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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赋
余闻夫铜之所自出兮,崒嵂崭岩首山之底。
奔迸蟠挐互肱肘兮,挫顿延蔓错根柢。
廓深隧之旁通兮,响虚谷之幽訇。
石液钟乳漏其内兮,悬累累而凝晶。
𪓟鼊灵螺伏其侧兮,发清吼而宵鸣。
清泉渗漉之淋泠兮,纡曲曲而鸣逝。
山巃嵷而气异兮,若云物之初霁。
于是吴濞幸通,孔卓成群。
发徒如林,举锸如云。
冲冲许许,杳若鲮穿。
交冥歧而颡遌兮,瞰惴惴之幽泉。
折绿干之磊砢兮,出窈窕之玄天。
万冶风生,铁蛾扬翔。
和铅投锡,变赤为黄。
窸窣抽丝,柔韧温刚。
桐天栗地,瑟然高张。
前丰后杀,曼宫促商。
划交疏之分楔兮,森铁牙之林立。
窥幽越之窅墨兮,飞玉蝶之帖帖。
安棐几而顾之兮,良有异乎御瑟。
有端肃之一士兮,默精究于玄律。
飞遐想于缥缈兮,独信手而徐拂。
其敲之之状则鸦群次于冥薄兮,聚或散而飘墨。
蹇高矫而再集兮,象沙宿之鶄鶒。
春潭绿而湛波兮,风柳絮之纷坠。
时双双而叠来兮,或仙仙而单至。
其为声也,兼金丝合弹吹,迫而听之八音备。
孤臣弃子踯躅于霜野兮,寡鹤征鸿灭没乎云端。
潨潨琤琤,鸣泉渐磐。
蟋蜶斯螽,跂跂跚跚。
得时齐鸣,据穴潜叹。
风砧露杵,伤心岁寒。
巴停秣而不仰,牙失志之所在。
匣鹿赠(赠疑误),尘鼠畏。
彷徨却走,太息流涕。
何泠泠之妙悟兮,又轰轰而武厉。
始如祗禋清庙,祝史齐明。
苑木森肃,风露凄泠。
箫管飘而未返兮,戛特磬之孤鸣。
忽若边圉既清,师徒还凯。
桓桓暨暨,雪戟霜铠。
鎗铙钹之相切兮,倏镗鎝而震骇。
此其始终之理,而焦缓之殊轨也。
客曰惟斯琴之以金为弦,敲而代弹则既闻之矣。
夫以西洋万里之外,遐夷奇琴。
涉蛮越,跨燕云,操之以东华之正音则奈何。
柳子曰否否。
四夷之乐,先王所不废。
故周序鼓南,而羌笛悲于汉代。
夫声所同也,器所异也。
声器相荡,乐无二致。
若以兜离之音,异乎夔乙之义。
夷而鄙之,戛而弃之,则是贝多傍行。
身毒之字,谷神所刱。
肃慎之识,终不可翻以苍史也欤。

