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妇，两好不相离。 勉力事君子，辛苦徒尔为。 君被纨与素，妾服绤与絺。 纨素妾所制，绤絺君不知。 五月渡江去，风波十二时。 妾为木兰楫，左右得相持。 送君万里道，握手三年期。 如何三年别，弃我忽如遗。 浮云欲东逝，春风不肯吹。 君爱亮已尽，贱妾当恨谁（辑自《过江诗略》卷二。）。 昔迎戎师至，兵骄马亦疲。 三吴望风附，弓矢弃不持。 刘生（名履丁，闽人。）总戎客（陈洪范。），船插使清旗。 泊船秀水（属浙嘉兴府。）上，奔竞人恐迟。 刘生不肯仕，心识发且披。 薙发令朝下，相顾为发悲。 三吴同时沸，纷纷起义师。 争言舟楫利，长技不得施。 刘生奔武水，父子就诛夷。 陈梧（四川人。）钱唐至，旋登嘉禾陴。 颇闻黄镇南（名蜚。），驻舟太湖湄。 楼船号万艘，胜兵焉可知。 吴兴馈军粮，昼夜相追随。 壮士争激烈，富室愿蠲赀。 姑苏城门外，匹马不敢窥。 可怜陆太学（陈墓陆士钥同戴之隽始事。），破产供军炊。 七月入姑苏，搏战还同嬉。 此辈本乌合，一溃岂复支。 赖有吴职方（名易。），稍能出计奇。 伏甲吴江岸，所忌惟在兹。 诸将无斗志，同舟自相疑。 日费千黄金，空养摇橹儿。 嘉禾一夜破，松江累卵危。 乞师镇南垒，摇手不可为。 如何十万兵，曾无一矢遗。 括饷既以饱，海口潜奔驰。 海口窄不出，铁骑追及之。 可怜熊虎姿，尽为鱼腹尸。 三吴遍焚戮，试问戎首谁。 君不见沧海巨鳌出海嬉，鲸鼍汲浪纷纷随。 两眼荧荧日月出，首簪三山舞僛僛。 海边居人天昼黑，旬日始知昆崙移。 仙客乘槎要钓此，钩竿乃是扶桑枝。 青龙苍麟作饵脯，明月为钩虹霓丝。 须臾牵之出海水，山崩海涸鳌不知。 波涛一失蝼蚁笑，见之使我增伤悲。 身非神龙能变化，不知蝘蜓藏浊泥，人生肮脏徒尔为。 夕阑不能寐，起步江水湄。 深巷双扉开，叩门寻所思。 庭阶白皑皑，竹叶光离离。 青泉烹紫茸，延我蓼花陂。 商歌断以续，玉箫停复吹。 时有桂花香，烟深不可知。 渔艇溪上横，出没生然疑。 何尝掉扁舟，中流咏楚词。 ① 先生狱中所作也。予向有吊先生诗，今读兹集，更为一首。 庞公学道处，庐峰孤月时。 赤脚发狂走，咄咄空中奇。 微言成怪诞，流俗骇愚痴。 妙谛岂足诠，大悟见临危。 敌来倾国迎，高遁贤者为。 不臣复不去，幽囚还赋诗。 白刃岂不利，强项不可施。 所由心坚刚，宁有鬼神持。 我读「明夷集」，激楚凄肝脾。 至人已形解，壮士空含悲。 菉竹与甘蕉，同生在江陂。 高楼资清风，远自江上移。 念彼因依久，合植永不离。 烨烨甘蕉华，偏承雨露滋。 修茎擢云高，密叶蔽日亏。 菉竹在其下，掩抑无奇姿。 上有沧浪天，终岁无由窥。 草木亦有遇，寒暑亦有时。 一朝霜霰零，荣枯知为谁。 寄言谢甘蕉，安用相凌欺。 往昔寇氛逼，猝与园林辞。 流离避党祸，转徙天一涯。 妻孥既死丧，惟有一子随。 自当从此逝，入山求所师。 何意飘飖风，吹我还茅茨。 入门见废墟，堂搆无复遗。 门边二老叟，双鬓交垂丝。 云是我两昆，熟视乃不疑。 傍屋设灵位，倚帷哭者谁。 答言同胞兄，殁去已多时。 