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僧昙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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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北魏僧。少出家,摄行坚贞。太武帝时崇道贬佛,焚毁寺塔,佛事几灭。至文成帝和平年中,昙曜为北台昭玄统,住通乐寺,重兴佛教。绥辑僧众,整修寺宇,造灵岩寺,可容三千许人。魏地佛法,乃得重振。译有《法藏传》等。
新脩科分六学僧传·卷第二 译经科
史不言姓氏、乡里。和平间。住北台昭玄统。住恒安石窟通乐寺。寺即文成所造也。先武惑于道士寇谦之。废释氏。后疠疾而崩。至是诏复教。塔寺经像加于前。而此寺尤巧丽。盖凿武周山谷为之也。绵亘三十馀里。碑碣见存。未卒。陈委曜。于寺出付法藏传。并净土经。又沙门昙靖。出提谓波利经二卷。
续高僧传·卷第一 译经篇初
释昙曜。
未详何许人也。
少出家。
摄行坚贞风鉴闲约。
以元魏和平年。
住北台昭玄统。
绥縎僧众。
妙得其心。
住恒安石窟通乐寺。
即魏帝之所造也。
去恒安西北三十里。
武周山谷北面石崖。
就而镌之。
建立佛寺。
名曰灵岩。
龛之大者。
举高二十馀丈。
可受三千许人。
面别镌像穷诸巧丽。
龛别异状骇动人神。
栉比相连三十馀里。
东头僧寺恒共千人。
碑碣见存未卒陈委。
先是太武皇帝。
太平真君七年。
司徒崔皓邪佞谀词。
令帝崇重道士𡨥谦之。
拜为天师。
弥敬老氏。
虔刘释种。
焚毁寺塔。
至庚寅年。
大武感致疠疾方始开悟。
兼有白足禅师
来相启发。
帝既心悔。
诛夷崔氏。
事列诸传。
至壬辰年。
太武云崩。
子文成立。
即起塔寺。
搜访经典。
毁法七载。
三宝还兴。
曜慨前淩废。
欣今重复。
故于北台石窟。
集诸德僧。
对天竺沙门。
译付法藏传并净土经。
流通后贤。
意存无绝。
时又有沙门昙靖者。
以创开佛日。
旧译诸经并从焚荡。
人间诱道凭准无因。
乃出提谓波利经二卷。
意在通悟。
而言多妄习。
故其文云东方泰山。
汉言代岳。
阴阳交代故。
谓代岳出于魏世。
乃曰汉言。
不辩时代。
斯一妄也。
太山即此方言。
乃以代岳译之。
两语相翻。
不识梵魏。
斯二妄也。
其例甚众。
具在经文。
寻之可领。
旧录别有提谓经一卷。
与诸经语同。
但靖加五方五行。
用石糅金。
疑成伪耳。
并不测其终。
隋开皇关壤。
往往民间犹习提谓。
邑义各持衣钵。
月再兴斋。
仪范正律。
递相鉴检。
甚具翔集云。

人物简介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572—640 【介绍】: 唐僧。颍川人,俗姓陈。博览多通。高祖武德初,住济法寺。时太史令傅奕请废佛法,法琳因作《破邪论》上之,事遂寝。太宗贞观初,主龙田寺。十三年,道士秦世英诬其谤毁国家,下狱。后徙置益州僧寺,道卒。有集及《辩正论》等。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生卒】:572—640 俗姓陈,郡望颍川(今河南禹州)人,祖上因官寓居襄阳(今湖北襄樊)。幼年出家,广涉儒释经书,博综词义。隋末入关,究悉道教典籍。高祖武德初,驻锡长安济法寺。后傅奕请废佛法,道士李仲卿等又著文贬斥佛教,法琳分别撰《破邪论》、《辨正论》驳之。太宗贞观初移锡终南山龙田寺,曾参与波颇译事。十三年(639),道士秦世英告发《辨正论》“谤讪皇宗”,太宗召法琳辨对,并定其死罪,后改判流徙益州,次年卒于流徙途中。琳有文思,善谈吐,著有诗文等计30余卷,兼善唱导。《续高僧传》卷三二、《开元释教录》卷八有传,另有彦惊《唐护法沙门法琳别传》3卷存世。《法琳别传》、《辨正论》存其诗5首。《全唐诗续拾》据之收入。
全唐诗续补遗
法琳,姓陈,颍川人,寓居襄阳。少出家,住荆州青溪山玉泉寺。游猎儒释,博通内外词旨。隋季入关,舍僧服归俗。武德初复为僧,住京师济法寺。贞观初移住龙田寺。十三年冬,因谤讪罪下狱,陈书自诉,诏不加罪,敕移于益郡僧舍。次年六月,行至百牢关因疾而卒,年六十九。著作甚多,传世有《破邪论》、《辨正论》等。诗五首。(《全唐诗》无法琳诗。事迹据《续高僧传》卷二四本传、《开元释教录》卷八本传及《法琳别传》。)
全唐文·卷九百三
法琳俗姓陈氏。颍川人。寓居襄阳。出家荆州青溪玉泉寺。隋季入关。住京师济法寺。武德二年上破邪论。以语涉谤讪下狱。后徙益部。行至百牢关菩提寺卒。年六十九。
新脩科分六学僧传·卷第十六 护教科(二)
姓陈氏。襄阳人也。其先居颖川。世业儒。琳尤俊爽。少出家。游楚郢。隐青溪山中。所学益进。肆口而说。肆笔而书。其文采皆粲然。骇观听。寻以孔李二教。与吾释为三。而孔固世间人伦之教。然李尚清虚。岂其迹不滞于世间哉。是必有奇章秘法。非外人所得而窥者。吾将求以尽见之。于是纵发戴冠。稍入其类。隋义宁初。仍获隶籍宫观。素善庄老。每谈演。道士率悦服。自尔悉以其畴昔所藏禁文。托之是正。张伪葛妄。无所避匿。而在我者。得以攻矣。武德初。再薙染。住京师济法寺。先是道士傅奕。窃反俗。为太史令。以旧习深忌佛法。四年条具佛法。无益国家者。十一事。以奏。上听之。诏集京师大德问。琳答诏。以为至道绝言。岂九流能辨。法身无象。非十翼所诠。但四趣茫茫。漂沦欲海。三界蠢蠢。颠坠邪山。诸子迷以自焚。凡夫溺而不出。于是中天王种。辞恩爱而出家。西夏贵游。厌荣华而入道。誓出二种生死。志求一妙涅槃。弘善以报四恩。立德以资三有。此其利益也。毁形以成其志。故弃须发美容。变俗以会其道。故去君臣常分。虽形乏养亲。而内怀其孝。礼乖事主。而心戢其恩。泽被怨亲。以成大顺。祜沾幽显。岂局小违。上智之人。依佛语故为益。下凡之辈。亏圣教故为损。惩恶则滥者自新。进善则通人感化。此其大略也。而奕所奏。有司未及施行。又多写表状。流布近远。使京室闾里。咸传秃丁之诮。剧谈酒席。昌言胡鬼之谣。佛日翳而不明。僧威沮而无势。于时道俗有明达者。皆作文檄以非奕。而上终以先入为主。卒莫之听也。琳因著破邪论。文多不录。论出。上稍寤。奕所奏且寝。东宫庶子虞世南。爱之为之序。奕愈不惬。复与其党。造论以斥佛圣。薰莸既杂。或者疑焉。琳为著辨正论八卷。颖川陈子良注释之。其序曰。昔宣尼人梦。十翼之理克彰。伯阳出关。二篇之义爰著。或钩深系象。或探赜希夷。名言之所不宣。阴阳之所不测。犹能弥纶天地。包括鬼神。道无洽于大千。言未超于域内。况乎法身圆寂。妙出有无。至理凝玄。迹泯真俗。体绝三相。累尽七生。无心即心。非色为色。筌蹄之外。岂可言乎。若夫西伯拘羑。遂显精微。子长蚕室。卒成先志。故易曰。古之作易者。其有忧患乎。论之与也。良有以矣。有道士李仲卿刘进喜等。并作庸文。谤毁正法。在俗人士。或生邪信。法师悯其盲瞽。遂著斯论云。可谓鼓兹法海。振彼词锋。碧鸡之锐竞驰。黄马之俊争骛。莫不叶堕柯摧。云消雾卷。但此论。穷释老之教源。极品藻之名理。恐好事后生。意有未喻。弟子近伸顶礼。从而问津。烂然溢目。若日月之入怀。寂尔应机。譬宝珠之烛物。既悟四衢之幻。便息百城之游。启所未闻。为之注解。 贞观初。上于南山。以大和宫旧邸。置龙田寺。琳爱其静僻。即居之。众举知寺任。十三年。道士秦世英。出入东宫。间摘琳论中语。风太子曰。此于皇宗。有所诽谤。太子以为然。转以闻上。上怒。诏沙汰僧尼。其馀在者。宜依遗教经脩行。否则亦从汰去。仍逮琳推勘。琳自诣公廷。就缧绁。诏问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尊祖重亲。实由先古。何故不相体悉。首鼠两端。广引形似之言。备陈于渎之喻。琳答曰。武王大圣。周公大贤。与夫管蔡。皆兄弟至亲。或许祭以天子礼乐。或以车七乘。放之有邻。此无它。善恶之报也。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方今天下一家。其谁非亲。老子曰。吾师西竺古皇先生。又曰吾师善入泥洹。绵绵若存。然则佛固老子之师矣。刘李之徒。无所知识。既师老子。又妄述以谤老子之师。世莫能知。故著论八卷。略对道士六十馀条所言。并据史籍。非敢于国家。有所论议。如是辨对。二十馀番。辞未尝屈。 诏又问曰。辨正论信毁交报篇。以为念观音者。临刃无伤。汝当自试。可至诚念之。七日之后。吾将刑汝。若念观音果验者。政亦无伤。若无验者。则欺妄之罪。必不汝贷。七日后诏问曰。有所念否。琳援笔答曰。自隋季扰攘。毒流四海。陛下以慈悲力。救护群生。苟非势至垂机。即是观音降迹。故琳于七日以来。不念其他。惟念陛下。诏遣治书御史韦悰问。昨诏念观音。如何却念朕邪。琳曰。以陛下之德之大。与观音等。念陛下者。所以念观音也。且琳所著论。特欲晓人心地耳。陛下过听。而加之罪。虽重刑之。于琳之心不损一毛。上稍寤。诏减死。徙之益部。行至百牢关。以疾卒于菩提寺。寿六十九。 沙门慧序。雍之武功人。善摄论。后以接待结众缘。琳之至百牢。序抚循之。备尽恩意。及死。犹枕其膝。哭泣踊躄。如亲戚。营葬东山之巅。树白塔。勒铭志之。 道士秦世英。旋为御史韦悰所弹。死大理狱。 琳有文集三十卷。行于世。
续高僧传·卷第二十四 护法下
释法琳。
姓陈氏。
颖川人。
