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疏懒老且甚矣。有塘而不种鱼。村夫之灌畦于塘之南者。疏渠而引溪。逶迤而过于塘。溪鱼之从流下者。因入于塘而生畜焉。故塘之中。只有一牡鲤。馀皆杜甫所谓白小。夔人所谓面条也。余怜其细微而沾水族施食以养之。中有蠡鱼数头。食鱼为粮。生子生孙。近数年以来。蠡日盛而鱼日少。余恐塘之空而竟未免为蠡之地也。余尝以此而忧之。人有慰余之忧者曰。鱼亦人所食也。蠡亦人所食也。人之食之。无此无彼。不若养其所盛者之为愈。吁。余之所以忧之者。岂以鱼可食而蠡不可食哉。恶蠡之食同类而日盛。悯鱼之为同类之所食而日少。叉之不可。钓之不能。有除㬥之志。而无除㬥之术。余安得以不忧欤。吾闻诚伯新得大网。要而网之。期将捕蠡而聂鲙之。以快余意焉。蠡巧于避网。而鱼反罹之。余不忍取而旋放。傍观者皆嘲我不食。呜呼。彼岂能知我者哉。始余之要网而网之者。非为捕鱼。本欲为鱼除鱼之害也。本欲为鱼除鱼之害。而反杀鱼以鲙之。则是失为鱼除害之本心。而转鲙蠡之心于鱼耳。其亦不几于救齐而灭齐者乎。遂因以作歌。用以自解云。
有客有客居西枝,山下有亭亭有池。
池非六亩以成者,鱼非二月所纳之。
半亩遥通山涧水,白小自与流相随。
洋洋池面尽游鲵,一寸才分鳞与鬐。
春来春去渐看长,细浪摇囱吹日时。
怜渠本非蛟龙匹,断无云雨飞腾思。
长年共作池中物,中夜相对无相离。
其中有蠡始谁投,鱼鬣蟒首仍蛇皮。
同游一池饮一水,反以鱼作肥身资。
为鱼之害甚于獭,满池鱼族将无遗。
一鲤虽在终柰何,嗟尔龙种其孤危。
我欲为之去此㬥,念在胸中愁在眉。
叉之不可钓不能,恨不学渔为渔师。
闻君新得大鱼罾,可以横截长江涯。
邀君仍请诸少年,抱网归来来不迟。
大张池中罨以采,始从日出至日移。
蠡之为物异诸鱼,性善伏藏便淤泥。
泥深藻乱不知处,所捕而得惟鱼儿。
噞喁瀺灂不须言,鳞鬣损伤皆离披。
鱼儿复鱼儿,始因相爱还相欺。
衰翁纵馋那忍鲙,网出旋即投涟漪。
傍观举有染指心,孟简卢仝今复谁。
人皆嘲我老而痴,妻孥为我兴嗟咨。
仰天大笑临深池,短歌遥和苏仙词(苏有放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