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邱文集-明-何乔新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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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椒邱文集卷八
            明 何乔新 撰
 史论
  元
   都元帅张弘范卒
祸莫大于灭人之国无罪而灭之者阴谴尤重钟会邓
艾致力灭汉然汉亡未几会以反诛艾以谗死天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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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盖如此宋室不竞僻处江南子孙相承百五十馀年
矣其君虽微弱然周官九伐之目宋有其一乎元人怙
其强悍俘其君灭其国而剪刈其民其暴甚矣张世杰
陆秀夫不忍宗社之亡捧负二王而崇立之崎岖闽海
之间庶几少延天潢之祀其志亦可悯矣为元君臣者
割江南之地而封之俾奉其烝尝如周之杞宋如宇文
氏之后梁未为不可奈何汲汲欲灭之也方倪宙至燕
世祖召达实等北还议二王事宜是犹有不忍遽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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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而弘范志在进取力请用兵于是自淮入江自江踰
岭穷追远略若驰韩卢而逐困兔必得之而后快使忠
臣义士死于锋镝死于沧溟者不知其几十万人呜呼
何其不仁之甚哉宋既亡矣弘范自以为不世之功子
孙世享茅土之封矣抑岂知天定胜人凯还之后身遽
殒灭子虽幸免而立孙为乱臣所杀且籍其家而没入
其妻女亦足以报其灭宋之酷乎呜呼世之务逞雄心
者亦可以少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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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太子之奔太原欲援灵武故事自立库库特
   穆尔不从及还京奇后遣人谕库库以重兵拥
   太子入城胁帝禅位库库未至京三十里即散
   遣其军故太子深衔之
元之亡也岂独群雄并起而后亡哉太子阿裕锡哩达
喇盖有力焉夫太子之职问安视膳抚军监国而已爵
德官能出师决狱制在君父夫岂敢专耶顺帝虽曰昏
乱失道然自太子言之以亲则父也以尊则君也弥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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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阙将顺其美使政出君父而已无与焉斯善矣顾乃
不父其父不君其君窃取其生杀废置之柄欲迫胁而
夺之位是乃身为叛乱者也彼刘福通张士诚陈友谅
之属又奚责焉窃考太平之死娄达实之逃博啰之反
库库之贰皆以得罪太子故也求其所以得罪者以太
子急于受禅而诸臣不肯顺旨焉耳呜呼何其不思耶
既为太子矣天位舍我谁适哉方是时豪杰蜂起土宇
瓜分荆江之疮痍未已汝颍之烈燄方炎滦阳之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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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焚燕赵之榛棘日茂君臣父子协心戮力以遏乱略
以戡凶渠尚惧不足以图回天命也今乃视君父犹土
梗欲撤而据其位焉用心如此虽欲不亡其可得乎
   杀宋少保枢密使信国公文天祥
宋养士三百年遭时变故以忠节自奋者盖多有之然
未有若文天祥之烈者也自其起兵入卫志图恢复间
关岭海出入死生略无毫发怨悔之意至于兵败身执
拘囚燕狱临之以威而不挫诱之以利而不动卒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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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就义视死如归其遗迹传播后世虽荛童牧竖亦知
其为烈也前史谓天祥意广才疏卒以穷死是殆不然
观其举兵之初文武英贤皆罗致幕府而耕氓峒丁尽
诣辕门请自效者以万计非有拨乱之才者不能也及
在行都陈分地建阃之策在真州与苗再成论两淮合
从之计才疏者有是乎天果祚宋则其策必行其计必
用其功必可成矣彼陈宜中沮之于前李庭芝疑之于
后盖以天不祚宋故耳岂可以是归咎天祥哉虽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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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不足论论其所得而已天祥一死而其精忠大节耿
耿然与日月争光虽死犹不死也彼偷生苟免者至今
人犹唾骂不已是不忍一死而继之以百千死矣呜呼
自古皆有死君子尚思死忠之为烈哉
   徵刘因为赞善大夫寻辞归
儒者守先待后固将以性命道德为指归宁惟是词华
足贵哉元之初以博学雄词著称于世者不为无人然
求其潜心于性命道德之妙而不牵于记诵词章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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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鲜矣至于养心怡性行其所学而出处进退粹然不
