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
近有幽忧之疾。悄无文墨意。而远书不可虚报。谩此攀步。但天方授楚。虽悉索弊赋而从之。退三舍必矣。骚赋能有楚人风气。乃如许。幽燕健儿。善骑射固也。又能操舟若神。将使吴越人愧死矣。
謇余眺夫沔之南，阂大江兮又高岑。
执层华兮无与赠，孰令听兮辍牙琴。
子之归兮可乐，于彼湖海之静地。
世幽昧而莫我知，何伤奇宝之横弃。
蟠泥兮望玄云，伏枥兮待孙阳。
苟余怀兰兮握荃，岂春阳之不余芳。
朝与渔人兮消摇，夕野老兮与翱翔。
翩孤举兮跌荡，心欣欣兮乐康。
吸风云兮挥日月，乘芒眇兮蹙冥茫。
子之归兮可乐，嗟余何独处此一方。
迹如拘而抢榆枋兮，类彼蜉蝣之衣裳。
邈四顾而靡适兮，时散策而彷徨。
白云霭霭兮沧海连天，欲往从兮路奚由。
击孤剑兮高歌，倾斗酒兮销忧。
凌大波兮南溯，愿与君兮恢远游。
忽投明珠之盈握兮，况津津兮开披。
沨沨兮奴仆命骚，语不俊者甚希。
新秋出兮湖山增色，后约兮无我违。
嗟嗟斯世不可以淹留兮，微夫君兮谁与归。
秋风兮袅袅，四野黯其层阴。
双旌悠悠兮五马鸣，送子吏于西海浔。
子有线兮灿五色，可以补于皇王衮。
子有韺韶兮声喤喤，众窍喑其息韵。
胡绾之以尺组兮，纷畸寓兮遐远。
世有太行兮石齿齿，子疾驱而不顾。
皎服而饰佩兮，宜嫫母睢盱而嘻怒。
念昔哲一视于升诎兮，而又何伤乎子之旷度。
执瑶华兮夷犹，澹偃蹇而至岁暮。
嗟嗟尔妪。尔骨与肉。皆朽而为尘。其气荡而为游风。然其质清明必有灵。灵者不随形躯而澌然。余有语。妪岂不闻哉。嗟嗟昔妪病革且死。申申而愬辞甚哀曰。必葬我罗山之侧。无负也。盖不特临死时为然。平日对诸尊。语及后事。辄必以是为托。其志甚恳至焉。嗟嗟距妪死。倏尔历五寒暑。而西郊藁葬。土廑掩而犹块然焉。雨潦齧之。蓬颗蔂之。伏腊一盂之飨。又不如马医夏畦之鬼。从今而为数年。则直将为堆然荒阜。谁复辨尔妪氏之葬也耶。生则幽穷。死而归而又不乐其土。妪必饮痛冥冥。而目不瞑矣。余以事至西郊。则每眺望妪葬。感念昔言。辄为之迟回而一涕。妪岂不知也。始妪之殡于郊也。以其时天大寒。难于载柩而北也。始妪之浅土而不封也。以其迁之将移月。而不移年也。数年间。我家多事。未暇谋焉。非薄妪而忘之也。妪岂不知乎。余则受妪托最深矣。逮今日而遘家难。含痛刺骨。形骸如鬼。实有时忘之。且不暇为也。俟其少定。力可遑为。则当谋移妪于罗山之下。使妪魄安于土。而不至为荒山之馁。而嗟嗟我岂忍负之。抑有一语。请举而宽妪意。夫人有死于道路。为蝼蚁食者。则尔之葬厚矣。有流播而为异域羁鬼者。有既葬而盗发之。夺其赗襚者。则尔之土宁矣。嗟嗟妪于是庶可以慰矣。余既嘉妪行。为传而纪之。又作此以哀之。系以歌。歌曰。
西麓兮陂陀，荆棘蓁蓁兮被尔藏。
狐兔集兮啄害人，山魈兮燐煌煌。
相尔宅兮罗之下，得尔归兮允臧。
山郁郁兮交萦，土且美而刚。
镵石兮厚隧，封尔兮俾尔康。
蘋藻兮椒浆，羞尔兮备尔为粮。
魂兮乐斯丘，毋为厉兮遑遑。
坡山崔崔兮可梁，临水㳽㳽兮不濡裳。
魂兮修尔装，归来兮就尔幽堂。
庆川金君遇卿。以卿家子。少清明颖发。善词赋。有声场屋间。求其内而又孝友之行。驯如也。诸长德及士友。皆器君如球琳杞梓。期其必有成。有用于世也。甫登上舍选。年三十一。偶得疾淹一年卒。而又其死也。在其太夫人弃堂之月。闻者益哀伤。出涕相吊曰。惜乎其才郁而靡所见。而嘻乎其死又何可悲哉。其所与游达城徐某。以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之说。欲诘诸柄化者。而不可得。则于其且葬也。遂为之辞。而以相其哀。其辞曰。
