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班婕妤赋自悼。盖班灾联婴褓。感弘秋扇。其为悼最。然予比班又惨焉。余早失怙。学于兄。兄又逝。及癸亥冬。哭女。往年夏。哭女与男。冬又哭妻。噫。自戊申至丙寅岁。未再周。而兹祸及六之酷。虽曰脩短有分剂。犹恐已作之召。而自反不获。叙怀著赋。配班之后。
闵余生之艰顿兮,夫何天命之不纯。
曩承规于面墙兮,遵庭教之谆谆。
岁黄猿之孟陬兮,罪上通而降酷。
幸棘心之未枯兮,循凯风之长育。
从伯氏以北学兮,当宣陵之初陟。
寄泽宫而忝养兮,睹春月之再肭。
累司马而擢录兮,慰倚闾于鹤发。
里闬称其有子兮,谬云三珠之复出。
暨黄驹之徂暑兮,秋飙忽折其连枝。
纵强宽其哭震兮,实潜痛乎孤嫠。
念衰门之衅崇(崇疑祟)兮,悯余踪之茕危。
歌杖杜于道周兮,势孑孑其畴依。
犹竭力于稽古兮,绵日月以不敢衰。
涉诗书之园林兮,拮芬艳以咀嚼。
处娄宪而不嚬兮,敢遑遑于封殖。
登邦选于南宫兮,污桂籍以贱名。
摛春晖于堂萱兮,有庭荆之欣荣。
玷鹭班以蹩躠兮,怀柳下之遗直。
恶雕朴以腾华兮,全纯素而内植。
果龃龉于世轨兮,雷群咻于耳侧。
揖既戆而步痴兮,无时俗之妩媚。
孰能夺其至拙兮,眷授余以巧智。
山岂无蕨薇之甘脆兮,养不肖之残躯。
幼之学兮壮而行,招前灵以并驱。
誓不矫余之初度兮,依洙泗之矩矱。
历宦途之九折兮,恇怖襞为身疾。
风雨瞢瞢乎甲子兮,百草尽变而无芳。
区区萧艾固不足诛兮,唉芷兰之冗长。
采洲若与僻芷兮,芳訚訚其撑袖。
览霜雪之贸贸兮,抚篁松之特秀。
登周道而儃徊兮,靳神天之锡吉。
痛疫魅之闯闯兮,竞鼓牙而呥舌。
漫毒涎于瓦璋兮,魂相踵而飘腾。
裁卜子之沈悲兮,殉达轨于延陵。
喜吾夫妇之无恙兮,歌谷风之育鞠。
曰裔儒跧伏于蓬蒿兮,资章句以彍迹。
乃强颜而久窃位兮,今六变其凉燠。
内揣分而实逾兮,愧妨能于裔列。
食君之禄图丰弘兮,非余心之汲汲。
睇荷洞之沵迤兮,有数间之破屋。
况负郭之尚存兮,非凶岁不失饘粥。
愿遂麋鹿之恒性兮,白首相保于丘壑。
侍慈闱以奉养兮,饱吾力之菽粟。
计实勤而不究兮,忽怪梦之凶谒。
徵断弦之曷休兮,悟永抛乎琴瑟。
瞻岁躔之未周兮,蟾驭转其冰毂。
廿九年真一瞥兮,委环佩其若遗。
悼幽踪之日逖兮,号无闻而招不知。
虽圆厚之久长兮,痛更觌之何时。
疚余中之酸楚兮,衔衮衮之情悲。
抱遗雏于膝上兮,泪浪浪其交颐。
洞房䵝昧以尘凝兮,风徐徐以振帷幄。
辟绮疏以喟息兮,邈声容之不可接。
逗春雨于园梅兮,存精神之彷佛。
时暧曃其曭㬒兮,曜灵俄而西没。
情涫沸以若炊兮,惨潘怀之忳郁。
噫。
福善祸淫,理又玄玄。
彼何人斯,心似涌泉。
恣睢旴以贪饕兮,汹欲海之无津。
反有俱存之庆兮,冒白日以骄人。
天胡使我,早纡何怙之戚。
彼何人斯,行骈鬼蜮。
外虽宽而内深兮,幽毒弩以潜射。
反有无故之乐兮,裕饮食以望腹。
天胡使我,忙陨哭昆之泪。
有人于此,圮族而伤类。
鸰原不见其急难兮,葛藟徒闻其终远。
安富尊荣兮,能育胞胎之蔓。
天胡使我,频因东野之厄。
有人于此,秽义蔑德。
患失之靡所不至兮,紾兄臂以夺食。
戴冠曳履兮,能享偕老之福。
天胡使我,忽鼓子休之盆。
信苍高之难谌兮,中闵瞀而烦冤。
吉与凶固不自谋兮,又何必问夫郑詹。
块独处而无聊兮,百忧芸芸其来添。
系曰:有母无父,身苦孤兮噫。
人皆有兄,我独无兮噫。
三儿登幽,冢半芜兮噫。
妻又继逝,不可呼兮噫。
我罪伊何,罹此虞兮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