失其道者尤鲜也刘因生于元世乃能知训诂之末不
足以尽圣人之精而沉潜于周程张邵之书力学以求
其至焉视郝经姚燧之徒以辨博为长雄者奚啻什百
而千万哉至于被徵入朝擢官赞善遽以母老辞归俸
给一无所受讲道著书飘飘乎氛埃之表俯视玄衮赤
舄之华不知为何物也尤可谓贤矣始予读其文温醇
深厚有濂洛之典刑而得其所以言及考其出处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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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节皭然不污又得其所以行有元一代以儒名者
多矣然学行之醇且正者因之外殆不多见焉
   僧格荐卢世荣才能富国以为右丞世荣既入
   中书自谓生财有法用其法当赋倍增而民不
   扰
元有天下舆图之广戎马之强远迈前古至于君德治
道百年之间其卓然可称者惟世祖而已然佳兵好货
崇信异端犹不能充其恭俭之心也平宋之后所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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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和众以成嘉靖之治顾乃穷兵荒徼命阿勒哈击日
本命索多击占城命托欢击安南师旅之事无岁无之
军死于战斗民死于转输者不知其几百万仁君忍为
之耶阿哈玛特死而卢世荣继之世荣诛而僧格继之立
规措所置徵理司检覈钱榖增多岁课割剥之苦掊敛
之苛天下骚然而江淮尤甚恭俭之君殆不如是也至
于尊崇帝师加以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宣文辅治之号
帝师所欲释则释之帝师所欲罪则罪之写经设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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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酥密之费岁以万计斯岂贤君之所为乎昔魏孝文
金世宗皆充其恭俭之心为政爱民息兵崇儒好学有
汉文帝宋仁宗之风焉若世祖者考其所行有愧于孝
文世宗多矣将欲绍休三五比迹汉唐其可得乎
   以僧格为平章政事诺尔根萨里为右丞叶李
   为左丞
叶李在宋伏阙上书力诋奸相遂窜瘴乡亦可谓忠直
之士矣宗社既亡奸臣已死为李者屏居田里终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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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可也既承召命陈诚固辞必不得已继之以死以全
其节可也而李不然变节仕元致位丞辖与闻国政彼
曾无愧焉又阿附奸人荐之为相俾流毒于中原之民
其忠直之节扫地尽矣不亦可鄙之甚哉或曰李之在
宋未沾一命甫一上书遽加窜逐君臣之义亦太薄矣
国亡之后幡然改图亦何可深责哉呜呼谢翱一布衣
耳不忍背宋彷徨穷山陈瓒执政从子耳不肯臣元甘
心屠戮况李在宋尝居国学而饱廪食矣宋社既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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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殉义固其分也顾乃忘君事雠食元之食受元之宠
而为元宣力焉稍有人心者忍为之耶
   福建参知政事魏天祐执宋谢枋得至燕不屈
   死之
枋得之死可谓死得其所矣自安仁之败义不臣元亡
匿山谷妻子囚絷不顾焉及天下稍定程文海荐之留
梦炎荐之魏天祐又诱而执之是三人者果何心哉文
海梦炎则背宋而臣元者也是犹妇人失身于人又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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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以诱贞节妇也天祐则献计以炼银者也欲求荐贤
之名以盖其贪虐之罪也枋得视文海辈若将浼焉不
惑于甘言不屈于怒态绝粒而死以全其节而洁其身
真可谓死得其所矣彼偷生忍耻者其果不死乎虽死
犹有馀辱若枋得者虽死犹不朽也枋得遗书梦炎有
曰江南无人才未有如今日之可耻者欲求一人如吕
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亦不可得其讥之切矣梦炎以
状元为宰相既不能如吕贻甥厮养卒以口舌归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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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能如程婴杵臼以忠智存其孤顾欲诱忠谊之士
以共为失节之事不亦可耻之甚耶
   逮西僧嘉木扬喇勒智下狱寻释之
佛者西方之鬼耳世祖以中智之君奉西方之鬼而崇
信西方之法无足深怪者然而嘉木扬喇勒智者于佛之所
谓律戒亦皆弃而不守不知世祖何以取之也夫佛之
为道清净而无欲恬澹而不求慈悲而不杀彼嘉木扬喇勒
智者取其清净耶则妾媵姬女充其房闼矣取其恬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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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则金宝珠玉溢其帑藏矣取其慈悲耶则发宋诸陵
