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此何世，小立叩荒天。 麻姑水浅来报，桑海几回看。 我欲鞭风骑梦，待把洪炉抟控，鹤去又千年。 河汉一瓢饮，乐甚孰同颠。 招太白，拍接舆，过漆园。 白呼好酒，一斗将进便称仙。 通（一）也狂歌倨坐，周乃翻盆鼓和，花外蝶翩跹。 醉倒大椿笑，古月正临渊。 注：(一)陆通。字接舆。 绕郭青山，凝望处，川泻蔚蓝。 东风里，闹红喧紫，草木毵毵。 石刻摩崖留古迹，平湖水镜映晴岚。 趁佳辰，携墨客骚朋，同咏谈。 名邦美，娇影涵。 人文盛，兴频添。 更佛灯梵塔，凤阁江帆。 八俊七贤流誉后，人才迭出不平凡。 看文坛，屈指数名家，多少庵？ 目渴心饥，争寸贪分，览读旧编。 慕耿介名士，风流俊杰，匡时才哲，治国英贤。 毛翮初丰，青云未试，已报隆冬大雪天。 终晴暖，恨韶华远纵，难挽东川。 算来往事如烟，少年事，依稀在眼前。 但减些冲动，多些醉意，豪情剑胆，欲让人先。 唯趁清和，单车布帽，往看江边垂钓船。 归来处，把胸中云水，注入吟笺。 摘句寻章难得闲，为攻顽玉借它山。 潘江陆海空神往，土饭泥肴自手团。 怜岛瘦，惜郊寒，深知高处费追攀。 自珍敝帚未甘弃，一卷仍藏怀袖间。 变故常经气自闲，静观豪雨欲吞山。 树飘败叶黄盈径，风打檐花银一团。 凌懊暑，抗危寒，艰难不碍野藤攀。 任凭飞电雷霆怒，立定脚跟崖嶂间。 世自嚣嚣我自闲，野云一片寄丘山。 峻崖烟径松杉密，布履粗衫竹笠团。 榛路陡，鸟岩寒，狂来张胆也寻攀。 平生所爱唯疏放，心在千重幽壑间。 鸟语关关草色闲，白云霭霭绕睛山。 瀑流射石珠千斛，叶影筛光金万团。 春水暖，谷风寒，登临还仗葛萝攀。 休将往事留残忆，且寄清吟林岫间。 海阔天遥不得还，新禧屡屡寄南蛮。 无楼可倚效王粲，有穴相传累李班。 泥滑滑，鸟关关，濛濛春雨万重山。 认蹄索迹寻牛去，破笠芒鞋荆径间。 按：〔注〕李班。《酉阳杂俎》卫国县西南有瓜穴，相传苻秦时有李班者入穴中，行可三百步，廓然有宫宇床榻，见二人对坐，须发皓白。班前拜，一人顾曰：‘可还，无久住。’班出至穴口，有瓜数个，欲取，化为石。寻故道至家，家人云，已四十年矣。 但清泠寂寞委崖边，不乞世人怜。 作幽岩仙客，临风莞尔，向日嫣然。 红粉风流自赏，难得是身闲。 长守逍遥志，醉雾吟烟。 独惜天生逸种，任苍黄幻变，唯耸芳肩。 纵西园有约，端奈习难迁。 叹从来，名葩俊蕊，尽悽惶、案几画堂前。 何须问，只偕泉石，不惯争妍。 舴艋么舟小可怜，人蹲船尾首朝天。 不施舵橹手为桨，荡去塘心采白莲。 红衫绿衭衬蓝天，头挽双鬟小辫悬。 口唱山歌挥短竹，驱鹅逐鸭到溪边。 喋喋鹅儿听倦，喃喃燕子堪怜。 绿槐深处暂停辕。 车中小睡，车外是湖山。 睡眼浓阴撩乱，晴光斑驳心田。 海棠飘尽北窗前。 清风又至，恍惚已千年。 二十初度与同窗小宴放歌，作河传。不日卅一初度，更约诸生。人非其故，而其情其境全似当年 相对了前缘。 唱到辛酸。 从今人海各行船。 莫道此心沉古井，沉入深渊。 岁岁又年年。 芜尽心田。 忽逢春雨破春寒。 又被秋风吹向那，十一年前。 有梦都成往事，无眠独坐孤庵。 人间莫测似深潭。 几番磨难后，依旧是平凡。 读尽古人心事，自家心事谁谙。 平明积雪压重檐。 四围寒气重，真悔著春衫。 小苑回黄转绿，人间乍暖还寒。 画廊之外一重山。 那重山背后，仿佛是童年。 雀蹴枝头残雪，鱼嬉冰底春天。 沧桑无限是颓垣。 举头新世界，回首旧江山。 南开话剧社高二学生排暗恋桃花源。校方家长皆不支持。诸生不得已而求助于余。余亦囊涩，以一月薪金为之购鞦韆、路灯、轮椅、服装，并喷绘背景，撄心者期月。此剧拟于十二月七日公演。十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失眠，得此词。时近元旦，兼写岁暮心境。 岁月暗消残。 又是新年。 茫茫人海独行船。 那盏街灯空照向，梦里桃源。 子骥在谁边。 花落漫天。 