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聋却说聋难医，公年七十听已迟。 归根夙慧空五蕴，问谁更笑阿翁痴。 兜元国中路识否，雷鸣蚁斗常纷歧。 公今身历耳聋状，告余妙理徵新诗。 初如闻秋蝉，缠绵断续鸣高枝。 复如风涛走，大块噫气轰相吹。 无弦之琴愔愔默默何所思，脱底之桶外视不改中已离。 跫然足音至窗下，槃姗勃窣，但诧花砖之影纷䙰褷。 客来晤面首方侧，言犹未及袖如先神怡。 清歌妙舞仿佛知雅意，但见彩袖翩翻烂熳风前披。 惟公丰采自不聩，矫矫海鹤争清姿。 芸然群动息方寸，大扣小扣泛尔肆应无纤遗。 台鼎赞谟略，黄阁调纶丝。 西园东壁掌枢要，总持百揆，清毖庶狱臻咸熙。 乃知所谓异人者，手口眼耳能兼资。 琐屑外物讵为累，不聋于心心为师。 明目达聪上正赖，规圆矩方公自持。 君不见汉相张苍登百岁，年年社酒应莫辞。 衡门当道左，客至主人辞。 园林非一所，楼阁掩经时。 开傍宜春帖，离离红亚枝。 我年十五六，即为童子师。 无父谁复怜，门户独力支。 汝行作螟蛉，识母父不知。 嗟嗟叔父丧，千里归何迟。 门少片瓦遗，废读亦此时。 汝虽历饥寒，幸母畜汝慈。 衰宗数十年，变故亦已滋。 前者汝勿忘，后者汝勉之。 犛牛不执鼠，虽大亦何为。 驽马在厩中，虽多亦徒糜。 养兵千百头，缓急供驱驰。 在野为守望，在城为守陴。 爱身不爱国，戴弁等行尸。 居恒犹惴惴，何论危急时。 昏夜闻盗贼，剽掠在城池。 女墙群酣睡，起立如醉痴。 声东而击西，子行姑迟迟。 自维为狐兔，何敢斗熊貔。 秦人与胡越，肥瘠两不知。 明朝在市井，哮阚威风施。 出门逢老妇，白发蓬压眉。 倭兵蹴之行，哀哀泣路歧。 乞食不得饱，眼泪垂作糜。 问妇何所苦，呜咽不成辞。 有室无可归，残年丧子儿。 一家八九人，遭杀不胜⑴悲。 大者能扶耜，小者仅知饥。 爱女倚房居，刺绣手牵丝。 大妇在炊下，淅米肉⑵如脂。 一夕闻兵来，悚息泪交颐。 聚泣共吞声，忽有兵人窥。 闯入掠衣饰，索钱勒藏赀。 刀枪交股下，大者死阶墀。 回头视幼子，身首已分肌。 女妇骇啼走，并命于一时。 缕陈未⑶及终，哭声已涟洏。 更端问老妇，摇首不闻知。 旁人纷纷说，甲乙亦如斯。 甲家益酷死，馈倭为倭欺。 遗下数顷田，芜秽草差差。 复存数间屋，入夜栖鸢鸱。 东家绝炊火，西舍游鹿麋。 亦有倭人宿，连甍卧豺罴。 破壁系鞍马，折门煮牲牺。 行人不敢过，迂路⑷且鞭笞。 世衰人物贱，不死皆便宜。 翘首望苍天，言之有馀噫。 叹息百年上，琛赆⑸朝四夷。 民物皆丰贵，鸡犬亦雍熙。 草野无知觉，听我吟哀诗。 ⑴ 编者按：「胜」，洪小如所藏抄本作「成」。 ⑵ 编者按：「肉」，《洪弃生先生全集》作「玉」。 ⑶ 编者按：「未」，《洪弃生先生遗书‧寄鹤斋诗词集‧披晞集》作「不」，据洪小如所藏抄本改。 ⑷ 编者按：「路」，《洪弃生先生全集》误作「回」。 ⑸ 编者按：「赆」，《洪弃生先生全集》误作「费」。 一见即心契，关心只在诗。 我却寡所谐，惟君独任之。 台阳十四策，海外写雄思。 雄思何所寄，经济趁清时。 天地逆旅耳，此编传在兹。 鸡林走商贾，声价不人欺（江宝钗编校）。 鬼星犯座斗柄移，海风吹折枯桑枝。 翻山倒海地轴裂，六鳌并力孱难支。 丈夫屹立未可惧，剥复相代会有时。 吾乡宋末有二老，不以节见谁则知。 谢公无官亦无禄，并无一旅随奔驰。 敌军开门受降表，大江南北无立锥。 聘书到门以死拒，窃愿上比古伯夷。 仲尼尊周守臣分，宜于革命多恕词。 《三百篇》终录《商颂》，未敢滥及《采薇》诗。 首阳饿死志未白，不遇公等当告谁。 太公蒙面诛妲己，应立微子而臣之。 马前数语寓史法，左右敢以兵甲施。 大义凛凛在万世，公急起与相扶持。 当公变名学卖卜，混迹岂屑同子皮。 麻衣大哭建阳市，一琴一砚常相随。 砚则毁矣琴则碎，铜驼卧棘秋生悲。 幽燕古俗尚奇节，庙食于此佥曰宜。 我欲从公卜死所，公其鉴我示我龟。 骊驹在户不忍别，愿荐兰芷招湘累。 悯忠相去不咫尺，恨未一读《曹娥碑》。 匣剑久沉埋，利器无人知。 挟以走四方，茫茫将何之。 狂寇方跳梁，军书旁午驰。 龙泉日横腰，赖汝扶倾危。 况乃江淮间，正在需人时。 西泠山水窟，烟云饶恢奇。 翠羽巢芳林，紫萍涨华池。 轩车过兰坂，飞盖相追驰。 广坐集群贤，染翰抒丽辞。 既笑枚皋拙，或悲相如迟。 顾念旅游子，被褐怀所知。 慷慨成篇章，河梁有馀思。 徒蒙和氏盼，愧之连城姿。 谢去不复顾，闻问安可期。 昔年我过浈阳峡，飞来禅寺停襜帷。 寺僧赠我赤藤杖，入手夭矫蟠蛟螭。 峡山陡立水清绝，草木坚瘦含霜姿。 兹藤纯阳有殊禀，蜷生山腹穿云肌。 年深瘴雾霾翠蔓，独标火色争炎曦。 蛇缠虺缭更纠结，石刚铁劲尤崛奇。 细筋盘环抱真骨，血殷腠理凝燕支。 攫拿数尺势千丈，倒垂岩际耀水湄。 老樵奋臂拔不得，快斧斫断珊瑚枝。 天生杖材带根节，不须凿削烦工师。 鸠首翻露丹凤咮，龙颔怒杰赪虬髭。 舟中缄识不敢发，江湖怕有神奸窥。 归来摩弄净牙角，偶以挂壁惊童儿。 近苦脚软仗汝助，掣电绕腕流虹驰。 蜿蜒欲飞强捉住，咫尺炫晃光陆离。 斗觉生力贯腰膝，徐看宝气衡须眉。 残藜枯竹安足道，涂朱髹漆空尔为。 会当携汝入山去，遍踏苍崖寻紫芝。 耳不垂肩不威仪，直竹横木与撑支。 齿不缺角不丰姿，轻锤细凿为琢治。 番人奇嗜诸类此，黔者为妍皙者媸。 獉獉而游⑴狉狉处，半耕半猎贪娱嬉。 冬月兽肥新酿熟，合社饮酒社鬼祠。 酒半角技呈百戏，琴用口弹箫鼻吹。 雄者作健试身手，雌者流媚誇腰肢。 距跃曲踊皆三百，鸡冠断落鸦鬓欹。 舞罢连臂更踏歌，歌声诡异杂欢悲。 乍闻春林哢莺燕，忽然秋冢鸣⑵狐狸。 酒缸不空歌不歇，落月已挂西南枝。 我抚此景转叹息，此辈蠢愚忠义知。 昔曾随我砍贼阵，惯打死仗心不移。 