二八清扬双美妇兮,今夕华筵洵超群。
■绿纱对襟军健装兮,斜缠锦带■弸红裙。
鸦鬟翠笠兮若何为容,向人乞簪兮羞夫君。
腰鼓一声兮齐袖举,微颤细怯兮弛复张。
凝眸浏浏兮秉志贞固,按节徐赴兮轻跋裳。
缱绻缠绵兮蜿相交,拊膊弹指兮潜合章。
涣散分北兮沛然征,彼姝者子兮一何仙仙。
丝管嘈啾兮忽无处所,情与声通兮莫知其然。
蜂停蝶住兮澹无风,柳絮落花兮漫漫满天。
凝神敛志兮每反顾,三尺秋莲兮交中央。
回翔折旋兮念在斯,悠悠忽忽兮无相忘。
胡罥余裔兮迂回过之,视尔若遗兮何其严也。
去翩翩兮忽复来,终不可舍之兮又何馋也。
弯臂伸指兮斜侧视,意态妖娇兮何其酣也。
回身揭裾兮飘红里,窃喜潜惊兮又何憨也。
反复浸淫兮恐不可既,滔滔未央兮实劳我心。
音至节改兮仙然跽,风裙綷縩兮无人见。
鸟伸熊经兮昂复俯,百脉应节兮如跳线。
安簪整髻兮重结缨,拂剑却立兮何雄哉。
先骤雨使导之兮,乘回风兮馺后来。
晃烂烨其离合兮,抨紫电兮翼文雷。
风烛荧煌兮荡迷离,旋转飘回兮无时已。
铿然掷剑兮背立弹,香汗满堂霏霏兮拾珠翠。
乱曰锦水汤汤兮流不停,文王故都兮群山青。
双树婆娑兮飞红亭,银烛纱笼兮眇如星。
箫鼓横波兮酾绿𨤍,美人起舞兮飘伶俜。
回眸眄睐兮知丁宁,遥望天际兮杳扬舲,江北江南兮雨冥冥。

嗟物理之莫镜,鷏何为乎母蚊。
考含生之至细,舍玆虫而无闻。
建两翅而有馀,复安睫之峥嵘。
蝴轩轩而默默,孰假汝以嘤鸣。
方群聚而辊转,人或疑天震霆。
乘阴气之惨毒,畏太阳之熻赫。
抱孤叶而黏趾,翥空盎而戢翼。
维时季夏,溽暑蒸郁。
爰有酸儒,瑟居蜗室。
朝蝇共饭,夜蚤同衾。
搔首踟蹰,忧不能任。
曦耿耿而西匿,月纤纤而嗣辉。
披余襟兮坐当户,解余巾兮挂落时。
垂余足兮濯清风,若褰裳兮弄秋漪。
似睡兮非睡,辗转兮桃笙。
杳杳兮幺幺,𠽡𠽡嘤嘤兮此何声。
伸纤纤其若烟,眇团团而如星。
敲铜器而向残,縆瑶瑟而风铿。
问诸童而唯唯,又非余之耳鸣。
始微微其不省,终恍恍而如醒。
招离娄使流瞩,略彷佛其为形。
伸其股而鹤翥,御轻风之沛然。
贯疏帘而无碍,遇纤絺而侧肩。
既诏余之右鬓,又坟余之左臀。
余悯此微虫之饕餮兮,弃毋嘬之礼文。
甘小白之霸肉,露宵女之贞筋。
挥团扇而荡汝,爇名香而融汝。
悬蜘蛛使汝网,纵蟾诸使汝去。
尚投间而扑缘,遭两掌之捭阖。
青蝇营营而来吊兮,谅不吊汝之压。

草泽之交,污池之中。
苔藓之所醭绿,泡沫之所腥红。
产非鳞介,寔繁有虫。
其名曰活东,吁可怪其为干兮,腹之外兮更无躬。
视帝江如无腹之夷兮,呼河豚为细腰之蜂。
参之以小大之体,论之以过当之形。
边孝先何讥于门生兮,东平王不重于汉廷。
然而枵枵然未副一善兮,空空然未笥一经。
顝嬉饱其饕餮兮,哀膨胀之痼疾。
连十百而为群兮,缤聚散其点漆。
尻如遗而振槁兮,倏变化其夙质。
孩可玩其古篆兮,壮独书此楷。
出声邪乱之伪巨兮,见眇小之井述。
质炳炳其流彩兮,岂弸中而彪外。
又错落而戴点兮,异龟马之瑞背。
跳踉傲睨兮,乃奏其脰鸣。
讥春鸟为重浊兮,谓秋虫不凄清。
陂塘泛其夕涨兮,汩蒲菅而盈盈。
云阴澹而四垂兮,月翳翳而不明。
于是乎土鸭田鸡之族,怒目哆口,联掌摺股之伦。
对宅而居,并穴为邻。
或潜诣而膝行兮,或相望而狗蹲。
厉喉抽腔,瞋亢焦唇。
如讽如诵,若吟若呻。
如叹如嘻,若吐若吞。
有肉无丝兮,害作害陈。
有宫无商兮,孰君孰臣。
何伯何仲兮,吹篪吹埙。
项王之喑哑兮,相如怒叱。
勃呐艾吃,殷侯咄咄。
是数君子,来聚一室。
分宾作主,酬之酢之。
违斯咈之,然而诺之。
已而前唱后吁,万窍震荡。
南郭子綦隐几而听之,不足喻其爽也。
江左清流,王谢雅党。
停玉麈,掩蒲葵,捉鼻为洛生之咏,不足喻其朗也。
乍戛戛其辖脂兮,又轰轰而雷同。
闻殷殷其在西兮,风激之使东之。
殊不知人之厌之者已众兮,搔首而塞耳。
彼方以为品竹弹丝,前鼓后吹,达宵而未已。

