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一鸟飞，但闻万马响。 四十有三盘，一盘一千丈。 登峰竟造颠，始愿所不想。 頫瞰下诸山，诸山向我仰。 短衣吹落叶，风片大于掌。 穆骏尚徘徊，手扪青天荡。 解鞍憩古庙，目眩魂惝恍。 倦忘人腹饥，热听马蹄痒。 试问此来游，毕竟谁所强。 白云太行麓，余岂昧前往。 愿颂金萱花，与山同长养。 惟蚊肃队来，三三或两两。 所须谅无多，颇不关痛痒。 未靳果腹去，幸毋逼耳响。 奈何聚成雷，已秋犹搆党。 棘蝇昼乍驱，池蛙夕难赏。 尔蚊信无哗，噬肤许默飨。 偿祢温饱志，留我清静想。 揶揄岂不能，吾亦爱吾掌。 性情各有真，片语不能强。 非心所欲言，虽奇亦不赏。 强作解事人，知一不知两。 善作和事人，言直不言枉。 几席有战争，门户或标榜。 得失寸心知，此语信非罔。 甘为老雕虫，名山何莽莽。 未必有其期，不可无此想。 不挽两石弓，彼一真福将。 但读半论语，此一贤宰相。 老大画蛾眉，蛾眉有十样。 罪首王安石，鞠躬诸葛亮。 秋烘而春烘，烘出冬烘匠。 钟鼓享爰居，神仙化脉望。 辽东斗一州，河东雪一将。 馀事诗屡成，直道疏独抗。 拂衣良复佳，弹冠非所尚。 卧公百尺楼，岂止床下上。 寿公千载名，何有年老壮。 田园未疏芜，文思复跌宕。 招隐亮非诬，当仁亦不让。 先生吾父执，同官绝五瘴。 不见三十年，相逢幸无恙。 去年奉使江南返，曾憩征鞍古道傍。 自料枕中无好梦，祗应沉醉笑卢郎。 积雨不出户，湿气逼幽幌。 屋小如漏卮，决霤满盆盎。 忽闻赞公房，竹楼颇萧爽。 不惜屐齿劳，冲泥策孤杖。 到门钟梵歇，僧徒止三两。 俯槛阅烟云，绳床恣偃仰。 皤然一老叟，抱琴来方丈。 乍抚一再行，三峡哀泉响。 自言斲桐孙，百尺龙门上。 审端面势时，悠然太古想。 金徽未及施，宫徵在吾掌。 龙唇入都市，王侯大称赏。 乃知匠者心，冥搜穷罔象。 改弦灯火张，丝桐一何朗。 惆怅不成眠，道心于此长。 大海水所归，哲人众斯仗。 夫子龙鸾姿，身尊道何广。 耿介立天阊，载振云门响。 衮职赖弥缝，平均在三壤。 峨峨泰山松，临风倍萧爽。 赤舄映冲襟，遇物多宏奖。 贱子忝仓曹，缪荷知音赏。 侍宴或终宵，醉卧车茵上。 群嫭忌清刚，三台忽㬒曭。 终焉鱼水恩，邦教需公掌。 退朝展多艺，挥洒龙蛇榜。 淡墨写筼筜，森然似初长。 奏御至尊前，叹息世无两。 诸公饯疏傅，暂辍京华鞅。 騊駼羡双骋，岌嶪珠宫榜。 季方拜法曹，悬犀照魑魍。 平反出鲤庭，胏石咸无枉。 故吏愧彭宣，称觞倚几杖。 金焦秋正深，从公办衣緉。 窈窈披远香，泼泼出虚响。 山雨日一来，我以耳鼻享。 洞门峡半开，铁锁垂千丈。 俗驾自然回，何地容种放。 崇台面吴山，山色喜无恙。 朝爽与夕霏，氤氲非一状。 想见拄笏时，心在飞鸟上。 半日过五滩，滩滩各殊状。 怒流一喷薄，石角迷背向。 激瀑散霜雪，倒洒石壁上。 漩涡走风霆，喧豗裂层嶂。 汹如奔万马，崩腾不相让。 又如阊𨵵开，㩳㩳羽林仗。 伤神既惨澹，快意倏悲壮。 出坎在须臾，布帆幸无恙。 探奇遘灵閟，豪吟洗惆怅。 