拊几一长号，塌焉裂肝脾（四家兄若士望我不至而卒。）。 鴷鸟咮杀虫，貂鼠皮畏狸。 禽鸟以气制，死殁性不移。 惟人有猛气，独复不如兹。 在生称勇敢，既死无一知。 漆头为溺器，有怒不得施。 死而能杀贼，此语竟空垂。 刑天舞干戚，千载毅其尸。 伯有为厉鬼，子产抚其儿。 我观捐躯人，临歾志不衰。 有志竟不伸，徒为后代悲。 吾友王元倬，高风我所师。 不与时辈交，甘为流俗欺。 亦有胡星卿，闭门江水湄。 足迹不入城，举家终岁饥。 二子慎游处，独与师追随。 安知吾师德，观其友可知。 师穷大乘法，世典无不窥。 六书学更精，难字不复疑。 所以博雅士，时时来问奇。 授徒荒寺侧，还为蒙师嗤。 师性太疾恶，孤癖不可移。 语及忠与孝，喜色溢两眉。 年年先帝忌，野哭冬青枝。 同心有数子，相对涕泗垂。 以兹笑远公，莲社趣何卑。 元亮生在今，求人应恐迟。 今年师六十，正是还山期。 山中何所供，犹馀霜后葵。 同来祝师者，皆是周孑遗。 愿师阐大法，人天所共推。 披衣坐曲盝，师笑而不为。 但办犁与锄，叱牛耕荒菑。 扬雄性佚荡，刘向无威仪。 抱道空自乐，谁能知其奇。 南国有旷士，秉志类如斯。 其口不择言，其行乃无亏。 我欲从之学，惧为世所疑。 世情重色庄，劝以少矜持。 此士还大笑，尔胡教我欺。 去去勿复言，吾不为人师。 吾生固有分，所贵能自知。 昨日餍粱肉，今晨抱腹饥。 早时纵欢笑，夕暮已生悲。 自审分正尔，安敢踰其涯。 偃鼠饮满腹，鹪鹩巢一枝。 岂不羡鲲鹏，所赋各有宜。 远志谅不遂，徒为世所嗤。 鸡鸣识夜旦，鸟鸣识天时。 东皋人有声，我起毋乃迟。 揽衣出门早，且复驱其儿。 黄犊初教成，我锄子则犁。 犁锄岂不苦，衣食道在兹。 道傍一老父，颦蹙前致辞。 言儿筋力薄，稼穑非所宜。 诗书虽不尊，犹是祖父遗。 如何舍素业，自甘辛苦为。 多谢老父意，此意君未知。 呼儿且饭牛，吾去烧东菑。 云南象来举国嘻，缠头赤脚蛮子骑。 云是粤东新战获，道出江楚北归旗。 还遵前朝加品秩，照品给俸沿途支。 大开城门容象进，独有一象不肯随。 印官当街再拜请，象奴附耳前致词。 先言礼节劳县主，后言官职如前时。 去南日远北日近，此是本国知不知。 象闻此言泪双垂，淋漓满路观者悲。 语象且勿悲，汝来粤东五千里，即今放归归已迟。 我闻西有独牙象，摧坚陷阵功尤奇。 昨日被执不肯屈，掘坑纵火焚其尸。 汝辈不战复不死，中道涕泣将何为。 郎喜出门去，望郎畏人知。 暗中布方局，郎自不解期（四解。）。 步出城西门，荒堤何逶迤。 衰柳夹堤植，上宿鸦与鸱。 路傍有古庙，入门柩累累。 借问此何人，云是义士尸。 寄此颇有年，亲戚不敢移。 中有慷慨士，平昔心相知。 始志在捐躯，临危果不欺。 旅魄滞旷野，冤魂当诉谁。 徘徊不能去，怆恻伤肝脾。 仲子悬弧日，颂声遍海涯。 高堂罗屏障，文采光陆离。 我老不善谀，谀亦为剩词。 请述目所悉，并以陈鄙私。 仲子好文采，下笔言纚纚。 吐音耻细响，摛藻必色丝。 辞与鲍照丽，诗耽李贺奇。 手注昌谷集，读者皆解颐。 忘年诸老友，往往奉盘匜。 才慧无不可，博艺同儿嬉。 丹青性所好，神悟本无师。 古来作者妙，精意悉已窥。 所以发甫燥，才名海内驰。 科第何足道，唾手即得之。 