太虚坱圠而縡化兮，苞真气之粹明。
周流兮上下，间赋物以炳灵。
倏以播兮倏以敛，盖少泄而旋閟。
丛棘兮蓁蓁，芝兰秀林而先萎。
鸱鸮厉而纷纷兮，鸾凤间世而閟辉。
嗟嗟求诸物而皆然兮，而于君又何悲。
气秀而神清兮，行淳而材茂。
被道艺之璀璨兮，遂炳烺乎文囿。
钟禀之既精且美兮，天固须假之亦久。
忽独收此英爽兮，即清都而超浊墟。
寔大化之攸尸兮，爰返之乎厥初。
噭噭者之不智兮，谓理芒昧而可疑。
嗟哉逝者之含痛兮，无知有知。
高堂兮子舍，繐帷襜襜兮双垂。
斑䌽兮在箧，苴衰兮在床。
嗟嗟人理之至哀兮，而又何其不永伤。
窅哉化机之纠错兮，莽予夺之孰尸。
既畀才美之特秀兮，辄复中㧻而亏之。
长吉敦夫之流兮，世为之恻恻而嘻嘻。
今夫光山子之夭殁兮，余尤窃疑其无天。
悲咤而怨怼兮，怀郁结而不宣。
轶云霞而登天阍兮，招司命而使前。
余遂列而愬之兮，以诘其然。
曰昔幼秀之无年兮，多繇钟禀之弗克全。
彼子者其气浮躁而浅迫兮，藻采溢其外露。
婉婉兮光山子，蔚有沈凝之远度。
杞梓之始茁兮，森森耸壑之具。
彼子者其躯文弱而癯寒兮，扎瘥乘其脆薄。
英英兮光山子，充乎气完而貌泽。
天驹之出水兮，奕奕追风之骨。
彼其人词过清而太蚤兮，同弱葩朝艳而夕亡。
光山子之为文兮，浑深蕴积而闇然其光也。
沈沈咸池之音兮，发之而弥长也。
彼其人傲众而矜能兮，被造物忌成而喜毁。
光山子之持己兮，温逊质粹而敛焉若避也。
湛湛步光之锋兮，韬之而不试也。
储厥众美兮，其进之不可涯也。
夙悟则同乎古人兮，其所以致夭伤者光山子皆无之。
宜远骛而发扬兮，袭大家之休声。
胡遽夺乎我良兮，戢炯炯于九京。
斑䌽兮在箧，弱妇兮靡依。
繐帷掩于宝瑟兮，素髻变于嫁衣。
嗟嗟人理之至哀兮，天胡为乎忍斯。
愿下招其散魂兮，复形质以返之。
苟我吁之无从兮，信哉鬼奰而理盭。
司命怫然而不服兮，遂彊颜而为对。
曰彼淳精之灵灵兮，间赋物而炳烺。
固宜少出而旋靳兮，敛而亟返之于清都与帝乡。
况至宝造化亦不能护持兮，本易坏而难就。
自古而一轨兮，何子之不智而予咎。
余无辞以复难兮，独默默而神疚。
杨之江兮白石粼粼，杨之山兮丛桂幽幽。
昔与子兮夷犹，执篇牍而交酬。
乐卫之冰玉相映兮，余每愧乎形秽。
耿馀乐之不可忘兮，溯流风而沾涕。
余叔全城李君季祥氏。有贤子妇朴孺人。性端慧而大婉顺。深得舅姑欢心。已而叔命之尸家馈也。则奉烝尝。治米盐。咸中其度。而井井如也。亲党交美。而仆御无异辞。盖孺人在室而习女史。归于人而称佳配。事尊章而使之忘其贫。其美备矣。宜且有享焉。而偶被疾遽不起。又未及有育。其年在礼。为甫踰笄也。气之钟禀乎人。清者易阏。而秀者难全。此何独具须眉者为然。悲夫孺人诚无天哉。孺人父即故学士士安。其内外俱大家而有法训。人知孺人柔嘉之行。得于擩染为多也。自孺人之殁。叔与余言。辄泣涕汍澜。其辞甚戚。于其葬也。余哀之而为之辞。
嘻嘻孺人之淑美兮，夙衅其罹。
未字而失怙兮，弄瓦而无慈。
幸神祐之中裕兮，嫔名族兮婿又佳。
中衔恤而乐康兮，宝瑟在堂兮甚谐。
宜终绥其福履兮，永其年而侁其续。
柄化者之冥冥而茫茫兮，何于孺人而酷之。
自古闺门之祉兮，每得其半而鲜全昌。
岂若玆之畸于世兮，始与终其俱可伤。
其龄之在冲兮，婉令美之己章。
倘假年而弥进兮，庶壸彝之范俗而煌煌。
杨之山兮郁郁，其土美而刚。
包遗珥兮饰旧奁，深深藏此明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