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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赋
夫何駊騀而莽苍兮,曰汉皇候马之古亭。
皇所候兮在何许,青海溔涆兮月窟窈冥。
邈蒲梢之殊绝兮,云螭星精兮所化育。
惟其殊相之远闻兮,所以万乘之思服。
劳王师而简伟兮,雷霆砰磕兮风雨馺遝。
驰宸情于万里兮,冀一来兮何日。
想先景之洪胤,伫献状于绛阙。
积几时之眄望兮,幸一夕之捷音。
观夫龙翼而獜首兮,协悬企之初心。
并渥洼之神驹兮,期八荒之同骛。
凌山子兮轶奔霄,将以蹑穆满之轨武。
惟灵物抢悍而矫迅兮,肯驽群之齐足。
念丰草之腾骧兮,跼絷络之牵掣。
怀流沙之傥䍚兮,㑋长楸之偪侧。
㫚濩落而凌越兮,朝发崤函兮夕度沙碛。
眷西极而惝怅兮,起九重之深惜。
石盘陀兮山之谷,谩𨇾蹀之有痕。
盖距今几千祀兮,犹旧迹之留存。
余尝驾意马而历览兮,激感慨于访古。
嗟神行电迈之恍惚兮,于国事兮奚补。
彼贤士跅𧿇之在下兮,胡不候而驾驭。
将三五齐骤而并驱兮,又何龙种月驷之足数。
万里征伐兮,一马是求虽得之而旋失。
留古亭而指点兮,笑当日之迷惑。
遥坰曼以坟衍兮,苜蓿青兮年年。
抚遗踪于旷世兮,聊寓意于新篇。

何玆亭之莽苍,历万古而流传。
曼佳胜之供眺,欠飞阁之高骞。
摎候马之旧名,得汉武之遗事。
当金刀之运泰,有好大之天子。
黩四夷之远功,慕八尺之良驷。
嗤驽群于汧渭,陋凡种于冀北。
缅青海之汗血,艳追风之逸足。
驰星轺于万里,勤重购于穷碛。
怼金马之莫售,赫皇灵以霆击。
军声鬯于绝域,凌月窟以遥指。
谓贰师之龙种,可朝暮之力致。
望葱极之迢遆,冀一来之何时。
想先景之洪胤,幸服御之有期。
积几月之眄望,腾一夕之捷音。
览权奇之出群,叶悬企之初心。
播歌颂于乐府,将比迹于穆满。
何神物之矫矫,厌络月之絷绊。
超荒忽以远逝,轶流沙以高踔。
宁屈首于銮舆,谩留迹于空谷。
相层嵓之错落,宛薾云之𨁂蹀。
顾曩时之劳思,竟此日之何获。
移候马之是心,候四海之英杰。
将三五之并驾,奚一马之足贵。
故乃祖之懋德,虽献之犹弗受。
何武皇之罔念,乃劳师以勒索。
留古亭而指点,谩贻笑于遐历。
掇荒基之苜蓿,聊抒藻而兴惜。

夙台窃观于元化兮,验三籁之攸发。
亮有气则有声兮,盖中郁而外达。
惟上天无声而无臭兮,亦必假物而鸣。
然万物各有其时兮,孰非时而可行。
想雷霆之鸣夏兮,溯玄机而蠡测。
雷为鼓动之声兮,夏乃长养之节。
雷乃阳之激兮,夏为阳之旺。
信乘旺而激发兮,助祝融而行令。
砰訇兮桴鼓之响,铮栈兮轴辙之壮。
吼怒兮风伯在前,漰渤兮雨师随后。
紫蛇淫裔而闪烁兮,青蜩踊跃而奔走。
始微起而隐隐兮,终震来之虩虩。
乍拗怒而郁勃兮,旋奋威而迅击。
凭云朅来兮或徐或疾,起于起处兮倏南倏北。
旁迕轇轕兮磅硠■爆,山岳撼摇兮江河起立。
