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知有形之险,鲜能知无形之险。
人皆知在外之险,鲜能知在内之险。
有形者目可睹耳可听,引身而避之则可远。
在外者彼自彼我自我,用力而拒之则可免。
岂若无形而在内者,避无地兮拒难力。
不丈不寻,其深也莫测。
非浪非涛,其变也难捉。
走作则驷马无及,飞扬则山川莫隔。
不可以高城而囿闭,宁得用铁索而拘絷。
晦蚀而光明不露,流荡而端倪孰识。
如烟如雾,掩蔽之而无可隙。
如藤如蔓,缠缚之而无以脱。
奔舟也走马也,莫容棹兮难施勒。
深坑也大堑也,易为溺兮不可出。
是乃根我形气,乘我知觉。
由我情意,媒我耳目。
因心而动,感物而发。
如引如诱,如撗如逐。
虽所感之多端,最可畏者惟色。
其陷人也,先汨其羞恶之端,使我而失正路之脉。
又锢其是非之鉴,使我而眩吉凶之别。
沈沦我正位,左颠而右踬。
坏陷我安宅,上桎而下梏。
至使志气昏浊,精神耗夺。
如醉如痼,如痴如狂。
耳失其聪,目失其明。
体失其则,心失其灵。
尊不知有君亲,大不知有家国。
严不知有天地,明不知有日月。
终必至死亡丧,灭而后已,惨矣人欲之陷溺。
吾不知天壤之间,孰有险于此欲。
巫峡虽能覆舟,天下只一巫峡。
瞿塘虽能溺人,世间只一瞿塘。
近之者能慎则不陷,远之者不往则无伤。
惟此欲人人而有之,不溺者几个男子。
彼愚顽固不足深责,重惜夫达人正士者,亦或不免于误此。
铁石竞刚之子卿,何见累于胡娥。
日月争光之澹庵,又何误于黎涡。
纵不为大节之所伤,岂不是平生之一作。
我固知此险之莫险,故见夺而不觉。
训诸诗而示戒,盍后学之佩服。
呜呼,莫险者人欲,见溺者我心。
欲不自外,欲自我淫。
防之有道,崇我心德。
志以胜气,理以制欲。
如其不能,远之为得。
苟能好德如好色,又何畏乎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