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劣非世器，栖栖竟何为。 筑室海山阿，岩泉结幽期。 天书下衡门，欲出惭明时。 三韩泣丧妣，五月滕文悲。 趋朝慰在疚，谢恩拜彤墀。 重瞳隔咫尺，五云深难窥。 逡巡出金门，怅然双涕垂。 萧条囊橐空，只有病相随。 留邸一月罢，乃赋归欤诗。 出郭理归棹，我行何迟迟。 亲朋饯江阁，执爵各有辞。 仁智见虽异，惓惓情非私（亲朋多劝余留）。 沧波望无极，一苇渺何之。 中流发孤啸，有心谁我知。 却怜沙上鸥，閒眠百无思。 邹孟非不豫，斯人吾所师。 永言寄同病，微子吾从谁。 穷经度长夏，遇景悭吟诗。 绮窗倦来凭，幽兴终难持。 芙蓉满绿渠，密雨随风时。 势若风流阵，靓妆相娱嬉。 明珠走的皪，翠盖还攲危。 晚色有令姿，探玩吾非痴。 安得踵濂溪，卒岁忘归期。 花山紫石天下知，慕堂所寄尤瑰奇。 心如桂轮正满时，清泚四面开圆池。 外方长可半尺奇，盛之漆柙光鉴眉。 下设四足曲而危，恰似六鳌头戴方壶青参差。 初来五峰堂中涨炎曦，拨包肃肃生清吹。 伴以鳌山鼠狼之氂，挥以瀛洲点漆之滋。 展之薜涛之乌丝，写之映湖之新词。 词成不敢自有之，谢君珍重天之涯。 三唱南云感慨随，顾我双鬓霜垂垂。 仍从翰墨旧缘衰，可怜此物胡相追。 玉堂旧砚大于斯，制造异常蟠苍螭。 会经兵火面目夷，民间去作支床龟。 戚金游府幸拾遗，送之汉阴翁闲鸱。 豫让吞炭身不衣，桥下贞心其友知。 摩挲拂拭见真姿，近复作室烦匠师。 始觉斯文尚在玆，微物亦被神扶持。 况今新规足相比，发挥光彩生淋漓。 独恨峰翁把不支，属之他伯传无期。 如存一日可慢伊，奠阁座右如樽彝。 吾爱水上亭，覆以柳如丝。 不独水清浅，春风故来吹。 水绿柳斗青，顾眄明须眉。 荒园二三亩，新栽四五枝。 下有沮洳流，上无黄草茨。 时亦偕吾友，对此斟酌之。 适兴聊复尔，点缀亦何为。 往兹荐禫日，朱明甫南移。 青青原麦秀，袅袅陌桑枝。 家世本农业，曾读耕田诗。 丰皋饷童仆，薄往阅耘耔。 剪茨开旧圃，命板成曩基。 脩杨郁近岸，翠柏荣前墀。 木实纷丹碧，蔬挺何葳蕤。 晨鸡夕自入，夏蝉秋始悲。 别来岁云暮，又见春草滋。 兴言念故宇，感激能无思。 生平缔亲友，所重在襟期。 闻我返故园，各来话别离。 开尊命杯酌，促膝致我词。 与子旧同怀（旧同怀，抄本作“同旧怀”。），分飞各路歧。 薰莸以习化，子心宁久持。 长跪谢故人，故人当我知。 夙昔丘壑意，误逐风波驰。 交游满四海，寥寥中所私。 胶漆坚可解，蕙兰臭岂移。 客止勿复陈，与子且尽卮。 相期自今始，斗酒日相随。 归来厌城市，屏居清溪湄。 亦协嘉遁心，寂寞故不怡。 眷此同声友，命驾酬相思。 夙契结绸缪，况复投新知。 残夜追灯宴，中堂理桐丝。 鸡黍出常羞，痛饮乃忘疲。 登高览幽豁，临水爱涟漪。 人生非木石，谁不念襟期。 会面不尽欢，别离安可知。 申言二三子，当尊莫苟辞。 孟春寒未已，病客行何之。 驱车临古渡，舟子如相期。 乡朋候我至，肴榼亦在玆。 沙际阁层冰，团团白如脂。 把酒欲为乐，却念征夫饥。 回看花石亭，清芬邈难追。 扣舷发长啸，旷然抒我思。 胡为长役役，抚躬徒自嗤。 游学苦不早，登科苦不迟。 虽有圣贤质，亦为物所移。 况我中人下，宁敢慕不羁。 苟无殷勤志，众欲以之随。 仰愧而俯怍，于道已相离。 一善不足称，富贵将何为。 古人喜闻过，信为百世师。 