及大臣坟墓剖其棺暴其骸攘其禭与赗而祸及九原
矣是乃一剧贼耳使佛果有所谓剉烧舂磨之刑舍是
人孰施哉今也罪恶既彰神人共怒为世祖者所宜代
佛行刑诛其身火其居散其妻妾而没其赀产亦足以
纾天下之愤矣既不能然又还其所籍且以其子为行
省左丞呜呼何其惑哉
   御史中丞崔彧得传国玺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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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国宝之说昉于秦始皇五帝三王之世未有也始皇
得和氏璧制以为玺而李斯篆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
永昌自汉以来传以为宝以及后唐潞王从珂纵火自
焚而秦玺已为烬矣契丹灭晋所得者石氏所作之玺
耳传至延禧因金兵追急遗于桑乾河则晋玺已亡矣
崔彧所得果秦玺耶抑晋玺耶以为秦玺则焚于从珂
矣以为晋玺则沉于桑乾矣史传所载不可诬也彧之
所得安知非奸人伪造以希世取宠耶使彧所得果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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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之旧物欤二氏享祚不永灭亡尤酷其玺不祥莫大
焉又恶足宝哉而时君乃眷恋不已有若河图大训然
噫亦惑矣契丹试进士至于有传国之宝者为正统命
题是尤可笑也五帝三王不闻其有传国宝也谓之非
正统可乎刘聪石勒苻坚尝得传国宝矣果可谓之正
统乎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理财正辞
禁民为非曰义仁义者人君无形之宝也彼亡国之玺
岂足为宝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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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宋使者家铉翁号处士遣还乡
士之仕也犹女之嫁也嫁而更二夫不可谓之贞妇仕
而更二姓其可谓之忠臣乎宋之亡也士大夫仗节死
义者固多然贪生失节者亦不少焉留梦炎宰相也事
元为尚书赵孟頫宗室也事元为学士彼皆号通古今
者也不知平日所学何事哉若家铉翁者可谓不负所
学矣铉翁学专春秋其于君臣上下之分道义功利之
辨讲之明而信之笃矣故元师入杭也不署谕降之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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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奉使北行也不受敌国之官安置河间流离困悴曾
无毫发怨悔之心至其年踰八十赐号处士遣还乡里
赐予金币皆固辞不受皭然不染于污尘而俯视肤敏
祼将之士殆若沙虫醯鸡然所谓忠臣不事二君者铉
翁有之矣彼梦炎孟頫彯缨垂组扬扬出入元之朝廷
者闻铉翁之风其颡能无泚乎
   翰林学士承旨留梦炎致仕
宋以科目取士三百年间以大魁登相位者七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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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吕蒙正王曾李迪宋祁冯京文天祥或以相业著或
以刚直称或以忠义显皆足以为科目重其为科目玷
者惟留梦炎耳当德佑初立敌兵长驱梦炎尝以右相
兼枢密督诸路军马矣又尝以江东西湖南北宣抚大
使守衢婺矣权位非不隆委任非不重也然元师渡江
既不能督励列阃北首迎敌及元兵攻衢又不能竭力
固守遽以城降至乃立元朝受元官以荣名厚禄终其
身所谓状元宰相者乃如此岂不为武夫俗吏所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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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頫乃称梦炎好谋能断有大臣器呜呼谓梦炎好
谋耶不闻其出谋献策以救国家之危谓梦炎能断耶
不闻其临机制变以成敌忾之功至于阿比似道循默
取容又岂大臣之道哉孟頫此言非特阿其所好也彼
固背宗国而臣雠敌者宜其不知梦炎忘君事雠之为
耻也
   昭文馆大学士平章军国事博果密卒
世祖之约不以汉人为相而所相者皆国族然当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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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戚之贤而可相者孰有逾于博果密者乎盖其生于
世家而又从学于许衡得闻性命道德之要修已治人
之术故其立朝大节有可观者非巴延鄂勒哲诸人比也
观其谏安南之征陈弭灾之道争郭佑杨宽安之诛论
西僧释囚祈福之谬謇謇然有古贤相之烈至于位历
显要家素清贫其卒也赖上赐赙而后克葬则不惟当
时诸相所不及视卢怀慎杨绾之清俭盖无愧焉使世
祖成宗置之相位推心而委任之则其启沃君心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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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职修典章立法制釐弊政革污俗虽未能媲美唐宋
