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孟冬月死魄。余遭谴北逐。以其晦过端川登磨天岭。峻险莫能状。前此踰铁咸磨云三大岭。三者磨云为高。而最后磨天又过之。始之命名者有以也。既登绝顶。东临大海。北望胡山。茫然无际畔。而百骸酸疼。五情迷惑。未暇有穷眺之兴焉。又旬日。到宁城配所。久焉心神稍定。作此赋。追述其劳苦。且寓其所忧于篇末。罪累岂敢蕲人采览。将遗家儿。令一读弃去。亦不为巾衍之计也。
余登夫磨天之岭兮,徵厥名之盖高。
仆夫无可与语者兮,援墨卿以告劳。
自余之离京师兮,月一周兮明复韬。
涉二千之长程兮,昨余宿乎岭之南尻。
居人戒余以早发兮,天欲明兮鸡三号。
始坡陁而曼延兮,谅无异乎平皋。
忽迤入而䆗窱兮,路深窄其如槽。
乍上跻若阃闑兮,旋下坠如坑壕。
余尝恶俯仰之为态兮,今直为此桔槔。
万木杈枒以挟日兮,悲涧鸣兮嘈嘈。
风薄岩而雷殷兮,恍熊咆与虎嗥。
林窸窣其鸣萚兮,见嚬呻之轻猱。
魍魉之群都幽谷兮,闪跳跟以游遨。
君虽命余以御彼兮,顽不肯乎奔逃。
望山腹之峥嵘兮,微径缘以秋毫。
缭回复其百折兮,譬纺车之载缫。
行人之后余远甚兮,何厥顶之忽与余蹠遭。
临悬磴之千万仞兮,马亦为之跼蹄而竖毛。
仆夫恐余之跌陨兮,相引挽以索绹。
时玄冬之栗烈兮,余犹汗而沾袍。
矧儿女之善惊兮,唯战兢而号咷。
既攀穷乎绝顶兮,踆乌忽已其西翱。
盖乃北海之在下兮,实藏夫戴此之六鳌。
但见其浩溔漭瀁以无畔兮,阒不闻其波涛。
岛屿灭没其如萍兮,畴可辨其渔舠。
盱天星之历历兮,尾可蹑兮箕可操。
窥红云于帝座兮,聆广乐之云璈。
欲稍进以蹈舞兮,恐群仙之诮余叨。
咏谢朓之清诗兮,昂余首兮空搔。
指大漠于西北兮,群畜气之腥臊。
此惟女真之疆宇兮,限豆江以一绦。
昔建虏之未大兮,即我邦之蕃豪。
谁谓其肆然为帝兮,民左衽之滔滔。
运百年犹未穷兮,曷信夫天命之不谄。
冠屦既倒兮,岂惟弁髦。
外府视我兮,孔虐且饕。
虎狼吮血兮,生民浚膏。
伏其吾雌兮,战则彼鏖。
抑造物之为此峙兮,其有意乎甄陶。
玩暴客而日娱兮,何锁钥之不牢。
歌曰:余滓浊兮逢汰淘,越关山兮无朋曹。
饮雪水兮当酒醪,嚼乾糗兮为餈糕。
乘绝险兮中煎熬,思远人兮忧忉忉。
胪情辞兮续离骚,欲投谁兮瓜与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