君子能成德，赖友以相规。 奈何今之士，讳疾而忌医。 訑訑距人谏，不善何由知。 心惟耻下问，自用不能移。 甘心守孤陋，寡助亲亦离。 若人究其见，无乃愚且痴。 念此恒自省，观生验我为。 吾友具三益，顾我实所资。 但愿忘人势，有过忠告之。 武公臻耄耋，求戒辞愈卑。 况予知非岁，考祥岂惮疲。 位高才不称，战兢恒自持。 断断无他技，盍簪意欲縻。 小德已出入，毋俾大节亏。 望君不我弃，善行勖我施。 俯仰无愧怍，致此非君谁。 幸免取讥诮，岂独相追随。 知己二三子，乘兴辄题诗。 曲径不可涉，周道同所之。 昕夕遂良晤，各免长相思。 载酒共游赏，多在春秋时。 丘轲去云远，文岂不在兹。 呜呼颜何人，圣贤不我欺。 山川恣游览，不归将安之。 行止任自然，何必有定期。 僮仆守成训，依然顺农时。 虽无盘杅铭，此心恒在兹。 归来对松菊，卮酒安得辞。 沧洲寻旧盟，鸥鸟勿相疑。 尊中既有酒，开怀乐饮之。 人生穹壤间，出处各有时。 阴阳递消长，达人恒鉴兹。 咄彼乾没徒，终身事狐疑。 君子守正命，轲言良自持。 众卉倏凋谢，孤松见贞姿。 凛凛岁云暮，挺此霜雪枝。 君子夙有禀，节操同一奇。 惜哉老丘壑，谢彼梁栋为。 于焉乐萧散，谁复能绊羁。 孔子无不可，斯为圣之时。 所以游夏徒，不能赞一辞。 藐余千载后，取则良在兹。 但恐盛德事，反使傍人疑。 先正亦何人，庶几不我欺。 嗟尔营营者，舍此将安之。 庭树一何茂，风霜忽来兹。 万物有盛衰，人生贵知时。 我欲登太山，临流玩清淄。 彼中多名士，欲往还复疑。 相逢不易合，路遥非所辞。 念此兴叹息，悠悠劳我思。 君子贵一诚，终身行不欺。 前修有正路，千载同所之。 筌蹄亦何为，得意已忘诗。 朝朝策瘦马，瘦马向何之。 短帽裹衰发，黄尘迷路歧。 平生湖海人，岂无一日期。 有志竟未成，百年空涕洟。 清明亦已过，孰言春日迟。 屈指数馀景，又迫南薰期。 东风若画手，摸写物不知。 成功乃偶尔，臭腐暂神奇。 数顷岂难判，一壑可乐饥。 但道不如归，诗人真子规。 扬扬两株柳，袅袅黄金丝。 政使此堪折，白头持赠谁。 孤鸿下空渚，照影玩绿漪。 鸿飞正北去，水向东南驰。 两固不相待，弃置那更思。 出身久患早，生世今恨迟。 两俱无奈何，古人以为期。 古人谁云远，中心良自知。 天地有定数，一偶还一奇。 景公千驷马，首阳终死饥。 富贵与名节，如方矩圆规。 二者安可兼，所以悲染丝。 嗒然坐隐几，笑问汝为谁。 反观若止水，万顷涵涟漪。 东西无定性，决之可外驰。 作诗日自警，三省复三思。 一旬辄一雨，民心犹恐迟。 去年既如许，今岁差足期。 歉稔每相济，天意宁难知。 朝来雨声集，昨夜云物奇。 陵陂青青麦，亦能慰阻饥。 村村布谷鸟，正好农家规。 力作不可缓，百箔待蚕丝。 天地无能名，玄功终主谁。 回头大包内，河水清且漪。 穷儒贺雨章，笔挟风霆驰。 卒岁足一饱，此外吾无思。 夙昔忝胜赏，朴渊天下奇。 当时被压倒，未敢吐一辞。 只今卧空室，清兴空自知。 岂无再往约，世故多差池。 平生眼孔大，勺水未尝窥。 斯文得吾子，一派天上垂。 那知衰白境，复此湖海期。 袖中三录编，壮观良在玆。 若傍姑姆潭，仰听雷车驰。 如登普贤峰，俯视蚁垤卑。 故都惨澹像，山僧荒怪姿。 可伤亦可喜，一一随手披。 三复且三叹，忽忽心如痴。 后生真可畏，久矣吾之衰。 东方始箕子，礼义素自持。 我朝秉至诚，大明照无私。 筐篚道相望，未敢违岁时。 世荷皇眷隆，屡降褒宠辞。 