亦庶几乎拓拔魏宇文周之风矣奈何置之閒散而不
极其用也惜哉呜呼有元一代不相汉人而相国族矣
然国族之贤者又不得相焉而所相者乃奸贪凶秽之
徒此元之治所以不若辽金也欤
   兰溪处士金履祥卒
元有天下之始草昧初开固无所用儒也儒者生于其
时超然嘉遁考六艺之遗文究圣人之至道以成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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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淑诸人斯可谓贤矣然当时所谓儒者乃或仕于其
朝以苟升斗之禄何其不自重也虽云志在行道抑不
知吾儒之所谓道者彝伦之理也礼乐之文也道义功
利之辨也元初诸臣其所挟以立乎朝者皆不免毁其
规矩准绳而逐时好耳若履祥者真所谓道学之儒哉
履祥之学得之何基基之学得之王柏柏之学得之黄
干而干则亲炙朱子而得其传者也其学固有自矣宋
之将亡履祥绝意仕进屏居穷山著书明道羽翼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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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后之学者不食元粟不受元官视彼身既屈而道
不行者果孰优耶元之世以儒自命者多矣洁身不污
如履祥者乃无愧儒之名也呜呼贤哉
   哈玛尔矫诏杀右丞相托克托史臣曰托克托事君始
   终不失臣节惟惑于群小急复私仇君子病焉
顺帝在位所命为相者率皆贪庸憸悍之徒彼善于此
者惟托克托耳观其秉大义以黜巴延辞相位而荐阿噜
图始出师而彭城之盗平再出师而高邮之贼窘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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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非碌碌者当是时群雄并起则疆土日蹙内则府
藏日虚幸而材器可倚者犹有托克托焉使顺帝推诚而
委任之虽不能救其必亡之祸亦庶乎少延岁月未遽
亡也顾乃信谗而杀之是何异病者气息奄奄而又戮
巫咸逐扁鹊以自速其死哉或曰托克托可谓大臣欤曰
可谓能臣矣大臣则未也古之所谓大臣者亲正直远
谗邪不赏私劳不报私怨夫然故足以尊主而庇民托
克托则不然太平之正直则忌而逐之汝中柏之谗邪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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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而信之哈玛尔以营护之力而引居政府伯勒齐尔以中
伤之怨而斥居外藩是岂大臣至公无我之道哉虽其
死不以罪君子哀之然迹其所为亦有以来谗贼之口也
愚故备论之使后世命相者当知弃瑕而录功为相者
当知忘私而徇理
   哈喇哈逊等言与翰林太常议皇考大行皇帝
   母兄也二帝神主依兄弟之次祔庙为宜制可
宗庙之礼左昭右穆易世之后以次而升祔焉其祔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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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稽诸典礼告诸先王亲者不敢抗也疏者不敢抑也
岂臣子所得而私哉元之诸臣议祔庙之次一何渎礼
紊经之甚耶夫顺宗固成宗之兄也然成宗为帝之时
顺宗北面而臣之矣兄弟之伦私恩也君臣之分公谊
也谓弟不可以先兄抑岂知臣不可以先君乎昔鲁用
夏父弗忌之言跻僖公于闵公之上春秋讥之以为逆
祀顺宗成宗祔庙之次正与鲁僖闵之事相类夫僖公
继闵公而为君跻之且不可况顺宗未尝为帝徒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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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天位而追帝之再祔之太庙也不可况可逆其班乎
然元之失岂独祔庙之次哉
   徐寿辉破江州总管李黼死之
元有中国垂百及其乱也儒臣秉节而死者甚多若李
黼李齐余阙台哈布哈其忠义尤表表然论者谓崔杼之
乱左右为庄公死者七人而不得与孔父荀息并书于
春秋以为死非所当死也余阙台哈布哈世居漠北为主
而死当矣若黼与齐则中州之士而先代之遗民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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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捍卫疆圉为之效死是亦如石之纷如之辈耳何足
取哉愚以为不然士之仕也犹女之嫁也嫁者当谨于
纳币之先知其家之逆乱勿嫁可也仕者当审于委质
之始知其国之危乱勿仕可也既成夫妇矣乃以门户
衰薄而反目焉不可谓之义既成君臣矣乃以国家阽
危而改节焉不可谓之忠元政衰乱士不幸生于其时
者洁身于风尘之外高蹈乎大山长谷之中玩圣贤之
遗经以求其志以淑其徒斯无憾矣既欲随世以就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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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矣其安也则宠其名位其危也则委而去之是夏侯
令女所不为也曾谓大丈夫而为之哉故责黼与齐者
当责其不能审于委任之初不当责其死于危乱之际
   加宦者李邦宁大司徒兼左丞相