畏天威而祗敬兮,将圣为之变色。
象出地而奋豫兮,君子以之作乐。
寔天地之正声兮,殊异夫众籁之啁啾。
惟彼草木向荣兮百鸟弄春,霜露既降兮裙虫唫秋。
与夫大块之嘘气兮,万窍号于穷冬。
虽各应候而有鸣兮,曾焉足与此而比同。
混三才而并观兮,人亦有夫鸣世。
历往古而列数兮,般纷纷鸣者之相继。
随其所遇兮鸣其不平,或鸣盛际兮。
或鸣穷阸,有以其文辞兮。
有以其事业,咸烟沉而雾销兮。
与虫声鸟语而奚别,独洙泗大远之鸣兮。
雷万古于宇宙,击布鼓于雷门兮,缅希音而昂首。

楚王既梦神女,返自高唐。
朝云凝睇,暮雨断肠。
独处深宫,惓焉弗忘。
乃鸣清跸戒玉辂,历览章华,降临秋渚。
瞻遥空而怊怅,頫澄流而容与。
于时山日乍暝,林霭初凝。
纤云四捲,圆月上升。
览物兴思,幽怀转增。
顾命宋玉,为予揣称。
宋玉跪而称曰:臣南鄙贱踪,起自蓬累。
谫才薄识,恐孤盛旨。
臣闻阴阳分气,日月成形。
出自东方,宵昼迭明。
冶水银于烘炉,配火精于旸谷。
抨结璘而鍊魄,命纤阿而运轴。
虚弓縆弦,玉镜满规。
溯日光明,趁潮盈亏。
功成三五,躔分十二。
怨微而卫风哀,祝恒而周雅比。
若夫金神司令,蘋末凉风。
虹销雨霁,叶落山空。
天虚静而益高,露沆瀣而徐沦。
涌银阙于远海,转宝轮于长旻。
丹桂有影,白榆无光。
岸岸拥沙,野野凝霜。
瑶池满目,璧台弥望。
君王乃凭风槛捲云箔,斥繁音进清篴。
携姣人命嘉客,对澄辉倾玉酌。
若乃银蟾漏咽,绛阙烟沉。
林飙萧瑟,良夜方深。
望云鹤之孤飞,听露蛩之群唫。
于是绮席依依,舞影傞傞。
清欢未央,朱颜半酡。
有怀一人,我心如何。
寄遐心于明月,聊宛转而清歌。
歌曰:嗟伊人兮去不归,与阿谁兮赏明辉。
山川阻兮音尘稀,对清景兮空自唏。
馀音欲阕,月没濛汜。
四座悄然,悒怏不已。
又称歌曰:月既隐兮日欲出,芳酒罄兮乐事毕。
佳期无终极,明年共此月。
楚王曰善。
乃命执事,暂撤华筵。
寻绎妍唱,被之管弦。

皇穹运机播万物兮,圣人则天敷政术兮。
稽放勋之钦若,感南为之平秩。
当其青阳谢事,赤精受节。
危宿朝中,鹑首躔日。
蚚父解壳,博劳转舌。
尔乃凝思于采椽之下,畴咨于土阶之上。
曰尔羲叔,恭听朕命。
炎夏之中,是谓日至。
汝宅明都,于以敬致。
仰测乾文,旁晢民物。
其所变化,罔或违则。
羲叔拜稽,往即其次。
爰遵帝旨,恪谨乃事。
览星辰之改移,验桑晷之方永。
察鸟兽之希革,识正阳之用壮。
顺其茂盛之序,布以长养之令。
囿玆品汇,各遂其性。
于是天运迭代,气候无违。
民事有节,不失其时。
嗣玆东作,待彼西成。
耕凿得所,至化洋洋。
以至肖翘之微,动植之物,莫不与时咸亨。
罔有夭阏,此乃荡荡乎无能名者也。
呜呼惟天宰物,尧亦一天。
然天之冲漠,不能自理,尧乃代天。
春也夏也秋也冬也,天之所以成岁功。
作也讹也成也易也,尧之所以做治功。
非天则尧无所取其则,非尧则天无以见其功。