奉命理建宁，板舆疋马随。 平生好山水，深与此郡宜。 此郡人文薮，风流今少衰。 君来甫三载，已觉俗渐移。 君才既通敏，亦复惠以慈。 疑狱一语决，曾不费鞭笞。 据案口授书，胥吏共指麾。 上官奇君才，请谳允不疑。 同寮奇君才，政事动相咨。 下吏奇君才，请益忘尊卑。 掾史奇君才，有弊秋毫釐。 此辈君所恕，亦弗受其诒。 文武及僚属，恃为芍药剂。 谈言以解纷，消弭人不知。 以是阛阓间，兵民无参差。 以是北堂上，平反母氏怡。 以是庭阶前，郁郁产灵芝。 以是门墙下，琅琅珊瑚枝。 以是春草堂，退食多暇时。 以是四方客，交誉满路逵。 客来曾不厌，厚薄各有施。 劣伎尽可献，寸长亦不遗。 笑彼妄自尊，拒人色訑訑。 恩怨浑不计，羞杀乡里儿。 歌伶自远来，终日侑客卮。 筐篚随时陈，半为行旅资。 以入计所出，其费每不赀。 君性复好事，所知无不为。 同人有著作，一一付枣梨。 近者通都桥，建树已有基。 开元塔必兴，愿力齐须弥。 洵由精神大，簿书不足羁。 加以才四应，乐此不为疲。 最重修府乘，谬以史才推。 佐郡有程子，同心相絷维。 深感知己谊，讵敢老钝辞。 假馆给纸笔，素餐将一期。 檄书行八邑，应者来何迟。 此事贵摭实，采访尚恐欺。 一事有讹缺，将为后世嗤。 如何诸长吏，只字不肯贻。 虽有龙门才，笔墨空淋漓。 去冬初开局，朝夕恒于斯。 多士分纂修，告成庶有期。 此辈本寒素，合室望餔糜。 虽损当事俸，不给卒岁炊。 入春皆不来，老夫自下帷。 新闻苦难得，往籍劳重披。 先后百年间，谬误当问谁。 县遣小吏至，十指如悬锤。 作字未踰百，扪腹辄道饥。 无已听其去，去亦不复追。 即今手自录，眼昏指为腄。 况已心血枯，无复敏妙思。 自非众思集，独力焉能尸。 人情久厌倦，岁月徒虚糜。 以此常辍卷，辄思还茅茨。 故园久不归，松竹无藩篱。 亦恐儿失学，可惜聪慧姿。 家食岂不苦，受馈殊忸怩。 所虑负盛心，欲去行且尼。 望君励夙志，勿令成绩隳。 南浦有潘生，述作意孜孜。 委之使采录，不用烦有司。 建阳百里近，昔贤文在兹。 吾欲亲访求，因以揽武夷。 夏秋倘卒业，客亦无久羁。 愿君成此书，名德千秋垂。 岂如诸治迹，区区载口碑。 君今四十一，膝下已含饴。 厥孙又英物，声如踞地狮。 乐哉饮我酒，我还进君规。 君得天者厚，一门福履绥。 元气既已固，神气亦勿亏。 读书聆大要，为政挈纲维。 美名宁有尽，好尽亦为痴。 虽为众人羡，亦为至人訾。 精力甚可惜，毋事自煎劘。 今君正盛壮，已白数茎髭。 祝君常取逸，望君常守雌。 长生岂有术，却病宁假医。 老氏啬为宝，吾道满宜持。 吾言无伦次，字字出肝脾。 书之藏君笥，即作献寿诗。 文章信有价，遇合亦有时。 干将未出匣，焉辨雄与雌。 时至发光怪，望气争见知。 丈夫志以伸，岂在速与迟。 吾子苕霅彦，弱龄声誉驰。 一经三十年，甫能贡京师。 骑驴天街上，素衣化为缁。 宗伯今哲匠，揽卷大嗟奇。 再试冠成均，卓哉石鼓诗。 旅舍何萧条，卖文给朝炊。 次第登两榜，适逢明主司。 平生承蜩技，到此了不疑。 人皆为君喜，君心窃自悲。 艰难甫一第，呫哔从此辞。 追忆母氏教，潸然双泪垂。 朅遇木天选，将还东海湄。 