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抚州彦，来为婺州师。 清晨坐高堂，讲席拥皋比。 弟子百数人，出入矩与规。 先生以身教，未尝费言辞。 共云今人中，得此胡翼之。 我友王允达，托交两无疑。 恨我不识面，示我所寄诗。 诗长三过读，读之竟忘疲。 其辞如剑锋，凛然白差差。 上忧吏治陋，下忧士习卑。 孰为障颓波，孰为张四维。 三复先生言，苦心良可悲。 欲将今世人，化为唐虞时。 士皆元与凯，吏皆皋与夔。 王道恒荡荡，齐民总熙熙。 忧怀庶可慰，聊用一解颐。 窃观先生心，卓尔出等夷。 但恐言太高，反为当路嗤。 方今法宫中，圣人贵无为。 一相久自择，谓能系安危。 守椟既有人，自毁玉与龟。 谅非有言责，勿起出位思。 幸卷三寸舌，横经固其宜。 抚州古名郡，山川有诸奇。 草庐与道园，近世尚可追。 著书寓微意，足为千载垂。 再拜向先生，吾言止于斯。 孟夏困隆暑，宛若三伏时。 大雨宜时行，飒然平旦■。 客居苦烦促，摄衣起看之。 垂丝映芳树，圆纹散清池。 逍遥亦何事，高咏陶韦诗。 湿灶烟火绝，僮仆饭我迟。 中肠既云适，我亦忘我饥。 如何北山陲，草木咸熙熙。 我昔白下逢丁仪，黑漆点睛玉琢颐。 相看不用道名姓，开口一笑先谈诗。 君诗不作宋元语，开元大历相追随。 虽去专师李与杜，亦或下友参兼维。 其馀佺期之问辈，蔑视何异群小儿。 于时场屋文最盛，君独事此将安为。 譬资章甫适于越，越人断发无用之。 我方一倡巳自误，君复累和为人嗤。 凉秋八月桂花发，多士竞赴乡闱时。 临风再作老妇舞，鹿鸣接席元无期。 凤皇翩翩起千仞，先后琼林栖一枝。 玉堂载笔我甚愧，乌府阅狱君无疑。 燕南二月草芽绿，君忽捧檄东南驰。 张家湾头买大舫，官河三日冰流澌。 南都作官殊可乐，故宅况在秦淮湄。 清晨出门了公事，薄暮还家及我私。 北堂阿母年七十，萧然两鬓萦游丝。 入房唤妇出共具，禄米作饭甘如饴。 人生作官有如此，清如伯夷安肯辞。 更忆南都北城外，此地乃为少昊司。 太平堤长二里许，马蹄缓缓鞭垂垂。 钟山削翠几千仞，影向玄武湖中窥。 水光山色两奇绝，饱看未觉诗肠饥。 寻常马上得佳句，封题寄我当休迟。 寄傲天地间，不为俗士知。 九衢纷车马，有足难并驰。 偶来长松下，时复一解颐。 手持白鹤羽，万事付一麾。 吾心在太古，身即太古时。 所以陶渊明，羲皇不吾欺。 须臾白云起，青山变容姿。 即此见世故，长歌返茅茨。 松有岁寒操，北地固所宜。 何年移孤根，种之炎海湄。 土人反吾疑，岂畏霜雪欺。 不知长养地，枝叶恒如斯。 屈曲赋形质，苍古带容姿。 惜哉仰受荫，山上苗离离。 酸甘适众口，采摘皆及时。 岂不见闽产，橄榄并荔枝。 ① 仲圭嘉兴人号梅花道人葬处题曰梅花和尚之塔 画家不见吴道子，石塔尚记梅沙弥。 百年笔法兼众妙，又向人间看竹枝。 秦川织锦文琐碎，嶰谷截玉形参差。 苦心却怪扬雄语，雕虫篆刻嗟何为。 忆年三十忧无儿，纸上仙翁谁赠之。 沈卿自云手亲写，俨然挟弹张须眉。 悠悠十五流年内，儿子三得仍三遗。 门悬弧矢虽暂喜，架挂襁褓翻深悲。 只今沈卿亦逝矣，厚意虚辱令人疑。 翰林吉士东吴产，长身广颡兼丰颐。 视予屈指五年少，三儿玉立肩参差。 尚忧娶妇孙未抱，天生两臂将安施。 沈卿有子尤善画，良夜梦感仙图披。 起来捉笔忙志喜，一段奇事成新诗。 陈君陈君真好奇，向人说梦何其痴。 惟君有子昔无梦，如我有画今无儿。 苏家轼辙亦偶尔，此例岂可攀而为。 