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
窈深兴天洞，佛灵之所窟。
云霞护仙寝，烟火傍城阙。
我来雪初作，岩径人足没。
万木此俱凋，兰蕙香已歇。
忽见古桥头，一树梅花发。
梅花树之下，有人端坐兀。
清斋晨盥手，挹爽朝拄笏。
丹荑以为粮，铅华洗其骨。
借问此是谁，气宇这轩揭。
古有孙秀才，腾茂自结发。
百世照耳目，泰山镇溟渤。
此人亦其类，南服播芬馞。
家有退陶书，门对新罗碣。
十年富蕴蓄，一生养清拙。
谓言有素尚，朱门简贽谒。
所以荆南人，抱玉三遭刖。
薄官如枯僧，空斋稳松樾。
四阒无人声，划灰正咄咄。
匪意见客至，不屣而徒袜。
天寒北风厉，夕厨烧榾柮。
灯话屏丝管，盘殽佐笋蕨。
兰臭沕然合，古今胥扬扢。
神契追元白，丽藻争烱勃。
玆会谅非易，所嗟无明月。
明月何时来，停杯一问曰。
往年予游金刚。入万瀑洞。洞无土。惟水石相搏。石多灵奇瑰诡。于金刚为第一。意有神材异宝。钟其英而发其气也。顾无所见。窃疑之。乙酉春。骊城李叔度过予皇华坊馆。携一琴以视曰。此吾祖玉洞先生所尝蓄也。人有善甫者。入万瀑洞。见石上有枯桐为霹雳所震。曰良也。取以遗先生。先生为之琴。作诗以铭之。世所称君子琴也。后不能传于家。为人所有。吾以先人之意。泣而告诸人而还。材坏矣。弦蠹矣。柱缺矣。其独存而可睹者。闇然之质也。族人起居郎鹤叟甫。为是慨也。亟令人新之。胶而合焉。更而縆焉。补而足焉。琴于是犹夫旧也。是不可不言。子其识之。予取而鼓一再行。雍雍乎其和也。愔愔乎其幽也。洋洋乎其有古音也。予悚然而作曰。予尝求见于万瀑之洞而卒不能得者。先生固得之矣。予乃今得见也。夫以万瀑之石之灵奇瑰诡。所以钟其英而发其气者。宜不数数然也。予于是又有感焉。物之成毁显晦。固若偶乎尔。然亦有不偶者存。何者。始桐之困于石厄于震也。晦而毁也。而先生显之成之。既而逸而藏于人也。亦晦而毁也。而叔度显之。而起居郎成之。是岂偶乎哉。其亦不偶者哉。歌曰。
灏气日夜赴溟渤，金刚山一万二千仙灵窟。
万瀑洞真奇绝，万瀑之水流活活。
万瀑之石白如雪，老石出水千尺屹。
上有孤桐离奇复郁结，霰磨以戛。
急湍激而齧，其性既内结。
其气不外泄，凤凰不住归丹穴。
亭亭独老空山月，直干枉被乖鬼轧。
夜半雷斧轰轰发，烟里黑立模糊血。
上枝倒折下枝裂，百劫护持一朝夺。
潸然欲泪山中佛，李夫子见之长咄咄。
伏羲忽焉没，龙门无馀蘖。
此桐又见阏，正声恐消歇。
山僧丁丁伐，僮仆远于挈。
朱弦为诗以识越，一弹宣湮郁。
再弹忘饥渴，玉琴山下石泉冽。
闭门终日著琴说，冰枝木稼天风烈。
先生与琴一为别，堂前只有滩声咽。
呜呼琴作谁家物，百年家庭绍衣钵。
先生有孙俗乎拔，谓是手泽犹不竭。
图存故琴向人乞，双手启匣纤尘拂。
魏家复传文贞笏，成毁数定人亦斡。
左史改弦又理橃，我有端蓍为君揲。
馀响遗韵可重掇，愿将此琴朝天阙。
为王一奏南薰阕，不然携归故山聊自悦，学取古音绳前哲。
闻昔混沌氏，雕锼金刚穷神技。
金刚山真瑰奇，一石盘陀三百里。
其状难具述，为君略说一二美。
石面斑驳千年苔，日光射之清霜被。
正如王母开宴瑶池上，碧桃花下翠旌金支云旖旎。
麻姑萼绿纷左右，飘裙曳带霞绚绮。
又疑如来金骨幻身为千亿袈裟诡服，寂然趺坐炉烟紫。
罗汉神王听讲来，乱拈天花落云里。
况乃苍桧修藤杳冥外，百道飞泉狮吼鹭翔如虹起。