衣冠如雪返人间。 却看浮生何所似，一架鞦韆。 按：桃花源记谓刘子骥觅桃源而不得，暗恋桃花源中有角色曰神秘女人，始终觅刘子骥而不得。盖子骥觅桃源，而子骥亦他人心中一桃源也。又及，演出极成功，后鞦韆移至余家阁楼。 十二月三十日独温旧剧。梦衣冠者，谓戏衣也。余谓著衣入戏，如入梦然；曲终解裳，犹梦醒焉。梦中之缠绵，醒时之怅惘，皆系此衣也。波澜者，老杜剑器行序云“波澜莫二”。因以波澜谓舞姿之繁难处。昨字出律，拟改恍惚依前，终嫌不惬。 独著梦衣冠。 自舞翩跹。 虚空影里认婵娟。 却向空中执素手，恍惚昨天。 妙舞偶蹒跚。 相顾无言。 当时含笑忆波澜。 泪眼模糊看不见，如梦如烟。 绚烂苔间碎蝶，虚空阶上枯蝉。 鸣蛩已怯晓风寒。 落花和落叶，散作水中船。 一阵微凉触面，一枚堕露侵髯。 读书声起画廊前。 早秋诗满地，何事讽残篇。 结得今生半日缘。 大千世界岂三千。 鹪鹩依旧一枝眠。 不觉书亲张黑女，可能身是李青莲。 几丝春雨润枯禅。 注：余集添雪词小鱼诗为一联曰：“落下丁香曾是我，谁知龙种不飞天。”初欲作隶字不果。乃效吴玉如魏书以赠之。与添雪游文庙见吴玉如魏体千字文旧帖，八六年版，定价一圆八角，今索四十圆。讨价曰：“便宜一点。”则索三十八圆。添雪笑曰：“真是便宜一点。”后二日添雪离津，余与弟子米真子再至文庙，则此书已售，怃然自失。乃以十元购得张黑女墓志，欲转写此碑也。 长在清风明月潭。 小鱼唇角有龙髯。 想来笑我太廉纤。 文字之交如白水，布衣相对只蓝衫。 何时南下试春帆。 注：余旧蓄须盈寸，尽剪去。而添雪谓小鱼须密，以手指口曰：“一圈都是黑的。”又，添雪于鼓楼见长衫，欲小鱼一试。然长衫皆织锦者，不之喜也。后三日，余市布之裁缝老常家，为制藏蓝长衫一袭、小白褂一领，遥寄南国。 锁住眉峰万象残。 误人将信只儒冠。 海云深处有风抟。 苦雨天醅能醉骨，孤桐地僻不栖鸾。 一生长是怯春寒。 注：四月六日晨起髂酸，临窗乃知天果阴矣。石头数日后始至津，故有栖鸾之句。此词与添雪来津无关，然正以此词而动词记添雪来津诸事之念，以之收煞不亦宜乎。亭午填词竟，日已出矣。 壬午九月初八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有王惕昆曲画展及其清唱。叶迦陵先生谓余可往一观。清晨至南大新开湖畔，玉栏新葺，碧水依然。独对周遭人物，又闻远钟报刻，旧时心境一一复见。乃入东艺系观画一通。中有煤黑子之造像，上有高准先生题驼庵之木兰花慢一阕，默颂三过，惘然若失。遂不及清唱而去，亦未值迦陵先生焉。又，近日读钱穆宾四先生著作数种，感慨前辈治学之精勤，我辈不啻虚生浪死也。 风物浑如梦醒间，凉阴满地转秋寒。 素心惆怅无忧地，镇日徘徊懊恼天。 歌未动，泪将阑。 虚生浪死又年年。 当时好梦今何在，可有精神独往还。 掖缆启锚辞港湾。 大西洋里正行船。 寒风雪浪打孤舷。 那日音声闻老父，当时忘记拜新年。 今宵懊悔不成眠。 帘惹杨花，沙回浪雪，柔风软启湖莲。 画桡双倚，碧水漾春舷。 总是清商过后，欢愉地、翠陨香残。 舟横泛，销凝独自，照影认当年。 高寒。 明月里，诗囊有泪，酒榼无眠。 算一番秋到，一度春阑。 更见红飘曲陌，到明日、问有谁怜。 俱零落，晨侵碎梦，时复一凄然。 嗑破樱珠点轻檀。 尽将哀艳付丝弦。 声断情浓茶淡处、最幽然。 戛玉场中磨晚岁，销金帐底任华年。 强起颓唐唯顾曲、自流连。 秋窗碧，日色印纱烟。 披卷无聊因昨夜，吟诗有恨到何年。 拥被合衣眠。 香篝冷，残麝被中钤。 旧梦觉来初淡忘，新词倚就未深缄。 门外雨廉纤。 画角惊雏燕，鼙鼓彻长天。 封侯意气，万里投笔在今年。 汗沃亚夫细柳，殿阁微凉难与，不许霎时寒。 傲骨薰风铸，折齿噎喉间。 带风餐，和露饮，枕戈眠。 帐前月色，伴我由阙到团圆。 一唱雄鸡日起，多少征夫梦断，饬甲列周全。 功满卸盔胄，谁与斗婵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