从来仁者说有复，敢以天道冤无知。 君心不足陇还蜀，我欲易满尧之夔。 明年相与发一笑，我当弄璋君含饴。 桧生岩壑里，凛然岁寒姿。 众卉岂不好，贞心少相知。 南望庾山麓，北瞻淇水湄。 气味虽吻合，犹恨道远而。 生绡才盈丈，一旦聚于斯。 匪籍缩地术，良工亲手移。 能事出腕指，托物由心思。 邪人多党与，蔓草难芟夷。 正士每特立，嘉树不附丽。 时或倒置之，山苗反离离。 维此一堂上，霜雪同襟期。 聊因草木类，窃比唐虞时。 后稷既在位，继以契与夔。 纷纷共鲧辈，末路将何为。 凤鸟久不至，曾致宣尼悲。 获麟尚被杀，不至亦其宜。 去周二千载，见者今为谁。 徒从书传中，强尔分雄雌。 画工五色笔，点染毛羽奇。 不须舞箫韶，展图即来仪。 高冈岂岐山，独立迎朝曦。 嗈嗈更喈喈，又即卷阿诗。 遂令后世人，如生舜文时。 我欲走四方，按图往求之。 胶东与北海，恐有汉雏遗。 不如求之人，徐庶或在兹。 百年方承平，凤德宜未衰。 寄语楚狂辈，高歌独何为。 归君入我户，手中何所持。 自云曾大父，晚岁有训词。 读之心凛凛，宛与生同时。 时当洪武初，立法张纲维。 翁也长乡赋，死者皆等夷。 避祸行万里，跻险兼履危。 一身孰为伴，妻妾负两儿。 或犯盗贼狠，或当狼虎饥。 道中屡脱死，若有神所司。 艰苦历三闰，恩宥溥见施。 终然隐渡江，龟卜不我欺。 本无处世意，乃有还乡期。 痛定如熄艾，甘回忽含饴。 享年数近百，孙曾美而嬉。 扶杖登春台，世道仍熙熙。 始知百年内，苦乐真相资。 细书示后人，微意当知之。 吾闻昆人语，此翁德惟滋。 所以少坎轲，福履绥期颐。 馀泽久不竭，仕宦方自兹。 为善必获报，翁也安能私。 今人处平世，逸居可无为。 自古皆有死，何人能免之。 病来仍服药，尚冀延少时。 病甚不能起，犹遗生者悲。 何况不以病，悲亦从可知。 郭公官外台，精勤多设施。 风采振列郡，声名出分司。 往来江湖上，官事有程期。 岂是冯河者，轻身忘险危。 伤哉俄须间，遂与此世辞。 楚水向东去，千古从湘累。 湘累乃自沉，试诵怀沙词。 惟昔识公面，尚记来京师。 骨气颇亦寒，或云数宜奇。 斯言遂偶中，相术能无疑。 不吊乃于彼，托音聊在兹。 早年曾咎汝，颇忆为文时。 忽焉白满把，次第行及髭。 衰老固宜尔，此理奚待思。 但恐缘我咎，报复未可知。 嗟汝今且白，白尽何能为。 及髭更连髯，延蔓还至谁。 有言试述答，静听当支颐。 侏儒仅三尺，强傍高墙窥。 不见室家好，妄论非所宜。 宣尼若归鲁，其行肯迟迟。 西江水清澈，照影无忸怩。 黄花隐绿叶，雨过仍离披。 不为杜老叹，未是凉风时。 服食治目眚，吾将采掇之。 不须更买药，园丁是医师。 伐鼛一何促，击柝一何迟。 夜景坐来寂，流萤自参差。 片月不常照，浮云相蔽亏。 葛襟满凉气，伏暑无炎曦。 坐来欲敛席，微雨犹丝丝。 良夜岂不爱，耿耿如有思。 出处有道在，行止非人为。 惟应乞身后，终年守茅茨。 幽香发丛桂，秋半以为期。 今年节序早，怪尔独开迟。 开迟不须较，终然亦迟萎。 及此正开际，金粟仍累累。 倚树日频嗅，折枝戒童儿。 夜来风雨作，每旦无晴曦。 繁花总狼籍，众叶共纷披。 此犹坎坷人，发达值年衰。 一朝不自意，忧患复干之。 植物尚如此，人生安足悲。 谪官已半刺，出守仍一麾。 远州久未到，岂是行迟迟。 此地少文物，蛮夷窃相窥。 无由劳抚字，劫掠以为嬉。 置君于其地，常恨非所宜。 一朝下恩旨，稍幸得量移。 齐安佳山水，足以为诗资。 如何始闻命，巳与人世辞。 哀哉生何蹇，天道令人疑。 