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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楚辞集注卷八 宋 朱子 集注
惜誓第十一
惜誓者汉梁太傅贾谊之所作也谊洛阳人汉
文帝闻其名召为慱士超迁至太中大夫纳用
其言议以任公卿之位绛灌之属毁谊年少初
学颛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亦疏之以谊
为长沙王太傅三年复召以为梁太傅数问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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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失多欲有所匡建数年梁王骑堕马死谊自
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死时年三十三矣
汉史于谊传独载吊屈原服鸟二赋而无此篇
故王逸虽谓或云谊作而疑不能明独洪兴祖
以为其间数语与吊屈原赋词指略同意为谊
作亡疑者今玩其辞实亦
异奇伟信非谊莫
能及故特据洪说而并录传中二赋以备一家
之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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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登苍天而高举兮
历众山而日远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
海之沾濡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飞朱鸟使
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苍龙蚴虬于左骖兮白虎骋而
为右騑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后车驰鹜于杳冥
之中兮休息虖昆崙之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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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穷极
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涉丹水而驼骋兮右大夏之
遗风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
圜方临中国之众人兮托回飙乎尚羊乃至少原之壄
兮赤松王乔皆在旁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
商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念我长生而久仙兮
不如反余之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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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鹄后时而寄
处兮鸱枭群而制之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
裁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俗流从而不止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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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枉聚而矫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苦称量之
不审兮同权槩而就衡
或推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
谔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
以为索方世俗之幽昏
兮眩白黑之美恶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梅
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悲仁人之尽节兮
反为小人之所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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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忠谏而
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
不长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巳矣哉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
集大皇之壄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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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麒麟可得羁而系
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吊屈原第十二
吊屈原者汉长沙王太傅贾谊之所作也谊以
谪去意不自得及过湘水时屈原沈汨罗巳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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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年矣谊追伤之投书以吊而因以自喻后之
君子盖亦高其志惜其才而狭其量云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仄闻屈原兮自湛汨罗造托湘
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
乌虖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
兮鸱鸮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
倒植谓随夷溷兮谓蹠蹻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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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嗟
默默生之亡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
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父荐屦渐不可久兮嗟苦
先生独离此咎兮
谇曰
巳矣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凤缥缥
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渊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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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之
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臧使麒麟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
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邮兮亦夫子之故也历
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
德煇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微兮遥增击而去之彼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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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
蝼蚁
服赋第十三
服赋者贾谊之所作也谊在长沙三年有服飞
入谊舍止于坐隅服似鸮不祥鸟也
谊以长沙卑湿自恐寿不得长故为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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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广太史公读之叹其同死生轻去就至为
爽然自失以今观之凡谊所称皆列禦寇庄周
之常言又为伤悼无聊之故而藉之以自诳者
夫岂真能原始反终而得夫朝闻夕死之实哉
谊有经世之才文章盖其馀事其奇伟卓绝亦
非司马相如辈所能彷佛而扬雄之论常高彼
而下此韩退之亦以马扬厕于孟子屈原之列而
无一言以及谊余皆不能识其何说也是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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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其赋而并论之以俟后之君子云
单阏之岁四月孟夏庚子日斜服集余舍止于坐隅貌
甚间暇
异物来崒私怪其故发书占之谶言其度曰野鸟入
室主人将去问于子服余去何
之吉虖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语余其期
服乃太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
对以意万物变化固亡休息干流而迁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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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还形气转续变化而嬗沕穆亡间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