玆岂非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者哉。
厥令圣人御世,炎神司规。
臣窃愿追唐帝平秩之化,措八域于熙熙。

贾子之迁长沙也,辞京阙背伊洛,凌大江指南服。
秣马于沅水之浦,税驾于湘江之侧。
登兰皋而散步,望蘋洲而游目。
忽见舟楫奔驰,士女杂遝。
捷若争先,来若徵督。
若有贮于竹筒而散投于渊心者,贾子异之。
问于舟人曰:玆何事也,若是之勤也。
于是有一渔父,戚然变容。
愀然整襟而对曰:子不知耶,今为端阳之日。
此是汨罗之水,昔者三闾大夫以是日而自沉于此。
氓俗之争相来祭,玆乃湘中之故事也。
子如欲闻,请言其始。
有楚贞臣,名曰灵均。
忠以事君,义以饬身。
非瑾瑜为曷怀,集芳馨以为服。
嗟博謇而好脩,顾遭时之溷浊。
世并举而好朋,独煢煢而介立。
世争𨠯而沉醟,独惺惺而不醉。
鹪鹏孤栖兮,恶鸟争噪。
芝兰独秀兮,众草所薿。
謇难入而龃龉,竟罹摈而窘束。
要灵氛而占吉,忍故都之便诀。
既离湣而不迁,忍衔冤而终古。
遵江濆而揽涕,慨痈君之莫悟。
悲回风之摇落,惜往日之曾信。
申屠抗迹兮愿同归,巫阳下招兮魂不返。
欸涛濑之浩淼,竟沉沦此冤魄。
楚人怜之,如悲亲戚。
时𨓏年迈节序回复,想往事而不忘。
恐贞魂之馁而截筼筜而为器,抄云子以为饎。
临江渊而投遗,庶髣髴而来歆。
盖距今兮馀百祀,民虔祭兮无怠心。
于是贾子闻之,汪然出涕。
惄然兴恫曰:好忠恶佞,人情所同。
矧乎世辟,临御家邦。
简拔臣邻,欲取其忠。
珠旒蔽明,犀瑱塞聪。
忠佞莫辨,好恶多错。
比干之忠,剖心罹𥚁。
子胥之忠,衔冤独鹿。
嗟夫子之信脩,亦不幸而遭斯。
顾异代之愚民,尚致悯而赍咨。
何君王之信谗,斥忠贞而不疑。
岂芊宗之将讫,抑天理之难知。
于是抚遗迹感当时,抽幽悰缀悲辞,投水吊之而去。

皇穹运枢,四序行兮。
阴阳迭承,岁功成兮。
圣人御世,代天工兮。
燮和辅相,敷厥功兮。
青阳既老,汤德旺兮。
苋陆夬夬,气益壮兮。
维斗回杓,转巽维兮。
日晷渐永,舒恢炱兮。
太史占候,式虔谒兮。
粤惟某日,建夏节兮。
火官用事,日躔毕兮。
天子穆穆,斋三宿兮。
朱路有皇,六骝驰兮。
公孤百辟,象服宜兮。
应门晓辟,赤旂扬兮。
南郊有荡,坛面阳兮。
牲牢伊硕,笾豆楚兮。
金石铿鸣,叶中吕兮。
剡剡祝融,扬厥灵兮。
百神备从,缤并迎兮。
南风湑湑,霱云明兮。
登降肃敬,礼无愆兮。
增高继长,动合天兮。
行封锡庆,德意洽兮。
阜财解愠,民胥悦兮。
重曰:天为世兮降圣,圣体天兮布政。
先天兮天不违,后天兮奉天时。
惟一心兮钦若,垂万世兮靡忒。

于显皇都,既雄且壮。
西掖凤首,北负鹄岭。
临津绕其左,礼江经其右。
山川之所襟带,气势之所会族。
昔当开刱之时,徐罗失驭,泰封敷虐。
天眷真人,弘济东域。
既乘运而膺箓,乃操鸡而搏鸭。
三韩咸服,四郡复一。
玉龙留谶,神龟食墨。
