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在庚年。赴公车西上。新若之讣。随踵而至矣。山川脩阻。功令又从而掣肘。至于丧而襄。祥而周。俱不克匍匐。挽輀之辞。酹灵之文。虽在友生有不可废。而余独未焉。为负幽明实多。余自洛城归。于今三年。临流叹逝。讵无噎郁而潸然者乎。其生其死。不欲更说道。第激无益之怀矣。今年之闰四月。其弟佑馨。象君之神以主之。来告余。余乃思之。以不忍提起。而其终唫噤以度。无片言半辞之以致情。则后人之慕其人考其迹者。乌知其委折也。于是乎强为之言曰。嗟嗟新若。事亲尽诚。待长克敬。孝也悌也。操确而气温。志专而工深。学也行也。生而免罔生之幸。死能为夕死之可者。君子人欤。君子人也。新若之人如此。而得之吾家之有。列于再从。我叔而君侄。则情谊之相孚。臭味之相合。自是至亲中知己人也。述君之人。叙我之情。一言以蔽者如是而已。其如颜渊之先亲而卒。邓攸之无儿而死。命也。其何伤于孝悌也学行也。然则余于新若之夭逝。有何怨尤。亦复何说。一声长吁。万古心情。续之以辞曰。
呜呼复呜呼,盍为新若说吾私。
新若之人资禀好,寻向地头早有为。
我家无福故,新若悠悠泉下归。
已矣亦已矣,到此不欲悲。
新若于吾再从列,是以莫我新若知。
早知百行源,事亲尽孝靡有违。
务为淳谨行,持身克敬孰敢讥。
宗族敦且睦,朋友切而偲。
宜家和且湛,琴瑟与埙篪。
是时乐未央,怡怡无殿屎。
曷以谕仪形,月上疏梧谷播芝。
操洁貌清癯,言淳气和夷。
义路与利关,惟恐差毫釐。
去茅时惺惺,闻雷日孜孜。
先民法程前辈迹,十年讲习下书帷。
书于四子尤吃紧,苦力费精探颐疑。
美训曾闻许鲁斋,颜渊之学学则希。
蕴蓄之多多发越,馀事又文词。
何年梦游华阳洞,读到其录见民彝。
渐筑荆歌何足道,惨惔直欲西归驰。
所以匪风与下泉,寓意悲切总如玆。
闻之孰不精神爽,父老咨嗟乡党推。
阅士盖多矣,似君资质未有之。
幸得斯人于吾家,二十馀年相依毗。
我就君君适我,一日不见心輖饥。
岂无临事同折旋,每有担簦共追随。
微花细草新安斋,宿雾晴岚牧溪祠。
对案读古人书,其诵洋洋月上枝。
联襟吐腔内事,谈笑娓娓夜何其。
击节而叹弹剑歌,我有云云子唯唯。
半世相得喜,何翅舟有维。
忆昔庚年春二月,携君共上方丈山第一嵋。
迥若仙鹤飞上快,俯视尘寰一叹咨。
我唱君酬许多篇,慷慨之意多君诗。
忽然歌到金刚谱,万二峰仙庶几追。
令我作恶苦止之,子曰何其或不宜。
自此分手各东西,入秋不见长相思。
君自商山礼围来,暂得相握心肝披。
我时理装上汉师,君应来我作别离。
载牵我车君不来,果然病祟为之罹。
停骖即往诊,症虽非细不甚危。
掺手戒我行,出门慰君羸。
欲别山色曛,久对自涕洟。
客马萧萧不肯行,傍人谓我何迟迟。
入城秋向深,悲风永夜吹。
人自故乡来,传君观化奇。
千里无亲戚,梦耶真耶此何时。
即欲驰驱归,路远不得神观疲。
静夜涔寂无人见,凝坐无端转入痴。
此怀向谁开,吞声不发两鬓但垂垂。
逢君何夜无,或对阑姗或歔嘻。
遥想君家事,妇哭青年亲呼少年儿。
西河泪尽因溘然,天不悔祸一至斯。
白日无光天地愁,行路为之皆添衣。
尔何忍此伤孝事,实非平日于君期。
玉骨冰心难得士,空然埋却青山巇。
何不为樗为栎为石为瓦砾,人弃众掷犹自支。
缘何为兰为蕙为芝为珠玉,神妒鬼猜还先萎。
与其如彼久视息,无宁以是易摧亏。
朝闻夕死非夭札,不必区区诘冥司。
苗而不秀此可惜,亦无如何运之衰。
从今未信福善理,毕竟归虚腹中遗。
余昔京洛客三载,琐兮尾兮多规规。
举世滔滔名利窟,汩突几至身命隳。
既不得意胡不归,驱车东渡汉江湄。
今我来思春草菲,有怀如水复如丝。
即今君不在,不欲更有辞。
君有季难见我哭,踽踽迹亦栾栾仪。
吾兄吾兄言必称,此身无路自携持。
阳溪旧宅君不见,日落烟深锁茅茨。
石山巉岩起孤坟,年年草宿碧参差。
举目那忍见,尔莫言之我泪滋。
呜呼复呜呼,非斯人恸其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