远祖随宦寓居襄阳。
少出家。
游猎儒释博综词义。
金陵楚郢从道问津。
自文苑才林靡不寻造。
而意存纲梗不营浮绮。
野栖木食于青溪等山。
昼则承诲佛经。
夜则吟览俗典。
故于内外词旨经纬遗文。
精会所归咸肆其抱。
而风韵闲雅韬德潜形。
气扬采飞方陈神略。
隋季承乱。
入关观化。
流离八水顾步三秦。
每以槐里仙宗互陈名实。
昔在荆楚梗概其文。
而秘法奇章犹未探括。
自非同其形服尘其本情。
方可体彼宗师静兹纷结。
乃权舍法服长发多年。
外统儒门内希聃术。
遂以义宁初岁。
假被巾褐从其居馆。
琳素通庄老谈吐清奇。
道侣服其精华。
膜拜而从游处。
情契莫二共叙金兰。
故彼所禁文词。
并用咨琳取决。
致令李宗奉释之典包举具舒。
张伪葛妄之言诠题品录。
武德初运还莅释宗。
拥帙延光栖惶问道。
以帝壤同归名教。
是则鼓言郑卫易可箴规。
乃住京师济法寺。
至武德四年。
有太史令傅奕。
先是黄巾深忌佛法。
上废佛法事十有一条。
云释经诞妄言妖事隐。
损国破家未闻益世。
请胡佛邪教退还天竺。
凡是沙门放归桑梓。
则家国昌大。
李孔之教行焉。
武皇容其小辩。
朝辅未能抗也。
时谓遵其邪径通废宏衢。
莫不惧焉。
乃下诏问曰。
弃父母之须发。
去君臣之章服。
利在何门之中。
益在何情之外。
损益二宜请动妙适。
琳愤激傅词侧听明敕。
承有斯问。
即陈对曰。
琳闻至道绝言。
岂九流能辩。
法身无象非十翼所诠。
但四趣茫茫漂沦欲海。
三界蠢蠢颠坠邪山。
诸子迷以自焚。
凡夫溺而不出。
大圣为之兴世。
至人所以降灵。
遂开解脱之门。
示以安隐之路。
于是中天王种辞恩爱而出家。
东夏贵游厌荣华而入道。
誓出二种生死。
志求一妙涅槃。
弘善以报四恩。
立德以资三有。
此其利益也。
毁形以成其志。
故弃须发美容。
变俗以会其道。
故去君臣华服。
虽形阙奉亲。
而内怀其孝。
礼乖事主。
而心戢其恩。
泽被怨亲以成大顺祐怙幽显岂拘小违。
上智之人依佛语。
故为益。
下凡之类亏圣教故为损。
惩恶则滥者自新。
进善则通人感化。
此其大略也。
而傅氏所奏。
在司犹未施行。
奕乃多写表状。
远近公然流布。
京室闾里。
咸传秃丁之诮。
剧谈酒席。
昌言胡鬼之谣。
佛日翳而不明。
僧威阻而无势。
于时达量道俗勋豪成论者非一。
各疏佛理具引梵文。
委示业缘曲垂邪正。
但经是奕之所废。
岂有引废證成。
虽曰破邪终归邪破。
琳情正玄机独觉千载。
器局天授博悟生知。
睹作者之无功。
信乘权之有据。
乃著破邪论。
其词曰。
庄周云。
六合之内。
圣人论而不议。
六合之外。
圣人存而不论。
老子云。
域中有四大。
而道居其一。
考诗书礼乐之致。
忠烈孝慈之先。
但欲攸序彝伦。
意存敬事君父。
至德惟是安上治民。
要道不出移风易俗。
自卫返鲁。
讵述解脱之言。
六府九畴。
未宣究竟之旨。
案前汉艺文志所纪众书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莫不功在近益。
俱未畅远途。
诚自局于一生之内。
非迥拔于三世之表者矣。
遂使当见因果理涉旦而犹昏。
业报吉凶义经丘而未晓。
斯并六合之寰块。
五常之俗谟。
讵免四流浩汗为烦恼之场。
六趣諠哗造尘劳之业者也。
原夫实相杳冥。
逾要道之道。
法身凝寂。
出玄之又玄。
惟我大师体斯妙觉。
二边顿遣万德斯融。
不可以境智求。
不可以形名取。
故能量法界而兴悲。
揆虚空而立誓。
所以见生秽土诞圣王宫。
示金色之身吐玉毫之相。
布慈云于鹫岭。
则火宅焰销。
扇惠风于鸡峰。
则幽途雾卷。
行则金莲捧足坐则宝座承躯。
出则天主导前。
入则梵王从后。
声闻菩萨俨若朝仪。
八部万神森然翊卫。
演涅槃则地现六动。
说般若则天雨四花。
百福庄严。
状满月之临沧海。
千光照曜。
如聚日之映宝山。
师子一吼。
则外道摧锋。
法鼓暂鸣。
则天魔稽首。
是故号佛。
为法王也。
岂与衰周李耳比德争衡。
末世孔丘辄相联类者矣。
是以天上天下。
独称调御之尊。
三千大千。
咸仰慈悲之泽。
然而理深趣远。
假筌蹄而后悟。
教门善巧。
凭师友而方通。
统其教也则八万四千之藏。
二谛十地之文。
海殿龙宫之旨。
古谍今书之量。
莫不流甘露于万叶。
垂至道于百王。
近则安国利民。
远则超凡證圣。
但以时运未融。
致令汉梵殊感。
故西方先音形之奉。
东国后见闻之益。
及慈云卷润慧日收光。
乃梦金人于永平之年。
睹灵骨于赤乌之岁。
于是汉魏齐梁之政像教勃兴。
燕秦晋宋已来名僧间出。
或神力救世。
或异迹发人。
或慧解开神。
或通感适化。
白足临刃不伤。
遣法为之更始。
志上分身员户。
帝王以之加信。
具诸史籍其可详乎。
并使功被将来传灯永劫。
议者佥曰。
僧惟绍隆佛种。
佛则冥卫国家福荫皇基。
必无废退之理。
我大唐之有天下也。
应四七之辰。
安九五之位。
方欲兴上皇之风开正觉之道治致太平永隆淳化。
但傅氏所述酷毒秽词。
并天地之所不容。
人伦之所同弃。
恐尘黩圣览。
不可具观。
伏惟陛下。
布含弘之恩。
垂鞠育之惠。
审其逆顺议以真虚。
佛以正法远委国王。
陛下君临斯当付嘱。
谨上破邪论一卷。
用拟傅词。
文有三十馀纸。
自琳之缀釆贯绝群篇。
野无遁贤朝无遗士。
家藏一本咸诵在心。
并流略之菁华。
文章之冠冕。
茂誉于是乎腾广。
昏情由之而开尚矣。
琳又以论卷初出意在弘通。
自非广露其情。
则皂隶不尘其道。
乃上启储后诸王及公卿侯伯等。
并文理弘被庶绩咸嘉。
其博诣焉。
故奕奏状因之致寝。
遂得释门重敞。
琳寔其功。
东宫庶子虞世南。
详琳著论。
乃为之序胤而傅氏不惬其情重施密谮。
搆扇黄巾用为党类。
各造邪论贬量佛圣。
昏冒生灵衒曜朝野。
薰莸既杂时所疑焉。
武德九年春。
下诏京置三寺惟立千僧。
馀寺给赐王公。
僧等并放还桑梓。
严敕既下莫敢致词。
五众哀号于槁街。
四民顾叹于城市。
于时道俗蒙然投骸无措。
赖由震方出帝氛祲廓清。
素袭启闻范究宗领。
登即大赦还返神居。
故佛日重朗于唐世。
又由琳矣。
琳频逢黜陟。
誓结维持。
道挫世情良资寡学。
乃探索典籍隐括玄奥。
撰辩正论一部八卷。
颖川陈子良注之。
并制序曰。
昔宣尼入梦。
十翼之理克彰。
伯阳出关。
二篇之义爰著。
或钩深系象。
或探赜希夷。
名言之所不宣。
阴阳之所不测。
犹能弥纶天地包括鬼神。
道无洽于大千。
言未超于域内。
况乎法身圆寂妙出有无。
至理凝玄迹泯真俗。
体绝三相累尽七生。
无心即心非色为色。
筌蹄之外岂可言乎。
若夫西伯拘羑遂显精微。
子长蚕室卒成先志。
故易曰。
古之作易者。
其有忧乎。
论之兴焉。
良有以矣。
道士李仲卿刘进喜等。
并作庸文谤毁正法。
在俗人士或生邪信。
法师悯其盲瞽遂著斯论。
可谓鼓兹法海振彼词锋。
碧鸡之锐竞驰。
黄马之峻争骛。
莫不叶坠柯摧云锁雾卷。
但此论穷释老之教源。
极品藻之名理。
恐好事后生。
意有未喻。
弟子近申顶礼。
从而问津。
烂然溢目。
若日月之入怀。
寂乎应机。
譬宝珠之烛物。
既悟四衢之幻。
便息百城之游。
于是启所未闻。
为之注解。
良以文学雄伯群儒奉戴。
诱劝成则其从如云。
贞观初年帝于南山大和宫旧宅。
置龙田寺。
琳性欣幽静。
就而住之。
众所推美举知寺任。
从容山服咏歌林野。
至十三年冬。
有黄巾秦世英者。
挟方术以邀荣。
遂程器于储贰。
素嫉释种。
阴陈琳论谤讪皇宗。
罪当誷上。
帝勃然下敕沙汰僧尼。
见有众侣乃依遗教。
仍访琳身据法推勘。
琳扼腕奋发。
不待追徵。
独诣公庭。
轻生徇理。
乃絷以缧绁。
下诏问曰。
周之宗盟异姓为后。
尊祖重亲寔由先古。
何为追逐其短。
首鼠两端。
广引形似之言。
备陈不逊之喻。
把毁我祖祢。
谤黩我先人。
如此要君。
罪有不恕。
琳答曰。
文王大圣。
周公大贤。
追远慎终。
昊天靡答。
孝悌之至通于神明虽有宗周义不争长。
何者皇天无亲竟由辅德。
古人党理而不党亲。
不自我先不自我后。
虽亲有罪必罚。
虽雠有功必赏。
赏罚理当。
故天下和平。
老子习训道宗。
德教加于百姓。
恕己谦光。
仁风形于四海又云。
吾师名佛。
佛者觉一切人也。
乾竺古皇。
西升逝矣。
讨寻老教。
始末可追。
日授中经示诲子弟言。
吾师者善入泥洹。
绵绵常存。
吾今逝矣。
今刘李所迹。
谤灭老氏之师。
世莫能知。
著兹辩正论。
有八卷。
略对道士。
六十馀条。
并陈史籍。
前言实非谤毁家国。
自后辩对二十馀列。
并据琳词。
具状闻奏。
敕云。
所著辩正论。
信毁交报篇曰。
有念观音者。
临刃不伤。
且赦七日令尔自念。
试及刑决能无伤不。
琳外缠桎梏内迫刑期。
水火交怀诉仰无路。
乃缘生来所闻经教及三圣尊名。
铭诵心府。
拟为显应。
至于限满。
忽神思彯勇横逸胸怀。
欢庆相寻顿忘死畏。
立待对问。
须臾敕至云。
今赦期已满。
当至临刑。
有何所念。
念有灵不。
琳援笔答曰。
自隋季扰攘四海沸腾。
役毒流行干戈竞起。
兴师相伐舍檀兵威。
臣佞君荒不为正治。
遏绝王路固执一隅。
自皇王吊伐载清陆海。
斯寔观音之力。
咸资势至之因。
比德连踪道齐上圣。
救横死于帝庭。
免淫刑于都市琳于七日已来。
不念观音。
惟念陛下。
敕治书侍御史韦悰问琳。
有诏令念观音。
何因不念。
乃云惟念陛下。
琳答。
伏承观音圣鉴尘形六道。
上天下地皆为师范。
然大唐光宅四海。
九夷奉职八表刑清。
君圣臣贤不为抂滥。
今陛下子育恒品如经。
即是观音。
