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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六朝通鉴博议卷六
宋 李焘 撰
宋论
臣焘曰臣尝谓宋武帝以英特之资锐意征伐之事先
定巴蜀乃鸣金击鼓驱江南之众以与夷狄从事于中
原义旗东举则慕容出降天戈西指则姚泓就缚中国
之气至是亦以振矣故臣论六朝之君惟吴善守而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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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善攻善守故曹氏虽强而不敢攻善攻故能因五胡
之衰而扑灭之方武帝入关之初晋之遗民垂涕相贺
魏兵虽众翱翔河上不敢出迎其锋其事亦可见也使
刘穆之不死武帝无后顾之患得少留于中原震之以
威名压之以重势徇三秦悦附之意因诸将战胜之锋
以平殄北方之馀寇则拓跋之魏赫连之夏无复有遗
种矣天下其有不混一乎虽武帝功未克就而能于元
魏方盛之时摧燕诛秦挫其锐气使魏明元褫魄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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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祈哀请和其子太武虽能盗其河南四镇而瓜步之
役土不辟一廛兵不戍一城受辱于旴𣅿惶遽以归非
武帝之馀烈预有以挫之则元魏回山倒海之势必不
如是而止也若武帝初无征伐之功元魏先人举事今
日并燕明日并秦又明日并夏并蜀先据天下之腹心
且居江南之上流至于太武兵临瓜步则其为刘氏之
祸决不细矣裔夷不能陵中夏左衽不能蔑衣冠虽江
南人谋之善抑亦彼苍之陟鉴在焉故元魏方强而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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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震扬兵威以逆折其锋上天祐华之意昭昭如此及
文帝穷兵黩武孝武明帝疑忌大臣宗室而武帝之业
遂衰惜夫
王康守金墉城
臣焘曰民有怒心则可与之战民有固志则可与之守
若居无常守养无定业平居犹可共处缓急则皆四散
虽有江山之形亦不足恃以为固故古之守者必先谋
其所留百姓之心使无反顾之念则虽有百万之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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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城下不足忧矣是故善守者恃民不恃兵于草昧之
世垦营菑难若皆恃兵以守又安得而给诸故以兵守
者非守之妙也宋武之失在于专用斗将以抚新附使
恃力尽而城亡诚使武帝得如王康者数十人分守新
邑镇抚疲力与之耕桑共为死守而选贤将提重兵据
要害以为之臂援则新复之地有不能守者乎
魏谋来伐崔浩以南人惟长守城当先掠地
武帝永初三年魏主闻高祖殂议发兵取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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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滑台十月魏军将发公卿集议于监国之
前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长于守城昔苻
氏攻襄阳经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
时克挫伤军势敌得徐严而来我怠彼锐此危
道也不如分兵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
租谷则洛阳滑台虎牢更在军北绝望南救彼
必沿河东走则为囿中之物何忧其不获也公
孙表固请攻城魏主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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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焘曰兵以势攻以气守昔者秦尝欲攻诸侯尝欲和
秦非能攻诸侯非不能守乘战胜之威而势在秦诸侯
之气已折而不敢敌故善用兵者作其势以攻蓄其气
以守攻则使天下莫敢拒守则使天下莫敢窥此善之
善也崔浩之言未睹攻守之妙也彼徒见夫殷浩褚裒
之败而苻氏之不能克襄阳以为南人长于守城野战
则不足惮而不知夫春秋之时吴楚逊其兵于诸侯邲
之战艾陵之战黄池之争齐晋之所不敢敌至于六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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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际谢玄之所用以定三魏宋武之所用以平齐秦陈
庆之所用以取三十二城卒至洛阳者皆江南之人也
安可谓之不长于攻特永初之际王康以将懦攻则辄
败固圈其卒以守尔使有贤将能作吴楚剽悍之气乘
索虏之不备以争中原又安往而不得志故弱敌而不
戒祸莫甚焉使江南而有人则崔浩之言岂不为魏氏
之深祸
魏人再取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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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焘曰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故攻城掠地所
以来其民者易布德行惠所以留其民者难秦之既亡
金城之地刘项俱能取之究其所终归于汉岂非所以
留之者有不同欤宋武帝以龙虎之姿有并吞五胡之
意举河南如拾芥而失之亦同弃梗得失之间何其易
也盖武帝知所以取之尔当其时百年之馀民望晋之
心可谓深矣若于始至之日布德惠表忠良用贤守令
镇抚疲民以慰百年之望则虽有强暴之敌怀侵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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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慕义之人决未忍轻去中国也惜夫武帝之不知出
此
赫连定约伐魏魏主破定因寇河南
元嘉七年八月己丑夏主遣使求和约合灭魏
遥分河北自恒山以东属宋以西属夏魏主闻
之以问崔浩对曰义隆与赫连定遥相招引以
虚声唱和共窥大国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