所伏忧喜聚门吉凶同域彼吴疆大
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勾践伯世
斯游遂成卒被五刑傅说胥靡乃相武
丁夫
祸之与福何异紏纆命不可测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矢激则远万物回薄震荡相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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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烝雨降紏错相纷大钧播物坱
圠无垠
天不可与虑道不可与谋迟
速有命乌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造
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安有常
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何足控揣化为
异物又何足患 小智自私贱
彼贵我达人大观物亡不可贪夫徇财列士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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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者死权品庶每生
迫之徒
或趋西东大人不曲亿变齐同
愚士系俗僒若囚拘至
人遗物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好恶积
意真人恬漠独与道息
释智遗形超然自丧寥廓忽荒与道翱翔乘
流则逝得坎则止纵躯委命不私与巳其
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虖若深渊之靓汜虖若不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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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养空而游
德人无累知命不忧细故芥蒂何
足以疑
哀时命第十四
哀时命者梁孝王客庄忌之所作也
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往者不可
扳援兮徕者不可与期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属
诗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心郁郁而无告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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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孰可与深谋欿愁悴而委惰兮老冉冉而逮之
居处愁以隐约兮志沈抑而不扬道壅塞而不
通兮江河广而无梁愿至昆崙之悬圃兮采钟山之玉
英揽瑶木之橝枝兮望阆风之板桐弱水汩其为难兮
路中断而不通势不能凌波以径度兮又无羽翼而高
翔然隐悯而不达兮独徙倚而彷徨怅惝罔以永思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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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纡𨋎而增伤倚踌躇以淹留兮日饥
而绝粮廓抱
景而独倚兮超永思乎故乡廓落寂而无友兮谁可与
玩此遗芳白日晼晚其将入兮哀余寿之弗将车既弊
而马罢兮蹇邅徊而不能行身既不容于浊世兮不知
进退之宜当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离而从横衣摄叶
以储与兮左袪挂于榑桑右衽拂于不周兮六合不足
以肆行上同凿枘于伏戏兮下合矩矱于虞唐愿尊节
而式高兮志犹卑夫禹汤虽知困其不改操兮终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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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枉而害方世并举而好朋兮壹斗斛而相量众比周
以肩迫兮贤者远而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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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凤皇作鹑笼兮虽翕趐其不容灵皇其不寤知兮
焉陈词而效忠俗嫉妒而蔽贤兮孰知余之从容愿舒
志而抽冯兮庸讵知其吉凶璋圭杂于甑窐兮陇廉与
孟娵同宫举世以为恒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幽独转
而不寐兮惟烦懑而盈匈魂眇𦕈而驰骋兮心烦冤之
𢥞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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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欿
憾而不憺兮路幽昧而甚难块独守此曲隅兮然欿切
而永叹愁脩夜而宛转兮气涫
其若
波握剞劂而不用兮操规矩而无所施
骋骐骥于中庭兮焉能极夫远道置猿
于棂槛兮夫
何以责其捷巧驷跛鳖
而上山兮吾固知其不能升释管晏而任臧获兮何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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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之能称箘簬
杂于黀蒸兮机蓬矢以射革负担荷以丈尺兮欲伸要
而不可得外迫胁于机臂兮上牵联于矰弋肩倾侧而
不容兮固狭腹而不得息
务光自投于深
渊兮不获世之尘垢孰魁摧之可久兮愿退身而穷处
凿山楹而为室兮下被衣于水渚雾露濛濛其晨降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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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依斐而承宇虹霓纷其朝霞兮夕淫淫而淋雨怊茫
茫而无归兮怅远望此旷野下垂钓于溪谷兮上要求
于仙者与赤松而结友兮比王侨而为耦使枭杨先导
兮白虎为之前后浮云雾而入冥兮骑白鹿而容与
魂眐眐以寄独兮汨徂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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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处卓卓而日远兮志浩荡而伤怀
鸾凤翔于苍云兮故矰缴
而不能加蛟龙潜于旋渊兮身不挂于罔罗知贪饵而
近死兮不如下游乎清波宁幽隐以远祸兮孰侵辱之
可为子胥死而成义兮屈原沈于汨罗虽体解其不变
兮岂忠信之可化志怦怦而内直兮履绳墨而不颇执
权衡而无私兮称轻重而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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摡尘垢之狂攘兮除秽
累而反真形体白而质素兮中皎洁而淑清时厌饫而
不用兮且隐伏而远身聊窜端而匿迹兮嗼寂默而无
声独便悁而烦毒兮焉发愤而纾情时暧暧其将罢兮
遂闷叹而无名伯夷死于首阳兮卒夭隐而不荣太公
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怀瑶象而佩琼兮愿陈
列而无正生天□之若过兮忽烂漫而无成邪气袭余
之形体兮疾𢡚怛而萌生愿壹见阳春之白日兮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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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乎永年
招隐士第十五
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淮南王安好古
爱士招致宾容客有八公之徒分造词赋以类
相从或称大山或称小山如诗之有大小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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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视汉诸作最为高古
说者以为亦托意以招屈原也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巃嵷兮
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猿
群啸兮虎豹嗥攀援
桂枝兮聊淹留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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蛄鸣兮啾啾
坱兮轧山曲𡶒心淹留兮恫慌忽罔兮沕憭
兮栗虎豹冗丛薄深林兮人上慄
嵚岑埼礒兮硱磳磈硊树轮相紏兮林木茷
骫青莎杂树兮薠草靃靡白鹿麇麚兮或腾或倚状貌
崟崟兮峨峨凄凄兮漇漇猕猴兮熊罴慕类兮以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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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
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
可以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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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集注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