既其灵鉴相符。
所以惟念陛下。
但琳所著正论。
爰与书史伦同。
一句参差任从斧钺。
陛下若顺忠顺正。
琳则不损一毛。
陛下若刑滥无辜。
琳则有伏尸之痛。
具以事闻。
遂不加罪有敕徙于益部僧寺。
行至百牢关菩提寺。
因疾而卒。
时年六十九。
沙门慧序。
经理所苦。
情结断金。
晓夕同衾慰抚承接。
及命将尽在序膝上。
序恸哭崩摧泪如驶雨。
乃召诸关旁道俗。
葬于东山之顶。
高树白塔。
勒铭志之。
行路望者知便下泪。
序本雍州武功人。
善经籍通佛理。
明摄论以为敷化之训。
体道开俗言无品藻。
将护游僧用为家操。
本住京辇后移梁益。
以百牢冲会四方所归。
道俗栖投往还莫寄。
序乃宅寺关口。
用接远宾。
故行侣赖之。
咏歌盈耳。
于时治书侍御史韦悰。
审英饰诈。
乃奏弹曰。
窃以大道郁兴。
冲虚之迹斯阐。
玄风既播。
无为之教寔隆。
未有身预黄冠志同凡素者也。
道士秦英。
颇学医方薄闲咒禁。
亲戚寄命羸疾投身。
奸淫其妻禽狩不异。
若情违正教心类豺狼。
逞贪竞之怀。
恣邪秽之行。
家藏妻子门有姬童。
乘肥衣轻出入衢路。
杨眉奋袂无惮宪网。
健羡未忘观缴在虑。
斯原不殄至教式亏。
请寘严科以惩淫侈。
乃入大理。
竟以狂匿被诛。
公私怪其死晚。
琳所著诗赋启颂碑表章诔大乘教法并诸论记传。
合三十馀卷。
并金石击其风韵。
缛锦缋其文思。
流靡雅便。
腾焰尔穆。
又善应机说导。
即事骋词。
言会宫商义符玄籍。
斯亦希世罕嗣矣。
高僧摘要·法高僧摘要卷二
姓陈。
颖川人。
少出家。
游猎儒释。
博综词义。
金陵楚郢。
从道问津。
野栖木食于青溪等山。
昼则承诲佛经。
夜则吟览俗典。
隋季承乱。
权舍法服。
武德初运。
还莅释宗。
乃住京师济法寺。
至武德四年。
黄巾深忌佛法。
上废佛法事者。
十有一条。
云释经诞妄。
言妖事隐。
损国破家。
未闻益世。
请胡佛邪教。
退还天竺。
凡是沙门。
放归桑梓。
则家国昌大。
李孔之教行焉。
武皇行之。
下诏问曰。
弃父母之须发。
去君臣之章服。
利在何间之中。
益在何情之外。
损益二宜。
请动妙释。
琳愤激传词。
侧听明敕。
承有斯问。
即陈对曰。
琳闻至道绝言。
岂九流能辨。
法身无象。
非十翼所诠。
但四趣茫茫。
漂沦欲海。
三界蠢蠢。
颠坠邪山。
诸子迷以自焚。
凡天溺而不出。
大圣为之兴世。
至人所以降灵。
遂开解脱之门。
示以安隐之路。
于是中天王种。
辞恩爱而出家。
东夏贵游。
厌荣华而入道。
誓出二种生死。
志求一妙涅槃。
弘善以报四恩。
立德以资三有。
此其利益也。
毁形以成其志。
故弃须发美容变俗。
以会其道。
故去君臣华服。
虽形阙奉亲。
而内怀其孝。
礼乖事主。
而心戢其恩。
泽被怨亲以成大顺。
福沾幽显岂拘小违。
琳乃著破邪论。
原夫实相杳冥。
法身凝寂唯我大师。
量法界而与悲。
揆虚空而立誓。
现生秽土。
诞圣王宫。
示金色之身。
吐玉毫之相。
布慈云于鹫岭。
则火宅𦦨销。
扇慧风于鸡峰。
则幽途雾卷。
行则金莲捧足。
坐则宝座承躯。
出则天主导前。
入则梵王从后。
声闻菩萨。
俨若朝仪。
八部万神。
森然翊卫。
宣涅槃则地现六动。
说般若则天雨四花。
百福庄严。
状满月之临沧海。
千光照曜。
如聚日之映宝山。
师子一吼。
则外道摧锋。
法鼓暂鸣。
则天魔稽首。
是故号佛为法王也。
但以时运未融。
致令汉梵殊感。
故西方先音形之奉。
东国后见闻之益。
及慈云卷润。
慧日收光。
乃梦金神于永平之年。
睹灵骨于赤鸟之岁。
于是汉魏齐梁之政。
像教勃兴。
燕秦晋宋已来。
名僧间出。
或神力救世。
或异迹发人。
或慧解闻神。
或通感适化。
白足临刃不伤。
遗法为之更始。
志上分身员户。
帝王以之加信。
并使功被将来。
传灯永劫。
谨上破邪论一卷。
用拟传词。
东庶宫子虞世南。
详琳著论。
乃为之序。
贞观初年。
帝于南山大和宫旧宅。
置龙田寺。
琳性欣幽静。
就而住之。
举知寺任。
从容山服。
咏歌林野。
至十三年冬。
有黄巾秦世英者。
挟方术以邀荣。
遂程器于储贰。
素嫉释种。
阴陈琳论。
谤讪皇宗。
罪当罔上。
帝勃然下敕。
沙汰僧尼。
乃访琳身。
据法推勘。
琳扼腕奋发。
不待追徵。
独诣公庭。
轻生狗理。
乃絷以缧绁。
下诏问曰。
周之宗盟。
异姓为后。
尊祖重亲。
实由先古。
何为追逐其短。
首鼠两端。
广引形似之言。
备陈不逊之喻。
犯毁我祖祢。
谤黩我先人。
如此要君。
罪有不恕。
琳答曰。
文王大圣。
周公大贤。
追远慎终。
昊天靡答。
孝悌之至。
通于神明。
虽有宗周。
义不争长。
何者。
皇天无亲。
竟由辅德。
古人党理而不党亲。
不自我先。
不自我后。
虽亲有罪必罚。
虽怨有功必赏。
赏罚理当。
故天下和平。
又云。
吾师名佛。
佛者觉一切人也乾竺古皇。
西升逝矣。
讨寻老教始末可追。
日授中经。
示诲子弟。
言吾师者。
善入泥洹。
绵绵常存。
吾今逝矣。
今刘李所述。
谤灭老氏之师。
世莫能知著兹辨正论有八卷。
略对道士六十馀条并陈史籍前言。
实非谤毁家国。
具状奏闻。
敕云所著辨正论。
信毁交报。
篇曰有念观音者临刃不伤。
且赦七日。
令尔自念。
试及刑决。
能无伤不。
琳外缠桎梏。
内迫刑期。
水火交怀。
䜣仰无路。
乃缘生来所闻经教。
及三圣尊名。
铭诵心府。
拟为显应。
至于限满。
忽神思飘勇。
横逸胸怀。
欢庆相寻。
顿忘死畏。
立待对问。
须臾敕至。
云今赦期已满。
当至临刑。
有何所念。
念有灵不。
琳援笔答曰。
自隋季扰攘。
四海沸腾。
疫毒流行。
干戈竞起。
兴师相伐。
各擅兵威。
臣佞君荒。
不为正治。
遏绝王路。
固执一隅。
自皇王吊伐。
载清陆海。
斯寔观音之力。
咸资势至之恩。
比德连踪。
道齐上圣救横死于帝庭免。
淫刑于都市琳。
于七日已来。
不念观音。
唯念陛下。
敕治书侍御史韦悰。
问琳有诏令念观音。
何因不念。
乃云唯念陛下。
琳答。
伏承观音圣鉴。
尘形六道。
上天下地。
皆为师范。
然大唐光宅四海。
九州奉职。
八表刑清。
君圣臣贤。
不为枉滥。
今陛下子育恒品。
如经即是观音既其灵鉴相符。
所以唯念陛下。
且琳所著正论。
爰与书史伦同。
一句参差。
任从斧钺。
陛下若顺忠论正。
琳则不损一毛。
陛下若刑滥无辜。
琳则有伏尸之痛。
具以事闻。
遂不加罪。
有下赦。
徙于益部僧寺。
行至百牢关菩提寺。
因疾而卒。
时年六十九。
乃召诸关傍道俗。
葬于东山之顶。
高树白塔。
勒铭志之。
僧道丕 朝代:五代

人物简介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889—955 【介绍】: 五代时僧。京兆长安人。唐宗室后裔。七岁出家,九岁善梵音礼赞。昭宗奔石门,曾往迎驾。遇乱,负母退居华山。二十七岁时,入住洛阳福先寺。天祐间赐紫。后唐庄宗时署广智大师。后梁、后唐间,数入内应制谈论。后晋高祖天福三年,诏入汴京,副录左街僧事。出帝开运中为左街僧录。后汉末,避乱逃归洛阳。后周太祖广顺初,复诏入汴为僧录。世宗初欲沙汰僧尼,因其谏而止。
新脩科分六学僧传·卷第十四 弘法科(四)
长安贵胄里宗室子也。父从晏。寔昭宗昆季五院之长。母许氏。以无嗣息。尝躬诵莲经普门品而妊。及生。秀整可爱。甫周晬。父以王事。没于霍山军中。而丕辍乳哺。有戚容。七岁绝荤膻。每游佛寺。辄忘返。而保寿继能法师尝相往来。因白母。从之出家。未几。昭宗幸石门。而丕九岁尔。及驾回已能偕其师。迎驾如礼。十九岁。徇众请讲金刚般若经。听者悦服。既而朱晃逼驾。迁洛阳。长安焚荡。丕独负其母。东征华阴。会刘道开乱。遂入华山。居岩穴中。谷麦翔涌。斗万钱。然丕素得咽气术。卒赖以济。而日巡丐以奉母。无小乏。母或问食未。则跪曰。有施主。于戏可谓孝矣。年二十。母命之曰。汝亦知汝父之死所乎。霍山草木长矣。汝能收其遗馀以归葬。则吾庶几无憾。于是丕含悲茹苦。即其地。昼夜呗梵。聚群骸以祷之曰。诚吾父者。则必动转以自异。阅数日。果有枯髅。跃而出至丕前。起仆再三。丕大恸擗踊良久。乃迎以葬之华阴。先是母梦。从晏尉抚。如平生云。既而曜州牧。娄继英。招住洛阳福先弥勒院。盖晋道安。翻经设浴之地也。天祐三年。诏赐紫衣。梁唐之兴。皆被宠署。晋天福间。诏入梁苑副录左街僧事。开运初。升左街僧录。汉乾祐之季。谢病乞自便。不许。周广顺初。诏充左街僧录。日下即赴任。仍不许陈让。时世宗以晋王尹京。议沙汰。以丕职所系。召问可否。丕曰。今天下初定。疮痍未起。而有所去取。则徒以见其不镇静耳。未见所以澄清也。老子曰。治大国如烹小鲜。苟稍动则縻烂矣。故愿大王缓其事。以须后举。幸甚。世宗以为然。议遂寝。丕后每谓其徒曰。上久有志于汝辈。汝辈宜自谨。勿犯也。乞解职归洛阳。 周显德二年。诏毁僧寺。且立帐以限僧。然不至于酷甚。则丕之力也。 其年六月八日。示微疾。十日早作。命弟子营粥云。有首楞严菩萨相迎。趣令鸣乾稚。俄而化。寿六十七。腊四十七。立石塔葬之龙门广化寺左。 丕平生脩杜多行。若法华金刚仁王上生经等。皆一字一礼。佛名经则遍礼。未灭之二年。犹礼首楞严经。故其瞑目之际。或能致首楞严菩萨。则其精进如此。
宋高僧传·卷第十七 护法篇第五
释道丕。
长安贵胄里人也。
唐之宗室。
父从晏襄宗沿堂五院之首。
母许氏。
为求其息常持观音普门品。
忽梦神光烛身。
因尔妊焉。
及其诞生挺然岐嶷。
端雅其质。
属籍诸亲异而爱之如天童子。