皆莫敢先以此观之儜儿情见不过欲固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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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
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
矣愿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统万遂寰平凉以
卫兵将军镇蒲坂乙亥魏安颉自委粟津济河
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既久又无粮食杜骥遂南
遁丙子魏安颉拔洛阳与龙骧将军陆俟进攻
虎牢辛巳拔之
臣焘曰凡国交远而攻近未有交虚而攻实者也远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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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害敌近攻所以利己昔秦尝交齐赵攻韩魏齐赵
足以害韩魏韩魏折而入于秦秦益以强此秦之所以
为计也至于赫连定摧败馀根而宋文与之连衡恃以
破魏若为魏所破则吾之心先怯而敌之气必怒以方
怒之气敌已怯之心不战先败夫交之本以害敌而适
以怒之本以为利而反致害焉不亦惑乎
洛阳虎牢失守垣护之王仲德欲守滑台到彦之
弃城去青兖大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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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七年十一月到彦之闻洛阳虎牢不守诸
军相继奔败欲引兵还垣护之以书諌之以为
宜使竺灵秀助朱修之守滑台自帅大军进拟
河北且曰昔人有连年攻战失众乏粮犹张胆
争前莫肯轻退况今青州丰穰济漕运通士马
饱逸威力无损若空弃滑台坐丧成业岂朝廷
受任之旨邪彦之不从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
洛阳既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势也今敌去我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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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
当引舟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彦之先有
目疾至是大动且将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济
南至历城焚舟弃甲步趋彭城竺灵秀弃须昌
奔胡陆青兖大扰
臣焘曰两军相持胜负未决一进一退国势所系不可
不谨刘项之在京索曹袁之在官渡皆以十一之众相
持经年莫肯先退先退则其势屈虽欲复振亦难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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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古之人重其退到彦之扫江南之众以与敌争前军
虽败而中坚所统精卒重兵尚未损若弃釜破甑焚舟
并粮断其回望而告之以无所归置之死地并力一战
未必不成功何遽走乎师未见敌曳兵而走自沮其势
骚动内外惊惧远迩弃甲于无用溃民于不战是自为
敌攻也择将不善祸一至此
杀檀道济魏人大喜
文帝元嘉十一年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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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
畏之帝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
一日晏驾道济不复可制会帝疾笃义康言之
帝召道济入朝其妻向氏谓道济曰高世之勋
自古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既至留之累
月固执之三月下诏称道济潜散金货招诱剽
猾因朕寝疾规肆祸心收付廷尉并其子黄门
侍郎植等十一人诛之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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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
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臣焘曰士有所持而后敢战敌有所畏而后不敢拒敢
者在我不敢者在敌未战而胜负判矣盖战者卒也所
恃以战者将也知吾将之足恃而后士勇于战故威名
之将人主之所崇重也刘氏自灭秦之后爪牙股肱诛
戮殆尽其所馀独檀道济耳尊崇任使以壮士卒之心
销敌人之气用为攻守之基犹惧其不足而忍杀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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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自坏其藩篱而谓长江大河可恃以不败不知古之
守者守以人不专以地吴之存亡决于陆抗唐之安危
决于李绩盖地无常势强弱在人而其人安可不重
魏寇青兖冀三州何承天陈四策
二十三年帝以魏寇为忧咨访群臣御史中丞
何承天上表其策有四一曰移远就近今青兖
旧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万馀家可悉徙
置大岘之南以实内地二曰浚复城隍以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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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之家假其经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寇至之
时一城千家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馀羸弱犹
能登陴鼓噪足抗群寇三万矣三曰纂耦车牛
以载粮械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
百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设使城不可固平行