但共职分耳，此亦非所期。 岛夷触天刑，逃死东海湄。 我王体天怒，号令急星驰。 边臣竞效力，俘馘无一遗。 嗟彼上国民，遭此凶丑欺。 托生定何所，得无寒与饥。 命搜尽群岛，塞海云帆披。 物色南海中，俱得免枯骴。 百僚共称叹，宸心为悦怡。 曰岂小邦力，自是皇威施。 敷奏不可缓，明慎唯尔宜。 吾子蕴才华，众论固已推。 简选自渊衷，恩遇谁等夷。 貂裘出内府，又以表里随。 非独荣子身，谓尔行莫迟。 拜辞指日下，西路何逶迤。 秋风凄以紧，凉叶欲辞枝。 亲交惜远别，相视涕涟洏。 我言男子志，要为天下奇。 左提贼首函，右执俘口缧。 进献明光宫，趋退不趄趑。 若有问其始，只道非我知。 雄也有远志，颇好山水奇。 知我夙所尚，欲行求我诗。 嗟我久衰病，梦想犹在玆。 但恨乏绮语，无以赆吾师。 君昔作州去，我赋送行诗。 我言有相激，君颜亦不怡。 屈指今几何，日月屡迁移。 我方惧覆餗，君咏归去辞。 南望渺飞鸿，会面安可期。 田居虽云好，国计恐未宜。 昨来诚何幸，吉语出天墀。 金章映华发，道路迭嗟咨。 握手两衰老，喜极翻泪垂。 生离固有合，此外那更思。 相见只一再，乂复歌载驰。 驰驱欲何向，马首西海湄。 薄言使事重，安得念吾私。 后会定何日，行且岁一期。 我今阙追饯，默默君自知。 小篇当赠言，未觉为支离。 一请布嘉惠，先此茕与嫠。 再请慎饮食，珍重须顺时。 远别古称苦，况兹年且衰。 别时尚可忍，别后那更思。 君当远行日，我方在告时。 别语阙相赠，此怀谁得知。 远行问安适，乘传朝天墀。 往来路八千，半岁以为期。 炎暑最可畏，阴潦又重之。 薄言使事重，敢惮跋涉疲。 一身久许国，夙夜非己私。 平生备甘辛，末路无险夷。 知心莫如我，折臂乃成医。 别来曾几何，新月已半规。 恶怀三日后，恶诗五日迟。 期子慰恶怀，听我歌恶诗。 按：洪子美之朝京师。余病未出。别后五日。掇拾荒拙。代书寄意。天朝文物之丽。子美才藻之富。诸公诗。皆已道之。有不待余言者。玆述睽离之怀。道路之苦。以慰别后之思。惟子美知之耳。嘉靖丙戌端午后一日。书于青鹤洞书屋。 皇朝化育臻雍熙，累仁积德同苍姬。 岂但齐民乐其乐，物亦自得常群嬉。 郊原水草且甘美，一饮一龁无絷羁。 渥洼之种尽龙媒，夺目云锦纷离披。 呦呦食苹求友声，濯濯如在灵囿时。 分区寝讹牛与羊，尔牧有梦占者谁。 明窗盘礴写生笔，陵轹造物如小儿。 咫尺万里不须论，造次个个分毫釐。 风人赞咏及禽兽，邹虞麟兮皆入诗。 丹青摸画未宜阙，良史用意应在斯。 衣锦星使亦好事，牙签玉轴勤携持。 清都大雅自有人，要采远方歌颂词。 海外陋儒真面墙，愧无好语堪解颐。 往时礼家誇四灵，果使有是安足奇。 但令万汇各遂性，不必丹凤鸣于岐。 公还定有问国风，东渐民物咸若玆。 壁上。有金乖崖诗曰。谁教祸福倚无常。只在君心一圣狂。蕞尔孽胡惊鼓角。大唐天子罢霓裳。 开元大平日，万世开巩基。 那知宵旰心，反从尤物移。 宴安古所戒，祸胎非禄儿。 宫中羯鼓声，唤作渔阳师。 哥舒百万兵，尽是熊与罴。 束手陷贼庭，庙算何能施。 两京已失守，六龙仍西驰。 凄凉太液池，谁奏清平词。 孽胡敢猖獗，国恩徒尔私。 恨不歼其元，食肉而寝皮。 千载过蓟州，我怀犹未夷。 浩歌倚长剑，激烈天地悲。 平生性嗜酒，杯杓未尝离。 岂知有憔悴，亦无糟与醨。 日日抱独醒，吟作寒虫悲。 旁舍颇哀怜，幸不生猜疑。 叩门三老妪，儿女各有持。 问客何自苦，尚耽文字为。 