贤于谡多矣然当亮
南伐雍闿之时猝然问计于平吾知平之谋议必不能
如谡之切中机要也呜呼人各有能有不能以张子房
之智略而但为高帝画策臣未尝特将谢晦尝从刘裕
征讨指麾处分曲尽其宜及宋文帝将讨晦檀道济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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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昔与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练殆
为少敌然未尝孤军决战戎事恐非其所长未几道济
遂禽晦向使子房特将岂必能成淮阴之功而谢晦但
为谋臣岂反出道济之下哉吾故曰谡可用之才也特
亮用之不得其当耳
  夏侯玄论
夏侯玄求交于傅嘏嘏不纳谓荀粲曰泰初志大其量
能合虚声而无实才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世以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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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知人以余论之嘏之策玄诚似矣而所以拒玄之故
则非其无实才也是时曹氏拥虚器于上国政兵谋皆
自司马氏出士大夫策名其间者为曹氏难为司马氏
易玄盖为曹氏者也嘏则为司马氏者也夏侯曹氏世
为婚姻玄以贵戚之臣名冠四海卖国与人全躯保妻
子此非玄之所肯为也而为玄党者何晏邓飏李丰张
缉之徒皆纤利小材非有沉谋远识足以集事且兵柄
又不在其手然则玄之危无智愚皆知之矣方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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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许允谓玄曰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
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夫玄
且自知其不免而况嘏乎玄欲交嘏盖以嘏才名素著
欲与同奖公室而嘏方倾心司马氏则玄之来交所谓
载祸相饷者也故惧而辞之以见诘于荀粲故又饰为
近似之言以匿其情实耳且钟会奸人之雄以玄视之
犹奴𨽻也嘏以明智交会其所著论会又从而集论之
嘏不禁也是岂峻于玄而通于会哉以会与已皆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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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私人不复能异同也玄死之后毋丘俭文钦知司马
氏将篡举兵于外嘏力劝司马师将兵自行而身与俱
东俭钦破败嘏有谋焉此嘏党于司马剪伐曹氏之验
也呜呼自古侧身危乱之间力不足而忠有馀者吾读
史得三人焉孔融袁粲及玄是也融杀于曹粲杀于道
成举世皆知其忠也而玄以嘏言故仅见其空虚无实
悲夫
  祖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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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牙门童建害新蔡内史周密遣使降于石勒勒斩
之送首于逖曰天下之恶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雠将
军之恶犹吾恶也逖遣使报谢自是兖豫间壁垒叛者
皆不纳君子曰逖于是乎失策矣晋世之所以得其民
者非有如周汉之隆而所以失其民者亦非有如秦项
之虐石勒以无赖啸聚其间不过乘司马氏骨肉相残
之隙煽惑逋逃迫而用之耳向者逖进说元帝以为遗
黎既被残酷人有奋击之志大王诚能发威命将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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逖等为之统主则郡国豪杰必当因风向赴此数言者
可谓得其要领矣故其济江之日所将不过二千馀人
未几而黄河以南尽为晋土此虽逖之善于抚御然亦
人心未忍忘晋之验也石勒狡黠多智禽苟晞诱王浚
摧刘琨算无遗策而独差惮于逖者以逖为人望中州
豪杰多归之顾已以反为名能合其众而不能固势将
尽驱而归逖也故为逖修坟墓置守冢冀以感逖而又
因其叛臣之来斩而送之阳以礼交而阴以愚之逖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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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悟堕其术中以至兖豫间壁垒叛者皆不纳于是乎
自堕其党而驱慕义之人以归贼也岂不惜哉夫天下
雄杰智计之士多出于虏掠之馀奔窜之中陈平归汉
而项籍亡许攸归魏而袁绍破两人之在当日则亦叛
臣逃吏也设汉高魏武皆拒而不纳则两人者虽有深
谋奇计何由而效于明主之前乎且夫慎固封守各保
分界斯乃敌国相交之礼如羊祜陆抗之时可尔逖之
视勒则贼也语曰名其为贼敌乃可服背逖而往者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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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目之为叛臣逃吏弃勒而来者勒固不得而臣且吏
之也为逖计者斩勒使焚勒书正言以谕贼曰向为石
勒诖误者皆吾赤子自今以后有斩勒首来归者请于
朝廷爵万户赐千金拔身归命者听如是则足以寒乱
贼之胆鼓忠义之气而亦示天下有能为矣惜乎逖之
虑不出此也
  李密论
汉唐之得天下皆以先定关中汉高帝之在河南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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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宿重兵于河北其势可以蹑汉兵之后而有项籍缀
之故高帝得以入关唐高祖之在晋阳也王世充宿重
兵于东都其势可以蹑唐兵之后而有李密缀之故高
祖得以入关夫项籍李密岂知有汉唐者哉彼各为其
事而适以取天下之机予汉唐所谓真主之兴必有为
之驱除难者此尔今夫李密之才虽不足以希太宗然
在隋末群雄之中固亦未有其比也顾其人智足以知
天下之奇计而胆不能决为人谋则长自为谋则短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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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以密为谋主密陈三策其上以炀帝在辽隔绝
千里当长驱入蓟扼其归路其次以关中四塞天府之
国劝玄感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其下则谓袭
取东都而以百日不克四方兵至为忧玄感从其下计
卒攻东都不克而败此密之所扼腕而叹也及其身自
起兵之时炀帝在江都徐洪客劝密沿流东指执取独
夫此即密之上计也柴孝和说密留翟让裴仁基等牵
制东都自简精锐西袭长安此即密之中计也从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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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汤武之师也从其中计汉高之师也密两皆不从而
自用其下计卒兵败洛水身死桃林是何为玄感谋之
工而自为谋之拙也密之言曰我所将皆山东人见洛
阳未下谁肯西入夫汉高亦尝将山东人所收陈胜项
梁散卒及夺刚武侯军殆不满万而竟以入关当帝未
入关时攻昌邑未拔则过高阳攻开封未拔则攻颍川
汲汲然以批亢捣虚为事而未尝一顿兵于坚城之下
譬如善奕者然得其大势则虽有所捐以与人而吾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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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胜矣今密散洛仓之粟而不能收席士马之锐而不
能乘弃天下之上游而争河洛四战之地虽得东都唐
固将折箠使之矣况必不得哉吾尝谓李密之智高于
英卫项籍之勇过于英彭此两人者皆可以为人用而
不可以自用为人用则将相之才自用则独夫而已矣
若夫唐之高祖则不然卑词以谢密使之缀东都之兵
而我得专意关中两从裴寂世民之计分兵以攻屈突
通于河南而自引军西上此二事者虽谓之彷佛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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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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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庵全集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