年始周晬。
父将命汾晋。
会军至于霍山没王事。
丕虽童稚聚戏终鲜笑容。
七岁忽绝荤膻。
每游精舍怡然忘返。
遂白母往保寿寺礼继能法师。
尊为轨范。
九岁善梵音礼赞。
是岁襄宗幸石门随师往迎驾。
十九岁学通金刚经义。
便行讲贯。
又驾迁洛京。
长安焚荡。
遂背负其母东征华阴。
刘开道作乱。
复荷母入华山安止岩穴。
时谷麦勇贵每斗万钱。
丕巡村乞食。
自专胎息唯供母食。
母问还食未。
丕对曰。
向外斋了。
恐伤母意。
至孝如此。
年二十岁母曰。
汝父霍山亡没战场之地。
骨曝霜露。
汝能收取归葬。
不亦孝乎。
遂辞老亲往霍邑。
立草庵鸠工。
集聚白骨昼夜诵经。
咒之曰。
古人精诚所感滴血认骨。
我今志为孝子。
岂无灵验者乎。
傥群骨中有动转者。
即我父之遗骸也。
如是一心注想目未轻舍。
数日间果有枯髅。
从骨聚中跃出。
竞骛丕前。
摇曳良久。
丕即躄踊抱持如复生在。
赍归华阴。
是夜其母梦夫归舍。
明辰骨至。
其孝感声誉日高。
至二十七岁遇曜州牧娄继英招丕住洛阳福先弥勒院。
即晋道安翻经创浴之地也。
天祐三年丙寅济阴王赐紫衣。
后唐庄宗署大师曰广智。
丕于梁朝后主后唐庄宗明宗。
凡内建香坛。
应制谈论多居元席。
及晋迁都今东京天福三年诏入梁苑。
副录左街僧事。
与传法阿阇梨昭信大师俱道貌童颜号二菩萨。
是故朝贵士庶多请养生之术。
丕精勤不懈一佛一礼。
佛名经法华金刚仁王上生四经逐一字礼。
然其守杜多之行。
分卫时至二弟子随行。
开运甲辰岁为左街僧录。
虽临僧务日课修持。
相国李公涛西枢密太傅王公朴翰林承旨陶公谷等无不倾心归重。
至汉乾祐中谢病乞西归。
未允之际。
属汉室凌夷。
兵火连作恣行剽掠。
丕于廊庑之下倚壁诵念二日纷拿一无见者。
时京城见闻益加钦尚逃归洛邑。
周太祖潜隐所重。
广顺元年敕召为左街僧录。
不容陈让还赴东京居于僧任。
世宗尹釐府政。
嫌空门繁杂。
欲奏沙汰。
召丕同议时问难交发开喻其情。
且曰。
僧之清尚必不露于人前。
僧或凶顽而偏游于世上。
必恐正施藨𮐀草和兰茞而芟。
方事淘澄金逐沙泥而荡。
大王储明欲照蓄智当行。
为益皇帝邪。
为损君亲邪。
若益君乎不令一物失所。
若损亲也是坏六和福田。
况以天下初平疮痍未合。
乞待后时搜扬未晚。
故老子云。
治大国如烹小鲜。
虑其动则麋烂矣。
世宗深然其言。
且从停寝。
及世宗登极。
丕谓僧曰。
吾皇宿昔有志。
汝当相警护持。
坚乞解归洛阳。
又立礼首楞严经。
二年果敕并毁僧寺并立僧帐。
盖限之也。
毁教不深。
乃丕之力也。
以显德二年乙卯六月八日微疾。
十日令弟子早营粥食云。
有首楞严菩萨众多相迎。
令鸣椎俄然而化。
春秋六十七。
僧腊四十七。
缁素号哭诸寺具威仪送葬于龙门广化寺之左立石塔焉。
未终之前寺钟无故嘶嗄。
表刹龙首忽焉陨坠。
僧澄清梦寺佛殿梁折。
极多异兆焉。
系曰。
周武灭佛法。
隋开皇辛亥岁太府丞赵文昌入冥见邕受对。
寄语文帝拔救。
周世宗澄汰毁私邑勒立僧帐。
故说大渐招其恶报。
或有入冥见之。
并赞成厥事者同居负处。
略同周武。
未知是乎。
论曰。
九重所以成深严。
七礼其能捍忧患。
高墉峻垒加校尉而守之。
犀革兕皮介将军而战者。
君既安所臣亦建功。
犹释门之外侮忽来得法将之中权斯敌。
使其大道丧而重复玄刚绝而又张。
我有仲由恶言不入。
外禦其侮不可暂亡也。
嗟乎真教东传累更年纪。
受其艰否屈指可寻。
法系有为四相以之迁贸。
明虽无损。
一轮以之蚀侵桓楚无端。
效奔得时而变法。
德舆伊始欺孤馀力而责僧。
赖远公之致书。
因朝达之抗疏。
只成暴政空鲠人情。
元魏怀邪周邕尚辩。
昙始乃呈其诡迹。
道安盛奋其辞锋。
是待秦坑能逃汉律。
安二德疑其住寿应真。
出没其形扶危拯溺者矣。
秀也钟其厄运愤此反常。
上笺若攻垒之先登。
为法偶犯颜而不死。
复礼答权文学难词蔚成解判。
惠立斥吕奉御图注免横窥𨵦。
两面俱通。
玄嶷造乎甄正。
一场贾勇。
法明定其化胡。
答孔老于李华。
名儒慑伏。
挫是非于韦氏。
辩势酋强。
邕也掩徐独记于天台。
俨也令李成书于复性。
其或角史华之术。
因蹑刀梯。
谏德宗之非。
乃停沙汰。
申答而惊李潡。
作谣而占衡山。
破邪之论可宗。
鉴灯之颂归我。
以前诸德超世卓然。
式遏寇雠阋墙禦侮。
言其薄者则发愤忘食。
殊弗防其反汗。
其如皋原纵火。
兰艾之臭同焚。
树木摧风。
鸾鸱之巢共覆者。
其唯会昌灭虐我法之谓乎。
从汉至唐凡经数厄。
钟厄爰甚莫甚武宗焉。
初有道士赵归真者。
授帝留年之术。
宠遇无比。
每一对扬。
排毁释氏。
宜尽除之。
盖以归真曾于敬宗朝出入宫掖势若探汤。
及其祸缠暴弑自然事体如浆。
京邑诸僧竞生诮谤。
归真痛切心骨何日忘之。
还遇武皇因缘狎昵署为两街教授先生。
时谏官抗疏宰臣李德裕屡言。
归真惧其动摇。
奏迎罗浮邓元起南岳刘玄靖入。
帝谓神仙坐致由是共为椅角同毁释门。
意报僧讥诮之雠耳。
众轻覆车群噪惊蛰。
须弥𦤞𭺠困其劫尽之风。
有顶低摧。
倚其宿舂之杵。
讵云终否。
当有复时。
大中行废教之诛。
会昌非后天之老。
吁咄哉。
归真奇秘之术今古所无。
何邪。
能寄喜怒于天子之心。
虽王晋安期俱弗如也。
尔时玄畅法宝大师也。
纳两街之请操一割之刀。
纂辑古今搜扬经史。
成其别录上其表笺逆龙鳞之手已伸。
探虎穴之心且勇。
膏盲之疾。
圭刀之散何施。
混浊之河。
铢两之胶谩解。
如皆畏震所谓坐看。
畅公手拓不周山。
不免共工之触折也。
凡今缁伍无纵毁讥。
毁讥小人也。
及罹祸毒君子受之。
亦犹城门火而池鱼死也。
傥云周武不落于阿鼻归真自登于仙籍。
宣宗诛之已塞责矣。
是故比丘但自观身行。
莫伺玄门。
非干己事。
又以空门染习如然无斗四支而伤具体。
各是圣人设教无相夺伦。
如此行时名真护法也。
老氏云。
六亲不和则有孝子。
如无孝子之名。
信六亲大和也。
已上诸公皆家中有竞号咷谏乎。
因得善父母之名欤。
今我传家止劝将来。
二教和同弗望后生。
学其讦直。
险在其中矣。
为君不取。
然则临机可用相事当行。
必任弛张勿为胶柱。
然后知时名为大法师也。
传又云乎。
相时而动无累后人。
其斯之谓欤。

人物简介

词学图录
石声汉(1907-1971) 湘潭人。农业学家,著述丰富。业余喜诗,有《荔尾词存》。
荔尾词存
1907.11.19-1971.6.28,中国农业史学家、农业教育家和植物生理学家。湖南省湘潭县人。1924年入武昌高等师范生物系,1928年于中山大学结业。1933年赴英国伦敦大学求学,获植物生理学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原西北农学院、同济大学理学院、武汉大学教授。 1951年后任原西北农学院教授、古农学研究室主任。曾长期从事生物学和植物生理学的教学与研究,是最早用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哺乳类动物的学者之一。1955年后致力于中国古代农业科学技术的研究。先后撰写了《齐民要术今释》、《四民月令校注》、《农政全书校注》等15种专著,是我国农史学科重要奠基人之一。有《荔尾词存》。
荔尾词存·前言
父亲离我们而去已有26个年头了,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我们对人生、事业的感悟越来越深刻,我们对父亲的敬重、思念之情也愈来愈浓烈。除刻骨铭心的养育之恩,我们更景仰他的人品、他的学识、他的意志,他对祖国和人民的奉献精神。 父亲一生极不寻常,他从小体弱,中年又患严重的肺心病和哮喘,以这样羸弱之身孜孜不倦地工作,在40多年的时间里,克服了种种干扰,写成赢得国内外一片赞誉的近600万字的科学著作,涉及古农学、植物生理学、生物化学、植物学和动物学、农业教育等领域。他同时承担着繁重的教学工作,桃李满天下。若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按他的计划,他还能奉献出更多、更多。 父亲不仅是一个有建树的科学家,而且兴趣爱好广泛,诗词、书法、篆刻都颇有造诣。 父亲自笑酷爱文学,有很高的古文修养。他12岁开始赋诗,14岁起填词,写过近400首诗词,令我们惋惜的是仅留下不到百首词。父亲手书的词集及“忧谗畏讥——一个诗词故事”一文,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当作“黑教材”。1979年幸得父亲的助手姜义安先生发现,及时抢救,才免于焚毁。姜先生还曾冒着风险抄录父亲的另一些诗词及其解释。在此,我们对姜先生谨致衷心的感谢。 父亲的词集主要是1948年以前的作品,抒发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爱国知识分子的爱与恨。词集展示了父亲的精神世界:他为了“不负六亿人民四五十年来之供养”,而拼全力耕耘,他饱受讥谗而绝不消沉,备尝穷困而绝不潦倒,历经忧患而意志弥坚。父亲的词表达了对黑暗腐朽的愤懑与痛恨,写出了对亲人、朋友真挚的爱,感情细腻而浓烈。词集中有16首倾吐了父亲对我们母亲的一片深情,还有不少词描述了他们患难与共的生活。 我们的母亲许慕贞(又名许桢),1908年6月15日生,广西梧州人,毕业于广西省立第二中学,曾在中山大学化学系旁听。