莫如饮醇酒，酒中无瑕疵。 山茹既嘉美，村酿乃新酾。 争前强之醉，到手不敢辞。 往时三闾公，皦皦以自欺。 泯默宇宙内，高义谁复知。 宁甘腐肠死，不草渔父词。 快意倾数瓶，醉谑杂侏𠌯（一作离）。 老妪互耳语，视我颜色怡。 将去又赠言，善保躯不赀。 得以失为梯，祸亦福之资。 请客少安之，天命固有时。 再拜谢老妪，乃言真可师。 聊因一日事，掇拾成吾诗。 庭前小桃树，昨日何纷披。 今朝忽衰谢，万片随风吹。 明日已可料，绿叶空葳蕤。 幽人惜春色，但悲花易衰。 岂解渠且老，满鬓生白丝。 花衰当复开，白丝难更缁。 今年叹花落，来岁又如之。 物情互荣悴，此生宁久持。 久生秪自苦，一死良亦宜。 唯愿未死前，莫忘金屈卮。 一日复一日，未见愁眉披。 平生世上计，何异剑首炊。 天气渐暄暖，草木争芳蕤。 我独不如彼，憔悴空老衰。 物性有迁夺，古人悲染丝。 谁知昆冈玉，可折不可缁。 宇宙但恢恢，此身茫所之。 颠沛亦无伤，坚白以自持。 穷达岂关命，古今诚异宜。 咄咄莫足道，微虱生酒卮。 茫茫东海大，未见有津涯。 嗟尔于其中，潜泳自得宜。 鲸鳌之与处，外患非所疑。 风波忽漂荡，播弃沙水湄。 咫尺不能致，蝼蚁可制之。 渔父见且怪，赤手如拾遗。 刳肠登鼎俎，老甲空崛奇。 琢磨出光彩，炫耀惊童儿。 斲为酒器用，下视琉璃卑。 何不供王侯，独与骚人随。 骚人异屈子，憔悴犹啜醨。 岂无老木瓢，足代金屈卮。 此亦余所爱，未可相妍媸。 翻思天下理，有用乃大疵。 鱼烂以肉味，虎死由毛皮。 汝身二美备，能不逢割劙。 我慕庄周言，欲作涂中龟。 艰难万里迁，谁使今至斯。 平生湖海游，其人不可追。 相从唯此物，每见泪先滋。 雨馀野花落，日暮山鸟悲。 细故尽脱略，一醉聊俛眉。 本非爱憔悴，欲醉无糟醨。 胸中不平气，聊且吟吾诗。 白日冰霰集，㜸狐生天墀。 长沙与泽畔，自古亦有之。 茄生依棘篱，白日终见遗。 着花未结子，弱叶空离披。 我欲拔之去，亦知非汝疵。 古来倾大阳，岂但儿女葵。 宋子新作轩，求我清心诗。 清心在我耳，此外更无师。 我是放浪人，山水颇好之。 他日一登眺，然后尽此辞。 岭南山水今古知，龙潭形胜天下奇。 鸟岭高哉九天上，下有一派长蛇驰。 长蛇蜿蜒赴长壑，似与潭底神龙期。 老我过此已三四，每来延伫耽清漪。 今日况与洪生同，洪生好奇世无之。 再三拜跪为我说，净眼平生曾未窥。 岩石纷纷散花雨，水上馥馥红云披。 天公戏人故多事，万相一一生妍姿。 三农渴雨望云汉，游子道上愁炎曦。 安得惊霆起龙蛰，我今系石投此诗。 幽谷驿。旧有文匡公记。钉于壁。燕山甲子。公被害。官命撤去。驿吏方洁。藏之谨。及反正。复出钉之。呜呼。当时士大夫用心。有能如洁者乎。余感而有吟。 庶流未易轻，洁也尤瑰奇。 甲子祸滔天，人命如奕棋。 哀哉涵虚公，弃身荒塞陲。 焚如及题咏，令甚风火驰。 幽谷板上记，巨笔宏其词。 洁也夜抱归，十袭终不疑。 是岂有所要，中心难自欺。 汉运既反正，赵璧亦无亏。 我今过古驿，览之双涕垂。 呜呼若洁者，可为士林师。 累累复累累，累累向何之。 夫担囊妻抱儿，前者不休后者追。 麦已穗蚕欲丝，掷置家室如弃遗。 哀哉汝无知，汝自绝命非小夷。 小夷假息须臾期，风驰雷厉王者师。 捷书剩得三日迟，庙廷行奏于夷诗。 还汝居返汝赀，万万世汝勿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