东峰居士,读书东峰。
朝闻剥剥啄啄,丁丁东东。
于屋之表,于林之中。
有若日晦人息,远客还归。
除一去二,三敲其扉者然。
居士谓侍者曰:盍出视之乎,侍者返而对曰啄木之鸟也。
居士曰:其为状也若何。
曰长咮秃尾,文顶钩趾。
丹其抹臆,墨其缘翅。
初䙰褷而善缘,忽踟蹰而左次。
若昂若俯,若轩若轾。
骇而飞去,盖莫穷其为态也。
居士曰:嘻噫,此以咮画符,唯蠹是营。
考之于书,鴷其为名。
去木之害,而为木之黥者也。
侍者曰:害斯去矣,黥何伤乎。
居士曰否否。
不唯木而亦人兮,孰独无此虫部。
蛔玉箸而蠕蠕兮,寸瓠犀而莫数。
或糜烂而似杏兮,或蜿蜒而一缕。
云谁见而守彭兮,吁可怪夫嫁蛊。
缤有主而有客兮,俱自托于脏腑。
苟不能祛邪导秽,保真扶阳。
而妄下钢针,灌以汞霜,则有能免于云亡者乎。
奚独人也,医国亦然。
嬴威奴而胜呼兮,刘刈阉而董煽。
晋平吴而寻乱兮,隋下陈而俄颠。
河北熄而唐微兮,邪律亡而宋迁。
夫奴阉吴陈河北邪律者,六大蠹也。
蠹既去而国随灭者,医之不得其术故也。
诚使医六国者,修德以去暴。
恻怛以图残,则永世可存。
今夫鴷也,以区区之咮,向黄落之林,裂其肤而洞其心。
蠹虽去而雨必淋之矣。
他日仆夫有斧而爨者,问之鴷啄之干也。

出东门而遄迈,情恻恻而永伤。
遵原陆之坦衍,陟崔嵬之崇冈。
鸟挂枝而遗音,风满谷而弥凉。
昔圣人之去国,惨伏轼而叹迟。
违父母之旧邦,盖人情之所悲。
矧余生长辇毂,喜繁华而讳萧条。
孟春月夕,首夏灯宵。
云台雪杏,兰坞碧桃。
系鸣驴于松阴,簇华鞍于芳皋。
望嵯峨之双阙,瞻庶几之羽旄。
揖金张之贵游,厕曹刘之文林。
有好事之问字,鲜流水之知音。
逐憔悴而穷居,叹倏忽之光阴。
吁此生之已可知,复何为乎沈吟。
怀汉阴之灌叟,慕泽中之钓徒。
有结驷于祖途,或扬帆于海隅。
有叱牛而入谷,或葺庐而架株。
或幸幸而挂冠,或噫噫而出都。
或微笑而抚松,或喟然而叹鲈。
是皆策名当世,抗志高岑。
去为人所惜,来为人所钦。
嗟余行之未然,去非少而来非多。
有若南冈之草,移于北阿。
此枝之禽坐于彼柯,无谁知之复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