朝廷设屯有至计，莫听奸民鱼肉之（吴福助编校）。 ⑴ 编者按：「游」，彭国栋《广台湾诗乘》作「逐」。 ⑵ 编者按：「鸣」，彭国栋《广台湾诗乘》作「呜」，误。 琐碎不成别，别来风雨期。 新荷声一叶，一叶一相思。 燕子归来否，鱼书去几时。 银床凉似水，好梦欲遗谁。 山阿有嘉树，葛藟其累之。 凉飔急吹叶，散落江之湄。 欲暝山更寂，浅渚生涟漪。 蒲稗见唼喋，遂起投纶思。 得失安可知，一竿聊复持。 昔君年十五，能吟春草词。 我初识君面，濯濯春华姿。 我友林苍岩，为我联交期。 如以乳投水，如以珠贯丝。 背面三四日，夜则梦见之。 登君之高堂，再拜瞻母仪。 八龄君失怙，母训垂今贻。 爱我比犹子，亦不我弃遗。 君来款吾门，坛坫分鼓旗。 遂纵文字饮，深杯君不辞。 红灯照床帷，阿母寝膳时。 上堂恐诃责，街鼓来归迟。 未告所游处，母言我固知。 君家二梅亭，金石堆累累。 我来对赏玩，心摹兼手追。 郭香察未定，枵腹日已欹。 馎饦杂脍脯，是母亲手治。 刻烛滴残漏，母乐殊不疲。 明年君领解，初与庭闱离。 遂留金马门，我亦趋京师。 税院对衡宇，桂玉同爨炊。 有车必同茵，有马必同驰。 惟抱寝门苦，南望摧肝脾。 我既岭南行，君归乃决疑。 引疾得请告，竟遂乌鸟私。 色养历九载，终天哀始罹。 我适反田里，栾栾还肩随。 侵晓登我楼，纱窗满晨曦。 手捧一图卷，未语先涟洏。 乃是母遗像，漆眼丰其颐。 笄珈不华饰，鹤发沉垂垂。 阿子立膝旁，孺慕神色怡。 飘飖太真裾，乃作老莱嬉。 玉树何皎皎，九畹何猗猗。 令子抚遗体，竟体芳兰枝。 封胡遏末辈，芽茁于阶墀。 纫佩母缝线，餐英母含饴。 采采以供御，馨香长在兹。 为君歌南陔，因致平生辞。 非袭束广微，君家之笙诗。 巍巍豫章材，千尺凌云姿。 雨露滋轮囷，日月互蔽亏。 上以支天柱，下以盘坤维。 广厦千万间，梁栋皆藉资。 巨川作舟楫，利济长风驰。 是乃笃生物，缔造邦家基。 覆庇不可极，似仰苍穹垂。 搫挲春复秋，栉沐知谁为。 贞观二年诏，谋反岂独为。 何患事不发，告密亦有宜。 自今奴告主，勿受仍斩之。 君臣逃两然，可以此理推。 笑杀不义侯，受封建武时。 我身无所乐，我心无所悲。 愿言念畴昔，已非青春时。 逢人自有酒，对月宁无诗。 寂寂终南下，山花飘古枝。 芳花与绿竹，俱是好襟期。 风光耀远目，雨后更如斯。 ① 宣风教也。苗蛮之俗，男女未婚者，春月会集，吹芦笙跳月，相悦则私奔不禁。至有兄弟死而纳其妻者，其家父母主之，谓之“转房”。丧家屠牛击鼓歌舞作戛。其尤甚者，焚尸于野，招魂而葬之。夷俗悖礼伤化，风虽渐移，司土者所宜戒，休董威胥为变革也。 跳月会男女，婚配无礼仪。 转房尤悖戾，兽行人所嗤。 哀丧反歌舞，作戛已非宜。 而况以火葬，惨伤胡可为？ 猓罗古荒裔，百年风化移。 凡此蛮夷俗，有司宜正之。 熙阳照昧谷，草偃和风吹。 吏职在奉宣，歌谣为训词。 浪水不可照，照流簪影欹。 