怀沙自求死，泽畔非湘累。 君容不憔悴，君性尤坦夷。 平生无所好，所好止于诗。 每当尊俎间，宾朋争笑嬉。 耳独若不闻，凝然方有思。 积成西潭稿，千首尚多遗。 往岁过吾家，首简乞题词。 雅意久未复，见面遂无期。 遥遥度岭峤，孤榇谁扶持。 想应只僮仆，返舍当何时。 妻子相向哭，悔不惜相随。 薄暮寒窗下，思君交涕洟。 诗人例多穷，身穷名不衰。 聊将此自慰，亦以示所知。 东坟长松树，风雨屡拔之。 落落馀数个，古藤相附丽。 西坟近所筑，数亩平如坻。 嫩桧既环植，新松亦复移。 移来自西岭，其短才牛氂。 草棘每为厄，腰镰要锄治。 常恐山叟懒，不见畅茂时。 家信忽远至，幸藉春雨滋。 青青自拔起，芄芄异茅茨。 千尺由寸茎，长松总如斯。 百年藏吾骨，清阴抵高帷。 寄语子侄辈，爱护当从兹。 肺病从何生，茫然使我疑。 安得上池水，饮以洞见之。 其初动则喘，百步足莫移。 有如登山然，气息促嘻嘻。 胸鬲痛若刺，坐定须少时。 寒风屡击搏，咳哕理所宜。 声出难自制，痰生与声驰。 长夜兀兀坐，披衣踞如箕。 倚床呕出心，擭擭连涕洟。 服药罔奏功，古方岂予欺。 中心窃自忖，吾当询上医。 医云肺受病，火邪郁于斯。 乾枯口欲饮，洪大肺不迟。 其證见于外，不待言而知。 大肠为肺表，又为脾土司。 其法当治本，此病其已而。 我闻上医言，直以病源推。 孰知年老人，自与病为期。 血气巳先耗，精力从而衰。 百病乃横出，岂但肺与脾。 譬之庭前木，初发甚荣滋。 及其历岁久，自尔枯而萎。 根非不附土，壅溉亦徒为。 人病实坐老，药力将安施。 惟当蚤休退，旦暮恒熙熙。 内以养寸心，外以息四支。 庶几全天年，瞑目与世辞。 坐客勿多讶，吾言是医师。 神耶妖耶吾不知，相版五色错杂施。 墙隅小庙瓦数片，吴下人家家有之。 家人有病问卦师，师云汝病神所为。 杀猪烹羊陈祭品，歌讴赞叹上酒卮。 侑以吹竹仍弹丝，号以茶筵真酒席，宛如生人宴会时。 有祭自丰病自危，吴人岂皆白须眉。 如何至死犹不悟，恶俗信鬼不信医。 岂惟生死于神听，商贾出入听指撝。 贤哉黄堂曹太守，谕民此事何不思。 聪明正直者为神，焉肯嗜汝酒与牺。 祭者得生不祭死，神道所好何偏私。 且彼为神既尊贵，身居小庙嗟何卑。 汝民愚昧诚可悯，悯汝徒费空家赀。 太守升堂朝出令，民心敬信犹蓍龟。 争持神象出门毁，烈火三日焚无遗。 端如人醉今始醒，风化顿觉随时移。 唐有狄公任巡使，美政先闻毁淫祠。 后来入朝作贤相，邪鬼安敢侮与欺。 我愿吴人常奉令，自此崇正无复疑。 祖先当祭祭勿薄，五祀当祭祭勿迟。 遂成美俗载郡志，当与贤守名同垂。 翛然见此林下姿，清省颇类阴何诗。 舍人自得挥毫趣，湖州巳逝前无师。 平生见话足高致，俗子来乞以手麾。 不知此幅为谁作，增价况有颐庵词。 青溪太宰童子时，自言故人持赠之。 立朝卓卓重风节，此君契合能相资。 南来行李特携此，不忍弃去缘心知。 自公退食持示我，似竹可喜何须疑。 为公临楮赋淇澳，清风拂叶犹猗猗。 懿哉东野氏，一语崇孝思。 允怀慈母恩，抚躬日孜孜。 母德比春晖，寸草身相期。 春晖一骀荡，品汇咸熙熙。 寸草虽有心，欲报将安为。 念兹不成寐，咏言以为诗。 金君海宁彦，有亲发如丝。 稽古得佳句，感激情无涯。 揭扁固可嘉，为养须及时。 远忆托飞鸟，妙韵谐素丝。 尧舜不必求，巢许无浮思。 禾麻劳樽酒，水月投声诗。 虫蛰与鱼游，千岁以为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