木天岂不贵，所重英妙姿。 自非少壮年，文采空陆离。 岂忆临轩问，名士无一遗。 遂使沟中木，翻飞升天池。 可怜泥金帖，聊慰倚闾思。 我客宗伯幕，与君共一帷。 荧荧夜深灯，书卷互相披。 有榻每更卧，有酒亦共持。 谈谐随所适，竟夕不言疲。 君敦兄事礼，应以齿见推。 而我性疏放，礼节无所施。 吾生志千秋，今已心血衰。 近喜文治兴，制诰将有词。 视草任匪轻，此事舍子谁。 古来重王言，比之纶与丝。 皇皇典谟文，俳丽心所卑。 努力崇大雅，毋使国体亏。 勉旃君师恩，图报良在兹。 自我适京邑，两见岁序移。 杪冬倏又半，圆月渐以亏。 赖有同声友，文酒日相追。 太史金闺彦，司成国子师。 下士每折节，雅道赖总持。 良夜设高宴，所集英妙姿。 华灯灿广席，醽醁湛清卮。 授简集锦句，挥翰成丽词。 娱情声律间，何必竹与丝。 长安盛游客，文采良在兹。 亦有数白叟，言是坛坫遗。 厕坐群彦中，顾影黯然悲。 太史发高唱，元气何淋漓。 和者珠玉盈，迅若风飙驰。 平昔斗篇章，今老无能为。 坐看汗血奔，益觉驽骑疲。 奉教完斯篇，甘受杯罚迟。 茶山本天人，游戏为画师。 胸中磊落有五岳，天机活泼出怪奇。 蓬山侍直廿馀载，绝蓺不许人寰知。 我闻论画如论禅，宗派亦以南北岐。 摩诘一翁作初祖，吴黄倪王四叶垂。 曹溪法乳出龙象，烟翁妙手孙谋贻。 麓台巳往谁嗣响，惟公心摹手独追。 试观此图和合四家法，驱使前哲如婴儿。 五日一水十日石，松杉栝柏点缀位置皆得宜。 苍茫浩瀚一气合，笔墨断处神犹随。 画成付令弟，知音今钟期。 自言仿麓台，魄力实过之。 西堂春草冷昔梦，抚卷老泪双涟洏。 立功立言巳不朽，馀技亦复畴能为。 鲰生一见但下拜，曾记解衣盘礴挥豪时。 梅花宰相赋，红杏尚书词。 澹远潇湘画，清逸西陂诗。 异才不世出，一手能兼之。 老矣兴不浅，却写三春姿。 萧然丈室中，忽见群蛾眉。 神似形亦似，即以花为师。 真花虽云好，不耐封姨吹。 何如宝此卷，奕叶长留贻。 我昔收金石，独少两蜀碑。 广政九经有残本，搜访未睹常怀思。 东川琴泉古塔圯，法华贝叶犹无亏。 六丁劫火烧不尽，妙迹往往人閒贻。 闻有朱书武成字，银钩想出平章为。 前顾后郑各藏弆，一字欲直千朱提。 吾家箨石老诗伯，首赋长句何清奇。 蒋（士铨）王（文治）程（晋芳）宋（铣）盛（百二）吴（省钦）赵（文哲），属和竞放琼琚词。 一弹指顷岁四十，旧交落落晨星移。 绀园徵君忽过我，要我染翰题新诗。 神物巳归邺侯架，楷法不减杨羲规。 石刻榻本尚难致，何况墨沈光淋漓。 延平双剑终有合，凭君再访虞山遗⑴。 诗成自惭格力弱，临风空撚星星髭。 ⑴ 此本乃郑西崖所藏古湫同年久作古人其储藏闻亦散失矣 斗酒不复却，丈人前致辞。 消长各有数，聚散亦有时。 陈迹已往矣，良会喜在兹。 尔我不相见，谁为把酒卮？ 况今逢令节，日永熏风吹。 丹华耀榴火，圆叶滋荷池。 子其爱景光，烂醉毋推辞。 闻言散幽怀，醉乡同赴之。 去年当此日，触热方驱驰。 阿翁读半世，无救寒与饥。 里中新秦儿，诽诮固其宜。 岂知君子节，不以集枯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