阍寺之官自古有之职在扫门庭执亵器守中门之禁
掌女宫之戒而已虽有正直如吕强忠谊如张承业赐
之以财可也终不可授之以重任焉邦宁宋之阉竖国
亡被俘因获给事宫庭历事三帝宠任益隆至于武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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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以为大司徒且使之兼左丞相位崇任重无以加矣
夫司徒者敷五教扰兆民在汉则三公之职也丞相者
统百官均四海在周则冢宰之任也是二官者非学足
以知天命道足以翊皇极武足以戡乱略文足以迪彝
教不足以当之邦宁所以获宠者便辟而已矣慧黠而
已矣经邦弘化夫岂所能哉今也以亡国之俘奸阉之
丑而兼掌治掌教之职犹为国有人乎呜呼出则巍冠
长剑当体貌之隆入则金珰右貂供使令之役亵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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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朝廷亦甚矣然武宗庸主何足责哉英明之君不可
不深监焉
   史臣论武宗曰帝慨然欲创制改法而有为故
   其封爵大滥锡赉大泛至元大德之政于是稍
   有更变云
史臣之赞武宗谓其慨然欲创制改法而有为斯言过
矣元之诸帝安于晚季之俗而不遵三代之法非一日
也虽以世祖之英武仁宗之恭俭无能改于其俗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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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视三君尤劣者乎武宗在位四年无一善可称者
实特迪伶人也以为平章李邦宁阉竖也以为司徒教鄂
博番僧也以为学士承旨他如进鹰坊之秩为二品畀
西域贾人以虎符所溺者酒色所好者游畋斯岂有为
之君哉其所创改者不过置尚书省行至大银钞二事
而已是皆毒民之法岂为治之先务耶使武宗果有志
于创制改法则当召用名儒稽式古典正彝伦厚风俗
修法度定官名考章服以革奇厖之陋制雅乐以变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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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之声庶几乎魏孝文金世宗之所为矣顾武宗性质
凡下岂足以语此哉
   以赵孟頫为翰林学士承旨
士君子所以异于流俗者知义而已士不知义虽有他
美不足取矣宋为华夷之主三百馀年蒙古氏穷兵黩
武灭其国俘其君使艺祖仁宗不祀忽诸当是时忠臣
烈士毁家沉族而不忍为蒙古之臣激于义故也则凡
为之宗室者悼宗国之亡念祖宗之愤其含悲茹痛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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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哉孟頫天潢之裔也舍生取义北首死敌以与孟
锦与睪同游于地下可也不然栖遁岩谷力辞徵聘以
全其义可也顾乃不知忘亲事仇之为非不以下乔入
谷之为耻北面事人拜跽匍匐于其庭珠帽貂裘日与
群官相追逐使人望而指之曰此故宋王孙也而孟頫
曾不耻焉岂复知有义哉呜呼宗社为墟帝后为虏谁
实为之尚忍为之臣乎天祥枋得之徒皆庶姓也为谁
而死而宗子顾可食其禄乎孟頫之罪于是大矣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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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之工学问之博又何足称哉
   敕建西山佛寺甚亟御史观音保索约勒哈达
   默色上章极谏帝怒杀之
自释氏入中国时君世主靡然崇信未有卓然不惑者
故其寺宇极金碧之丽而宗庙不如也醮祠备水陆之
珍而郊禋不及也倾帑藏之财竭兵民之力咈忠谏之
言甘心不顾焉呜呼何其惑哉若元之英宗则又甚焉
英宗即位以来不恤岁饥不求民瘼不施善政而汲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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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西山之佛寺观音保等上章极谏遂寘极刑不仁之
君恶可与言哉且英宗崇饰梵宇者其心靡他亦曰求
福田利益而已佛果有灵宜其享祚悠久也曾几何时
驻跸南坡变生禁幄西天诸佛不闻拥护之功列刹群
僧靡有勤王之举所谓福田利益果安在哉呜呼人主
溺于佛法者察英宗之始终亦可以少悟矣
   开经筵命平章张圭学士吴澄等以帝范资治
   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进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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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筵之设所以讲圣学沃君心以为脩齐治平之本也
所用者必端良博洽之儒所讲者必明德新民之要夫
然后可以涵养本原成就德器矣二帝三王之德与治
所以不可及者其大本盖出于此也自汉以来人主留
意于正学者寡矣宋虽大儒迭出而当时犹或以程朱
辈为伪是又乌知有所谓学哉泰定自藩邸入纂宸极
嗣位之初首开经筵之所用如吴澄者乃一时之名儒