1929年,父亲因病去广西休养,经挚友赵佩莹举荐,在梧州广西省立第二中学代课,因而与母亲相识相爱。母亲的一位老师曾告诉我们说,母亲是班上唯一的女生,却是功课最好的学生。1932年7月他们在广州成婚,这三年多的热恋感情成为《䜶䝄集》的主旋律。1933年秋,父亲赴英国留学,母亲带着刚出世的定机返回梧州娘家,在《西海集》中父亲写出了深挚的离别相思之情。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善良、贤惠、勤劳的东方女性,她与父亲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在长期艰辛的岁月里,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支撑着家庭与父亲的事业。母亲伴随着父亲从南到北,有从北到南颠沛流离。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父亲,奉养祖母,接济我们的三个叔父完成大学学业,拉扯大六个儿女,使他们都受到良好的教育,母亲放弃了小学教师的工作,全力操持家务。她省吃俭用,将清贫的家庭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抗日战争期间,每月发薪后,她把有数的钱分成两份,一份寄给祖母和叔父,另一份维持自己小家庭生活。从我们记事到长大离开家,从未见过母亲有闲暇和任何的娱乐。她每天自天不亮忙到深夜,除洗衣做饭外,还要做全家的衣服鞋帽,干不完的家务活令她走路像小跑一样。我们每日功课的检查也大多由母亲负责,她还经常为父亲誊写文稿。在母亲的全力支持下,父亲得以安心于教学、科研和写作,我们兄弟姐妹也得以顺利地大学毕业。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深深地怀念父亲,心情抑郁,于1978年11月病逝,享年70岁。她为父亲、家庭、子女默默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父亲的杰出成就中也饱含着母亲的心血。出版这本词集也是表达我们对可敬的母亲深深的爱和怀念。 父亲说过“平生不甚以显达荣乐为怀,尤不欲以词人文士见目”,他填词作诗是为了“自写块垒”,抒发自己的情怀,除亲人、密友外,很少示人。许多熟悉他的人并不确知他在诗词方面的造诣。出版这部词集可能违反了父亲的意愿,但为了更好地纪念父亲,让一切关心他、怀念他的亲友们能更全面地了解他;也为了让我们的后代知道他们有这样一位值得骄傲和怀念的祖先,将这份感情一代代地传下去,我们决定将这部词集公开发表。1982年定机曾将父亲的手迹复印了200份赠送亲友,反响强烈,至今海内外仍不断有人索要。父亲的挚友,前南开大学副校长吴大任先生曾在《怀声汉》一文中动情地写道:“我希望这些词及其笔迹将作为文化遗产永远保存。”定扶在退休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整理,对词加标点、说明和注释。我们兄弟姐妹一直努力为词集出版营造环境,其中包括必需的经济条件。现在这部词集终能付印,了却了我们的一桩心愿。 父亲生前还喜爱篆刻艺术,常用篆刻抒发内心深处的情感。我们将珍藏的二十余枚印章制成印谱附于词集之后。希望从另一方面展示父亲的才华。 我们兄弟姐妹均未从事过文学工作,诗词知识肤浅,望各位前辈及朋友读后给我们一些指点,帮助我们更准确地理解父亲的作品。 父亲的词作,自辛酉迄丁卯(1921-1927)年间的作品,自己命名为《蓬梗词》。从丁卯暮秋寄居岭南后所写的几个集子,如《䜶䝄集》、《西海集》、《弄沤集合》、《病骥骥》,均以《荔尾词存》结集,并说“嗣是历岁积存,皆用荔尾为名”。如今我们把父亲各个时期的词作汇为一编,总括冠以《荔尾词存》。为了有助于理解父亲和他的词,将他写的《忧谗畏讥》、《与杨东莼书》和二叔石声淮生前所写的“《荔尾词存》手迹复印本后记”刊于卷首。并附上我们对词集所加的标点、说明和注释。 定机 定杜 定枎 定朴 定桓 定栩 1997年11月
荔尾词存·序
作者:叶嘉莹 《荔尾词存》是一位终生致力于现代生物学与古农学之科研与教学的石声汉教授之遗作。
我与石教授既完全不相识,我的专业与石教授的专业也完全不相干,而石教授之哲嗣现在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任教的石定机先生,乃竟然专程至我的老家寻问,要我为其先父之遗集写序,这其间自然也有一段渊源。
原来石声汉教授与南开大学以前的吴大任校长二人原为生前挚友,而吴校长及其夫人陈{受鸟}教授二人虽同为数理学家,但却都雅爱诗词。
自一九七九年以来,每次我到南开大学来讲授诗词时,他们夫妇二人往往抽暇来听我讲课,偶逢春秋佳日,陈{受鸟}教授还会以盆花相赠,更有时邀我至其家中参加昆曲之雅集。
我对他们夫妇二人之学问人品既久怀钦仰,而他们夫妇二人对朋友之敦厚热诚,则尤其使我感动。
今年秋天我再度返回南开,却惊闻吴校长已于数月前去世。
当我去探望陈教授时,于追怀悼念吴校长之余,陈教授还曾为我殷勤叙及,在三十年代初吴校长与石教授同时考取第一届中英庚款留学生后,在英伦所建立起来的一种知交相赏的情谊,并言及吴校长希望我能为石教授之词集写序的遗愿。
其实陈教授殊不知早在我来津探望她以前,当我抵达北京老家时,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机先生已曾由于他们的介绍,携其先父之遗集来看望过我了。
而我今天之所以执笔为石教授之词集写序,除了由于被吴校长与石教授的这一份知己相交死生不渝之情谊所感动以外,同时更是由于被这一册词集本身所表现出的作者之品格情操及其深厚之古典学养所给予我的一种直接的感动。
这是一册不平凡的词集,我为自己能有机会读到这一册不平凡的词集而深感幸运,也对吴校长夫妇之推介使我能有此机会读到此一词集而身怀感谢。
我是一个终生从事古典诗词之研读与教学的工作者,平日所阅读过的古今词人之作,不可谓不多。
无论其为婉约豪放,无论其为典雅俚俗,无论其为正统新变,其中自然都不乏令人赏爱和感动的佳作。
而在如此众多的各色各样的作品中,石教授的《荔尾词》却别具一种迥异于众的不平凡之处。
关于折衷不平凡之特质的形成,我一位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因素:最主要的一点因素,乃是由于石教授生而就具有着一种特别善于掌握词之美感的、属于词人的心性。
关于折衷特美和心性,我以前在其他论词的文稿中,也早已曾有所述及。
约言之,词体中所表现的,乃是较之诗体更为纤美幽微的一种美感特质,清代常州词派之开创者张惠言,在其《词选》一书中就曾提出说,词之特质乃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可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晚清的名学者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一书中,也曾提出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因此要想写出真正属于词之特美的作品,那么我们首先所要求的,就应是写词的人要具有一种具含纤美善感之特质的词人的心性。
而石教授作品中所表现的,可以说正是这种词人之心性与词体之美感的一种自然的结合。
据石教授在其所自撰的题为《忧谗畏讥——一个诗词的故事》一篇文稿中之叙写来看,他自幼旧事一个敏感而多忧思的少年,生长于一个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的大家庭中,身为“穷房子弟”的他,所受之于父亲的教诲乃是忍耐和承受。
而在他所阅读的小说中,最能引起他共鸣的则是小说中的一些弱者的心声,如《红楼梦》中林黛玉所写的《柳絮词》,《聊斋·褚生》一篇中李遏云所吟的《浣溪沙》词。
这些情思石教授统称之为“忧谗畏讥”之情,而这应该也就正是石教授何以将其自叙个人写作诗词之经历的一篇文稿,题名为《忧谗畏讥——一个诗词的故事》的缘故。
以“忧谗畏讥”四个字来自叙自己写词之体验和经历,外表看来虽然似乎只是颇为个人的一件事,但私意一位此一题名却颇有两点深义可供沉思。
第一点可供沉思者,乃是这四个字确实探触到了词之美感的一种特殊品质。
关于此种特质,我在前文已曾引述过张惠言与王国维二家的“幽约怨悱”及“要眇宜修”之说,不果张、王二家的说法,却仍嫌不够彻底,他们都只能但言其然,而未能深言其所以然。
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于词之美感特质的形成之因素,曾经颇作了一些反省的思索。
首先于一九九一年,我曾写了一篇题为《论词学中之困惑与<花间>词之女性叙写及其影响》的长文,以为词之特美的形成,与早期歌辞之词中的女性叙写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后我于一九九三年又写了一篇题为《从艳词发展之历史看朱彝尊爱情词之美学特质》的长文,对词之美感特质作出了一些更为触及其本质的探讨。