清波不得戏，娇态自相窥。 相思泪如雨，莫滴芙蓉池。 妾有芙蓉质，不劳朱粉施。 皎洁绮罗艳，照耀婵娟姿。 与君为偶匹，昔为君所持。 妾有盘龙镜，安钿当妩眉。 妾有罗衣裳，茜袖捧琼枝。 感君缠绵意，无有断绝时。 不意今弃置，笑妾空罗帷。 封缄托双鲤，问君何所之。 劳思复劳望，既乖欢会期。 凭人报消息，传语慎勿遗。 不如彼蜂蝶，光彩双葳蕤。 注：浪水(孟郊杂怨)照流(畅当偶宴西蜀摩诃池)清波(苏拯鸱枭)娇态(韩王从善蔷薇诗十八韵呈东海侍郎徐铉)相思(陈陶怀仙吟)莫滴(卢频失题)妾有(曹邺筑城)不劳(杜牧杜秋娘诗)皎洁(徐彦伯拟古)照耀(王周赠怤师)与君(张潮江风行)昔为(田娥长信宫)妾有(孟浩然同张明府清镜叹)安钿(刘禹锡观柘枝舞)妾有(张祜墙头花)茜袖(李商隐和郑愚赠汝阳王孙家筝妓)感君(张籍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无有(李白自代内赠)不意(岑参东归发犍为至泥溪舟中作)笑妾(于濆古别离)封缄(唐彦谦索虾)问君(王维送别)劳思(卢照邻望宅中树有所思)既乖(王建送于丹移家洺州)凭人(贾岛寄丘儒)传语(于鹄寄卢俨员外秋衣词)不如(戎昱苦哉行)光彩(白居易早冬游王屋) 惭愧红妆女，閒艳绝世姿。 女颊如桃花，腰身如柳枝。 照水空自爱，自嗟还自疑。 夫婿轻薄儿，暮窃东邻姬。 妖姬安膝前，宛转不相离。 讵怜愁思人，深坐嚬蛾眉。 形影便相失，时节屡已移。 头上何所有，铜钗重欲垂。 盘中何所有，唯餐两颗梨。 堂下何所有，兰蕊春葳蕤。 路边何所有，嘉树郁参差。 莺声催泪痕，怅望交涕洟。 袅袅一线命，委命安所宜。 人生此夫婿，此外复何为。 因忆古丈夫，梁鸿安可追。 可怜青铜镜，镜奁蟠蛟螭。 一日四五照，一照一回悲。 擎来问夫婿，妾颜不如谁。 注：惭愧(元稹雪天)閒艳(常建古意)女颊(温庭筠碌碌古词)腰身(韩愈辞唱歌)照水(孟浩然春意)自嗟(李昌符下第后蒙侍郎示意指于新先辈宣恩感谢)夫婿(王维偶然作)暮窃(韦应物逢杨开府)妖姬(释皎然万回寺)宛转(王建邯郸主人)讵怜(魏氏赠外)深坐(李白怨情)形影(曹邺风人体)时节(雍陶明月照高楼)头上(杜甫丽人行)铜钗(张籍寒食后)盘中(薛令之自悼)唯餐(益王赐梨联句)堂下(白居易庭松)兰蕊(张九龄感遇)路边(姚合溪路)嘉树(聂夷中短歌)莺声(刘长卿旅次丹阳郡遇康侍御)怅望(权德舆送别阮汎)袅袅(孟郊秋怀)委命(吕温同舍弟恭岁暮寄晋州李六协律)人生(李益杂兴)此外(杜荀鹤近试投所知)因忆(鲍溶冬夜答客)梁鸿(钱起送张五员外东归楚州)可怜(崔颢杂诗)镜奁(杜牧杜秋娘诗)一日(刘禹锡昏镜词)一照(邵谒览镜)擎来(徐延寿人日剪䌽)妾妇(刘驾桑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