其所进讲者又皆致治之明鉴格心之大训斯亦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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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矣使是君也果能始终此心始终此学则其所就岂
不为一代之贤主哉奈何崇儒不如崇帝师之隆信道
不如信梵呗之笃故终不足以成其德而推诸治也可
胜叹哉
   张圭等言贾胡中卖宝石分珠寸石价值数万
   是皆时贵与中宝之人妄称呈献冒给回赐高
   其价值且至十倍彼此通同暗行分用宜行禁
   止帝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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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昔明王所宝者有六曰圣曰玉曰龟曰珠曰金曰山
林薮泽而大宝之位不与焉圣所以为宝者以其能制
议百物以辅相国家也玉所以为宝者以其能庇荫嘉
谷使无水旱之灾也龟则足以宪臧否珠则足以禦火
灾金则足以禦兵乱山林泽薮足以备财用此明王之
所宝也宝是六者则所谓大宝者庶乎可守矣三代以
降昏庸之君往往所宝非所宝者晋以垂棘之璧为宝
魏以照乘之珠为宝赵以和氏之璧为宝而不知是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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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好之具也岂国家所当宝哉元有天下舟车通乎八
极外国之珍若珊瑚玛瑙西珠北珠之类流入中国上
之人眩于耳目而好之下之人承其风旨而进之于是
搜索奇异以献阙庭交通阉竖以邀厚价故一分之珠
赐钱万缗一寸之石给银数锭嗟夫是物也不可以充
饥不可以禦寒不可以济国用徒足以迷心败德而已
岂所谓宝哉元之诸帝溺志于此故金币之积充牣于
黠商奸竖之家而府库日虚心志日蛊所谓大宝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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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矣岂非万世之大监哉
   八月丙戌明宗还次翁果察图皇太子图特穆
   尔入见庚寅明宗暴崩
明宗暴崩于行宫世以为图特穆尔弑之也愚尝考文
宗之始终而推其心窃恐弑逆之事出于史氏之诬夫
明宗文宗皆武宗之子自武宗之崩历仁宗英宗泰定
之世兄弟皆南濒于危殆者屡矣一旦重会行宫必将
握手歔欷悲欢交集自丙戌至庚寅才五日耳岂至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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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逆心哉借曰文宗急于自取忍于弑兄不可以常情
推是不然当雅克特穆尔举兵之初明宗远在漠北文宗
已据大都而正位号使其诏告宗王改封其兄而止其
来南顾不易耶然文宗遣使奉迎让以天位而退处东
宫是未尝有利天下之心也岂有大事已定人心已安
乃急于为帝而弑其兄乎且自昔弑君篡国者虑贻后
患必剿其种类而后已故齐之篡宋也尽灭刘氏之族
萧鸾之篡齐也悉诛高武之胤使文宗果弑其兄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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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兄子既立将复其怨乎然文宗将崩舍其子而立宁
宗及宁宗即世鸿吉哩后又舍其子而立顺帝独不虑
后患耶由是推之明宗之崩决非文宗之弑也然则顺
帝何以谓文宗谋为不轨使明宗饮恨而崩乎曰文宗
尝诏天下谓顺帝非明宗之子顺帝既立追忿前诏而
佞臣又从而媒蘖之故加文宗以弑逆之名撤其主废
其后而杀其子史臣既不能辨又因而实之使文宗负
谤于万世呜呼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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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察御史陈思谦言内外官非文武全才出处
   系天下安危能拯金革之难者不许夺情起复
   从之
三年之丧先王因人情而为之节文贤者不敢过愚者
不敢不及恶有亲丧未终释苴经之惨而缨弁冕之华
哉不幸遭时多艰迫于君命亦当审度其宜而处之戎
狄交侵疆圉孔棘则墨衰以从戎事可也内讧外叛宗
社将倾则抑哀以纾国难可也舍是则守经而已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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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以来有夺情起复之制于是张九龄起复而为相矣
马光祖起复而典兵矣张茂昭起复而尚主矣士大夫
玩常习故不以为非其恳辞不起如富弼刘珙者盖不
多见焉况至有元典礼荡然亲存无省觐之期亲殁无
丁忧之制而忘哀作乐食稻衣锦者接踵于时宜夫陈
思谦言以警有位者也嗟夫三年之丧未足以报其亲
也三年之丧犹不遂服则视其亲犹路人耳士君子遭
亲之丧而有起复之命则必外度其时曰国有门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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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欤朝有睥睨之奸欤宗社有杌𣕕之患欤无是三者