祗馀一双手，欲爬诸方痒。 菜园底愿借，金陵自长往。 庄本以雪名，更复制成舫。 听雪坐萧萧，人在断桥望。 溪流落石齿，一齿得一响。 孤峰忽斗插，若物鲠其嗓。 吾道折而南，轰然遂孤往。 烹茶水功六，天泉占其两。 梅雨醇而白，品争雪水上。 五月檐溜粗，丁紞几旬响。 贫家无长物，差喜足瓮盎。 翠杓满倾注，照面恰圆朗。 茗叶新未试，石子静堪养。 藏任酒缸联，立肯酱瓿党。 曷为老桑苧，但恣山泉赏（养水须贮石子于瓮。）。 一啜金沙泉，肌骨顿凄爽。 洒然趁松阴，一步一清朗。 山僧架崖厂，结搆颇幽厂。 屋后径如丝，一峰峭已仰。 渐升摩其尖，骤觉纤纤长。 灵根所郁蟠，元气费培养。 千年同一春，万竹莫与党。 观其出土姿，已盈数十丈。 如令布枝叶，见汝拂云上。 惜哉湖州画，磨灭不共赏。 空怀祖无择，结庵聊独往。 驱驴望烟归，岸柳芽渐长。 流澌动寒溪，似闻划双桨。 雪泥软可踏，扑面少灰壤。 我身如桔槔，因事作俯仰。 解鞍投西轩，聊云息尘想。 得酒无孤斟，剪蔬必共飨。 灯前索我诗，醉后或过赏。 春日方妍佳，未称草虫响。 游处浃晨昏，欢来拍双掌。 还蜡西山屐，稍待脚力养。 太行山坳七十二，西来一一奔骇浪。 中有双崖屹一门，天教北面为巨障。 极狭堪封泥一丸，探幽那破屐几緉。 百岁纵息烽烟惊，千屯自卫关河壮。 长墙忆筑胜国时，少保曾经连戍帐。 岂知今王大无外，斗绝重关开詄荡。 来牟夏熟塞翁收，苜蓿秋肥边马放。 承平士女中华风，年年豹尾瞻天仗。 离宫避暑古所规，凉亭置驲迹非创。 斜阳红挂石梁西（谓青石梁。），疏雨晴飞柳林上（柳林在古北口南三里。）。 辇路驱驰杂佽飞，酸寒丛笑书生状。 橐笔聊为出塞吟，封侯终让防边将。 石长一丈六，恍见西来相。 窾窍藏洞穴，峰峦辨背向。 一赌输华林，永谢淮水上。 石兮不能言，怀旧心恻怆。 还凭语到溉，试取钟山当。 元日到人日，一雨断来往。 今日又谷日，深巷屐齿响。 招我擘春瓮，磊落间少长。 握手出吉语，但饮屏馀想。 古瓷茶蕊明，芳戺蕙丛养。 雪压色转深，风恬气已盎。 春早旧年立，梅先一月赏。 便恐雨妒花，零落忽一饷。 花信迟亦佳，北枝尚倔强。 留取作上元，繁花耀晴朗。 整顿双丝瓶，郊游陪履杖。 也胜不出门，痴坐等牺象。 苍苔上下崦，春水东西瀼。 梅花如美人，画之须周昉（时将乞瓜田写梅花小幅。）。 江间浪如山，江上山如浪。 梦听水仙琴，谁知涛响壮。 一艇小如叶，一江平似掌。 恐惊翠濛濛，缓叩中流榜。 ① 太行北泽潞，南怀庆，实止五陉，首尾千里而近。其三陉在滹沱以北者乃恒山，非太行也。惟壶关一陉，为入晋通衢。自河内清化镇入谷数十里，四山环互，水竹村落奥旷，真盘谷。自此逾羊肠坂九折，至天井关，则太行绝顶，天下之脊矣。脊北皆董黝顽石，惟脊南郡县云木滃郁，故太行之阳，号小江南。 临险如大敌，奋势成独往。 竭尽筋力能，驯致青冥上。 一壁石怒生，千崖狞相向。 石云昼不收，崖瀑夜逾响。 数日惟一登，不知所历向。 及巅反下视，始悔轻身妄。 俯影如在渊，其深不及望。 中奥何包孕，山于斯府藏。 一降一生妍，一步一回仰。 ① 燕山至蓟门，近海忽矫首西上，土变而石，是为盘山。