趋险贼不能干有急徵发信宿可聚四曰计丁
课仗凡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
习铭刻由已还保输之于库出行请以自卫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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簳利铁民不得者官以渐充之数年之内军用
粗备近郡之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嗟怨亦深
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今因民所利
导而帅之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
优复队伍坐食粮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臣焘曰古之君子敌国相持必为持久之计以待机会
之来使兵动而不困民安而食不乏外不失所以养兵
内不失所以为国然后可以有万全之功曹操之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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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先由许洛司马懿之谋吴先由淮泗诸葛亮之谋魏
先由渭南先谋根本后谋攻守此策之上也六朝之际
南北相持百年之敌兵出征讨诚不可一举而平若不
先为根本之图岁岁兴师岁岁运粮如是不息国不待
战而危矣故何承天之计大佃积谷非惟进取之良规
抑亦固守之长策
以皇子镇彭城
元嘉二十五年二月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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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抚临州事夏四月乙卯
以武陵王骏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
臣焘曰事有所甚利圣人不顾有所甚害圣人不避非
惑于利害也亦有所就而已人有所宝之器必使子弟
守之劲兵重地天下所爱而圣人往往付之它人圣人
之智岂不知此以为使子弟守之子弟而不才为敌人
有不若使它人守之它人之才尚为吾有天下利害无
全择其多者而就之斯可矣当宋之初彭城之地水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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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冲彼此所争而必使幼子弱弟横居其任盖其心以
桓温苏峻之祸为可虑也而不知义康之弃城辱甚于
桓温义宣之内逼痛酷于苏峻人心无常奚可预定委
任忠贤不亦安乎
上议北伐群臣固谏魏王分上书论和好之便
臣焘曰凡兵有馀而用不足则养威蓄锐不见其形所
以养也数出并出雷奔电掣所以用也养则人莫能测
用则人莫能禦未有尝养而轻用以虚耗其气者昔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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践之谋吴吊死振贫敛形匿迹二十二年不敢轻动吴
隙既开一举而夷之可谓知所养知所用矣当宋之初
养威不动坚守其所犹有惧焉奈何遽然出兵见其不
足之形于外使敌知吾不能为而无所惮吾之士知敌
之不可当而有所畏以无所惮之众临有所畏之卒宜
乎一鼓而南莫之能禦矣故古之善用兵者如养赤子
日摩月抚以待其壮壮而后用于一举一举而胜再则
锐三则有不可敌之势一举而败再则疑疑则有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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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之心不可与不敢之形见则雌雄分矣故古之人用
兵谨于其始
萧斌王玄谟引兵伐魏柳元景等克潼关逼虎牢
闻玄谟败乃还
元嘉二十七年春正月遣王玄谟沈庆之申坦
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斌遣玄谟进攻滑
台随王诞遣柳元景尹显祖曾方平薛安都庞
法起将兵出弘农庞季明请入长安招合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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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遣安峦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冬
十月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
天地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馀麾下
散亡略尽十一月甲午克陜城庞法起等进攻
潼关魏戍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
杰所在蜂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上以王玄
谟退败魏军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
臣焘曰兵有所不攻有所必攻兵强则攻敌之必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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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捣其巢穴而为一举之计兵寡则攻敌之不顾所以
养吾之边鄙以为攘夺之资如此则可与言攻矣当南
北之相攻计刘氏之力一举而未必能破魏得地未必
能坚守不若并为一道竭力以事关中盖关中者敌所
不救吾所欲得关中在魏山河之外千里而争河北空
虚畏吾之捣其心腹故其救之也必轻而闻吾得关中
则可以外连巴蜀秦蜀耻则吾之臂益强并力争之则
其赴之也必锐以轻救之众当尽锐之师则王萧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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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空行不空反矣而不量力度德以数万之师分为
数道一处偏败众师皆携是自败之道也
六朝通鉴博议卷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