虽有君命不敢从也又必内度诸已曰吾之德足以尊
主庇民欤吾之材足以靖难遏乱欤吾之出处足以系
天下安危欤无是三者虽当其时不可起也外不度其
时内不度诸已而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是乌鸟
之不若者岂非先王之罪人哉
   文宗以明宗在时素谓托欢特穆尔非其子迁
   于广西之静江命奎章学士虞集草诏播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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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及宁宗崩皇太后曰托欢特穆尔明宗长子
   也于理当立乃遣乌库哩济苏往迎之
顺帝生于沙漠世莫审其所自出或以为宋帝是之子
也闽人余应有诗纪之其略云帝是降元世祖封为瀛
国公俾尚公主后因侍宴有奇怪之徵忌之遣学佛法
于帝师遂居漠北其后明宗逃居沙漠行帐适与瀛国
公近缔交甚密一夕明宗方寝闻瀛公帐中有笙镛声
问其故乃婴儿始生而啼也明宗知其非常人遂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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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为子托欢特穆尔是也诗之所言如此考之元史文
宗以明宗在时素谓太子非我子遂命虞集等草诏告
天下及宗室诸王盖必有所据矣不然文宗舍己子而
立兄子何独忌顺帝而偏爱宁宗耶故老相传世祖取
江南之时有水竭火生之谣盖元以水德王宋以火德
王是则继却特氏起者实赵氏之遗胤也嗟夫世祖百
战取宋蹙之于钱塘歼之于海上将以为子孙帝王万
世之业也曾不知宋灭未六十年而天乃以宋之胤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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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元之统矣是岂人力所能为哉世之欲灭人之国以
利其子孙者亦可以自省矣
   诏罢科举丞相巴延用萨里特穆尔之议也
先王取士官人之法见于周官礼记者详矣自汉以来
有孝弟孝廉之选有明经进士之科有贤良方正之举
然惟进士一科得人为最盛名臣硕辅声光照映竹帛
者大扺皆由科目进也蒙古有国不立取士之法其所
用者皆取于省台郡县之掾吏与所谓宣差知印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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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流耳其间固有豪杰由之而进者然士之有志节者
终怀惭而不肯就盖耻其名也仁宗在位始诏以科举
取士历科所得如黄溍欧阳玄之文章张起岩马祖常
之器识李黼余阙之忠节进士如此亦何负于国家也
哉设科未二十年遽以巴延萨哩之议而罢之彼巴延
萨里特穆尔无识者也知有掾吏宣差知印通事而已
耳岂知儒者之可贵乎夫二臣欲罢科举者不过为供
张之盛与进士妨选法耳科举之供张未若僧道醮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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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费也进士之入选未若杂流补官之多也不罢彼而
罢此尚为知类者乎书之简册徒以遗臭万世焉耳
   帝以世祖在位长久欲祖述之诏改元统三年
   仍为至元元年
建号纪年自秦以前未有也年号虽古所未有然在后
世则不可废焉盖古者民俗淳官政简案牍无检覆之
繁虽无年号可也至于后世奸伪日滋官政日繁文书
盈于几阁非有年号以别之则岁月瞀乱黠吏为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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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其弊矣顺帝欲祖述世祖仍以至元纪年亦可谓
有志矣然年号袭旧则文案所纪者不知为前至元乎
为后至元乎检覆之际奸伪百出其害可胜言哉且顺
帝果欲追绍祖烈亦惟法其所行而已何必区区袭其
年号乎世祖在位其用度也约其责罚也明其赋敛有
制其畋游有时择才以任官原情以断狱儒者虽不究
其用然许衡王磐之徒咸见尊礼南人虽不以为相然
程钜夫叶李之属皆在要位此其所以致至元之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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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顺帝则不然奇后专宠于内而用度日侈矣巴延擅
政于外而赏罚日紊矣赋敛无艺而竭其衣食之业畋
游无度而妨其耕穫之时用舍失宜而在位者多憸庸
刑罚不当而伏锧者多冤滥曷尝有一事克绳祖武哉
呜呼袭其号而不践其实徒启弊端而已谓之善法祖
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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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邱文集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