在该文中我曾对于这种本质试拟了一个“弱德之美”的名称,以为《花间》词中之女性叙写固然是一种“弱德之美”,即使是豪放派的苏、辛词之佳者,其所具含的也同样是一种“弱德之美”。
而且曾尝试加以申论,说“这种美感所具含的,乃是在强大的外势压力下所表现出的不得不采取约束和收敛的一种属于隐曲之姿态的美。
如此我们再反观前代词人之作,我们就会发现,凡被词评家所称述为‘低徊要眇’、‘沈郁顿挫’、‘幽约怨悱’的好词,其美感之品质原来都是属于一种‘弱德之美’”,又说“就是豪放词人苏轼在‘天风海雨’中所蕴含的‘幽咽怨断之音’,以及辛弃疾在豪健中所蕴含的沉郁悲凉之慨,究其实也同是属于在外界环境的强势压力下,乃不得不将其‘难言之处’变化出之的一种‘弱德之美’的表现”。
以上所叙写,乃是我多年来对词之美感特质加以反省后的一点认识。
而如今当我见到石教授以“忧谗畏讥”四个字为标题,来自叙其写词之经历与体会时,遂油然产生了一种共鸣之感。
我以为石教授所提出的“忧”“畏”之感,与我所提出的“弱德之美”在本质上是有着相通之处的,也就是说,这种感受和情思都是由于在外界强大之压力下,因而不得不自我约束和收敛以委屈求全的一种感情心态。
我实在没有料想到石教授以一位并非以诗词为专业的科学工作者,竟然能以其天资所禀赋的词人之心性,如此直接而敏锐的以其个人一己直观的体验,轻易地就掌握了词之美感的一种最基本的特质。
这自然是石教授所提出的“忧谗畏讥”四个字之第一点可供沉思之处。
至于第二点可供沉思之处,则是这四个字在中国文化传统中,还蕴藏有一种丰富的内含。
它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之才人志士的一种普遍的心态。
先就这四个字的字面而言,它们就原是出于中国文化历史中之一位才人志士的一篇名作,那就是宋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范氏文中所叙写的“忧谗畏讥”的心态,正是一位具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以天下为己任”的才人志士的“忧畏”,所以“忧谗畏讥”四个字所蕴含的,实在不仅只是一种自我约束和收敛的属于弱者的感情心态而已,而是在约束和收敛中还有着一种对于理想的追求与坚持的品德方面之操守的感情心态。
其为形虽“弱”,但却含蕴有一种“德”之操守。
而这也就正是我之所以把词体的美感特质,称之为“弱德之美”的缘故。
如果从石教授一生的为学与为人的持守和成就来看,他平生的一切可以说就都是在忧患困苦之中完成的。
据姜义安先生所写的《春蚕颂——记著名古农学家石声汉教授》一文中之记叙,石教授曾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写了《齐民要术今释》九十七万字,《泛胜之书今释》五万八千字,《从<齐民要术>看我国古代农业科学知识》七万三千字;同是自己又把后两种书翻译成英文本,由科学出版社出版,在国外发行(在短期内就曾再版四次)。
石教授在科研方面的成就,曾经受到过英国撰写《中国科技史》的李约瑟博士的极端重视。
在《科技史》的《农业史》一册中,曾经多次引用石教授的论著。
而在石教授自己的国家内,则当他的《齐民要术今释》于一九五八年将第四册陆续出完时,却正是石教授自己本人被批评之时。
但石教授却并未因此而放弃他的科研的志业和理想。
批判过后,一九六二年他就又开始了整理《农政全书》的工作。
当时他白天还担任着教学和培养研究生的工作,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整理《农政全书》,而那时他还患着严重的哮喘病。
但只要喘息稍舒,他就继续不断的工作。
他终于完成了一百三十余万字的《农政全书校注》,十七万字的《农桑辑要校注》,还有《中国农业遗产要略》、《中国古代农书评介》、《辑徐衷南方草物状》等多种其他著作。
而他最后的文稿甚至是写在烟盒纸和报纸边等上面的,则其处境之艰苦可知。
姜义安先生把他所写的那篇纪念石教授的文章题名为《春蚕颂》,一方面固然因为石教授的讲学与著述之工作,其所做出的贡献,真是如春蚕吐丝之至死方休;另一方面也因为石教授自己曾写过以《春蚕梦》为题的十二首《忆江南》词。
词前有一小序,石教授自谓此十二首词乃因其于“岁暮检书”之际,偶见其旧作《生命新观》之弃稿而作,则其以春蚕吐丝自喻其倾注心血以从事著述的喻意,固属显然可见。
而从其每一首词的小标题,及其词中所叙写的情事来看,则尤可见其寄喻之深意,下面我们就将抄录其中的两首来看一看: 《忆江南》之八·丝(积稿) 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烂嚼酸辛肠渐碧,细纾幽梦枕频移。
到死漫馀丝。
《前调》之十·衣(成册) 裁制可,依梦认秾纤。
敢与绮纨争绚丽,欲从悲闵见庄严。
压线为人添。
这两首词从蚕之吐丝经织帛而裁剪成衣,以喻写才人志士之撰述之积字成稿以至于装订成册。
第一首词开端“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二句,是写蚕之吐丝一如人之由心血抽绎成篇。
蚕之丝绪唯蚕自知,一如人撰述之用心亦唯己自知,故曰“抽不尽,一绪自家知。”。
至于“烂嚼酸辛肠渐碧”句,表面自是写蚕之嚼食桑叶,乃至通体变为碧色,而其所喻者则是人之生活虽茹苦含辛,而内心中所酝酿蓄积者,则为一腔碧血。
至其下句之“细纾幽梦枕频移”,表面自应仍是写蚕在吐丝时其头部之左右摆动之状,故以“枕频移”为喻,而另一面则“枕频移”三字却也正可以喻示人在撰述时之用心思考虽就枕而不能安眠之状。
只此“枕频移”三字已经把蚕与人之形象和情思都写得极好,何况上面还有“细纾幽梦”四个字。
“梦”就人而言,自可喻示其撰著所追求之理想;至于就蚕而言,则其一世之缠绵辛苦吐丝自缚所追求者,倘亦有一理想存于其间者乎。
至末句结尾之“到死漫馀丝”五字,则写人生之苦短,志意之苦多,至死而仍意有所不尽,一如蚕之到死而仍有馀丝。
真是把才人志士的理想和悲哀写得如此之沉痛缠绵。
至于次一首开端的“裁制可,依梦认秾纤”二句,则以蚕丝之裁帛制衣,喻示人之写稿成册,而“梦”则喻示所追求之一种理想,最后获得之成果自应求其与最初之理想相符合,故曰“依梦认秾纤”也。
其下二句之“敢与绮纨争绚丽,欲从悲闵见庄严”,则为石教授自写其辛苦之著述,并无在世间与人争求美名之意,而不过只是为了欲将所思所得贡献给人世的一点悲悯之心愿而已,然则此种工作之辛劳,岂不为一大庄严之事,故曰:“欲从悲闵见庄严”也。
而结之以“压线为人添”,乃是引用唐人秦韬玉《贫女》一篇中之“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两句诗。
用写贫女之为人作嫁衣为喻,既以之表示其积压的有待完成的工作之多,且以之表示其一世之辛劳乃全是为他人而全无为一己个人之意。
石教授这一组词全部以春蚕之吐丝、作茧、织帛、裁衣为喻,以自写其一生之辛劳工作之全部为人而全无为己之心意。
喻象之美与托意之深,二者结合得既优美又贴切,既有词人之纤柔善感之心性,又有才人志士之理想与坚持,其所体现的品格与才质之美,也就正是石教授所提出的“忧谗畏讥”四个字之深层意蕴的另一点可供沉思之处。
以上我们是就石教授所自撰的“忧谗畏讥”一文,对其做为一个词人在品格和心性方面所具备的不平凡之处,所做的一些探讨。
而除去这些在本质方面的不平凡之处以外,石教授的词之所以使人感动和欣赏,实在还由于他在题材之选择与表达之方式方面,也有一些不平凡之处。
下面我们就将对这两方面也做一些简单的探讨。
先就题材之选择方面而言,石教授在一九五八年写给其长子定机的一帧条幅跋中,曾经自叙说:“老蹇蹉跎五十一年,平生不甚以显达荣乐为怀,尤不欲人以词人文士见目。
少年学作韵语,只以自写块垒。
”只这一段话,就充分显示了石教授的词之所以迥异于一般人的不平凡之处了。
因为就一般人而言,做为一个喜欢写作诗词的作者,总不免有两点习气,其一是对自己之作品常不免有矜持自喜之意,其二是在朋友间常不免有以作品为酬应之时。
而石教授则绝无此两点习气,仅此一端,便已足可见石教授之词之迥不犹人的不平凡之处了。
何况石教授在其词中所写的,乃是正如他在跋中所说的,都是他的最真诚最深切的胸中之“块垒”,下面我们就将抄录他的几首词作来一看: 首先我要抄录的乃是足以反映其修养与心情之转变的三首小词: 其一《清平乐》 漫挑青镜,自照簪花影。
镜里朱颜原一瞬,渐看吴霜点鬓。
宫砂何事低回。
几人留住芳菲。
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
其二《柳梢青》 缱绻残春。
簪花掠鬓,坐遣晨昏。
臂上砂红,眉间黛绿,都锁长门。
垂帘对镜谁亲。
算镜影相怜最真。
人散楼空,花蔫镜黯,尚自温存。
其三《前调》 休问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黄昏。