昔我青鞋布袜率尔造其下，三月上旬岁在巳。
山深谷幽冰雪又梗之，艰危偪侧无由贴双履。
垂堂固所戒，长生非可恃。
雁岭龙渊不敢前，踯躅凌兢半途止。
所得未能十之三，至今思之介介犹未已。
好贤坊里郑大卿，襟怀玉洁无渣滓。
腕间飒飒生云，词赋一出腾万纸。
清谈轶封胡，秀句轻高李。
槐宫百战辄搴旗，从事商务聊复尔。
竹岭以南铁岭北，名区屡作趍庭鲤。
雪中又复宁亲去，雪花如席打马耳。
东去去向花江县，县于金刚即案几。
昔游南北岂不广，今玆东游素蓄堪一试。
攀高顶骋两目，胸襟轩豁无与比。
药草具子粻，铅华鍊子髓。
桑旭晞子发，玉醴漱子齿。
手摩星斗之所出，足蹑沧海无底之水。
归来袖示金刚录，予将三薰三沐而读矣。
端居息尘机，荆关竟日掩。
微霜凋碧树，凝冱乃其渐。
悄然发深省，遍身滓与玷。
圭组既内梏，杯觞疏外检。
幼予好奇服，长者戒无忝。
立志须坚确，摄仪须庄俨。
与诡随以进，宁退藏以敛。
斯训书诸绅，佩持若琬琰。
散材不中用，焉望充椳扂。
分甘处丘壑，布粝师先俭。
况逢大有世，贤能固不歉。
射策偶中鹄，徼倖诚自慊。
屡厕任使末，揣分宜遭贬。
徒见转喉触，未解胁肩谄。
破琴耻作伶，雅怀谁隐剡。
胸襟何洒落，春服慕狂点。
龌龊阮嗣宗，青白分覢覢。
旅馆何所有，图书与枕簟。
我居安僻陋，我行远幽险。
我手任冻皴，忍灸于焰焰。
南望有白云，二亲景迫崦。
有出杖未撰，有疾药谁检。
倚门日望我，双袖泪应染。
禄养讵非愿，岁月奈荏苒。
北风天又寒，劲桧屡磨飐。
焉得谢浮荣，长歌返石广。
春郊种桑麻，秋江采菱芡。
优游以卒岁，箪瓢岂所厌。
时读古人书，嘐嘐慕闵冉。
此乐谁可代，傍观应睒闪。
和璧本无价，弃之混凡𥑋。
邓材足支厦，㓸之以装𦩋。
众姱咸逞媚，静姝长独㝏。
岂不愿有家，贞洁佩女诫。
昔我游泮宫，有人眉目画。
钟定月初上，展藤写金薤。
飒飒动云烟，悟到东坡界。
直欲掺其袂，攘取逞吾快。
交际重礼防，焉可纵情坏。
倏焉交臂失，恋结如逋债。
去年城西雨，有客宿予话。
风流郑大卿，奇气九州隘。
缜不设畦畛，和亦守耿介。
辞藻云门陆，神采冰清玠。
樽倾北海座，图列江西派。
见子石室吟，击节三发喟。
曰脔知鼎味，一尝岂必嘬。
安得与若人，昕夕胥遇邂。
其意良亦勤，是以乐为价。
予既谢谬奖，又辞以宿惫。
朅寓南山隈，晴日屋角晒。
屋角邻古杏，好鸟来相挂。
一往有深情，振衣径独迈。
闯户入其室，琴书何萧洒。
片言吻相契，丽泽揽羲卦。
一见吝萌消，再见痴根瘥。
三见便忘馁，盘飧屡从餲。
旨酒为之设，悬榻为之解。
折简以相招，燕服以相届。
破垣开捷径，不设藩与砦。
子胡癖嗜痂，我诚惬爬疥。
夤缘广结交，群彦选浐浿。
众䌽绚朱绿，五声谐管𩋧。
疏梅晓禽睡，高柳秋蝉喝。
阄韵斗险涩，秕砾经炉鞴。
授韵分体制，部曲按韦韎。
清和响佩玉，古奥振桴蒉。
靓丽携妓谢，温雅投壶祭。
芳似幽谷兰，赡若太仓粺。
月露透澄滢，泉瀑腾漰湃。
定有望气者，箕尾指光怪。
惭愧躄浮屠，许将瓣香拜。
玆缘洵可乐，课夜靡或差。
谁把俗事来，却教逸兴败。
峨峨集贤殿，醉步堪笑杀。
菲才备顾问，根银未辨诖。
惜哉华国手，潦倒统理廨。
不以职事卑，簿书罔敢懈。
文学娴辞令，邻邦息讧躗。
以子而视我，何啻丝于蒯。
任使一相舛，司命亦云聩。
纵有屈与倖，均为名所卖。
役役何时休，愿言气欲嗄。
逝将共携手，高蹈谢天械。
