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余夜读《离骚经》二十五篇，至其悲愤慷慨有不能胜，卒以忠谏而死，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人。其后诵贾生渡湘水所为《吊屈原赋》，与扬子云《反离骚》，则知二子皆咎原，以谓当去而不当死也。呜呼！君子之责人也，终无已乎？其异于庸人亦远矣，而又非之，不几乎使人难为善者哉？盍亦反而求之，伤夫原之不逢其时以死焉，斯可矣。乃反二子之意而作赋，名之曰《哀湘累》。

繄灵均之好脩兮，名正则乎始生。皎外皙而中洁兮，而又重之以能名。纫江蓠以为佩兮，撷芰茎以为缨。驾青虬以为御兮，骖白螭而上征。朝登乎昆崙之丘兮，夕弭节乎玉京。叩帝阍以请命兮，将下泽乎群灵。忽堪舆之黮黯兮，俄炎骇而云蒸。黄雾晻其四塞兮，日月澒洞而不明。前夔魖而后窫窳兮，右蚩尤而左搀抢。虎兕纷其欲齧兮，枭獍肆其旁鸣。嫫母姣而自好兮，恶夫累其洁贞。痛灵脩之弗察兮，俾群谗之并兴。暨夫累之既远兮，孰怒鳞之敢撄。惑纤靡之昵言兮，卒丧躯于秦庭。累知其无可奈何兮，乃退而述其情。虽怨悱而不乱兮，怀眷眷其未央。彼犹夷而不忍去兮，冀异脩之自惩。终惛惑而不悟兮，知直道之难行。乃负石而赴河兮，耻餔汨之非清。配阳侯之为神兮，友彭咸而翱翔。俯冯夷之幽宫兮，聊逍遥以徜徉。嗟夫人之何心兮，谓累死之弗祥。盍远引以避地兮，岂兹国之为良。视怀禄以偷生兮，较一死而孰良？彼谗邪之并植兮，势溷溷其日昌。顾若人之高介兮，亦何羞乎彼臧。纵有目之不明兮，岂鸾鷟之同行。倘中心之不懵兮，宁不辨乎膻芗。曾椒兰之不垢兮，亦灵脩之可伤。虽摈斥而不用兮，亘千古而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