依神嵩而定鼎,据天府而巩基。
筑满月而为宫,因勃禦而设埤。
分朝市之面背,建庙社之肃穆。
道里则成周居中,形胜则函秦帝宅。
尔其八方攸同,水陆都会。
舸舰接舳,车乘挂轊。
轧轧乎輷輷乎,日夜委输之不绝。
传累叶而治平,开富彊之宏业。
府库山积海溢,闾阎钟鸣鼎食。
朱门夹道,素封连陌。
楼台匝地,歌管轰天。
冶游豪贵,粉黛婵妍。
选胜探芳,行乐连年。
尔乃文物彬彬,比拟中国。
名臣济济,辅佐哲辟。
振长缨驱华毂,戴峨冠锵鸣玉。
出入先后,经纶黼黻。
庾大匡之勋庸,崔学士之文学。
李文顺之摛藻,姜元帅之却敌。
名著绛帐,像高獜阁。
下笔而波涛倒流,奋剑而风云变色。
所以贲内治禦外侮,翊亨运绵宝祚。
重熙兮累洽,期不替兮永久。
岂知孱孙不辟,国纲解纽。
陵夷波荡,莫可振救。
虽复忠臣涂脑,烈士呕血。
嗟人心之已去,奈天禄之就讫。
善竹桥头,冤魂夜哭。
杜门洞里,遗老饮泣。
秪今岭松已荒,田穄无迹。
龙池废而稻畦,茂苑荒为樵路。
鸺鹠号于灌莽,狐兔穴于阶戺。
丽正醮祭之地,清宴讲论之所。
延庆赏春之亭,仪凤赐酺之楼。
重寮复阁,离宫别榭。
罗迾而萦纡者,莫不风飞雨散,雾消烟空。
五百年繁华,一场春梦。
月吊金狄,草没铜驼。
殷民悲麦秀之诗,齐人泣松柏之歌。
乌虖天命靡常,鉴于有德。
人心靡常,归于有德。
观丽祖之垂训,固贻谟之不远。
崇禅法之诞妄,昧垂统之大本。
开三途而诬民,设八关而蠹国。
在英明而已然,彼后昆兮何责。
况骄淫之尸位,致权凶之称乱。
主势危于赘旒,民庶陷于涂炭。
外侵内讧,瓦解土崩。
匪降𥚁之自天,岂地利之足凭。
馀残裔于虞宾,作圣朝之殷鉴。
瞻遗墟之芜没,增后人之酿感。
歌曰:禾黍兮离离,丘陇兮累累。
芳径废兮荆榛平,粉堞残兮群鸦鸣。
全盛须臾那可论,冷烟衰草自伤魂。

清 · 朴泰淳
何玆露之可爱兮,纷独有此奇质。
气清肃而凄冷兮,色莹净而皎洁。
乘宵昏而乍浥兮,见风日而旋晞。
窥沦降之妙理兮,赜酝酿之玄机。
原堪舆之阖辟兮,有二气之流行。
或震荡而雷鸣兮,或嘘吸而风生。
或交感而为雨兮,或凝结而成雪。
惟良夜之湛湛兮,乃群动之攸息。
云英英而上腾兮,月滟滟而下临。
感精华而为泽兮,异雺雾之昏祲。
始沆瀣而徐沦兮,终团圆而潜结。
乍霏微而斜飞兮,忽葳蕤而点滴。
纷沥沥而腾文兮,或漙漙而暧空。
既湑湑而滋润兮,亦霢霢而华浓。
拂彤庭之晓旗兮,侵宝阶之夜袜。
寒金井之玉虎兮,润画堂之绣蝶。
带妍花而如泣兮,湿脩竹而似沐。
滴绿荷而走珠兮,结丹棘而垂玉。
缤媚态之非一兮,抑功用之溥洽。
随春华而发育兮,叶夏律而长养。
山何树而不茂兮,野何草而不鬯。
零空山之宿蔓兮,君子履而怵惕。
沾香闺之夜砧兮,征妇增其悽绝。
和金盘之玉屑兮,天子服而延年。
警山扉之独鹤兮,幽士聆而觉眠。
指荆棘而勘雠兮,弹黄雀而讽君。
托厌浥而全节兮,兴丰草而赋诗。
露无心而自零兮,人随感而异思。