远望如方城，入其中，则奥旷幽奇，有五峰三盘之胜。东西两涧夹中峰而下，中峰以上为上盘，其阳为中盘，当两涧之合，受南峰回抱者，为下盘。古称上盘石、中盘松、下盘泉，其实三胜盘盘有之。盖山外骨而内肤，故怪石剑戟中果卉郁然，松与石争奇，泉与石争怒。今半为行宫，半为梵寺。 ② 盘山一名四正山，一名五台山，而紫盖峰居中。背负北峰，其阳为中盘谷，双涧绕白，四山拱青，至此不见上下盘。地奥气聚，四时卉木不绝，故松至中盘愈多愈奇。而西为李靖舞剑台，东为莲花峰。峰不一坞，坞各有寺，钟声刹影，隐现树杪，而西峰下之盘谷寺松尤奇古。 峰势合成围，行行无所往。 窔奥回无倪，但闻空谷响。 松与瀑争涛，全出诸山养。 面面芙蓉障，衙衙鳞甲强。 俯视不见山，只疑云海荡。 一转一幽森，百步百肸蚃。 入东忘西胜，愕后失前赏。 夙世苍髯翁，重来此扶杖。 禽鸟怪人啼，僧樵无揖让。 日友太古云，日吸诸天沆。 欲寻出世侣，更向云深访。 山势到穷尽，豁然云水亮。 人事坎坷历，夷然径路旷。 今朝栈树底，俯视帆下上。 右俯嘉陵江，潜流贯沔漾。 石壁照澄潭，万千神佛状。 如出罗刹窟，得瞻满月相。 蜀驹小于犊，健绝何奔放。 瞬息蹄百里，万山皆倒向。 使入万马阵，腾蹴孰能抗。 用材得时地，何代无跌宕。 古今貉一丘，沽酒齐得丧（七盘岭即鸡头关。）。 白云泻下天，飞挂青山上。 百里已遥瞻，十里流云响。 近山翻不见，层厓束震荡。 但见厓下泉，澄泓漱深广。 奔鯈避空明，触石鸣侧盎。 徘徊竟忘归，月夜每独往。 骨化石槎牙，心化冰萧爽。 梦中天汉声，崩倒九千丈。 惟应广寒宫，堪共诸天赏。 ① 武夷亦仙霞岭旁出之水口也。关锁万山之水，而舟出其间。峰壁曲折，争奇竞秀，虽不过数里，然有巫、桂之奇，而无其泷险，有潇湘之清幽，而加以丽峭。引胜怡情，故宜为栖遁所醉心矣。 我昨庐阜游，鹿洞濂溪访。 旋辞象山泉，即买武夷桨。 讵徒泉石癖，兴发高山仰。 哲人逝千载，溪山寄馀响。 当年云水气，尚入游仙杖。 尘容愧濯缨，咏归闻扣榜。 陵谷自今昔，神化无来往。 森然方寸间，觌面高深象。 朝入万云重，梦宿九霄上。 ① 黄以险名，游者又皆自徽歙前海入，故由汤谷则有三天门之险，由丞相原则有散花坞之险。若自太平后海入，则由松谷至石笋矼，可遍览光明顶西海门之胜，后至文殊院以观莲花、天都之胜，而绕山麓以观九龙潭，再绕山麓以至朱砂泉、白龙潭而出芳村，夫何险之有？敬告山人，往反出入，皆当由后海，慎勿由前海。 峡壁仙掌立，细路纹在掌。 久别莲花峰，十年如更长。 万石相玲珑，叠出群山上。 云峦时绝续，泉声日奔放。 泱漭天为岸，扶难感藜杖。 绝颠峙峭石，生成非一状。 要知颖露奇，只在蟠根广。 奇绝飞来石，何年巧安放。 谓坠上空空，谓崩绝依傍。 莫穷结构原，弥惊孤立壮。 人坐春树下，月明春树上。 春閒不看山，负此青藜杖。 行行山转空，流泉隔厓响。 旧游不知处，但见青松长。 一潭流水积，千岁青苔养。 言访桑门子，闭户知何往。 惟见寺桥边，蔷薇大如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