洗尽铅华,抛残翠黛,忘了长门。
卷帘斜日相亲。
梦醒后翻嫌梦真。
雾锁重楼,风飘落絮,何事温存。
这三首词,据石教授所自言,乃是他读了王国维之《人间词》中的《虞美人》(碧苔深锁长门路),及《蝶恋花》(莫斗婵娟弓样月)两首词后的有感之作。
王氏之词所写的,乃是以闭锁长门的蛾眉自喻,慨叹于谣诼之伤人,但在被伤毁和被冷落中,词人却仍坚持着一种“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的不甘放弃的理念,这种心态自然正是石教授所说的属于“忧谗畏讥”,也就是我所说的“弱德之美”的感情心态。
而这自然也正是石教授何以会被王氏的这两首词所感动了的缘故。
不过石教授由此一感动所引生的三首词,则已经超越了王氏原词中的心态,而更增加了反复思量的多层的意蕴;从怅惘于“芳菲”之不能“留住”,到“花蔫镜黯”而仍不肯放弃的“尚自温存”,再转到“梦醒”后之彻底放弃的“何事温存”。
这其间石教授所表述的情思和意念,真可以说是幽微要眇,百转千回。
像这种题材和意境,岂止不是一般以文学为羔雁之具的人所能企及,也不是一般只会写伤春悲秋以诗酒风流自赏的词人文士所能达致的。
而除去这一类要眇幽微的作品外,石教授还有一些以日常口语反映现实生活和政治情势的作品,也写得极有特色。
我们现在就也抄录一些这类作品来看一看: 一、《浣溪沙·嘉州自作日起居注》(六首录三) 白足提篮上菜场。
残瓜晚豆费周章。
信知菰笋最清肠。
幼女迎门饥索饼,病妻扬米倦凭筐。
邻厨风送肉羹香。
(六之二) 双袖龙钟上讲台。
腰宽肩阔领如崖。
旧时原是趁身裁。
重缀白瘢蓝线袜,去年新补旧皮鞋。
羡它终日口常开。
(六之四) 骤雨惊传屋下泉。
短檠持向伞边燃。
明朝讲稿待重编。
室静自闻肠辘辘,风摇时见影悬悬。
半枝烧剩什邡烟。
(六之六) 二、《鹧鸪天·记近闻近遇》(二首录一) 牛鬼蛇神事有无。
蚊雷市虎代爰书。
乌台谳急钞瓜蔓,红卫兵骄卤腐儒。
髡皓首,系玄符。
龙钟拥彗涤圊窬。
劳心锻就风波狱,迁固何曾涉谤诬。
(二之二) 以上这几首词例,从表面看来其所写的题材内容,与前面所举引的《清平乐》、《柳梢青》等词作,虽然有很多的不同,但其所写之亦为作者胸中之“块垒”,而并非一般词人文士的舞文弄墨之作,则是显然可见的。
而且其所写者虽然是极为具体现实的生活情事,但其情思之幽约怨悱,则仍是属于石教授之所谓“忧谗畏讥”的一份词人之心性与情意,却仍是一贯不变的。
而这种意境自然是造成石教授之词这有迥异于常人之不平凡之处的另一项重要因素。
除去前面我们已曾探讨过的,石教授之词在本质方面与题材方面的各种不平凡之特质以外,我认为石教授的词还更有另一点极重要的不平凡之处,那就是他虽然生而具有一种词人之心性,但并未接受过一般学词之人的传统训练,但另一方面他却又自幼年开始就对古典文学有深厚的修养。
可是他虽对古典文学游乐深厚之修养与兴趣,但其志业却又不在于文学而在于科学。
于是这种种多方面的复杂矛盾的因素,遂使得石教授的词有了极不平凡的特色。
他一方面既能完全不被传统词人之习染所拘限。
而另一方面却又因其深厚之古典修养,而使其在不受拘限之中,却仍能不失古典之规范。
就以我们在前文所举引的一些词例而言,如其《清平乐》、《柳梢青》诸词,其风格之典雅温婉,情思之悱恻幽微,自然是传统词中的佳作,但其意境却又另有天地,而迥异于传统之陈言。
再如其《浣溪沙》诸词,所写者虽为具体之日常生活,用语也极为通俗直白,但其意境却又与古典中之忧谗畏讥的传统隐然相通。
更如其《鹧鸪天》词中所写之情事,其辛酸与荒谬虽全非古典之词中所曾有,但石教授却有意的在这首词中用了许多古典的词语,使其满腹之辛酸悲愤,在古典之词语中有了更深的意蕴。
而且石教授不仅是长于写短小的令词,也长于写长调的慢词,不仅长于写自抒块垒的抒情词,也长于写托意深微的咏物词,下面我们就将这一类词,也抄录一首来看一看: 《沁园春·驮行病骥》 蹄铁敲穿,踏遍崎岖,日渐昏黄。
叹木鞍坚重,背成生鞟,麻缰粗硬,吻有陈伤。
项下刍笼,虚无寸草,枉羡青畦菜麦香。
沉吟处,听鞭梢爆响,倦步催忙。
归来絷向空廊,早弦月盈盈上短墙。
奈毛似垂旃,泥和汗结,头如赘瓮,颈共肩僵。
半束枯刍,一拳稃壳,便是辛劬竟日偿。
宵寒恶,任螗蹲蛙坐,直恁更长。
这首词以一片背负重物的病马,来喻写备受迫害与折磨的辛劳工作者,不仅用词与喻意配合的工切典雅,而且写得酸楚动人,自不失为咏物词中之佳作。
此外石教授还有一些写柔情的长调,如其《莺啼序》(斜阳尚凝旧陇),及同调(西风又催鬓改)诸词,据石教授之女在笺注中说,这些词都是石教授怀念其妻子的作品,写得极为深婉动人,但因篇幅的关系,在此不暇具录,现在只再抄录其题为“寿细君”的一首小令《鹧鸪天》词来一看: 自嫁黔娄百事乖。
春风纨绮尽蒿莱。
岁朝羁旅伤憔悴,九月寒衣未剪裁。
儿女累,米盐灾。
七年犹著嫁时鞋。
鸳盟若许前生约,后世为君作妇来。
从这首词来看,其伉俪情深,固已可具见一斑。
而且这首词写得不事雕饰,还有用前人诗句之处,盖以家人之间,不必过事讲求,亦可见石教授率真之一面。
总之,石教授之词,在现当代之作者中,其成就极为难能可贵,足可自树一帜,固当珍重保存,以流传后世。
而据石教授之弟石声淮先生为《荔尾词存》所写之跋文所言,则此一册词集在“文化大革命”中曾为人攘去,置故纸杂物间。
及至一九七九年,石教授已,殁世八年之后,西北农学院欲将文革中所遗留之弃物焚毁之际,幸得石教授之高足姜义安先生于故纸堆中发现此一册词集之手稿,因收取而亲付之于石教授之哲嗣石定机先生。
又经石教授之女石定枎之整理笺注,在此即将付梓之际,我得以作序之机缘,先期读到此一册此稿,感动之余,深以为幸。
据石教授子女在前言中之记叙,谓前南开大学校长吴大任先生曾在《怀声汉》一文中写道:“我希望这些词及其笔迹将作为文化遗产永远保存。
”我与吴校长有相同的愿望。
一九九八年一月廿五日,叶嘉莹写于南开大学。
时为离津前一晚之深夜,行装尚待整理,故结尾稍嫌草率,实非得已也。
荔尾词存·忧谗畏讥,一个诗词故事
荔尾(荔尾是父亲的笔名,叶嘉莹教授曾专门查阅过《中国地名大辞典》,认为此笔名可能与荔水有关。这篇文章曾发表在永利、久大、黄海集团的刊物《海王》杂志上。) 人生绝不会永远是坦途。“不如意事常八九”,环境中大大小小的拂逆,正是个人精神修养上必要的节目。判断力与理解力的增进,意志底加强,对他人了解与同情底加多,胸襟底扩大……种种进步,都和所受困苦艰难成比例。身体健康或精神修养有所得的人,往往因为身体不佳,感觉过敏,受一点刺激之后,便常常失望悲观,结果也是精神身体相互影响,健康和快乐便愈加减低。孟子“舜发于畎亩”章,说一个能担当大任的人,必需经过尝试与锻炼:“……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才能因为“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正是从身体精神两方面同是着眼;而把身体底磨练放在前面,似乎正是看准了身体底健康更重要。但是身体不十分健康的人,在童年时候,多受一点精神上的小刺激,把他底意志锻炼坚强后,也往往可以增进他身体底健康,增加他精神的快乐。 敏感的人,最大的痛苦,是忧谗畏讥。因为过敏,不免“杯弓蛇影”,除掉外界实在的刺激以外,往往自己创造一些根据甚为薄弱的刺激,伤害自己底情感,牵连着伤害自己底精神和身体,而且,往往不知不觉中更牵连着伤害了同一社会中其他人底感情与精神的健康。这就是“一人向隅,满坐不欢”底来历。要是他把这种痛苦,依托文字发泄出来,让另外的人,发生“同感”或“共鸣”,那么,影响及于未来,伤害也许更大。但另一方面,在苦难中的人,往往因为性之所近来,从他人底文字表现中寻得同情的安慰。所以个人某个时期爱读的文字,就可以反映他当时的情感活动;尤其是以抒写情感为主题的韵文。至于写作,更不待说。因此,从个人一生中各时期所写或所爱的韵文中,可以推寻他感情生活蜕变的痕迹。郑板桥词集自序说:“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万年淡忘学刘蒋,此皆与时推移,而不自觉者……”这几句话真实尽致;尤其妙的是“学”字,除了写作时自己底作风与路数外,还包含有爱读的一层意义在内。晚间独坐,回想过去自己底情感生活,和几首诗词的关系,觉得以我素来不健康的身体,动荡的感情,脆弱的意志,今日居然还能很有劲地活着,未尝不事童年所受磨练底效果。因此随手写了下来,给童年时身体不甚健康,历世又多磨折的人,作一个参考,也许可以增加一点“兴奋”。 童年时候,过着大家庭中“穷房”子弟的生活;大家庭的许多细故,在记忆上,划下了许多伤痕。因为身体不健康,幼年除了读小说以外,没有什么寻乐的办法。从小说里,得了许多关于人生的启示;“忧谗畏讥”的观念,也就自小占着我情感生活中重要的地位。九岁,第二遍读《红楼梦》时,许多事象都还不能真切领会,但林黛玉底《柳絮词》: 纷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飘泊一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唐多令》) 却赚了我许多伤感,而且,范定了我少年时的情感反应状态。