览四序之推敚兮,悟一元之回薄。
方秋候之欲届兮,恐尔华之将白。
何所独无草树兮,感蕙叶之先萎。
搴汀洲之奕叶兮,步逍遥而兴噫。
挹风雪之遗韵兮,摭宋𧬄而抽辞。

鸟鼠崎嶬洮河汩,碣石磋硪辽水潏。
沙漠北弥极寒门而莽䍚,紫泉西来决昆崙而奔放。
尔其头耸洮西,尾屹辽东。
跨黄流而突兀,临绝碛而穹崇。
压地维而横亘,干天纪而上羾者,非秦皇帝防胡城耶。
当其招八州屈六膝,武力毕雄图溢。
四海一轨函关辟,翁仲就型五兵铄。
阿宫未讫蜀山兀,尔乃骋奓心于穷宙。
奋大略于区宇,陋姒后之奠九。
㑋唐尧之服五,担心于若木之涘。
挢首于搏桑之外,天地也日月也。
谓可凌而可制,则矧伊在天地间六合内者乎。
于是欲巩鸿基,则期亿载而传一姓。
欲保遐龄,则思浩劫之亘穹壤,绵瓜八百之业。
蜉蝣视之,三皇一万之寿。
日及比之,集海上之迂怪,访羡门之逸迹。
巡燕齐之故墟,延瀛洲之大药。
神鞭雷动,渤澥可梁。
劲弩雨射,鲸鳣潜屏。
于是徐韨未返,卢生先回。
仙真莫■,异谶空来。
惊亡秦之有符,惕古月之为祟。
仪奇谶而臆对,谓北狄之应是。
遂将凭众力胜天定,肆雄威遏大命。
彼六鸡之连栖,尚偏师之铩翮。
伊犬羊之屯聚,岂难落其距角。
尔乃按剑冀阙,天下奔走。
青冥下钺,杀气先路。
桓桓蒙氏,寔揔元戎。
雕戈戛天,铁马趋风。
云蒸雾聚,百万罴熊。
朝发崤函,夕下云中。
凌安侯越高阙,蹴鱼海蹋鸡漉。
雷霆震叠,龙虎交回。
区脱駴奔,毳幕惊摧。
轒辒破裂,熐蠡屏迹。
温禺膏斧,尸逐染锷。
龙庭空卤碛阒,狼烟消烽火熄。
虽然军威乍敛,知窃发之难防。
馀孽更炽,将塞尘之再惊。
顾何术以善后,作永久之良图。
欲极兵势,则牛毛种落难尽诛也。
欲列屯戍,则委曲塞垣难尽备也。
是知吉甫远征,无救后日之狂肆。
幽王燃烽,未免骊山之被弑。
故风驰之势,非城则无以遏也。
豕突之锋,非隍则无以截也。
王公设险,勇士重关,诚是万代之良策也。
于是诏下军中,于以经营。
东西延袤,一万里程。
元戎督役,士争趋先。
密杵如雨,荷锸成云。
操版蹑踵,运土磨肩。
弥满漠壄,震动河山。
燔甓之烟,浩于海雾之迷横。
相力之声,殷于急雷之砰訇。
茂骫既剔,虎豹何托。
谽谺将堙,虬蛇焉蛰。
山腰既刬,岳神瑟缩。
地脉将绝,厚祗潜哭。
娥移失功,禹奠无绩。
尔其董功课役,罔敢暂息。
宵昼未舍,寒燠何择。
丁毙版锸,弱殒鞭扑。
倾脑涂地,僵尸填壑。
髑髅偕筑,冤鬼拂郁。
杞妻坌哭,城土圮落。
辛勤十载,厥功才讫。
尔乃基厚且广,上可方数辙兮。
筑坚且密,旁可砺斧䥷兮。
缭以隍堑,深而浚兮。
瀚海荡瀁,比之则浅矣。
北河湠漫,方之则狭矣。
亦复瓮城缥杳,鸟轩翼兮。
周遭纡曲,龙蛇屈兮。
睥睨森罗,星宿荧兮。
远势直度,河汉亘兮。
脩弥曼而逦迤,礧磈硊而硱磳。
危岧峣而嵂𡵉,㠑駊騀而崛岉。
远而视之,若大云之下羃。
迫而矉之,若将将之积石。
仰而瞻之,如接乎穹碧。