莫作圣俞凤，莫贪任公犗。
相倚如蛩蚷，相须如鹣魪。
五岳视为块，八泽吞为芥。
物表放咳唾，世上忘睚眦。
划然发孤啸，尘网无碍挂。
春晨掇丹荑，秋宵吸沆瀣。
野艇闻渔歌，山寺听梵呗。
任教浮世人，纷纭争驽駃。
浩浩游太初，无亦愉且𢗊。
噫嘻往不返，昔圣垂烱戒。
矧今忧溢目，士民日以瘵。
轮舶凑津港，锄耰废沟浍。
货币多窒碍，锥刀竞狡狯。
赋重甘捕蛇，饥至恨触虿。
奢靡渐成俗，长袖与高䯰。
大冬行春令，僭阳风雷噫。
愚者恬以嬉，智者癙以呃。
君王不遑宁，宵衣屡已繲。
宰相须淹弼，将帅忆参哙。
我辈世沐恩，敢不胥饬悈。
若行之赴期，若农之勤劾。
漏船补袽絮，欹局整点罫。
毛发虽已病，针焫庶可扒。
施禄以及下，筮得君子夬。
是之为吾道，道岂在稊稗。
努力崇明德，及时用相励。
先辈钟山翁，文章大司命。
骑龙返太清，国人涕泗迸。
文翁蜀士爱，太邱颖儿咏。
所在风流永，每有弦歌盛。
东临山水县，西逾关河夐。
政成公须白，金绯相辉映。
野多去思泪，户传具眼评。
沔阳近卤土，呰窳氓俗竞。
自居旧官长，男女知相敬。
芦港诗书起，稻乡鱼蟹并。
岁时公健康，耆老里中庆。
玉树门庭隘，骨清秋水滢。
一凤胡独逝，群麟自仲孟。
忆昨拜床下，神识一凝定。
归语诸学士，赤帜风尚劲。
岂谓翩翩旐，逐云昕出堩。
政滞那诹蓍，学疑安考镜。
伊畴不沾臆，吾更涕靡罄。
藐孤葬先子，公惠虞殡赠。
垂仁恤茕哀，通家阐懿行。
泉途如感通，得此庶目瞑。
俛仰六寒暑，哭公旅灯暝。
无由身相绋，海阔望何竟。
泣送歌声咽，衷结辞未称。
繄公钟秀异，实维吾宗特。
世训固淳懿，重以富种绩。
中岁廑少试，魁唱冠二百。
泮宫甘齑盐，矻矻讲坟籍。
百年有深悲，隋园攀松柏。
师院忽兴废，清议动人色。
仕剡既虚彻，科涂又枳塞。
夷然出城去，牢卧海乡僻。
著书授儿孙，闭门谢人客。
纵为世所弃，犹幸士有式。
天不为人谋，奎彩遽晦蚀。
顾予颛而蒙，见爱自畴昔。
疑言析缕毫，举业施绳尺。
尚记壬之夏，拜床承诲责。
俛仰已千古，我心怆以恻。
勖哉后之人，天理报不食。
不幸登科早，惕然发深省。
此心本如水，表里澹自靓。
物欲交相蔽，纷纷遂外聘。
行藏随时义，宁藉汲引绠。
圣训在方策，自可寻纲领。
且归从吾好，居易勿徼倖。
不幸登科早，才识愧蔑裂。
科举抡人材，古人岂虚设。
而予滥窃此，思之心内热。
远愧古先哲，近惭当时杰。
立志既不固，何由祛玆惑。
且归读古书，毋汲汲求禄。
不幸登科早，宵中揽衣起。
小人之所荣，君子之所耻。
词章以发身，为人非为己。
戒固从前深，悔非自今始。
来者犹可追，慎勿堕厥志。
混混流不舍，昔圣称水亟。
我友字虚中，端仪良有范（圆石。）。
与交磨更磋，其质窈而黯（脩堂。）。
内翕如张箕，边高似绕槛（英锡。）。
临池碧玉鲜，泼墨玄云■（圆。）。
承溜石成洼，纳流泉涌滥（脩。）。
年深尘聚纤，夜冷露凝湛（英。）。
枵腹可渟涵，剥肤还黝黤（圆。）。
鞋痕牢印泥，饼饀浅挑豏（脩。）。
纵愧天资卑，宁辞长者掺（英。）。
心深仿剖瓢，面直模横軓（圆。）。
秃顶为谁衰，钝根终未摲（脩。）。
价惭和氏城，迹漏郁林舰（英。）。
受若臼舂辛，润难水作碱（圆。）。
平胡就世陂，刚亦容人犯（脩。）。
但使胸恢包，何忧体瘦减（英。）。
形残品尚佳，任久恩宁斩（圆。）。
静寿灵支龟，规旋礼冠𧍙（脩。）。