十二岁那一年春天,因为小事,受了一点闲气,先父为了“顾全”,又严切地告诫着,不许多声张。晚间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事,越想越难过。三更过后,悄悄起来,点着小灯,在旧帐簿翻过来钉成的日记本最后一页上,写了四句“诗”,多少有点“林妹妹气”: 春风寒雨满西楼,檐溜声残泪未收;愁杀落花无主宰,唯将玉质委东流。 写过,总算“出了气”,也就睡了。过几天,借了一部《聊斋志异》来,(第一次读《聊斋志异》是八岁时;这是第二遍或第三遍,已记不清楚。)读到《褚生》一篇中的一首词: 泪眼盈盈对镜台,开奁却见小姑来,低头转侧看弓鞋。 强展绿蛾开笑靥,偷将红袖揾香腮,小心犹恐被人猜。(《浣溪沙》) 一时触起几天前的旧事来,在灯下,忍不住流泪了。先父看见,觉得诧异,过来问我,看了这首词,默然了半天,就换上钉鞋,叫我撑着伞,跟了出去。走到寄父家中,在他家厨房里坐下,细细劝解了我一番,特别把“小心犹恐被人猜”这一句,反复地解说着,叫我从忍受中学习“淡忘”。我在感动中,把那天半夜做的四句诗念给老人家听。老人家皱着眉说:“诗倒不错,太没有福泽;以后最好不要做诗。”此后十多年,绝不做“诗”,就是先父那一句教训底结果。不过,诗虽不做,却走上了“词”的魔道。 二十二岁,在南方做事;一个深秋的深夜里,又因为忧谗畏讥,感情激荡,睡不好。起来翻书,检着《聊斋志异》来看,翻到《宦娘》这一篇,那首《惜余春》末了的: 漫道‘长宵似年’;侬道一年,比更犹少。坐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使我又想起了十年前“小心犹恐被人猜”的一句和那夜的诗,倚枕沉吟,写了一首词: 坐拥红绵听四更,丝丝凉雨响空庭;夜长人悄,残柝两三声。 梦到相思无定准,泪抛珊枕漫纵横,小窗幽寂,红烛自微明。(《琴调相思引》) 第二天,寄给先父;过一晌,回信来,“……诗固不可作,词亦应戒!……”惭愧,老人家底教训,许多年竟没有遵守。 三十二岁,在西南作事。历世渐久,感觉也渐迟钝。一个春夜,借得朋友手钞精本的《人间词》,读到: 碧苔深锁长门路,总为蛾眉误。古来积毁骨能销,何况真红一点臂沙娇?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惮朱颜改?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虞美人》) 莫斗婵娟弓样月!只坐蛾眉,消得千谣诼;臂上宫沙那不灭?古来积毁能销骨。 手把齐纨相诀绝,懒祝秋风,再使人间热。镜里朱颜终不歇,不辞自媚朝和夕。(《蝶恋花》) 又挑起我当时处境艰难中忧谗畏讥的情绪来。但是,反应毕竟不同了。作了一首《清平乐》,当做“解嘲”: 漫挑青镜,自照簪花影;镜里朱颜原一瞬,渐看吴霜点鬓。 宫沙何事低徊?几人留住芳菲。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 三年之后,这首词给老师诵帚先生看见,倒触起了他底忧谗畏讥来;写了一首词来给我(刘诵帚(永济)教授的这首《鹧鸪天》曾写成条幅送给父亲。条幅的跋写道:“荔尾词人谓:‘读《人间词》,静安先生两以蛾眉谣诼为怨,而欲自媚于镜里朱颜。窃有所疑:自媚能得几时?宫沙果有,何谊?不画蛾眉,安伤谣诼?因为另进一解。’有休问人间谣诼,妆成莫画蛾眉之句,辞意殊美。别成此解质之,石君尝相视而笑也。”此条幅一直挂在父亲的书房里,文革中被抄家后不知去向。): 镜里朱颜别有春,莫教明月翳纤云。蛾眉招嫉何缘画?犀角通灵自辟尘。 寻絮影,认萍根,春泥春水总愁痕。何如十二楼中住,放下珠帘了不闻。(《鹧鸪天》) 再过一年多,傍晚独坐,看着这首词,自己又来辩解: 缱绻残春,簪花掠鬓,坐遣晨昏。臂上沙红,眉间黛绿,都锁长门。 垂帘对镜谁亲?算镜影相怜最真。人散楼空,花蔫镜黯,尚自温存。(《柳梢青》) 写完,搁在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料理过,自己都忘记。秋天,一个风风雨雨的黄昏,在峨嵋山脚一个庙里,守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听着门外断断续续有两三处蟋蟀声,夹在芭蕉叶上雨点响里,一时身世之感,潮水一般乱涌上心来。忽然想起要写几句诗: 木末芙蓉已半凋,攀崖紫葛韵方饶;零风故促孤征雁,衰柳犹藏未噤蜩。略不迟疑霜啮鬓,尽多留恋叶辞条。蕉窗夜雨无眠际,犹有寒螀慰寂寥。 丹枫白苇弄萧条,旧袷今年再减腰。谷底苍松随分暝,墙头枯艾向阳骄。烧痕未泯苔先逗,涧水才低响便销。管寂弦停灯灺处,人间同度渐长宵。 诗给阎幼甫先生(湖南长沙人,父亲的老朋友,《海王》杂志主编,解放后任中央文史馆馆员。)看见,摇头说:“太无福泽!”一句触起了先父遗言,从此便收拾了做诗的年头,再不来了。 三十四年,永利川厂预备开会追悼范先生,翻开抽屉找稿纸,想写几句东西,表示哀忱。无意中翻到了那首《柳梢青》,掩卷沉吟,又写了一首,再替自己辩解。 休问余春,水流云散,又到黄昏。洗尽铅华,抛残翠黛,忘了长门。 卷帘斜日相亲,梦醒后翻嫌梦真。雾锁重楼,风飘落絮,何事温存? 一笑之后,便决心连词也不再作了。 三十七年花朝(旧俗以农历二月十五日二日为百花生日,号“花朝(节)”,是人们外出游玩赏花的日子。“三十七年花朝”,即1948年3月25日(农历二月十五日)。) 卸甲甸(地名,今南京大厂镇。当时永利宁厂所在地。) 与杨东莼书 东莼大哥:28(日)手教拜悉。德报介绍狄公著作生平,似尚确切;昨穷一日之力译出,随函寄呈,备校正后酌用。 春暮以还,天气失常;霪霢绵缀几匝月,前数日甫放晴;关中棉麦均颇受累,麦收势且濡滞旬日以外。阴寒所中,气管炎剧作,喘不可支,上午直同废人,下午夜间稍可,勉能伏案三数小时。 今年十月,全国植物学会30周年年会,兼为耆宿钱崇澍先生八旬祝嘏,相当隆重。弟于某年(大致已七八年)被选为总会理事,今冬须以当然代表资格,带“论文”出席。既不能赤手空拳而来,乃于五一夕间起,獭祭群书,搜索材料,古今中外,訾诼一通,幸于20日完稿。突击既毕,已油印备日内省分会选拔。检出一分,并本月中旬科学史集刊刊出之一篇,合包于昨晨寄奉。急就章已不免纰缪,矧以病中仓促完成,疵瑕百出,为必然。倘值稍暇,偶尔一翻,在观点上有以赐教,不胜感幸。“张骞”一篇,于外文书中有新获材料,稍迟必须重作改订,亦恳指出错谬,俾得修改。 “黄金时代不在过去,尤不在将来;目前最不可放过”:平生一切,皆以此为“动力”来源。数年前,动辄得咎,兼之饥疲相续,亦且未敢废弃。目前,工作稍有累积,便得种种掖护;国家困难基本克服后,日常生活亦已迅速好转;乐游原上,斜阳正好之际,倘不乘机竭尽棉薄,殊恐数年后衰颓日甚时,悔将无及。其实今明后三年,所图亦已太满,不无紧张之惴惧。承示“细水长流”,相惜深笃;始则怦然,继以怃然,终复悚然。望六之年,于命终无所不恝。学无所成,术无所就,自审戮力洵有未逮,顾亦未始乏可委咎于环境之处。攘窃前人所积,近年来思路上渐成体系,每愿抒发偏见,供有兴致者批判,藉省他人搜索之勤,庶几不负六亿人四五十年来供养。用是,不免“日暮而途远”在怀,独未敢“倒行而逆施”耳。顷获提命,不能不惊心;当力纠前失,争取再活十年!旧专业青年接班者或可成立;自身尚需补习甲骨文字,为新专业向“史前”拓展一步指准备。来日未尝容易,讵能不“战战兢兢”? 《四民月令校注》及《中国古代农书概说》两稿,中华书局编辑所寄回嘱修改,均已于上月杪前补缀邮京。今月及下月,《中国农业遗产要略》应毕稿。八月当完全休息,以避暑热中剧喘之苦。九月间录定寄出。十月来京开会,又可得两周改换休息。冬季仍拟离武功,觅地避寒,便将《农桑辑要》校、注、案三事完成,庶明春及夏《农政全书》定稿及研究生论文可以全力应付。“窳裘先败”,理有必然;“敝帚自珍”,事当力戒。脱于此等处不善自处,恐或有碍全院整体规划,遂失螺丝钉作用也。 西北农学院向属“农村”,今年起,已比照全国各地按三级分配特需物资;最近西安作为“开放城市”后,学院所在之杨陵镇又划作西安市开放“点”之一,后此弥当转善,亦可以告慰也。老妻目眚,进展殊缓;未完全失明,不能作手术;好在止有一侧,于生活无大困难处,乞释注念。祷颂 俪福! 弟声汉 63/6/3 1979年,杨东莼伯伯(原国务院副秘书长、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民主促进会中央副主席)自觉病重,打电话让定机去他家,亲手交给定机一包资料,这是他1975年准备为《人民日报》海外版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而搜集的,该信就在其中。杨伯伯与父亲是1941年相识的(当时他们同为武汉大学的教授),很快就成为挚友、知交。他一直从思想、工作到生活对父亲十分关心。这封信展示了父亲争分夺秒、拼全力工作以求不负人民的高尚品质,和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的进取精神。