俯而瞰之,如临乎大壑。
自西望之,如入尾闾之谷。
自东睋之,如抵金枢之穴。
燕然■𡾲,比瓦砾矣。
涿野崱屴,似丘垤矣。
阳乌经之,疑俄翼矣。
云霓带之,才半腹矣。
于是界限华夷,隔断南北。
离娄微睇,不能测其极。
隶首精算,不能数其堞。
巨灵奋拳,不能缺其一角。
五丁攘臂,不能动其一石。
龙伯步之,未半而䝱息。
夸父绕之,一隅而投策。
不周可触,此不可隳矣。
王屋可负,此不可移矣。
然则彼毡裘之众,驼马之足。
楛木之矢,石砮之镞。
其能任其出没,恣其驰突。
肆其贯穿,纵其凶毒乎。
然其财非天降,役非鬼服。
罢民筋骨,浚民膏血。
以有限财,刱无前役。
谁知彼一块石一掬土,罔非赤子筋骨膏血之攸积也。
繇是城益高也,益积民怨讟之心。
城益脩也,益长民怨叛之心。
池之广兮,民怨同广。
池之深兮,民怨同深。
筑其一丈则增民一丈怨,营其一步则增民一步怨,况彼高千仞长万里者哉。
噫嘻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邦本既失,将焉用城。
以一人身,结四海怨。
天地同嫉,鬼神齐愤。
犹复愚黔首黜三五,炀编竹坑章甫。
指积薪之待燃,谓磐石之永固。
金陵既掘王气兮如吾何,长城已成古月兮如吾何。
高枕兮骄傲,期永保兮万世。
岂料沙丘一夕,鲍鱼奄载。
阉竖弄柄,胡亥尸位。
鹿化秦宫,狐嗥楚丛。
龙挐沛上,虎攫吴中。
百二宫阙,三月火红。
长城依旧,崤函先残。
草鞠望夷之墟,猿啸骊山之原。
然则亡秦者胡,只在宫阙,不在关塞。
何忽近而虑远,只虚内而事外。
真同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于萧墙之内也。
呜呼,广德者能彊,用贤者无敌。
德可以得民,贤可以卫国。
是故哲辟,不患城之不高,惟恐德之不修。
不患池之不深,惟虑贤之难求。
虞舜敷德,苗民自格。
唐宗用贤,边尘自息。
是知文教之敷,虞舜之城也。
李绩之用,唐宗之城也。
以土石为城者,虽可凌也。
以贤德为城者,不可凌也。
且夫鍊铁而代石,镕金而代土。
以铁而筑之,以金而锢之。
令应龙而画之,引汤水而注之。
其高万仞,其广千尺。
苟弃贤而丧德,而保守之无术。
虽沙漠之胡虏,尚凭陵之可虑。
矧宫中之胡亥,岂彼城之能制。
虽然秦皇筑之虽难,后世守之甚易。
秦皇刱之虽愚,后世守之宜毖。
倘保守之有道,亦藩篱之云固。
虽胡马之侵轶,宁闯隙之足惧。
有噤门而莫启,或开关而资敌。
自典午之季叶,纷乍守而乍失。
蛮触齐州,棋局天地。
头足错居,阴阳易位。
城不高耶,池不浚耶。
德不修耶,贤不进耶。
凡楚兴亡,空增志士之扼腕。
秪今遗镞满城,战骨委隍。
城头日落关塞黑,绝漠云阴苦雨湿。
但闻嗷嗷而啾啾,新鬼冤而旧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