宜思坎窞危，必慎驱车轞（英。）。
瓦古若虫雕，铁穿同马錽（圆。）。
青毡业守王，煤帐工勤范（脩。）。
长使我骚坛，日闻诗令喊（英。）。
我家瑶桃驻长春，不分觉津与迷津。
混尘和光随处可，何曾面貌异世人。
周流八极无涯隩，但见沧海变平陆。
轩辕驾龙问崆峒，姬满八骏歌黄竹。
青裙去揖安期生，授我灵丹谓我服。
一笑向我说桃源，君看麋鹿满秦园。
秦政多欲困百姓，长城万里人声喧。
骊山役夫如云集，方士采药离乡邑。
朱陈二家避征繇，尔负我担山中入。
怡然髫白乐此间，子孙世世永忘还。
不知流水出山去，种得桃花花满山。
桃花逐水被人见，源名一日遍赤县。
陶令伤时聊寓言，唐人好事争夸衍。
俗客纷纷觅无踪，错疑真仙幻境变。
呜呼仙境本不深，谁道城市隔云林。
但教吾心无俗累，吾居是仙何用寻。
四月八日浴佛辰，东俗燃灯似上元。
古来咸关擅繁华，环城内外万馀家。
家家蜡炬明如昼，叠山层棚堆锦绣。
朵朵春林缀新葩，点点晴旻排列宿。
纵横联络十数里，士女匝沓曳珠履。
今夜雨收云雾开，东岭婵妍吐月来⑴。
风流刺史裘带闲，画栏飞出绿阴间。
红露滟潋琉璃碗，曼歌轻舞杂弦管。
欢乐未央夜向阑，啸咏不许宾僚散。
玆意岂亶供笑噱，直要宣恩与民乐。
永兴小吏拙且憃，未敢轻挑库油封⑵。
重公折简来与席，都城旧俗塞外觌。
恭忆凤辇御端门，升平一曲万众欢。
玩戏由来非美事，子瞻论状令人愧。
更堪近日狂尘嚣，丰豫不见见萧条。
且闻福州陈季慈，一诗规讽蔡太师。
太师见之为幡然，至今两美简策传。
愿佐圣人调玉烛，亟回光明照蔀屋。
廓扫氛秽清区宇，烟火处处歌丰熟。
此时通也亦受赐，篝灯读书乐且足。
⑴ 七字改以。碧空挂出弦月来。恐好。上弦节。恐无东岭吐月。
⑵ 余在郡。禁吏民放灯。故反用蔡君谟守永兴时。取用城库贮油故事。
偶乘朱墨暇，独寻碧山阿。
溪流绀而寒，老树何婆娑。
会有两三叟，野服来相过。
为我说往迹，悽怆欲啸歌。
堂庑已鞠草，门径亦迷萝。
弦诵昔何年，风俗侵浇讹。
斧斤声相闻，处处寺观多。
芝兰一以悴，堇荼自春和。
谁哉辟蓁巷，屹然障倒波。
依归永有所，趍向俾靡它。
游鳞跃清池，好鸟鸣春坡。
濯缨泪振衣，优哉咏轴薖（右次阿字韵。述辍院志慨。）。
俎豆无屋宇，衿佩犹坛场。
告羊存古礼，歌鹿有遗章。
我来一徨徊，缅焉慕程张。
君子风流远，山川亦辉光。
所嗟鸣弦息，无复闻洋洋。
失今阙表识，凭谁问室堂。
短碑劣及肩，芜辞叙慨慷。
庶几百世人，瞻敬不敢忘（右次场字韵。述立碑表识之意。）。
惠我光明宝，重向碑前谢。
圃老倡理学，矻矻如不暇。
三纲树大节，六艺导珍驾。
譬如巢穴时，宫室刱结架。
静翁间世姿，蕴藏以待价。
进退忧君民，义理辨王霸。
程朱云已远，贸贸一天下。
二贤相继起，吾邦尽足诧。
愿言同志人，就此共连舍。
常若奉诲言，劬经且勤稼。
眼前多少树，会成凌云榭⑴。
⑴ 右次谢字韵。略述二先生德义。庸寓山仰之慕。以勖州之人士。
昔贤妥灵地，孟夏养物时。
绵蕞礼虽简，饮酬心自怡。
巾带拂和飙，尊觯洗清漪。
按弦松声杂，布席苔痕滋。
惟是仪相摄，不以醉为期。
宾介俨卲年，群彦列秀姿。
让揖容齐遬，旅降步逶迤。
草木蔼有光，禽鸟静不飞。
欢意未可竟，日暮且各归。
俗吏忝为主，美事述以诗（右次时字韵。述乡饮之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